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心开始 续篇

木原音濑


汉化:SPITZ

校对&扫描:猫猫雅

EBOOK制作:千影


多箩小窝出品,无授权禁转物。


多箩的这本E书其实做的相当美,读阅小说的同时还配有BGM,并且小说插图也有收录其中。所以建议想要收藏的亲去多箩小窝下载E书本。


【正文】


开朗、积极,即使在学生面前也毫不胆怯。照老教师来说,新任教师伊藤葵子的确有“时下年轻人”的样子。对此,乾武则并没有感觉不舒服。这是由于成为教师才一年的乾同伊藤只差两岁的缘故。听到快30的前辈初芝公平的解释,便回话说感觉我还蛮年轻嘛。

“要说听的音乐啦读的书啦,还是有细微的差别呐。”

坐在社会科准备室沙发上的初芝啊的打了个哈欠。最近身体好像还不错,一副疲惫的样子躺在沙发上休息的情况也不少。

“我说你,再不快点走上课铃可就要响喽!”

他说的没错。乾是上课铃响起来才手拿教材准备去教室,初芝则是铃声结束时已经站在讲台上的类型。

“那,我先走了。”

走向回廊,下了楼梯。穿过回廊时,中庭种植的紫阳花映入眼帘。虽然对花没有兴趣,可一旦看到那么多花竞相开放,还是被深深吸引。不禁想到已经是雨季了……

背后有人招呼“乾老师”。回头一看,原来是伊藤葵子。刚才还成为话题的刚毕业的英语老师。个子不高可相当漂亮,而且化妆总是恰到好处。一靠近便闻到一股香气,所以在伊藤面前总能意识到女人的存在。不过没有想脱去衣服、想一起睡的念头。因为乾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况且目前正单恋着指导教师初芝。

“有事想和老师你商量,工作结束可以见面吗?”

伊藤工作有三个月了,可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因为更多时间乾呆在社会科准备室而不是职员室。

“不便和负责的汤原老师讲……”

指导伊藤的汤原是个46岁、经验丰富的教师。虽说工作认真、人品不错,但过于纤细有些神经质,所以乾也不善于应付。伊藤同汤原年纪差了近两轮,充分理解她不好商量的心情。

“行啊。那么工作结束后请来社会科准备室。”

“……那个,去外面的餐厅不行吗?”

“不必特意出去,学校更方便啊。而且那里,也备有不少好吃的。”

虽然伊藤一副好像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但还是明白了的点点头。……就在这时,上课的铃声忽然响起。

“那么放学见。”

留下这句话,乾便快步朝上课的教室走去。

那天晚上,乾在初芝家吃了晚饭。刚好一起回家,就邀他去吃饭,结果初芝建议来他家。

“朋友给了条鱼。我还发愁怎么做好呢,不过你来了就炖着吃吧。”

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鱼,冒出热气。初芝在对面点点头。这鱼不错嘛……眯缝起眼睛。和喜欢的人买东西、做饭、一起享用……如同恋人一般。心想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能交往就好了。可是初芝不是同性恋,也明白乾对自己的好意。

初芝的盘子发出声响。

“这条鱼,相当好吃吧?”

“是啊。就是小了点。”

“白给的东西,就别抱怨了。……你,看起来没精神啊。”

乾看着热气对面的男人。

“是有些提不起劲儿。能看出来啊。”

一边想着这个人很敏锐呢,一边苦笑起来。……放学后,约好见面的伊藤来到社会科准备室。初芝为明天的课打印文件,不过打印机的情况不太好就跑到职员室了。

看到神情复杂的伊藤,胡乱想象着是什么样的烦心事啊……去年的这个时候,预定的课程不能进行自己非常痛苦。随后,面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关系彼此间有微妙距离感的学生,怎么做能阻止他们上课偷偷说话,也是很苦恼……

“我,喜欢乾老师。”

进屋的第一声竟是这句话。惊慌失措的同时,心想着说什么呢这个女人……。

“从欢迎会那时起就觉得老师人很好。可是因为你老呆在这里,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如果没有女朋友,能和我交往吗?”

商量似乎是个借口。本打算认真听可完全出乎意料,乾不禁皱起眉。既在同一个学校,今后也必须一直见面,所以不能说冒失的话。要想不伤害地拒绝怎样做才好呢。

听到乾坦率说出已经有喜欢的人,却还不甘心地问没有告白吗。是喜欢不过有很多问题这样暧昧地敷衍时,手腕突然被抓住,吓了一跳。

“乾老师这么好,实在太可惜了。即使不是女朋友,作普通朋友经常见面可以吗?”

