《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再见我的爱番外


 从前天就开始下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时强时弱地从早下到晚。 

  这旅馆虽然老旧,不过幸好有大屋檐挡住,即使开窗雨也不会打进来。冰见启介坐在兼当主室用的人坪大和式房间里,总窗外的雨声对着住客的预约簿叹气。 

  页数已经空白了一个星期。虽然六月梅雨季客人一向就少,但是从来没这么糟过。三年前母亲死后,这家旅馆就交给自己经营,不过在之前生意就已经不太好,幸好有喜欢来这里钓鱼的客人才得以维持。然而,自从在离这里一公里远的地方开了一家新温泉饭店后,生意就大不如前了。 

  比起老旧的旅馆,客人当然会选择崭新又美观的饭店。想要在杂志上刊登广告的启介,却被区域性杂志的编辑说“现在这种时代需要特色”。自认平庸的启介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的情况下,也只好门可罗雀地闲散度日。 

  儿子贵之后年要开始上小学了,花费会越来越大。如果生意再持续恶化下去,启介真的考虑要收掉这家老旧的旅馆外出工作。不过,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个高中毕业,又无一技之长的三十多岁男人,能否找得到工作的不安在他胸前掠过。 

  听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有客人到的启介慌忙迎了出去。掀开蓝色的门帘一看,原来是浑身淋湿、一脸不悦地脱着鞋子的妻子绘美,以及留下小脚印在走廊上奔跑的儿子贵之。 

  启介抬起头一看壁上的老时钟才发现,已经到了儿子幼儿园放学的时间了。跑到启介身边的贵之抬起脸来对着父亲微笑。 

  “我刚才吃了布丁耶!” 

  启介不解地歪了歪头。一向在意蛀牙的绘美没什么特别原因,是不会给孩子吃甜食的。 

  “贵之,过来。” 

  听到母亲一叫,贵之乖乖松开抱住启介大腿的手。 

  “我今天会早点儿煮晚饭。” 

  看到妻子把儿子带进厨房,启介在帐房叹了一口气回到主室。过不到五分钟,换好衣服的贵之跑了进来。 

  “爸爸陪我玩。” 

  启介陪着儿子玩起手指游戏。小孩是种有趣的生物,会问你红色为什么叫红色?他们会一脸不解地问这些理所当然的问题,那种纤细的神经和无瑕的思想常令启介感到惊讶。在跟孩子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听到绘美叫两人吃饭的声音。 

  餐桌上摆着启介喜欢吃的菜肴,身边是可爱的儿子和心爱的妻子,再有什么要求的话或许就太奢侈了。旅馆的生意虽然不好却没有债务,生活也没有穷到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步。只要跟家人在一起,启介对于今后生活上的不安就会渐渐变淡。 

  妻子在用餐的时候一直不说话,尽管从她的表情上看得出心里有事,但是她没有主动表示,启介也不想干涉般地多问。 

  吃完饭后洗澡出来的启介,在主室里没有看到贵之。现在才晚上八点,看来儿子今天是比较早睡。听到纸门拉开的声音,拿着啤酒的启介转过头去,给美低着头走进来。 

  “我有话要说。” 

  她低声说完后隔着餐桌坐在启介对面,慢慢拿出一张纸递过去。不解的启介接过来还没打开,妻子已经把额头抵在榻榻米上向启介深深低头。 

  “请你原谅我的任性。” 

  启介果然地望着眼前这一纸已经盖好章的离婚申请书。他从妻子严肃的表情看不出来一丝玩笑成分。 

  “我想知道你要求离婚的理由,是不是讨厌我了?” 

  妻子面色苍白地摇摇头。 

  “那为什么要离婚呢?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也不想离婚。” 

  大滴泪珠从妻子的眼眶里滑落。 

  “……我有喜欢的人。” 

  妻子用手遮住脸呜咽出来,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找不出任何话对眼前这个不停道歉的女人说的启介,只能果然凝视着她白晰的颈项。 

  雨声重叠上哀怨的哭泣声。启介原本一句“我爱你”也被妻子的“对不起”给打散了。知道妻子心里再也容纳不下自己的启介,感觉“家”这个字已经渐渐崩溃了。 

  已经不能叫做残暑,但是还残留着微热的九月底,启介结束了这家经营了四十几年的旅馆。他恢复单身已经三个月,这段期间客人还是一样不多,当收入已经少到连自己都快养不活的地步时,启介就决心收了这家旅馆。 

  结束这家父母苦心经营的旅馆虽然难过,也有罪恶感,但是再苦撑下去只会更累,而启介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 

  结束营业后隔天,为了提振精神,启介把所有客用床单都搬出来洗,还兼晒棉被。被色彩缤纷的棉被所占据的窗缘,虽然看起来比平常要来得有生气许多,但想到那只是表面,启介就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 

  都已经不用的东西还洗这么干净做什么?一定是因为感伤吧!启介不禁摇头苦笑。带着感伤的心情,启介一间房一间房的打扫,等全部房间都清理干净后日已西下了。 

  他泡了一杯茶坐在主室的矮椅上,听不到妻子的笑和孩子的哭闹声。理所当然应该在身边的东西已经消失的那种感觉,启介忍受着那种尖锐的刺痛。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有的话他还真想看看。 

  反正一切都注定了总有一天会消失、会被遗忘。就像父母所珍视的旅馆,在四十年后还是划下了休止符。在神前发过誓要爱自己的女人,在五年后仍然背叛。 

  “你对我恨好,连我朋友都说再也找不到像你这么好的丈夫了,连贵之都很喜欢你……,但是我无法蒙蔽自己的感情。” 

  启介明白她无法说谎的心情。但是,原本打算以丈夫的身分与她共度一生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说只要我愿意的话他想跟我结婚,他很喜欢孩子,也非常疼贵之。” 

  不想叫她考虑的启介还是在离婚申请书上盖了章。她已经不把自己当作丈夫看待,在家里也像极欲飞出笼子的小鸟般坐立不安。她找到比自己还喜欢的男人,而男人也准备接受她。 

  反正旅馆已经经营不善,与其要她留下来受苦,还不如放她走也算是最后的夫妻之情吧! 

  为了不让她有罪恶感,他强忍着几乎满溢出来的寂寥笑着送她离去。穿着洋装的妻子,和仿佛兴奋地要去野餐的儿子。最后留给自己的,只有一想起来就觉得悲伤,这五年来跟家人的回忆。他明知道没有永远的幸福,也想多一分一秒在一起。 

  门喀啦响了。听到门口有人叫着“有没有人在?”的启介慌忙站起来。或许是不知道这里已经停业的客人要来投宿。 

  “欢迎光临。” 

  掀开门帘,启介看到眼前穿着西装的男人不禁呆了。 

  “好久不见了。” 

  男人把手上的公文包放在走廊上。他比启介半年前见到他时头发要短了一点,但是非常适合他那张五官端整的脸。跟自己同年的表兄弟芦屋诚一笑着伸出右手。那是一个装在黄色网袋里的西瓜。 

  启介接过,发现那西瓜虽然不大但还挺沉的。由于不是当季,不知道甜度如何,不过还是一个很棒的礼物。 

  “我看到车站前在卖,就买过来送你。” 

  诚一脱掉旧皮鞋跨上走廊。 

  “谢……谢谢你。” 

  熟知旅馆内部的男人自行走向屋内,打开主室的门进去。启介则走到厨房,把西瓜放到冰箱里冰起来,再倒了一杯冰茶放在托盘里端到生室的时候,却看到诚一枕着坐垫躺在榻榻米上。 

  他伸手不耐烦地拭掉额上豆大的汗珠。他好象比半年前又瘦了一点。听到盘子放在桌上的声音,男人睁开眼睛。 

  “要不要喝茶?” 

  诚一起身,饮尽冰茶后才呼出一口气。 

  “今天没有客人吗?” 

  “嗯。” 

  耸耸肩的诚一又摇头。 

  “每次来都门可罗雀啊!对了,外面怎么有哪么多棉被啊?”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就拿出来晒。” 

  “话是没错……不过还真不是普通的多。” 

  诚一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香烟,把烟灰弹落在印有旅馆名称的白色烟灰缸里。 

  “如果住客只有我一个的话不就成了VIP了?” 

  他边抽烟边笑。他的笑容还是跟以前一样充满了恶作剧般的魅力。 

  “你又不是客人。” 

  “我可是有付钱哦!” 

  他神气的挺了挺胸。 

  “我都说不要了,是你自己要付的啊!” 

  诚一哈哈笑了,不过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怎么没看到绘美?” 

  启介有几秒钟的犹豫。 

  “……绘美带贵之回娘家去了。” 

  他撒了谎。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诚一又躺下来打了个呵欠。 

  “你困了吗?” 

  诚一点点头。 

  “我昨天熬夜工作啊,可以在这里睡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准备二楼的房间给你好不好?那里也比较凉快……” 

  “这里就好。” 

  诚一闭上眼睛,不到五分钟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启介小心地不吵醒他站起身走到二楼,从最里面的房间开始把充满阳光味道的棉被依序收进橱柜。然后在东边的房间,也就是旅馆里通风最好、最舒服的房间准备客住用品。他边整理房间边想着最后一个客人居然是诚一,多么讽刺啊! 

  在诚一睡觉的时候,启介外出购买晚饭要用的菜。在小规模的超级市场中看到篮子里几乎都是男人爱吃的菜,启介不禁苦笑了。对他来说,芦屋诚一这个男人不只是自己的表兄弟,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要找一个贴切的形容词的话,应该说是“重要的人”吧!细细品尝“重要的人”这四个字的启介不觉一阵心酸。 

  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他爱上了从城市来的表兄弟,明知道他是同性也难以自拔。被诚一那与乡下朋友不同的魅力所吸引的启介,镇日一起游玩,即使做坏事也很快乐,后来又出于好奇地跟诚一做了爱。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应该做的事,但那股激情淹没了启介的道德感和伦理观。他们不只一次的接吻,像发情的狗似地不停做爱,疲累的时候相依睡去。跟诚一在一起就像作梦般快乐,而且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到乡下来玩的表兄弟在三个星期后离去,离去之际,诚一曾经许下“我一定会来接你,到时候恨我一起走吧”的誓言。 

  刚开始启介对于誓言毫不存疑。但是,时间一久,现实也渐渐明显起来。寄出却收不到的回信,过了寒假暑假也没有打过来的电话。 

  对启介而言,要承认那么让自己着迷的恋情,对表兄弟来说只不过是生命中的浮光掠影,要花上比相爱时光以倍的时间。然而,启介没有后侮,因为即使回顾自己的人生,亦再也找不到那么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五年前父亲去世时,让自己因为帮忙家务而断了升学念头的母亲说“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当时启介所想到的,只有到诚一的身边去。 

  不必见到他也没关系,只要跟他住在同一个地方,或许哪天会擦肩而过也不一定。而且,就算见面,启介也无意责备他当时的行为。 

  自己些许的希望居然有了意料之外的结果。诚一主动要求他的身体。即使知道他要的只是身体,启介也高兴得不吝付出。然而,诚一就是诚一,永远不可能以属于自己。 

  所以,他十分珍惜当时所能感受到的喜悦,温柔的手指、热情的拥吻……他狂爱着这些全部属于诚一的感觉。如果说痛苦也是一种快乐的话,或许会让人觉得好笑,但那的确是当时启介的写照。 

  不过,有开始就有结束,当自己因为经济上的因素无法在城市住下去的时候,他带着所有跟诚一的“回忆”回到了乡下。说没有不舍是假的,不过启介已能自我调适。 

  然而,诚一却追来了,还说因为喜欢想跟自己一起生活。启介虽然高兴,但当时母亲年事已高,自己又有了未婚妻……不,即使如此还是有舍弃一切跟诚一逃走的冲动,只要有不顾一切的勇气。 

  可惜启介太了解诚一的性格,不管是价值观或个性上的差异都太大,那种差异虽然充满魅力,却无法长久维持。就算他可以继续爱下去,但他没有自信能永远为诚一所爱。 

  跟绘美结婚之后,诚一每年会有一、两次以工作的理由来访。他像完全不记得那爱的告白似地跟自己笑着聊天,然后隔天回去。 

  启介不是没有想过他年年来访的原因。真的是因为工作?还是对自己旧情难忘?他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也不可能去追问。只是那么英俊又有社交手腕的男人,居然到了跟自己一样的三十三岁都还没有结婚。 

  采购完回到家的启介发现诚一仍在熟睡。直到启介做好晚饭摆上餐桌之后,他才慢吞吞地起来。 

  他们面对面坐着吃饭。如果不开电视的话,有点靠近郊的这一带静得吓人,偶尔还会听到几声虫鸣。诚一边吃饭边不时搔着右腕,搔处慢慢变红后肿了一块起来。 

  “这里有蚊子。” 

  启介站起来关纱门。 

  “好久没被蚊子叮了。” 

  诚一玩弄着红色的肿包说。 

  “好久没体验过的感觉不错吧?” 

  “有什么好不错的?” 

  知道诚一没有怒意的启介微笑,诚一也跟着笑了。 

  吃过晚饭,把餐具洗干净,泡了两杯饭后咖啡走进主室的启介,发现诚一又像中午一样躺在榻榻米上。他知道诚一是个不会客气的男人,但却不会如此懒散……,启介叫了他一声。诚一起身,粗鲁地用手揉搓泛着血丝的眼睛。问他足不是累了,他点点头。 

  “升职之后只是增加更多麻烦事而已,真受不了。” 

  “你升职啦?好厉害。” 

  启介虽爽生的然衷心称赞,诚一却回答得异常冷静。 

  “我有年资啊,没什么特别的。” 

  他说完后喝了两口咖啡又倒下去。 

  “我帮你准备好二楼的房间了,到床上去睡好不好?” 

  虽然才晚上八点就睡觉稍嫌早了点,但是诚一同意似地缓缓起身。 

  “在东侧的房间,就是你上次住过的那个房间。” 

  “我知道。” 

  “洗澡时间随你自己调配,我会把毛巾放在更衣室里。” 

  随便去了一句“晚安”的男人爬上二楼。等男人离开主室之后只剩下启介一人。 

  他无所事事地呆望着窗外,近乎满月的月亮美得感人。就像被月光吸引似地启介穿起木屐走出去。木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狭小的庭影浮现在柔和的微光中。 

  本来打算在面南的土地盖一座庭园的父亲,每天都愉快地做一点进度,但是在完成之前却病倒了。 

  乏人照顾的庭院被杂草埋没,母亲虽然稍加整理却无法像父亲照顾得那般欣欣向荣。到现在则是草木自行生长,成了一处小密林。就像自己的心一样杂乱而烦躁……。 

  他觉得手腕一阵刺痛,反射性地打了一下。蚊子是打死了,不过被叮的地方还是肿了起来,就跟诚一的一样。他抬起头看着旅馆二楼东侧的房间,灯是暗的,半年没来的表兄弟大概已经睡了吧! 

  回到家中的启介洗完澡后也提早就寝。家里有人感觉就是不同,就算不说话也有一种奇妙的安心感。不过即使安心,要入睡仍然无法不靠酒力的启介,把酒和杯子拿进寝室。 

  为什么不把自己已经离婚的事告诉诚一……启介思考着自己说谎的原因。是因为羞耻吗……不是。还是怕万一说出离婚的话,诚一会像以前一样提出在一起的要求? 

  启介思索着这个可能性,再度被邀的自己是否会感到高兴?答案是否定的。他不会高兴。他喜欢诚一,但是这段感情只要活在回忆里就好,不必付诸实现,因此他才会为了牵制而说谎。 

  想到这里,启介笑了出来。已经五年了,谁能保证诚一的感情仍然不变?人的心变得比时光流逝还要快啊!启介斥责着自己的自以为是。 

  他决定等明天诚一回去之后到职业介绍所走一趟,虽不知能不能找到工作还是得去看一看。要是在这里找不到工作的话,也可以到外地去,他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 

  离婚后,他有一次在街上与同学偶遇。听到对方问及妻子好不好,心想就算隐瞒总有一天也会被知道,于是启介就实话实说。朋友刚开始当然会说些安慰的话,但最后还是说出了想法。 

  “你又单身了。自由真好。” 

  他一定搞错了孤独和自由的定义吧!自由是以自我的意志选择而来的,孤独则不然。他是孤独却非自由。回首来时路还有可归之处的人才有自由可言,一无所有的尽头就只有孤独。 

  不知不觉杯子已经空了,启介再度斟满。酒在杯中,佐酒的则是从窗帘透进来的月光。这时枕边的电话突然响了。启介朦胧地凝视着声音的来源,响了五声之后才拿起电话。 

  “你睡了吗?” 

  是诚一的声音。 

  “没有……。”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房间里的电视好象有点怪怪的,你能不能过来看一下?” 

  “哦、好。” 

  把酒放在一边的启介站起身来走在漆黑的廊上。在这个从小就住惯的地方,居然会走得差点撞到墙壁,启介花了一点时间才发觉自己真是醉了。 

  “我进来了。” 

  东侧的房间。启介打开门,看到穿着浴衣的诚一盘腿坐在床上。他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指着旧电视说: 

  “电视打不开。” 

  启介拿起遥控器,的确怎么按电视都没有动静。他探头往后面的配线看去,果然插头掉了。他伸手到电视背面把插头插上,然后操作遥控器,电视立刻发出喧哗的笑闹声。 

  “只是插头掉了而已。” 

  启介回头的时候灯也跟着熄掉。还以为是停电的他发现电视仍笑得开心,不过也随即噗地一声回归黑暗。 

  他感觉一片炽热贴在自己背上。拥住自己的手臂紧得几乎令胸口发痛而窒息。他试着回头,缠绕过来的力量却没有离开的打算。想逃又被抓回来……两人展开一场小型的攻防战。等喘息的启介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压倒在棉被上。胸口的狂跳到底是喝醉、争执,或其它原因,他不知道。 

  “能不能请你放手?” 

  一个灼热的唇落在自己颈上。蠢动的手指解着自己睡衣的钮扣。启介轻颤着身体。 

  “不行啊、不行……” 

  他的衣服狂乱地被剥除,重叠上来的男人体温热得令他目眩。从窗外射进的月光落下一道青影。在昏暗之中,那双有力的臂膀抓住自己的头贴吻上来。他的行为虽然粗暴,但轻啄般的吻却异常温柔,温柔地让启介心酸。 

  他不再抵抗了。那曾经让他爱得发狂的男人。 

  即使是现在……也占据着自己心中的某个重要部分。而且,孤独一人实在太寂寞了,他没有足够的坚强可以去抗拒。启介的背脊在男人的爱抚下波动着。在月光朦陇的夜晚,窗伴随着细细的风铃声飘晃着。 

  午夜,启介突然被冷醒,赤裸的肩膀整个露了出来。他伸手拉拉卡在身体上变得有点重的被褥,或许是动作吵醒了背后的男人吧,他更用力地拥住了自己。 

  温暖的指尖环住他冰冷的肩膀。在男人与自己肩头上的体温同化之时,他缓缓把启介压倒在床垫上,重叠在他的正面,意图性地用膝盖分开他的双腿。在启介感受着舒服的体温而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到男人的低语。 

  “为什么要说谎?” 

  男人单刀直入地问。 

  “你不是离婚了吗?为什么骗我妻子回娘家?” 

  诚一的眼神里明显有着责备,启介心虚地移开视线。他并没有把自己离婚的事告诉亲戚,也就是诚一的母亲啊。他怎么会知道…… 

  “是我妈从你同学那里听来的,我知道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看你并没有任何联络,还以为是不是我妈搞错了。” 

  诚一用力地捏着启介胸前的红点,几乎令他吃痛。 

  “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没有必要啊……启介在心中暗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来烦你?” 

  他手上明明做着折磨的行为,声音却细微而不安。诚一的眼神无法让启介联想,他是那个刚才还强迫自己做爱的男人。 

  “不是。” 

  否定之后,等待着自己的是一个强烈的拥抱。那一瞬间,启介觉得自己好象从深海底被捞了起来一样。 

  “你是我的。” 

  耳边传来低语。 

  “你终于属于我了。我整整等了五年。老实说,我打算等了十年之后把你强行带走,但是五年我就等到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听,我要把你带回去。” 

  感觉自己似乎置身在一股狂涛里翻滚而眩目。 

  爱这个不确定的字眼在他脑海里回响。他爱着妻子和儿子,而且是打心底爱着他们。但是,他也爱这个男人,用跟妻子不同的热情,像烧灼己身似地爱着他。然而,现实却让他不得不认清真相。 

  “别让我再等了。” 

  诚一的凝视让启介喘不过气来。他虽然不知道诚一真的在等他,但是从他年年来访,并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依恋。 

  “你要我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诚一执着于自己的原因。他觉得那跟自己曾经主动结束关系有着极大的关联。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他认为诚一执着于自己的原因,就跟小孩子讨东西的心态一样。 

  “求求你回到我身边,我不想再等了。” 

  他或许出自真心,但是世界上哪有永远的承诺?启介想起往事,多么汹涌的热情还是会有冷却的一天。就像诚一明明说要来迎接自己却失信一样……。 

  这个男人为什么坚持非自己不可?就像孩子的独占欲般,拥有了自己之后他就满足了吗?想到这里,启介不禁开始自我厌恶起来,他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实在太龌龊了。 

  他已经跟五年前那个不求诚一回报,只一心想留在他身边的自己不同了。那时能够忍耐的事现在或许已经受不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归处,失去了受伤之后可以安身的避风港。 

  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中断了启介的思考。那在腿间轻柔的爱抚让自己的腰抖动起来。 

  “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音乐一样渗进启介荒芜的心田。 

  “我只有你。” 

  然而,那只是一时的愉悦,他已经无法再相信这看不见未来的承诺。被贯穿的预感让启介心悸,诚一疯狂的索求让他有点得救的感觉。 

  做爱绝对有安慰自己的作用。把自己交给贪欲的男人,顺便抚慰孤独的寂寞,他觉得那是一种合理的关系。反正都已经没有归处了到哪里都一样。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待在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的男人身边,直到他厌倦自己,然后再度习惯一个人的寂寥为止。 

  他没有说要跟他走。但是回拥住男人肩膀的力量,应该已经说明了一切。 

  ……午前,诚一就搭车回去了。他说从母亲那里知道自己离婚后就坐立不安,花了一个晚上把工作完成之后,硬是向过口还要上班的公司请假过来,不过他笑着说来得有价值啊,还万般不舍地在自己唇上印下一吻。 

  在车站道别前夕他问自己“什么时候来?”,他都说了等弄好旅馆的事就过去,他还几度不停地确认。回到城市之后的他,每天不间歇地打电话来,说是想听听自己声音的男人,聊生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在结束电话之前不是“你什么时候来?”,就是“我爱你”,仿佛是非说不可的话似地。 

  诚一回去后的一个星期,一封快递信寄到启介手边。里面是一张指定日期的单程机票。他向男人反应不必这么做啊,男人却说“无所谓啦,你只要早点来就好”。 

  真的没有什么真实感的启介在去东京的前一天,祭拜了双亲的坟墓。他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向父母忏悔自己结束了旅馆的事。但是,他不敢在父母的坟前说要去找男人。 

  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启介只是塞了几件秋冬的衣服就坐上飞机。提着自己轻便的行李,启介觉得一点都没有今后将和诚一共同生活的感觉。好象只是去住个几天就要回来。 

  不知不觉睡着的启介听到东西掉下来的声音才醒过来。 

  “你的眼镜掉了。” 

  听到邻座的中年妇女提醒,启介才慌忙将眼镜捡起来。他以前虽然数隐形眼镜,但是因为掉了一边所以无法继续使用。这副自己不知数了几年的黑框眼镜在光线的照射下,可以发现镜片上有细细的磨纹。 

  花了四十分钟飞机才抵达目的地。迟了二十分钟,担心让诚一久等的启介,在接客大厅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不过刚把行李放下就听到有人呼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跑了过来。或许是赶得很急,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前发掉落的额头有着细细的汗珠。 

  “你等很久了?” 

  他在呼吸的空隙中问。 

  “因为飞机误点,所以我现在才到。” 

  诚一松了一口气,指着椅子上的提袋。 

  “只有这件行李?” 

  看启介点头,诚一就伸手拿过提袋。 

  “走吧!” 

  “我自己拿就行了。” 

  客气的启介,诚一也只是笑着摇头。走到外面的停车场时启介又吃了一惊。他记得诚一以前开的是一辆敞篷车,怎么现在变成印有公司名称的白色汽车呢?发现启介疑惑神情的诚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还在跑业务,所以送你回去之后还得继续工作,这辆丑车就请你忍耐一下吧!” 

  启介虽然吃惊却不介意,不过他怕说出来诚一会更在意就干脆保持沉默。坐上助手席之后闻到一股诚一喜欢的香烟味道,还是跟五年前一样没变。 

  “飞机没有摇晃吧?” 

  他的驾驶虽然平稳,但是从发动引擎的快速来看,可以知道真的是在赶时间。 

  “还好。你既然这么急,我可以搭电车回去啊。反正我去过你家一次,只要告诉我地址我可以自己找到。” 

  诚一耸耸肩。 

  “你是路痴还敢说?要是放你一个人的话,我怕我会担心得无法集中精神工作,而且……” 

  诚一说到一半停下来。启介追问他也笑而不答。 

  “对了,你的隐形眼镜呢?” 

  看着窗外的海景半晌,诚一又开始说话。 

  “不见了。” 

  他哦了一声之后,像想起什么似地又说: 

  “对了,我弟弟最近要结婚,因为女朋友已经有了身孕所以决定得很匆忙。他那个女朋友才二十出头,长得非常可爱,不但娇小肤色又白晰……” 

  “哦。” 

  以为还是孩子的诚一弟居然已经要结婚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启介明明只是这么想,诚一却慌张地补了一句。 

  “她女朋友是很可爱啦,但是要说美还是比不上你。” 

  是不是诚一以为提到女人自己就会嫉妒?他慌张的模样令启介不禁发笑。 

  “你可不能想染指人家哦,她是你的弟媳呢,何况你已经有我了。” 

  启介玩笑地说,然而诚一却没有一笑置之,反而出现极度喜悦的神情。看着他的表情,启介觉得有点心虚。从挡风玻璃看出去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刚入秋的舒服阳光让启介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你累了吗?” 

  “不,是阳光太耀眼了。” 

  在车子转弯光线不再投射于脸上之前,启介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车子进入市区中心的饭店地下停车场。还以为是诚一工作上的关系需要绕过来的启介,却听到他要自己下车。 

  站在富丽堂皇的饭店大厅看着诚一在柜台办手续的背影,启介觉得自己好象来错了地方。穿着正式服装来往的男女之间,只有自己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和棉衬衫,怎么看都觉得不搭调。回到启介身边的诚一递出房间的卡片锁。 

  “我还得去工作,你就在房间里等我。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到外面逛逛,但是六点一定要在房间等我。” 

  “为什么?” 

  诚一耸肩笑说: 

  “你太迟钝了吧?我们今天在这里吃饭之后要住下来啊,饭店的服务生会帮你把行李拿上去。晚上见了。” 

  诚一说完就自行离去,带着营业用微笑的服务生正站在启介身边。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启介来到位于饭店最高层的大房间。房间中央是柔和的沙发组,桌上则有一个水果多到几乎要满出来的藤篮。 

  启介不明白诚一为什么要订下这个名叫蜜月套房的豪华房间。不过一坐上沙发的启介立即被那醉人的柔软所吸引,他哪里也不想去地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听到不断重复的敲门声,启介揉揉眼睛醒来才发现四周已一片灰暗。他慌忙看了手表已经是六点十分了。听到敲门声仍在持续着,他赶紧跳起来开门。从内侧打开门,诚一才“你终于出来了”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不让我进门呢!” 

  “对不起……” 

  诚一突然抬起他的下颚。 

  “你睡着了吗?眼睛肿肿的。” 

  “是啊!” 

  诚一笑着拥吻启介。他只轻啄了一下后就走进房间。他站在看起来像寝室的房间中央向启介招着手,然后从面向双人床的大衣柜里拿出一套西装。 

  “你换上这一件吧!” 

  那是一件深色系、剪裁非常讲究的西装。 

  “难得在饭店吃饭,就穿得正式一点吧!” 

  “哦、好。但是这个……” 

  “我已经订好六点半的餐厅了,快点换衣服。” 

  启介在诚一的催促下开始更衣,不过无法扎好那条形状怪异的领带,看不过去的诚一过来帮忙。诚一身上也是一套跟工作时不同,有着完美线条的西装,连早就知道诚一是个帅哥的启介也不禁看呆了。 

  而且不只服装,他连发型也精心整理过,哪像自己看起来邋邋遢遢的。突然自己的眼镜被诚一取走了,在视线蒙胧的下一瞬间又恢复清楚。 

  诚一帮自己换上的,是一副无边且造型细致的眼镜。 

  “镜片度数合不合?” 

  “有点怪怪的。” 

  “可能是新的还不太习惯吧,你能不能在吃饭的时候戴上这副眼镜?” 

  他知道诚一不喜欢自己那副黑框眼镜,况且这副新眼镜只是没有旧眼镜看得清楚而已,没什么不方便的。 

  “好啊!” 

  诚一把启介拉到镜前,那里有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 

  “怎么样?我的品味不错吧!” 

  镜里的诚一相当满意似地微笑着。在这个随心所欲打扮自己的男人牵引之下,启介觉得自己好象纸娃娃一样。幸好没有被扮成女装……启介不禁为自己的被害妄想感到好笑。 

  报上姓名之后,两人就被带到餐厅里靠窗可以俯瞰夜景的座位。说是夜景,现在仍是还嫌太早的黄昏时刻。即将消失在大楼缝隙间的夕日有着浓浓的橘光。当启介仍陶醉于夕照之时菜已陆续上桌。虽然刀叉用不习惯,但是食物的确相当美味。听到启介称赞好吃,诚一也高兴地笑了。 

  “今天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啊?” 

  切着主菜的诚一抬起头。 

  “因为你来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我来就要……” 

  诚一把刀叉放在盘边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种纪念日才重要。偶尔吃吃美食,住住好的地方不是也挺愉快的吗?” 

  纪念日,有这么夸张吗?自己只是拿着诚一给的机票过来而已啊!但是,他知道诚一是真心高兴自己能够过来,而且如果扫兴地说不必做到这种地步的话,可能会辜负了诚一的一片好意。 

  启介虽然不习惯,但还是乖乖地享受诚一所安排的节目。 

  花了一段时间用餐后两人回到房间。打开客厅的窗帘,灿烂的夜景就呈现在眼前。奔驰在道路上的车子像一颗颗闪亮的宝石一样。 

  听到自己名字的启介转过头来,迎上男人极为认真的眼神。执起启介的左手,当诚一发觉自己要为对方的无名指套上戒指而手却不停颤抖时,不禁咋了一下舌。银色的戒指在灯光下像夜景般闪闪发亮。 

  “你也帮我戴上。” 

  看着诚一递给自己的戒指,启介不禁怀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但这里既不是教会,反正只要诚一高兴就好了,他顺从地把戒指戴上诚一的手指。看着他手上跟自己一样闪亮的戒指,突然下颚又被抬了起来,那轻吻就像誓约的仪式一样。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在诚一热情的注视之下,启介被强力拥进他的怀中后抱进寝室。被诚一穿上的衣服也经他的手一件件脱了下来。 

  那是不同于以往的诚一,非常缓慢的爱的方式,但是却让启介感觉舒服。诚一那就像怀抱着处女般温柔的手指过于纤细,虽然让启介迷惑却也陶醉。冗长而甜蜜的行为令他近乎晕眩。重叠在背后的男人重量和互相碰触到的戒指,都让启介觉得不可思议。 

  启介在被诚一贯穿后的快感下坠入梦乡。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温柔触感,贴心得令他掉泪。 

  他梦到妻儿。那是他曾经坚信会永远累积下去的记忆。带着幼小的孩子,启介和妻子一起到海边去玩。 

  秋末的海水浴场游客不多,绘美和贵之都玩得非常开心。被海水弄湿的裤管和哭着说海水好咸的贵之那扭曲的表情。说要先回车上去的妻儿却一下子消失无踪,启介回过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沙滩,就像沙漠一般。 

  启介怀着忧郁的心情醒来。他不解地想着为什么在那么强烈被爱之后,还会出现这样的梦境。但是既然梦到了也没有办法。 

  那深爱着自己的温暖明明那么舒适,即使无法持久起码现在也是满足的,但为什么妻儿还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呢?难道是自己的内心深处隐隐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时的假像吗? 

  他凝视着拥抱自己的男人左手上的戒指,就跟自己手上戴的一样。启介有点莫名地恐惧起来。如果拿下来丢到窗外的夜景里去,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想归想,他也不可能这么做。 

  他们在中午前退了房,同样坐上公司的车。在开了三十分钟左右后,诚一把车停在一座公寓之前。那明显和以前的住所不同。 

  “你搬家啦?” 

  “一是一阵子的事了。房间号码是508,有空的话就顺便帮我把东西整理一下,我有些行李还没拆呢。我去上班了,黄昏会回来。” 

  把钥匙交给启介的诚一不舍地吻了他一下才发车离去。目送车子远去之后,启介走进寓所。足足有八坪的客厅,坐北朝南的方位采光相当良好,这个十分宽敞的房间东西少得惊人,几个纸箱随意堆放在角落。 

  厨房里连个杯子也没有,一看就知道才刚搬来没多久。房间里也一样,乍看虽然干净,但是走着走着袜底就会沾着灰尘。自己的行李只有一个提袋,不要十分钟就可以整理好。启介拿出一件旧衬衫当抹布开始擦洗起来。 

  把地板擦干净后,启介打开放在一边的纸箱,将里面塞满的餐具和书都拿出来一一整理。衣服放在寝室的衣柜里,餐具送往厨房,书则放在客厅既有的书架上。 

  等到把四个纸箱里的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时,天色已经暗了。诚一说他黄昏就会回来,虽然不知道他的话可信度有多高,但是怕他回来没东西吃的启介,拿着钥匙走出了公寓。 

  他向一个看起来年约五十岁的路过妇人询问这附近有没有超市,妇人起初还狐疑地看着他,后来听说是刚搬来的之后,就放松戒心告知他方向。 

  “能搬到那间公寓真令人羡慕啊,那里可不便宜哦!” 

  妇人抬头看着公寓叹息。 

  “那里不是出租的吗?” 

  妇人皱起眉头不发一语地离去。可能是觉得启介明明说住在那里,却不知道是不出租而起了疑心吧!他往妇人所说的方向走去,就看到一家小规模的超市,买了一点食材之后趁天色微叫回到公寓。车站离这里不远,是个适合居住的好环境。经过书店的时候,他还顺便买了一本就业情报杂志。 

  听到门口传来声音,正在厨房里盛菜的启介探头一看,时间刚好晚上七点。 

  “我回来了。” 

  诚一对在厨房里的启介招呼一声后走了进来。他那长长的物和拥抱让启介以为,是不是要这样直接做爱,不过幸亏诚一及时煞车,启介才得以用沾着菜屑的手继续准备晚餐。 

  由于没有餐桌,所以就在客厅地上铺了一块桌布以便摆放餐具。虽然跟昨天盛装晚餐的感觉不同,不过也满有趣的。 

  吃过饭之后,诚一拉起还在清洗餐具的启介走到寝室。还以为是不是要做后来发现原来不是。诚一从床旁的小桌上拿起一样东西递给他,是存折和印章。 

  “这是我的,不过交给你保管。” 

  启介真的被诚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诚一边解领带边笑着说: 

  “你的本业不是经营旅馆吗?一定很会管钱吧?” 

  “但这是你的钱啊!” 

  把西装领带用衣架挂好之后,诚一坐在床上说: 

  “反正都要有人管啊,怎么想你都比我适合。这里也是从薪水里扣出来买的,其实里面已经没有多少钱可以管理啦,你看了不要吓一跳。还有我的零用钱也由你决定。” 

  “但是……” 

  他不明白诚一为什么要这么做。看到他满脸困惑,诚一啪地一声站起来,走过去轻抚启介的头发,两人之间的距离消失后只剩下彼此的体温和味道。 

  “握着钱包的感觉不是很像老婆吗?” 

  诚一以暧昧的表情凝视着启介。 

  “你不喜欢我这么说?” 

  那我先说对不起。听着诚一的道歉,启介更是一头雾水。 

  “要我当老婆也行啦,不过可能会有点像恐怖片。” 

  听到这里,启介忍不住想象诚一穿围裙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啊?” 

  “太好玩了嘛!” 

  “什么太好玩?” 

  启介犹豫了几秒后说: 

  “你的小妻子模样。” 

  看着诚一皱起眉头的表情,启介又大笑出来。诚一轻打了他一下后将他抱起。两人无言地互相拥抱,互相悦去彼此的衣物。诚一的体温让启介的胸口热了起来,他期待着被贯穿的喜悦。 

  感觉诚一小心翼翼地拥着自己,启介不觉一阵酸楚。他明明喜欢温柔的做爱,却又希望诚一粗暴对待自己,连启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矛盾。 

  做完之后两人一起冲澡。这是以前的诚一根本不会做的事。在他温柔地清洗自己的头发和身体之下,新的欲望又油然而生,两人在浴室又做了一次,启介毫不抗拒地接受。 

  他朦胧地听着自己在浴室里回响的呻吟声。诚一将自己抱进寝室,两人像交谈似地不断亲吻,接着像玩累的小猫一样抱着沉沉入睡。 

  被爱和被触摸都让启介觉得高兴且愉悦。诚一那只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多么温柔。但是想到那只是昙花一现的时候他又觉得悲哀起来,这么幸福的日子还是有结束的一天。 

  终究悲伤的心情敌不过睡意的侵龚,启介抱着男人像守护符般的左手入眠。 

  到了东京的第四天,启介被一家离住所只有一站远的商务饭店采用。虽然那家饭店早已招募过人才,但是由于突然有人离职,而且启介又有过相关经验,所以立刻就被采用了。尽管薪水不多,不过能在附近上班运气就已经够好了。 

  那是一家以商务对象为主,几乎只提供住宿休息服务的小型饭店,里面的员工气氛融洽得像一家人一样。启介才上班的第二天同事就替他办了一个欢迎会。地点是在他们经常聚会的一间小居酒屋,在酒酣耳热之际,启介难免被问到以往的经历,他老实地把旅馆因经营不善而倒闭以及离过婚,还有现在寄住在表兄弟家的事说出来。 

  感觉到现场气氛变得感伤起来的启介虽然有些后悔,不过酒过三巡之后,是男人都有的过去立刻被众人抛诸脑后。连带被欢乐气氛影响的启介,也跟着同事的笑话笑了起来。 

  在啤酒褪去冰凉之时,突然有人抓住启介的左手。他一回头,柊国广不知何时已坐到旁边,直盯着自己的左手看。 

  二十二岁的柊年纪跟启介差了将近一轮,不过由于他天生开朗的性格,在启介第一天上班就跟他好象认识十年的朋友般亲热交谈。启介虽然有点不习惯别人那么热情,但的确也让自己在陌生环境中得到一份安心。 

  不记得自己二十二岁时在做什么的启介,却对这个高中毕业就立刻就业的柊,有着同年龄男人所没有的能干,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个戒指是什么?” 

  他慢腾腾地问。 

  “是别人给我的。” 

  “这不是结婚戒指吗?” 

  “嗄、是吗?” 

  柊瞪大眼睛夸张地笑了。 

  “会戴在这里的戒指,除了婚戒之外还代表什么?” 

  启介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结婚的时候当然有给妻子婚戒,但是当时也只准备妻子一个人的。而结婚的朋友好象也跟妻子戴相同的戒指……。 

  “一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迟钝的人,不过没想到神经大条到这种地步。” 

  笑完之后,柊从下看着启介。 

  “这种东西应该是拿来送人而不是被送的啊!告诉我是谁送你的。不过,送戒指给你的女人还真可怜,情意完全没有传达到啊!” 

  但是……,柊边说边抚摸启介的颈脖。 

  “你女朋友的独占欲已经非常明显了,你身上有好多吻痕啊。每次你在换衣服的时候我都有注意到,而且吻痕几乎都没有淡化的迹象。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才离婚的吧?” 

  柊惯有的活泼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恶意的眼神和笑容。 

  “看你一脸淡泊的样子还真能搞啊,不过我能了解那个女人为你着迷的心情。你太柔和了,不管说话或表情,而且仔细看看你的五官还长得相当端正,是因为你总是戴着黑框眼镜大家才看不出来。连背上的皮肤也很白,跟玩偶一样,一点都不像已经三十几岁的模样。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呢!” 

  “柊。” 

  他歪着头。 

  “你的酒癖不太好喔?” 

  也不知道是哪里有趣,柊竟然捧腹大笑了起来,引得其它同事纷纷转过头来。等他笑够了之后还枕在启介的膝盖上睡了起来。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以及有话直说的个性,令启介瞠目结舌。 

  然而,残留在他眼角眉梢的孩子气又令人无法生气,启介也只好暂时忍着把膝盖借给他。四十几岁的老板娘走过来看着柊噗哧一笑。 

  “真可爱,他很少喝得这么醉啊!他在你来上班的时候一直称赞你非常温柔,一定是把你当作哥哥看待吧!” 

  这场欢迎会就在启介让柊枕在自己膝盖沉睡的状况下结束了。在叫出租车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柊也住跟自己相同方向,而且还是附近。 

  同其它同事问明了柊的住所后,启介扶着他坐上出租车。柊在车里还是持续大睡,连到了住所门口下车还是站不稳。启介请司机梢等一下,搀着他的肩膀行走。打开房门,帮他脱鞋开灯,然后再把人拖到床上。柊的房间就像杀风景的饭店房间似地,一点生活味道也没有,跟他那种喜欢谈笑的印象有相当大的差距。 

  “晚安。” 

  把柊放在床上的启介想要解开他缠在自己额上的手时,没想到反被用力抱住,还来不及抵抗的当儿已经被他吻上。不过那只有一瞬间,启介迅速推开他站了起来。 

  “哦、你一点都不惊讶?” 

  充满强烈意志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刚才还烂醉得完全走不动的男人。启介心想自己是不是被骗了,不过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 

  “别做傻事了,早点睡吧!” 

  柊耸耸肩。 

  “男人吻你居然不会动摇,你还挺酷的嘛!” 

  不理会这个喝醉的男人启介搭上出租车。 

  柊说被男人吻还不动摇的自己很酷,那只是因为又不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吻,根本毫无意义可言。如果这么说出来的话柊可能会生气,但是那真的就像跟猫狗亲嘴一样没有太大感觉。 

  等车子开到住所门口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以为诚一已经睡了的启介,发现门口的电灯还亮着。 

  穿着西装的男人睡在客厅的地板上,就像胎儿一样蜷缩着身体,还冷到抖着肩膀。旁边是从便利商店买来的便当空盒。启介不觉有点愧疚起来,早知道应该做点什么放着才对。 

  “睡在这里会感冒峨!” 

  启介说着轻摇诚一的肩膀。他呻吟了几声后睁开惺松的眼睛凝视着自己,那呆滞的表情突然微笑,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对自己说“你回来了”,耳际还感受到甜蜜的啃咬。一句“我回来了”也被诚一热情的吻所吞没,长长的一吻后,诚一把两人亲密交换的唾液贴在启介唇上。 

  “有酒的味道。” 

  “我才喝过回来的啊!” 

  启介轻轻阻止诚一解开自己衬衫钮扣的手。 

  “先去洗个澡吧?这样才能睡啊!” 

  “好吧!” 

  诚一说着,还意犹未尽地啄着启介的唇。这像孩子般耍赖的男人令启介打心底疼惜,他拥紧了那个微微传来发胶味的头。 

  “你不是累了吗?” 

  会睡在地板上的男人。启介记得只有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诚一七点回来过,接下来就每天都八点以后才到家,严重一点还有凌晨才回来。启介所以不怀疑他是跟别人见面之后才回来,是因为他脸上总是充满了疲态。虽然看着自己的时候仍然充满笑意……。 

  “最近的杂事越来越多了,我得多费点心力去应付。难得你都来了,却不能每天跟你粘在一起。” 

  “还要怎么粘下去啊?” 

  启介半开玩笑地说。 

  “我只能劝你别太辛苦了。” 

  看到诚一高兴的神情,启介不禁有点罪恶感。他思索着会这样想的理由,结果却说出一个不是理由却很愚蠢的事。 

  “我今天被吻了。” 

  诚一的表情骤变,他脸色阴沉地皱起眉头。 

  “跟谁?” 

  从诚一强烈握住自己手臂的力量,启介可以知道他有多生气。但那只不过是个吻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是我饭店里的同事,他喝醉了,应该是开玩笑……” 

  “吻哪里?” 

  他责备的视线依旧不变。 

  “嘴唇。” 

  诚一直视着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自己为什么要说?如果不说的话他不知道,也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不说的话我会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才说完,他的嘴唇就被粗暴地堵住了,激烈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都是你太不小心了,即使是喝醉也不能让别人有机可乘,因为你是……我的。” 

  卷入暴风般的热情之中,两人纠缠在地上。之后虽然因为寒冷而换到床上,诚一执拗的索求仍然没有改变。 

  跟诚一的关系让启介想起与妻子的性爱。妻子也跟自己一样淡泊,一个月下来的次数寥寥可数。但是,两人只要心意相通也就够了,他们彼此对这一点都没有不满的抱怨。但是,诚一不一样,不到两天就想求欢,启介也乖乖地顺从。他一点也不讨厌那种感觉,只是对象是诚一的话,总能轻易勾起自己心中对性激烈的欲求。 

  妻儿都是自己的家人,但是诚一不一样。他是自己热情的恋人,直到那股热惜退散为止。启介想着究竟什么时候会结束。如此相爱的夜晚,总有一天也会被遗忘地埋在记忆的深处……。 

  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啊!他无法信赖诚一,坚信这一切总有结束的时候。自己不是知道才到这里来的吗?想到未来不可期的孤独预感,启介不禁落下泪来,而隐藏似地把脸埋在床单之间。 

  在欢迎会的隔天,启介一早就在更衣室遇到柊。柊一脸清爽地向他道早安,用完全想象不出昨夜那恶质表情的态度“昨天真是麻烦你了”地向启介道歉。 

  无法去责备一个喝醉的人,启介也只好笑着回答“以后别喝过头了”。然而,他在柊走出更衣室前都没有脱掉衬衫,因为被指出吻痕的事一直挂在他心上。 

  站在柜台里的柊就像平常相处偷快的好同事一样,完全不提昨晚欢迎会的事。启介心想,说不定他连自己说过什么都忘了。 

  但是,这一天的黄昏,在无人的更衣室换衣服的启介听到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柊拿着一罐咖啡走进来。庆幸自己已经换好衣服的启介慢慢系好皮带的时候,突然被抓住了衣领。 

  “是亚曼尼啊!” 

  站在自己背后的柊一脸感叹的模样。 

  “我快不能呼吸了。” 

  柊这才松开手指。 

  “我有注意到你的衣服都很高级,还想我们的薪水又不多你一定很辛苦吧!” 

  “这是我同居人的。” 

  启介把抓歪的衣领拉好。他上班穿的衣服全都是诚一的。因为诚一求他别穿带来的衣服,所以他就把自己的衣物全都放在衣柜里。他虽然比较瘦,但跟诚一差不多高,所以衣服还可以借来穿。 

  柊坐在铁椅子上打开罐拉环。 

  “你同居人的品味还不错,他是做什么的?” 

  “普通上班族啊!”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昨天不是说过了,你不记得了啊?我跟同年的表兄弟住在一起。” 

  “你说谎。” 

  柊武断地否定。 

  “我没有说谎啊!” 

  “你不是跟女人同居吗?而且还是恋人。你身上的衣服一定也是她买给你的吧?快从实招来。” 

  或许可以称为恋人吧,但却不是女人。不明白柊为什么执着于这件事上,启介逃避似地加快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不好意思辜负你的期待,但我真的是跟表兄弟住在一起。” 

  “你昨天有回住所吗?” 

  柊歪着头嘲笑。 

  “我又找到你的新吻痕了。昨晚你回去之后一定又享受过了吧?没想到你还满有体力的。” 

  他那没有醉而充满追问的眼神。说不定喝醉了之后才是他的本性。启介提高了对这个有话直言的同事的警戒心,连速离开了更衣室。 

  他决定从明天开始提早上班的时间,这么一来就不会在换衣服的时候遇到柊,而被他追问自己的私事。与其要这么辛苦,还不如直接提醒诚一减少吻痕的数量。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他不想阻止任何诫一想做的事。 

  可能是心里有事的关系,做饭做到一半的启介发现没有小麦粉。在流理台的柜子里翻了半天连用剩下的都没有。早上出门还想着下班后顺便买回来,都是柊的事让自己分了心。 

  启介叹息地解开围裙。要炸东西没有小麦粉怎么行呢?虽然可以改一下菜单,不过启介还是觉得出去买比较快。拿好钱包,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哇”地一声叫出来。 

  一脸吃惊的诚一站在自己眼前。现在连七点都不到,启介没想到诚一会这么早回来。 

  “你要出去吗?” 

  启介苦笑地回答: 

  “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去买一下小麦粉。” 

  哦……诚一应了一声后把公文包放在门口。 

  “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只是真个小麦粉而已啊,一下子就回来了。” 

  “嗯,我也有东西要买啦!” 

  结果,启介和穿着西装的诚一一起出门,两人在街灯照耀下的步道缓缓走着。 

  或许是天色还早吧,步道上的行人和路上的车子还很多。发现有脚踏车经过以前,启介都还没闪就已经被诚一搂过肩膀。虽然在车子过后诚一就松开手,但启介还是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在附近的便利商店找不到小麦粉,于是两人又走到比较远,已经快打烊的超市。诚一明明说有想要的东西却什么也没买。启介都说不用了,诚一还是抢过他手上的塑料袋。 

  “要不要从公园那里走?比较快。” 

  启介点点顼,跟在诚一身后。他心想,或许诚一是想藉买东西的理由出来散步吧! 

  “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边走边问。 

  “天妇罗。” 

  “哪种天妇罗?” 

  “虾子、牡蛎……还有青菜。只要炸一下就好。” 

  微凉的风让启介打了个喷嚏。他出门前想过外面会不会冷,不过懒得回去拿,而且便利商店就在附近就只穿了一件衬衫。然而,十月半黄昏的空气远比想象中要来得冷,启介不禁缩起身体。突然背上一阵温暖,有香烟味的西装让启介慌了手脚。 

  “把衣服给我穿的话你不会冷吗?” 

  比肩而走的男人停了下来。 

  “我来告诉你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吧!” 

  看到启介至着头,诚一恶作剧似地笑了。 

  “你只要微笑说谢谢就行了。” 

  启介追上走在前面的诚一抓住他的手臂。 

  “要是你因此感冒了怎么办?我不想看到你痛苦的样子啊!” 

  他的手被抓住了。诚一跨过在昏暗中也看得出来,写着“禁止进入”的低矮铁栏,把启介带进树丛之中。被强力压在树干上的启介几乎要窒息般地被诚一拥入臂弯。光是那热情的吻已经足以让启介心神俱醉。 

  “我不冷。” 

  吹拂在耳际的气息是那么灼热。 

  “现在……还不冷。” 

  诚一透过牛仔裤轻揉着启介的臀部。在启介还来不及吃惊的时候,诚一的手指已经毫不犹豫地拉下他的拉炼,从内裤之中取出性器。 

  “等一下……” 

  颈项上是湿热的吻。深深探索着自己内部的手指。动作忽然停了下来。还以为他要停手的启介抬起头来,却迎上诚一充满欲望的眼睛。 

  “我想在这里要你,可不可以?” 

  “要是被别人看到的话……” 

  诚一坏笑着说: 

  “那就让他们看好了。” 

  一个深深的吻。当诚一再度提出要求时,启介便不再抵抗。为了减少露出的部分,他紧抱着树干突出自己的臀部让诚一从背后插入。就算夜色昏暗,但并不能保证不会被谁看到。 

  明明是羞耻而放荡的行为,却让启介觉得异常兴奋。 

  在诚一射出的同时,启介也朝着紧抓的树干解放。行为结束后,诚一吻着还在呆滞状态的启介,用着跟刚才那个狂暴地扭摆着腰身的男人完全不同的温柔,帮他整理衣服。 

  “对不起,这么冷还让你这样。不过谁叫你刚才说了那么可爱的话……” 

  还回味着诚一留在自己体内感觉的启介站起身来。他的步履虽然不稳,身边却有一双扶持的手。他装做喝醉的样子靠在男人身上。坐进电梯之后,明知前面有人却还是当着他们的背后接吻。 

  热情会让人疯狂,启介觉得现在好象又回到那个跟诚一做爱的高中时代。他只能堕落,根本无力反抗那般强大的力量。当他想着现在跟以前不同,还是得保留一点理智,但是决心立刻在门口被打碎了。 

  “我今天不吃晚饭。” 

  从背后抱住掏出钥匙正要开门的启介,男人热情的低语: 

  “我想好好抱你。” 

  他的声音日……就跟麻药一样。 

  过了狂野的一夜后两人都睡过头。在迟到前夕醒来的诚一当然不吃早餐,慌忙梳洗完后就拿着公文包准备冲出去,不过临去前仍不忘吻过启介再走。 

  一样比平常迟了很久的启介慌忙进入更衣室,距离晨间训话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更衣室里除了柊之外还有另外两名职员,他们都已经换好饭店制服。 

  “冰见先生,你迟到了哦!” 

  一名年纪较长的男人对他说。启介只能暧昧地响应一句睡过头了。他虽然不想在柊面前换衣服,但现在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 

  他迅速脱掉衬衫换上饭店制服。等系好蓝色的领带之后,距离工作时间只剩五分钟。其它两名职员都已经出去了,只有柊坐在折叠椅上抽烟凝视着启介。受不了视线攻击的启介开口问: 

  “你不到柜台去吗?” 

  “去啊,不过我想等你一起去。” 

  柊站起来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离开更衣室向柜台走去。对于好不容易才赶上上班时间的启介,坐在柜台内办公室里的经理虽然面色不善,但因为他没有迟到所以没多说什么。 

  当启介一站进柜台,立刻就开始忙着替住客办理住房手续。等到人潮过了已经是十点半。 

  “冰见先生,你老是做那种事吗?” 

  在大厅没人的时候,柊突然冒出这句话。 

  “那种事?” 

  一个不祥的预感掠过启介心中。柊凝视着他坏笑说: 

  “我可不是刻意要看的。”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的启介脸色一下刷白。 

  “我从便利商店经过公园的时候突然听见奇怪的声明,想说偶尔会有人在那里做,就想过去吓唬他们一下。没想到仔细一看居然是冰见先生,真是让我吓了一大跳。而且对方还是男人。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被强奸,不过看到最后就知道不是了。” 

  柊流畅地描述着羞耻的行为。 

  “在外面做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不知道会被谁看到啊!” 

  之后,柊没有再说什么。虽然恢复平常的工作,但是启介却无法镇静下来。在公共场所做那种事当然有被发现的可能,而自己却在激情之下顾不了那么多。 

  他瞄了身旁的柊一眼,感觉这个比自己年少又矮的男人充满了威胁感。要是柊把那件事说出来的话……要是他说自己是一个在公园里向男人突出臀部、欲仙欲死的男人的话……。到时候就离职算了,这样就能干脆解决。 

  柊不知道诚一就是自己同居的表兄弟。即使恶评集中在自己身上也不会危害到诚一。 

  一个人想到不可自拔的启介,没发现客人不耐地拿着钥匙站在自己面前。直到在柜台里有人拉了自己的手一下,知道是柊的启介过度反应地抖了一下身体。柊一脸讶异地看着他。 

  “客人要退房。” 

  柊压低了声音说。看到启介仍旧一脸茫然的模样,他皱着眉头接过客人的钥匙。 

  “您是寺山先生吧?请稍等一下。” 

  他打着计算机输出住宿费用。等到客人一脸不悦地走出饭店后,柊才叹了一口气。 

  “冰见先生你在干什么啊?工作时候怎么能发呆。” 

  “是……” 

  启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连续不断地出错。他几次弄错客人的名字,还把钥匙给错。到后来,启介只能像机械一样不住地低头道歉。 

  好不容易到了午休时间,启介拿着罐装咖啡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发呆。其它职员都到外面去吃饭,被邀约的启介以没有胃口拒绝。明明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却一点也不饿。 

  柊会不会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把那种痴态告诉别人?他要说也没办法,因为那是事实,而且是自己同意之下的行为。然而,激烈的自我厌恶却像波浪似地侵袭着启介。 

  在桌上抱头烦恼的启介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一回头看到拿着附近便当店袋子的柊走了进来。他下意识地抬头看看时钟,柜台的两个人一定要错开吃饭的时间,所以只要启介不出去柊是不可能进来吃饭。交换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柊进来的话自己就得回到柜台。启介慌忙起身,不小心牵动折叠椅倒在地上,让他更是尴尬地逃命似地走向门口。 

  然而,在启介出去之前门已经被粗暴地关上。随着夸张的叹息声响起,柊拉住启介的手把他推倒在椅子上。俯视着启介的眼神里打从心底啼笑皆非地问了出来。 

  “你在怕什么?” 

  他把袋子放在桌上。 

  “你不用担心交班问题啦,我已经请时枝先生代替了。他虽然是管事务的,不过以前也站过柜台。” 

  柊边说着边坐在启介的对面。 

  “是因为我说在公园看到那种事情,你才变得魂不守舍吧?” 

  他咋了一下舌。 

  “真不知道你是没神经还是神经过敏。满不在乎地被我看到吻痕,却只因为被我调侃两句就心神不宁。真难以想象你会在外面做那么大胆的行为。” 

  启介仍然全身僵硬。 

  “我是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啦,不过我没打算说出去。只是没想到身边居然会有同类而开开小玩笑而已。” 

  他从袋子里拿出两个便当。 

  “我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你可以放心了吧?别一副好象世界末日的表情好不好?吃了饭才会有精神,这便当就算我吓到你的赔礼吧!记得下午别再犯错了。” 

  听到他说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确让启介安心,但是他并没有放松对眼前这个男人的警戒心。看到启介似乎无意吃便当的柊又咋了一下舌后,把便当的包装拆开,还把筷子扳成两根后递过去。 

  “多少吃一点吧,我没打算吓你啦,你就原谅我吧!” 

  他谢罪的语气让启介不禁笑了出来。看到他的笑,柊僵硬的表情也缓和了。放松了戒心之后肚子自然也饿了,启介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实。虽然午休时间所剩无几,但柊都已经买来了不吃不好意思。启介一个劲地猛吃便当里的炸鸡。 

  “我以前就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好诱人哦!” 

  柊有感而发地说。 

  “白晰的皮肤再配上隐约露出的红色舌尖,要是你有心诱惑的话,大概没有男人可以逃得过吧!真羡慕啊,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条件的话,一定可以玩尽天下帅哥。” 

  柊一脸天真地说着没节操的希望。接着又用充满兴趣的眼神发问: 

  “在公园里的那个男人是件的情人吧?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暴露狂,后来完事之后发现他对你非常温柔,温柔到连我都会不好意思的地步,还亲了你好几次呢!我虽然不喜欢太粘人的男人,不过偶尔那样也不错。” 

  柊得寸进尺地握住启介的左手。 

  “你怎么会认识那么帅的男人?告诉我嘛,我也想要那样的恋人啊!我跟谁都无法持久,我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因为我太容易腻了……” 

  更衣室的时钟发出整点的报时声。 

  “啊、时间已经到了,我还想跟你再多聊一点啊!你好象比我还有经验,说不定可以听到很多好玩的事。” 

  柊说话的速度快到启介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启介虽然得以回到工作岗位上,但在离去上前还是不忘订正。 

  “你好象误会了。” 

  他做了恶梦。但是醒来时只留下不愉快的汗迹和感觉,关于内容则是毫无印象。 

  或许是跟从前一样的梦,抑或只是精神上的不愉快。不想刻意去忆起令人讨厌的事,确定诚一仍睡得香甜之后,启介悄悄起床。 

  他跟已经离婚的妻子足分床睡,而这里只有一张床。不习惯只有刚开始时,身边有温暖总是令人心安。 

  他穿着睡衣走在寒冷的走廊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那一刻仍未来临。也该是有谁出现的时候了吧?他也差不多该厌倦自己了。然而,从诚一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迹象。 

  五年前他来到东京的时候诚一有女朋友。他即使怀抱着自己仍以恋人为优先,只要电话一响,不管是在做爱途中或何时何地,都会立刻弃自己而去。 

  他任性地爱着自己,也任性地丢弃自己,启介并不想强求什么。反正自己是同性,跟男人之间的爱情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只要他肯抱自己就心满意足了。从开始到最后,他都愿意只是单方面的披索求。 

  这次应该也一样。虽然是诚一主动找自己回来,但他应该还有其它的恋人吧?会不会哪一天他又开始任性地冷淡起来呢?他已经有了觉悟。到这里来已经多久了?二个星期、三个星期?诚一仍旧没有改变。 

  每天就算工作到半夜也必定回来。只要没有应酬他一定会回来吃饭。万一要晚归绝对会先电话通知,反正启介也要准备自己的晚餐,也没叮嘱他要打电话回来,但诚一就是会做得好好的。 

  还有假日必定两人一起度过,就算出门也是两人一起。只要启升到附近买东西,他一定会问明去向后跟着来。 

  而且温柔,温柔到令人不禁困惑。以前的诚一经常出现粗暴的性行为,只要他一不高兴动作就会变得好粗鲁,要不就是例行公事般地做爱。 

  然而现在不同,他虽然还是会不分时地索求自己,但是态度已经温和太多。从他的手指就可以知道他有多慎重地在触摸自己。他轻拥住启介,温柔地在他的体内肆虐,直到启介失控为止。 

  那么温柔的诚一应该让自己满足了啊,为什么他还如此忐忑不安?像变了个人似的诚一,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心绪不宁?启介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喝了一口啤酒。 

  那冷度虽然令他颤抖,但是酒精的热力却让他的身体火热起来。 

  看到诚一的香烟放在客厅,他随手取了一根。被温柔的拥抱当然舒服,他没有任何抱怨,总比痛楚的感觉要好。但是……启介伸手抓乱头发,他不想习惯。他不想习惯那种甜蜜的感觉。要冷淡的话最好快一点,这样比较不会辛苦。就像诚一有了新恋人后不需要自己一样。 

  他想起柊中午说过的话。自己看起来虽然像被爱,但是根本就不可能持久,那脆弱得像是风中残烛的爱情。不管爱有多深总有一天会消失。所以……。他听到地板发出声音,让自己烦恼到几欲疯狂的男人就站在身后。 

  “看你不在,我还以为你到哪里去了呢!” 

  诚一坐在启介身边,夺过他喝了一半的啤酒。他喝了一口皱眉说冷,然后用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耳后。那股温暖让启介知道自己有多么寒冷。 

  “睡不着啊?” 

  他闭上眼睛。 

  “我做了恶梦。” 

  “什么恶梦?” 

  “我忘了,只觉得很恐怖之后就醒了。” 

  轻抚脸颊的手指替自己拭泪,下一秒就被拥进温暖的怀里。 

  “只是梦而已啊,忘了吧!” 

  他缠住男人拥抱的手指,想确定到底哪个才是梦境。高中时整日幻想能像这样在一起就好的诚一,现在就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比较接近梦境。然后就像汽球一样,拿一根针就足以戳破……。 

  “被我同事看到了。” 

  看到什么?男人温柔地问。 

  “我们不是在公园里做爱吗……” 

  诚一的手臂震了一下。 

  “不过他说不会讲出去,因为他自己也是同性恋。” 

  诚一没有说话。启介猜不出来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此刻在想些什么。 

  “我是不是让你受苦了?” 

  诚一的回答让启介觉得意外。 

  “对不起,都是我想在那里做。你明明不愿意的啊!” 

  启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除了。不是那样的……”之外,他什么都想不出来。 

  “你别想太多,我一点都不在意……” 

  诚一吻着他的头发,温柔地抚弄他面颊的手突然加重力气抬起他的下颚。 

  “你上次不是告诉过我被同事吻了吗?” 

  启介不明白事到如今他怎么又提起。 

  “该不会就是那个自称同性恋的男人吧?” 

  看到启介点头,诚一明显表情不悦。他把手轻放在诚一脸上。 

  “被吻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就像你不是会吻女孩子一样?你别想太多……” 

  突然被摇晃肩膀的启介惊讶地抬起头来,只看到诚一愤怒的神情。 

  “你是在责备我吗?我虽然以前跟不少女人交往过,但是耶也很正常啊!而且告诉你,我从五年前就已经不再抱女人了,在得到你之前,我可是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那又怎么样呢?即使听到诚一这么说,启介还是无法相信他只有自己一个。然而就算是谎言,被说你是唯一还是令人高兴,就像沉浸在无意义的优越感里一样。想到这里,启介就不禁觉得,谎言虽然不好还是有发挥用处的时候。 

  “接吻在外国不就像打招呼一样吗?我一点都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啊!” 

  两人好象各说各话。男人放开困惑的启介站起来。 

  “你是不是在玩弄我?” 

  “我没有啊!” 

  他怎么可能? 

  “要不然是想让我嫉妒吗?” 

  “你嫉妒了……吗?” 

  诚一的脸蓦然红了,丢下一句“算了!”之后就走出客厅。启介坐在那里反刍着刚才的对话,越想就越是冷起来,他起身回到温暖的寝室。这种时候只有一张床就很不方便,在如此尴尬的情况下,如何与诚一同床共枕? 

  “我可以睡在你隔壁吗?” 

  “随你便。” 

  诚一背对着他回答。启介考虑着是不是别睡在这里比较好,但是拿着棉被出去又好象在呕气一样,只好轻手轻脚地钻进棉被里。凝视着诚一闹别扭般厚实的背脊,启介知道有些话不得不说。 

  “我刚才真的没有在玩弄你啦!或许这样说会很奇怪,但是我要谢谢你很在意我。” 

  诚一转过身来,表情痛楚地把启介捞进怀中。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 

  他颤抖地说。 

  “不在意的话怎能过着五年的禁欲生活?怎么能明知道你已经是别人的,还每年厚着脸皮去找你?怎么能知道你离婚之后喜不自胜地去接你,还买了一间几乎负担不起的公寓?全都是因为你,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才会做这么多,你为什么就是不了解呢?”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被爱的,只是……,比被爱更大的不安已经占据了启介的胸口。 

  柊过来搭话说两下得真大。中午出入的客人比较少,也就没那么忙。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平日的中午根本不会有客人到我们这问破饭店来。你看了今天的预约名单没有?惨不忍睹啊!” 

  启介担心会不会被经理听到,幸好他坐在里面的办公室里似乎没听见。 

  “你小声一点,要不然会被听到。而且这里可是饭店呢,比我家经营的旅馆还要漂亮又便宜。” 

  “你这个人真是太单纯了。” 

  柊苦笑着说。在一起共事都一个多月了,启介多少能掌握一点柊的个性。这个开朗又热情,怎么看都相当乐观的同事,在爱情上也有异于常人的看法。 

  “我是不太挑啦,只要是男人都行。也不是没有喜欢的典型,但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不见得处得来,与其在没有可能性的家伙身上花时间,还不如唾手可得的享乐来得实际多了。而且灯一关就看不到脸,更别说个性了。” 

  每次跟柊谈到这个问题就让启介吃惊。他一脸天真地说“只要喜欢,就算是强夺也在所不惜。”,还笑着表示“厌了就分手啊,在一起也没意义”。 

  或许是这样的恋爱观影响了他的恋爱运吧?他到现在还我不到特定的对象。柊没有向启介以外的人表明自己有同性恋的倾向。只要跟被他以为是同类的启介在一起,话题一定会绕着这方面转。 

  柊虽然喜欢看启介有趣的反应和答案,但是却不会带着玩笑的态度到处散播。 

  “我一开始就很喜欢你。”柊还这么说过。“你的肤色又那么白,我常想象你在做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非分之想。我们既是同事,也不想影响到工作。何况你跟你恋人的感情好象很好,根本就没有我介入的余地吧!”柊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像百无聊赖的小学生似地摇晃着,不过被经理喝止了。 

  “今天肯定很闲,下了班之后要不要去喝酒?” 

  启介微笑说: 

  “不好意思,我要回家准备晚饭……” 

  柊噘起嘴。 

  “你老是说要回去煮饭,偶尔也可以轻松一下嘛!” 

  “我喜欢做菜啊,更喜欢看人吃得高兴。” 

  柊耸耸肩。 

  “听得我背脊都发痒了。我不喜欢那样,要是太投入的话,等分手的时候不是更麻烦?” 

  启介苦笑了。就算有心牵制,喜欢的时候就是喜欢,投入就是投入。如果只是在意着结果去谈恋爱的话,可能也不持久吧? 

  “有特定的对象是不错啦,但是没有自由啊。还是一个人比较轻松。” 

  所以……柊站起身来附到启介耳边。 

  “要不要跟我做一次看看?” 

  刚才都说了没有非分之想。启介捏了这个有口无心的小孩鼻子一下。 

  “不行。” 

  “你不喜欢我这型的吗?” 

  柊乞怜似地凝视着启介。 

  “不是类型的问题,而是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做爱有什么意义呢?” 

  柊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做爱本身就是一件舒服的事啊!而且虽然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但也不能否认性是人类的欲望吧!你在吃东西的时候,也不会想到青菜或猪的人生吧?充其量只是觉得“好吃”而已,性欲就跟食欲一样。太拘泥于待定对象不是反而奇怪吗?” 

  看他说得这么振振有词的模样,启介实在找不出反驳的话。 

  十月底的礼拜天,诚一趴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看报纸。刚开始本来还打算买沙发,后来因为资金不足,又已经习惯了较大的空间,于是买沙发的计画就无限延期。 

  做完家事后的启介坐到男人身旁。诚一的身体慢慢移过来,头枕在启介膝上看报纸。启介无意识地呆看着诚一,不用说话,光是一点小动作也觉得温馨。看完报纸的诚一突然毫无前兆地说: 

  “你想不想上大学?”

  启介真的吓了一跳。 

  “我是因为不念大学不行才去读的,结果也没学到什么有帮助的东西。不过,我记得你当初不是很想升学吗?” 

  “怎么突然这么说?” 

  启介笑着问,然而提出话题的男人却没有笑。看到他的眼神,启介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一直在想把你叫到东京来后让你念大学。你到这里来都已经一个月了,也该习惯这里的环境了吧?以找的薪水来说学费应该不成问题,只要你辞掉工作就好。” 

  他又补了一句。 

  “你的脑筋很好,虽然已经很久不碰书本,不过只要开始之后,很快就能进入情况吧!” 

  “哪有那么简单!” 

  启介还是觉得诚一在开玩笑。诚一半起身正视着他。 

  “还没做之前就怕了?” 

  他的语气中好象故意含着嘲讽。 

  “还有学力的问题啊!而且,就算考上了也要花一笔不小的费用。” 

  “那只是你的借口吧:” 

  诚一耸耸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你是认为自己做不到才那么说。” 

  不明白诚一为什么要话中带刺的启介忍不住反驳。 

  “我又没有说做不到……” 

  诚一正中下怀似地笑了。 

  “那我们待会儿到书店去吧,我买几本参考书送给你,你可不能浪费哦!” 

  绝非开玩笑的诚一拉起不太情愿的启介就往书店去。看着国立大学的资料,诚一自言自语地说“国立大学果然不便宜”。后来又加强语气地“外县市的大学太远,不行。”。最后又问“哪一个科系比较好?”。 

  从诚一一开始提及的时候启介就觉得奇怪,但是他又不像在开玩笑。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只要是诚一想玩的新游戏,自己好象不奉陪都不行。 

  “嗯,律师好象不错。” 

  学生时代他曾经梦想要当律师。不过那也只是梦想而已。 

  “那就是法律系啰!” 

  看诚一挑了几个有法律系的在地大学后,还以为结束的启介又被拉着去选参考书。林林总总买了三本。 

  提着厚重的参考书,启介还是摆脱不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回到家也找不到地方放,只好把书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厨房的桌上。 

  看着堆积成小山的参考书,启介心想有什么义务非念不可呢?他翻了几页,老实说看不懂。不过他还是对坐在一旁的诚一说了谎。 

  “很不错的参考书啊!” 

  那是他竭尽所能的虚张声势。比起自己,诚一要来得诚实多了。 

  “是吗?我都忘的差不多了。现在是十月,距离明年二月考试,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反正明年就先试试看吧?把目标放在后年或大后年就好。” 

  充满了计画性的描述。搞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启介只能暧昧地点头。 

  星期一。过了十一点后退房的客人慢慢减少,柜台业务好不容易可以缓下来。启介把昨天的事说给无聊地拨弄着头发的柊听。 

  他以为柊一定不知道,自己这么一把年纪还要参加考试的心情,以及诚一的想法究竟为何,没想到话才说完柊就掩着嘴笑出来,还说“你要参加联考啊?好耶,像我早就不想念书了。加油吧!”这种没有责任的鼓励。启介耸耸肩叹了口气。 

  “我真的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诚一偶尔会出现这种出人意表的行为……” 

  “不用想太多吧?你男朋友其实满好懂的啊:” 

  启介不由得正视眼前这个比自己年幼的男人。 

  “你男朋友是真心想要你去念大学。” 

  “为什么?” 

  你是傻瓜吗?男人毫不留情的批评。 

  “因为他喜欢你啊,他只是单纯想实现自己喜欢的人的愿望吧。随便一想也知道。” 

  从办公室里传来经理故意的夸张咳嗽声。两人赶紧闭上嘴。 

  启介低头思考。想实现喜欢的人的愿望……他记得诚一好象曾经说“一直有在想”这几个字。但是,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旧事重提呢?难道真如柊所说,是因为喜欢自己吗? 

  不可能。诚一只把自己当作是打发闲暇的工具而已。像现在也是因为自己曾经拒绝过他,而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然就像拿到一个新娃娃似地爱不释手,等腻了之后又会抛到一边。如果只是诚一的一时兴起,他不想被摆弄起舞。要是认真之后他又突然腻了,那自己将如何自处?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是经理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搭进电梯里 看到电梯门 关,柊叉立刻凑过来说: 

  “有件事想问你。你有没有玩过SM游戏?” 

  他大概知道柊问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大白天就提这种话题,启介还是红了脸。 

  “我不喜欢太粗暴的……所以没做过。” 

  “哦,你们都来正常的。那算了。” 

  柊呼出一口气。 

  “我最近交往的那个男人虽然技术不错,但是一兴奋起来就会绑我打我。我都说不喜欢了他也不听。他看起来一副正常上班族的模样,搞不好有点危险。你也这么想吧?” 

  启介不知如何回答。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喜欢你却行为粗暴吗?” 

  “我跟你不一样,说是交往也只不过是性伴侣的关系而已。我看也差不多该收手了。” 

  对于这个恋爱型态完全与自己不同的奔放男子,启介自然无法提供任何具体的意见。 

  吃完晚饭后正在清洗餐具的启介突然听到电话声。会打到这里来的多半都是找诚一,但是他现在正在洗澡,启介只好出去接电话。 

  “喂?请问找哪位?” 

  “启介!” 

  一个急迫的声音呼叫着自己的名字。明明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救、救命……” 

  启介听到话筒落地的声音,接着是争执声。是柊的声音,在一声刺耳的惨叫之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喂?柊!” 

  不管启介怎么叫,话筒还是传来单调的嘟嘟声。那激烈的争执和惨叫。即使是跟朋友的争执也太夸张了吧?启介穿着围裙,拿起钱包就冲了出去。走到楼下刚好一辆出租车过来,他拦下吩咐司机往西边开去。 

  以前他曾经送喝醉的柊回去一次,但是在晚上。也不知道转对不对地方的时候,正好看到熟悉的陆桥,在行进不到一百公尺后就看到了柊的住所。 

  丢了张千元大钞说不用找的启介,一下车就往目标冲去。来到柊位于二楼的房间前,他气喘吁吁地按门铃,却无人应答。 

  “柊、你在不在?在的话能不能开门?” 

  门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启介又急得再度敲门。 

  “柊!” 

  还是没人回答。心想应该门有上锁的启介还是伸手去转门把,没想到居然嘎地一声开了。他一进屋,就被里面的光景给吓呆了。 

  柊全身赤裸,而且还仰躺在地上,被绳子捆绑的只露出性器。被殴打的脸上有明显的瘀痕,嘴巴还被横绑起来。肛门上……塞着性玩具,周围充满着血迹。一身整齐西装打扮,还穿着皮鞋的男人看到启介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 

  面对启介的怒声,男人只是干笑地耸耸肩。 

  “你误会了吧?是他喜欢这种玩法啊!我是被他拜托才把他绑起来的理。我们只是彼此享乐。” 

  男人的话让有口难言的柊掉下眼泪。无视于男人辩解的启介径自走进去拿起电话。 

  “喂?是警察局吗?我叫冰见……” 

  电话突然被切断了。启介抬起头来看到一脸苍白的男人手上拿着电话线。 

  “不、不是跟你说过这是游戏了吗?你干嘛还……” 

  男人把电话线丢掉,不停地抚平丝毫未乱的头发。 

  “要……要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是会增添我的麻烦。” 

  说完,男人像逃命似地离开房间。等男人一出去,启介立刻过去解开柊嘴上的布条。柊自由之后立刻呜咽出来。用剪刀剪不断塑料绳,启介从厨房里取来菜刀。在强力捆绑之下,即使解开绳子之后,柊的身上还是留下清楚的痕迹。 

  “那、……那个混蛋!” 

  等身体一恢复自由,柊立刻想拿起菜刀全裸地冲到屋外。启介赶忙从背后抱住他。 

  “放开我!我要去杀了他!” 

  在启介怀里挣扎的身体突然崩溃了。发现脚边有异声的启介低头一看,紫色的性玩具在柊的大腿下跳动着。启介抓起那东西丢掉之后,全裸的男人趴在门口啜泣起来。 

  启介扶起那蜷缩的身体向屋内走去,然后到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帮柊擦拭身体。任由启介摆布的柊在擦拭到腿间的时候,就像什么都不会做的孩子似地张开腿。 

  “要不要去医院?” 

  启介担心他红肿的肛门。柊无力地摇摇头。当启介想起身帮他拿换洗衣服的时候,柊突然强力地抱住了他。 

  “柊……” 

  贴在自己胸口的头微微颤动。启介怜惜地轻拥住他的头。柊颤抖地低语: 

  “我还以为会被他杀掉。他笑着踢我……打我……” 

  “别说了。先休息一下吧!” 

  柊摇摇头。 

  “我不想在跟他做过的床上休息。” 

  “那我铺床单在地上,然后……” 

  “我不要在这里。” 

  柊抱住他的手臂加强了力量。 

  “他有我房间的钥匙,或许还会再来。我好怕,我好怕他。我不想再做那种事了!” 

  启介怎么能放下一个像受伤孩子般的大人不管呢? 

  要不要到我家来?是启介主动提出邀请。他扶着都快走不动的男人回到住所。担心启介突然跑出去的诚一,站在门口看到柊露出讶异的神情。启介把受伤的男人扶到客房睡下后才跟诚一说明事情。但是,他跳过了柊被交往对象性虐待的情节,而改说他因为跟朋友吵架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才带他来。 

  诚一歪着头仍不改疑惑的神情。 

  “反正你都带来了,让他住下是没关系……但是跟朋友吵架就这样是不是太夸张了?” 

  “嗯、是啊……” 

  启介敷衍着诚一的疑问。已经得到诚一的谅解之后,担心起柊不知道还有没有哪里痛的启介想要起身去看的时候,被诚一抓住手。 

  “他是谁?” 

  诚一问。 

  “是跟我在饭店里站柜台的同事。” 

  “他没有其它朋友吗?” 

  诚一的话让他在意。 

  “你不顾意让他住下来吗?” 

  诚实的男人咬着下唇。 

  “不是这个问题……你到这里来才一个多月,难道跟这个男人已经熟到,可以带到家里来住的地步吗?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他的事?” 

  启介坐在诚一面前。 

  “我有提过他的事啊,上次不是告诉过你被一个喝醉的同事吻了?” 

  听到这里,诚一的脸色变了。 

  “你干嘛带那种家伙来:” 

  诚一突然开骂,启介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激变。 

  “因为他很不舒服啊……” 

  诚一往地毯上捶了一拳。 

  “你为什么这么迟钝?你用常识想想,我会去欢迎或想见一个吻过你的男人吗?” 

  “我跟他没什么啊!” 

  启介说得理所当然。 

  “我只有你啊!” 

  他抓住诚一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男人气愤地咋了一下舌,然后紧拥过启介。那贪婪的热吻让他的意识瞬间飞散。 

  “你别想玩弄我于股掌之上。” 

  诚一在他耳边低语。启介想说我怎么可能的时候却被打断。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永远也赢不了你了。” 

  爱情定不能用胜负来衡量的啊,而且启介也不认为自己占了优势。 

  “我去看看柊。” 

  想起身的启介又被抓住,两人不停车复同样的动作。又不能甩了这耍赖小孩般的男人,启介真的无计可施。 

  “拜托让我去看一下啦:” 

  诚一大叹了一口气。 

  “我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 

  启介这句话让原本就已经不高兴的诚一更是面如冰霜。想问柊伤势的启介要是诚一也在身边的话,怕有些事不好问,所以才会冒出这么一句回答。然而听在不可能明白他话中之意的诚一耳里,就像是排斥一样。 

  “限你五分钟以内出来,要不然我就把你拉出去。” 

  就好象有人监视的犯人一样,在意着在房外等待的诚一,启介走进客房里。看着闭上眼晴的柊还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启介一走近他就睁开眼睛。 

  “把你吵醒了?” 

  “我没睡,在想事情。” 

  启介坐在床边。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 

  启介不知如何是好。柊看着他笑了。 

  “骗你的啦,被打的地方是会痛,不过没到不能忍的地步。” 

  然而,看到他动一下就痛得表情扭曲,启介虽然想帮他找止痛药却不知道哪一种比较好,而且柊又不愿意去医院。启介怨叹自己的无能为力,明知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轻抚着他的头。柊看着启介的手指半晌,就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 

  “你的手好舒服哦!” 

  听到客房门传来敲门声,启介慌忙抬头看时钟。 

  “就像妈妈的手一样吧?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敲门声越来越大。在柊握住启介手的同时门也被打开了。脸上有笑眼神却极度冰冷的男人站在那里。不在乎有人侵入的柊继续说: 

  “我好想跟你一起睡。” 

  启介当然知道他指的不是做爱,但是他不知道站在自己背后的男人怎么想。 

  “客房的床太小了,睡不下两个人。” 

  启介委婉拒绝。 

  “没关系啊,我想跟你睡。” 

  柊撒娇地说完,背后传来短促的笑声。 

  “你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睡应该没问题吧?” 

  诚一的口气相当严厉。柊用睡眼瞪了诚一后转过头去。 

  “你不是平常都跟他睡吗?偶尔跟我睡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想做什么。” 

  在启介拒绝之前诚一已经开骂了。 

  “我不会让启介在这里睡。喂、走了。” 

  被诚一粗暴抓起的启介听到柊的叹息。 

  “干嘛独占欲那么强啊?难看死了。而且还给什么戒指,我看你是太自我陶醉了吧:” 

  诚一唰地红了脸。 

  “而且拜托别在公园发情,又不是狗。” 

  启介慌忙抓住想要扑上去的诚一。 

  “他受伤了啊,拜托你别跟他计较……” 

  还气得喘息的身体突然脱力。 

  “谁有空理这种家伙!” 

  愤怒的诚一转身就走,但在门前停了下来。 

  “你放在这里睡就给我试试看:” 

  诚一像狂风暴雨般离去。柊对着粗暴关上的门哈哈大笑。虽然那笑容失礼到极点,但是看他恢复以往的模样,启介这才放下心来。 

  “你男朋友脾气还真暴躁啊,好好玩。” 

  看诚一气成那样还被笑,启介也不由得同情起来。 

  “他不是暴躁,是你激怒他了。” 

  柊坏笑着撑起下巴。 

  “那家伙近看还真是帅啊!在公园那次就这么觉得了,现在近看感觉更不一样。他不但帅还身材高大,连腰线都很优美,我也好想跟那种男人做爱哦!” 

  把人家给气成那样,还口口声声说“帅哥”、“想做爱”。看柊明明挺喜欢诚一,启介却不明自为何还要故意激怒他。 

  “看他对你很着迷啊,刚才用好凶的眼神瞪我。” 

  “只有现在啊!” 

  柊一脸讶异地问: 

  “为什么只有现在?” 

  “他总有一天会厌倦我。” 

  柊把脸埋在枕头上仰望着启介。 

  “你不喜欢那个男人吗?” 

  “怎么会?” 

  启介断然否定。 

  暧昧的感觉虽然多,只有自己的感情可以确定。只要被触摸就狂跳的心脏,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感情。 

  “那你要自己退出吗?” 

  或许会吧!他早就为道别的一天做好准备,而且尽量把感情控制得让自己别过度沉沦。 

  “我尽可能控制自己别太投入。” 

  柊歪着头哦了一声。 

  “看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任你摆布了吧?” 

  “我从没想过要摆布他,也没那个能力。” 

  柊噘起嘴。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跟他在一起啊?听你刚才的话我会觉得你不喜欢跟他在一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悲观……啊、应该不能说悲观,是对他不信任吧?” 

  被柊一语道破心事的启介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言不及义地聊到半夜一点。聊着聊着,柊就慢慢进入梦乡,启介确定他已经睡了之后才踞着脚步走出客房。 

  启介知道他明知自己不会同意还提出想一起睡的要求,是不想一个人独处,但现在既然睡着了就没什么好怕。 

  洗过澡的启介穿着浴袍走进寝室。室内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已经习惯的启介可以凭感觉行动。他打开壁边的衣橱拿出睡衣换上,把湿浴袍挂在椅背上,然后再尽量不吵醒诚一地掀开棉被钻进去。结果还以为已经睡着的男人,倏地翻过来抱住自己。 

  “我还以为你睡了。”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穿过启介睡衣的缝隙,粗鲁地揉搓着他的胸膛,接着性急地解开扣子。因为柊住在家里,启介虽然不太想做但也无意抗拒诚一的需求。 

  然而,诚一就像玩厌了玩具似她突然把启介放开。 

  无法问他为什么中途停手的启介,只能凝视着他背对自己的背脊。他又没有不愿,也没有抵抗啊,他到底是哪里不高兴?……当他颤抖着手指穿好衣服的时候,却听到男人焦躁的声音。 

  “你不愿意就说啊!我也能感觉得出来你想不想做。不愿意可以直说。” 

  “我……没有不愿意啊!” 

  男人回过头坐起上半身,打开旁边的床头灯后粗暴地抓住启介的下颚。 

  “你明明就板着脸闭上眼睛还想骗我?” 

  诚一若有似无的观察让启介觉得害怕。 

  “你总是这样只会暧昧的笑,反正我知道你就是这种性格也就算了。但是,不愿意的时候,拜托你直接说出来。” 

  启介缓缓起身,他面对着诚一却无法抬起头来,他不想让诚一看穿自己。 

  “我又没有强人所难,只是要你如果不喜欢我所做的事就直接说出来,我也很怕自己不知不觉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啊!” 

  感觉诚一的手指摸上自己的面颊,启介惧怕着那种看不到的感觉。 

  “你怕我吗?” 

  他摇摇头。 

  “那为什么发抖?我的生气让你害怕?” 

  诚一手指一离开,启介也停止颤抖。 

  “我早就想找一天跟你好好谈谈了,你到底怎么想我?” 

  从以前到现在答案都只有一个。 

  “我喜欢你啊!” 

  “你真的这么想?” 

  诚一充满疑惑的口气让启介抬起头来。 

  “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愿意跟我来?不愿意跟我住在一起?” 

  “没有这回事。” 

  启介虽然否定,但是诚一锐利的眼神仍旧没有改变。 

  “你到这里来的时候行李少得可以,就好象只是去个小旅行一样。” 

  他不知道诚一是什么意思。 

  “曷不是没有打算在这里长住?” 

  他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会长住下来,但那是因为诚一总有一天会厌倦自己才生出的想法,并不是因为不喜欢的缘故。 

  “就算做爱你也从来没有主动过。不过,当我抱你的时候你也会有感觉,我心想你是不是因为个性关系羞于主动提起,但是不可能我想做的时候你也刚好想做吧?总会有一、两次你拒绝的时候。” 

  只要诚一想做,启介就算稍微勉强自己也觉得无所谓,他不想拒绝之后让诚一不高兴。 

  “这样一来,让我不禁觉得,做爱对你来说是不是可有可无的行为。” 

  被愤怒的情绪占据的诚一开始不满地抱怨。 

  “而且,你还能一脸不在乎地把曾经吻过你的男人带到家里来,这里可是我为了要跟你一起住才特地买下来的家啊,你怎么能毫无神经地做出这种事?” 

  “对不……起。” 

  启介颤抖着说。 

  “或许那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吻”,但是我却不想让任何一个人触碰你啊!就算你不在意,我可是无法忍受。” 

  诚一抓住启介的肩膀。 

  “你一定毫不在乎我吧?” 

  他眼神冰冷地说。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看你笑,想让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想着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开心,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但你好象不是如此,你只是不会去拒绝我而已。” 

  被单方面责备的启介不甘地握住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个人起劲、兴奋。但是,我受不了你冷淡的模样啊,我多想你能全心全意只依赖着我。” 

  启介咬住下唇,到血几乎要渗出来时才开口。 

  “不能用依不依赖来断定谁的感情比较深吧?” 

  诚一夸张地耸耸肩。 

  “你的意思是说不表现出来,一直埋在心里的人比较厉害就是了?没有行动又怎能将心意表达出来?只藏在心中的感情只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 

  觉得自己好象全面被否定的启介眼前一片黑暗。 

  藏在心中的爱情有什么不好?爱情也是从“思念”开始的啊!难以忍受的他想要下床的时候却被男人一把拉回。 

  “我话还没说完。” 

  觉得痛苦不堪的启介下意识地关上耳朵,他不想听到任何伤害自己的话,但是诚一不容许他逃避。他摇晃着启介的肩膀,以近乎接吻的距离一字一字地对他说: 

  “你太冷淡了。” 

  终于受不了的启介扬手想要把男人推开,但是又被抓回,他卯起劲来抵抗。 

  “你别碰我!”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反抗诚一。在两人纠缠片刻后被抱住的启介仍旧继续挣扎,然而持续不了多久就累得无法动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刺伤你。” 

  诚一突然道歉。 

  “是我心情不好,因为你一直不出来……” 

  不只如此,刚才的话一定是他的真心。他虽然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内心里一定不以为然。试着想再推开诚一的启介又被拉回他怀中。 

  “你是为了我才生气的吧?” 

  诚一笑了。 

  “你可以多生气一点。真的有哪里不高兴或不愉快,可以多气我一点。” 

  他紧紧拥住启介。 

  “因为你气我的时候,心里才会只想着我一个人。” 

  启介气得捶着男人的胸板。 

  “我不用生气心里都只有你一个啊!” 

  男人耸肩地无视启介衷心的告白。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证明?爱一个人的心情要怎么以语言或态度来表示? 

  “你可以切开我的心,反正里面也只有你一个。” 

  诚一夸张地叹息了。 

  “你嘴上说喜欢我,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会讨厌我啊!” 

  “我也会担心啊!” 

  启介不认输地反驳,诚一意外地凝视着他。 

  “你担心什么?我又没有偷情,不管工作得多晚都会回家。还为你买了房子,连存折都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不是……是你的感情让我不安。” 

  “我不是说了不会偷情吗?我的体力都用在你身上了,哪有余力去应付别人?” 

  “即使你现在不会,谁能保证以后怎么样?” 

  诚一歪着头。一股冲动迫使启介对眼前这个什么都不了解的男人诉说。 

  “你要是厌倦我之后一定会转向别人,到那时即使我多么喜欢你,心里只有你一个也非分手不可。我明白,这份感情越是投入只会让自己更沉沦。” 

  “现在说这些似乎太早……” 

  启介打断诚一的独白。 

  “像我现在心里都只有你一个,如果真的变成只为了你而活,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启介没有半句谎言。诚一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以后的事谁也不敢说,但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才会把你叫来。而且,虽然你这么说,但是并不能保证先厌倦的不是你啊,我也会不安。可能性太多了,要猜根本猜不完。” 

  诚一轻触启介的嘴唇。 

  “让我看看你的真心吧?你不用害怕,我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接纳你。” 

  永远虽然遥远,承诺却是存在。启介虽然在心中狂喊着恐惧,还是奋不顾身地投向诚一的怀抱。意识到什么都不愿去多您的那一刻,泪水终于满溢了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感觉着诚一温柔地吸吮着自己的泪,启介更是泪流不止。 

  诚一微笑地吻上启介。只是一个吻就让启介什么都无法思考。他异常的兴奋也传达到对方身上,诚一开始解他的睡衣扣子。全裸在床上的启介就像处女一样瑟瑟发抖。他无法想象今后的自己将会如何,只能含泪地向诚一倾诉。 

  “你不要对我太好。” 

  诚一笑了。 

  “我想对你再温柔一点。” 

  他笑着伸出手。放弃警戒心或不去想可能性……。一旦全心投入之后就没有退路了。要是那一天终究来临的话,自己绝对再也爬不起来。他再也不想谈这样的恋爱。明知道会坠落还是飞蛾扑火。被拥进诚一温暖怀抱的启介闭上眼睛停止颤抖。 

  “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这卑微的告白就是启介最大的心愿。 

  上次我遇到诚一先生。在午休时间一起吃饭的时候,柊突然这么提起。 

  “他正在买保险套,我也不过笑说你还真是卖力而已就被他骂了。” 

  启介不禁苦笑。 

  他从来没准备过做爱时的用品,看到床旁的小桌上经常备有还以为是理所当然,而且最近用的机会越来越多了。 

  柊来家里住已经是两周前的事,不过从那次之后,自己和诚一的关系就有微妙的变化,不,或许有变化的人是自己也不一定。只要诚一一晚归他就觉得寂寞,不被他拥抱就睡不着,只要有空心里就全是诚一。 

  在完全解放出可以毫无顾忌地喜欢的感情之后,启介知道自己的确变得怪异。 

  他开始学会主动向诚一求欢。刚开始他还居上位,后来那种难忍的煎熬,还是让他把主导权交给了诚一。 

  在喜悦中失去意识的同时,他也以全身品尝着被爱的感觉。 

  “但是诚一先生还真坚持啊,我诱惑他都无动于衷。” 

  柊的话吓了启介一跳。 

  “你诱惑过诚一吗?” 

  柊坏笑着说: 

  “我说要不要睡一次看看,他就骂我开玩笑也要有分寸。” 

  听到诚一拒绝,启介当然安心,但是觉得有点酸酸的。他知道自己有个外貌出众的情人,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相同的状况出现。 

  “冰见先生。” 

  他没有听到柊叫自己的声音,明明就在身边啊…… 

  感觉到有手抓住自己,他下意识地甩开。对于自己露骨态度吃惊的启介,看到柊受伤的表情更是尴尬起来。 

  “你生气了啊?但是我们真的没什么啊!” 

  “我知道,对不起。” 

  启介虽然道歉,柊的表情还是有点哀伤。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以后就不跟诚一先生说话了。” 

  自从启介救过受性伴侣凌虐的柊之后,他就像小狗一样地经常粘着启介。由于柊是个只爱同性的人,所以难免自己在他的感觉里也被归为同类,但是最近他看着自己的眼光似乎有点不同。 

  “我已经不生气了。” 

  听到启介的强调,柊才松了一口气。 

  “撇掉性关系不谈,我真的很喜欢你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接着他又嘟嚷了一句“反正你已经是他的了……”。 

  “希望你也早日找到喜欢的对象。” 

  尽管知道他对诚一有意思,但是启介不带牵制意味地说。柊歪着头。 

  “我不太喜欢什么情情爱爱的,只想要性伴侣。现在偶尔也会想起他的事而睡不着。” 

  跟自己的恋爱观截然不同的柊,启介虽然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在他身上,但是他又不得不说。 

  “要是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你的人生或许会改变哦!” 

  “怎么可能?我的人生没有人能改变。” 

  还是会有啊,启介苦笑地把想说的话吞下去。突然听到背后有走路的声音,还以为是经理又要出来骂人,聊天的两人赶紧闭嘴,没想到被拍肩膀的居然是启介。经理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有客人来找你,好象是什么律师。你该不会是惹了什么麻烦事吧……” 

  启介连离婚的时候都没请律师啊! 

  “应该没有吧!是谁……” 

  “但是,对方的确是来找你的,我们这里只有你叫冰见启介吧?” 

  把柜台业务交给柊,启介绕到里面的招待室。一个三十几岁,戴着眼镜的细瘦男子看到启介经轻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打扰您工作,因为有急事一定要来拜访您,可以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现在并不忙。回到办公室的启介向经理要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后,把男人带到附近的咖啡厅。 

  “实在非常抱歉,事情真的很急……” 

  男人坐定之后开始说。 

  “请问您认识最上绘美小姐吗?” 

  律师所提起的,是启介前几个月才离婚的妻子名字。 

  “她是我的前妻。” 

  律师早就知道似地点头。 

  “我是受了最上绘美小姐的父亲最上圭三先生的委托才来拜访您,不知道您有没有从亲戚那里听到些什么?” 

  启介不解地歪着头。 

  “我到这里工作之后,跟家乡的人就没联络……” 

  “是吗……最上绘美小姐在二个星期前,跟未婚夫发生车祸去世。” 

  “嗄……” 

  过于冲击的事实夺走了启介的思考能力,他只能呆望着律师。 

  “幸好她的儿子贵之由于坐在后座,因此只受了点轻伤。在绘芙小姐亡故之后,就是贵之的继承权问题。绘美小姐的父母是答应要扶养责之,但是两人年事已高,而且贵之本人又表示想跟父亲一起住。所以,最上先生委托我来询问您本身对扶养的意愿。” 

  律师低下头。 

  “贵之还要上幼儿园,希望您能尽快决定。” 

  启介果然地凝视着送上来的咖啡杯里白色奶精的漩涡,对于如此大的冲击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回到柜台,柊一脸好奇地问是什么事。边翻着预约表的启介说: 

  “我的前妻死了。” 

  没在意柊黯淡表情的启介继续说: 

  “我还有儿子,律师就是来谈扶养的问题……” 

  启介脑中一片混乱,他不停地思考着,思考到近乎拥挤的程度。 

  “你好象事不关己一样,离了婚就是这样啊!” 

  柊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启介像听到前妻的死讯般冲击。他已经无法隐藏真正的自己。 

  结束工作后回到家里,他还是坐在地板上动也不动地想着自己的事。如果真的悲伤的话应该不是这样,应该打从心底哀悼妻子的死讯,并且计画假日去扫墓才对。 

  启介对无法这么您的自己甚至觉得想吐。 

  听律师说到自己儿子的扶养问题时,第一个浮上他脑海的不是哭泣的儿子,而是自己恋人的模样。跟妻子相爱之下生出的儿子,自己当然有父性,并打心底疼爱儿子。 

  但是,当听到律师提及的时候,却无法否定地觉得烦闷。他既然是父亲就有扶养的义务,何况儿子也表示想到自己身边。诚一喜欢孩子吗?他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吗?如果会就好了、会就好了……。 

  想到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的启介不由得恐惧起来。那薄情又利己的想法让他作呕。他努力叫自己要冷静,但是思想是无法停止的啊! 

  当启介意识到,对于比起过世的妻子和流有自己血液的孩子,还一心想着所爱的男人时,启介不禁落泪。 

  外面传来开门声,启介吓得颤抖身体。没想到是诚一回来的他,看到浮现在黑暗中的影子不禁吃惊。 

  “怎么不开灯?” 

  诚一慌忙跑过来,看到泪流满面的启介随即浮现担心的神色。 

  “你怎么哭了?” 

  诚一张开双手拥住了启介。他埋在男人胸膛低语: 

  “抱我。” 

  男人没有询问理由。看着自己散落在地毯上的衣服时还有思考余地,然而在被男人贯穿的那一瞬间思绪停止了,他只能全心贪求着男人的给予。不间断的吻和湿润的声音,启介真的希望能这样死掉多好。 

  在律师来访后第四天,启介瞒着诚一辞掉了饭店的工作。他也对柊道了别,说只做到今天。惊愕的柊把启介拉到外面慌张地质问为什么。听启介说要带着孩子回乡下去,柊不解地反问“那、那个男人怎么办?”,他指的是诚一的事。 

  “我会跟他分手。” 

  “他会答应吗?” 

  柊激动地挥着手。 

  “我想不告而别。” 

  “你少骗我了。他那么喜欢你,你不觉得这样对他太残酷了吗?” 

  “没关系。” 

  柊咬住下唇。 

  “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我虽然不喜欢像你们那样一天到晚粘在一起,但是……算了。随你们便!” 

  两人就在争执的状况下告别。隔天他佯装要去上班跟诚一一起出门,走到半路分手后他就转回家。 

  来时只有一个提袋,走的时候也一样。 

  启介把诚一交给自己的存折和印章放在寝室床边的小桌上,告别了这个住过一个半月的公寓。 

  他在锁门的时候几乎落泪,一想到再世不会回来的时候,更是难过得鼻酸。 

  搭下午的飞机回到家乡,启介先到了妻子的娘家,他已经先通知妻子的家人今天会来拜访。走在路旁的启介,看到妻子娘家的门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在启介还没看清楚的时候人影已向他奔来,贵之哭着抱住他的双腿。这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确实是不耐于他的存在。启介抱起哭泣的孩子,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时,在心里告诉自己绝不能后悔。 

  带回儿子后,启介回到了久别的旅馆。好久没回来的老家布满尘埃,他把所有的窗户全打开让空气流通,并稍微打扫了一下。 

  反正也只有今天晚上住下来,他没有扫得太干净。他前天跟高中同学通过电话说想在家乡附近找工作,结果同学顺利帮他问到一个邻县饭店的职务。 

  他预备明天到那里去找住的地方。朋友也说他怎么这么急。他的确急,因为他不想在这里久留。 

  诚一一定会找来,他连被找到时的借口都还没想好。他不想被诚一找到,他只想这样跟儿子一起生活下去。他太害怕那种能麻痹人的正常判断力的爱情,他怕自己会做出非人的选择。不管用什么型态,这场爱情是结束了。 

  幸福不会长久,他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渴望,渴望到不能自己。 

  旅馆的电话虽然不通,但是幸好水电都还能用。失去母亲的孩子怕寂寞地缠在自己的身旁不肯离开,自己也打发寂寥似地抱着孩子。启介看着安心睡在自己怀中的贵之,心想诚一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有在寻找失踪的自己吗?然而,就算他发现自己不在,要来寻找也得等到下班之后。下班之后再过来已经是明天了。而明天自己就已经带着孩子到邻县去,只要离开这里就不会再跟诚一有任何接触点。 

  他不是因为讨厌诚一才离开。以后也不能像妻儿还在的时候,每年可以见他一两次。他连照片也没有带出来啊!想到一切都结束的启介虽然心痛,但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他害怕自己,他害怕看不见的东西。他闭上眼睛,只要跟诚一在一起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会以诚一为优先。连这么需要自己的孩子都比不上诚一重要…… 

  或许诚一会接纳孩于,但是他不想在诚一面前表露出嫌弃孩子的模样,他也不能原谅那样的自己。所以他只要当作诚一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就不会有那种连自己都无法原谅的想法。 

  爱情会让人丧失本性,无法控制之后所坠落的地方虽然是天国,但已无法为人。 

  怕把灯全熄了之后儿子会害怕,启介只留了一盏小灯泡。 

  他难以成眠地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的只有诚一。那个男人就像中毒一样侵蚀自己脑髓,让自己痛苦。 

  在好不容易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门被激烈敲打的声音。 

  启介慌忙起身戴起眼镜看了一下柱上的时钟。半夜四点。谁会有事到这里来?讶异的启介起身走过冰冷而黑暗的走廊后,打开门口的电灯。 

  灯一亮,敲门声也随即消失。 

  “启介你在吗?” 

  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启介浑身颤抖。启介慌忙关了灯躲进床里。在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后,跟着玻璃打破的声音。 

  “爸爸……” 

  好不容易睡着的贵之也被吵醒。启介抱着兀自惺松的儿子闭上眼睛。激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两人所在的工室门口,然后门啪地一声开了。 

  来人粗暴地掀开棉被,用他渗着血的手抓起启介的衣领。两人视线相遇,诚一愤怒的表情极度痛苦扭曲。 

  “为什么……” 

  他的手加强了力量。 

  “你为什么要逃!” 

  渗血的手握住他的脸。 

  “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 

  孩子瞪大了眼睛害怕地仰望着犹自怒?的男人。 

  “你别这么大声,贵之会哭……” 

  那又怎么样?诚一愤怒的眼睛冰冷地瞥了贵之一眼。 

  “你不告而别就是为了他?就是因为他你才不能跟我在一起吧?为什么你在走之前都不跟我商量?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接受你的儿子啊。为什么要一个人烦恼?” 

  贵之虽然是原因但却不是全部。 

  他怕的是自己,怕的是那个只看得见恋人的自己。 

  “柊还到家里来骂我,说你会回家都是我害的,还叫我要负起责任。我连你辞掉饭店的工作,还有前妻死掉以及要抚养孩子的事都不知道啊!像个傻瓜一样……只能坐着等你回来。” 

  诚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强烈的视线责难着启介。 

  “你想抛弃我对不对?” 

  “不是……” 

  启介慌忙摇头。 

  “不是?你明明丢下我不告而别啊!我可是等了五年,等了五年好不容易……” 

  诚一的表情忽然扭曲,像覆盖似地拥住了启介。那强烈的拥抱几乎让他窒息。诚一把启介压在棉被上狂吻,被卷进激情风暴里的启介,还是没有忘了在房间一角呆看的孩子存在。羞耻心布满他的全身,他喘息地对男人说: 

  “不要啊、贵之在看。” 

  诚一虽然停了下来,但随即又无视般地继续掠夺。 

  “不要啊……” 

  无法阻止诚一的启介,只能气息微弱地叫着儿子的名字。 

  “贵……贵之、到隔壁房间去……” 

  他的话被吻封住了。 

  “喂。” 

  诚一忽然对着贵之说。 

  “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 

  启介的惊呼被诚一的唇堵住,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被剥光。 

  “不要、不要啊……” 

  感觉自己分开的双腿被抱起,一股灼热顶在自己的腿间。 

  “求求你、快住手……” 

  启介的哀求消失在男人的胸膛间,那规则的律动让他的腰身颤抖。贵之可能不了解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但是自己这个模样…… 

  衣服全部被脱光,男人发出湿粘的声音吸舔着自己的颈项。在吸到乳首的时候他忍不住呻吟出来。 

  刚开始他还强忍着声音,后来渐渐难以忍耐地用手遮掩,然而在手也被夺走自由之后,剩下的也只有赤裸的喘息了。 

  启介就像发情的猫似地哭叫,在男人的贯穿之下泪流不止。在正常体位之后接着从背后进入。自己那射精以及贯穿的瞬间,一定全都被贵之看到了。 

  即使被如此残酷的对待他还是有感觉。启介渐渐忘了房间中的另一个存在,而充满了对男人的爱意。忘记抵抗的他只是任凭男人的摇晃持续射精。 

  “告诉我你要回来,告诉我你不会再走。我没有你不行啊,我要你在我身边。” 

  男人在背后摆动着腰身狂喊,他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背脊上。在眩目的快乐冲击之下,启介也流泪了。 

  在放弃做人的瞬间,同时也忘了自己身为人父的责任。在下半身结合的状况下被诚一抱起的启介,在长久的凝视之后自动吻上他的唇。 

  “你厌了,就杀了我。” 

  他放弃做人,一生只有这个男人了。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衷心所望。他看了房间一角的儿子一眼,那随即变成残像。 

  他仅拥住心爱男人的头。残留在自己体内的,只有过剩而永无熄灭之日的官能之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