通过手腕传递过来的微热的体温让自己很不舒服。警戒的荆棘兹兹地刺在胸前。大学时,有个像伊藤一样积极的女孩子。被她告白后并未说出自己是同性恋,只是敷衍说有喜欢的人。可她又提出希望做普通朋友,那样的话就没问题。应该是朋友关系,然而她却以女友的身份开始检查乾的行动。只是和其他女孩聊聊天,就打来斥责的电话。直到她又有了喜欢的人,持续半年左右的郁闷生活才宣告结束。……在伊藤身上也嗅到同样的气息。

因为非常喜欢对方,所以无法考虑其他人。以便作为朋友也不合适为由加以拒绝时,伊藤好像受到伤害,极为愤怒地回去了。

对于就连让步到朋友也完全不被接受一事非常生气。不论举止多么可爱,性格也许十分刚烈。

相当喜欢的人……热气对面的就是相当喜欢的人。大自己五岁,同样是教授世界史的老师。经常挖苦自己,可也有温柔脆弱的一面。

乾经常光顾一家聚集有相同嗜好人群的酒店。上班后,去的次数虽明显减少,但仍一、两周去一次。一谈起喜欢的人,劝他放弃的同伴占了大多数,而只有少数人鼓励他坚持下去。若是一般的非同性恋,就不会被人如此劝戒放弃了。

初芝,感染了HIV……免疫缺陷病毒。获知这件事纯属偶然。大学时代,乾曾作为志愿者接触了爱滋病晚期患者。

名叫阿岸的男子发觉自己感染病毒已经很迟了,病毒已全面扩散。日渐衰弱的身体。只能等待死亡的每一天……理所当然情绪变得极不稳定。听这类人讲话,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虽然理性上明白这种志愿者,但不能脱离感性的困扰。男子的人生,虽然很愚蠢,可从正面接受对于还是学生的自己来说的确非常吃力。

阿岸属于那种经常不由自主攻击别人的男人。谈些适当的话题,也会被他吹毛求疵、进行反驳。遭到脑子聪明男人的责难,听到直接否定自己的话时,乾也无法保持平静了。虽然被理性压制,不过好几次差点说出“你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也是自作自受吧!”

心情不好的话,阿岸便把对世间所有的不满发泄到乾身上,心情好的话又泪流满面地表达谢意。每当听他说“我真的感到十分抱歉”时,比起高兴更多的是不爽。

阿岸经常说起高中时非常喜欢的叫初芝的男子。因为觉得乾也是同性恋吧……没打算听可仍禁不住听完阿岸在左思右想没了主意便强迫夺取初芝身体的所有事情。阿岸说即使现在仍爱着初芝,一直担心是不是把病传染给了他。每次劝他试着联络一下吧……,阿岸就说“被极度蔑视实在太恐怖了”,然后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二人度过的时间出乎意料的沉重。接触结束后,阿岸的话如枷锁般束缚着乾的神经。对阿岸来说,或许必须有个人呆在身边。不过没必要就是自己吧……察觉到这一点,乾就放弃做志愿者了。

对阿岸的记忆逐渐消退,可时不时仍会想起……在常去的店里聊起这类话题时,脑海里便自然浮现出来。不过仅此而已,仅仅那时而已。

在就职的高中听到初芝这个名字时不由得想“难道是他?”。看到和阿岸同一高中、大学,而且同一学年……疑惑确实消除了。然而不能问初芝是否认识阿岸。如果那么做,初芝也不想谈夺走自己贞操的男人的事吧。

让自己想起阿岸的初芝。不想和他有关系,但无法避免天天见面。由于乾是新手初芝担任自己的指导老师。最初的一年必须请他照顾自己。

通过工作逐渐亲密期间,慢慢意识到危险。尽管说话不讲理,可这个人非常温柔。即使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大骂,也明白那是为自己好。乾授课不能顺利进行,几次重写讲课计划,他也一次未露出厌烦的表情。仔细一看,就连细微之处也给自己作了修改。照顾得无微不至。表里如一的性格,有时生气不过事后就不在乎了。

学生们也喜欢那样的初芝。从不偏袒谁,上课也努力做到不使学生厌倦。呆在一起总会告诉自己最喜欢教师工作。没花多久就从认为这个人不错变成喜欢他了。

意识到初芝受到感染,是因为做志愿者期间接受讲习掌握了HIV的知识,再加上听了阿岸的话认为很有可能。察觉他想要独自战斗时,乾就不能放手了。想呆在他身边,想要支撑他……想得到他的爱,这种念头日渐膨胀。

初芝认为乾有存在的必要。也曾说有你在身边我很高兴。然而初芝要求自己的是理解,并非爱恋。

热气对面伸过来的手,给乾的盘子里盛了一大块鱼肉。

“你可要吃干净呦。剩下的话收拾起来很麻烦的。”

帅呆的讲话方式,不过猜得出他是意识到自己不怎么有食欲。视线一相交,初芝就“嗯?”的歪着脑袋。

“为了鱼吃起来更美味,喝点啤酒怎么样。冰箱里有,拿一瓶吧!”

“那回家怎么办啊?我可要开车呢,这不成了酒后驾车!”

初芝一脸恍惚,耸耸肩。

“那,就住这儿吧。”

“玄关处可以的话,你睡那里也行啊。”

“什么呀,对我再温柔些吧。我,不是尽心尽力吗?”

初芝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嗤嗤地笑着。

暑假结束,马上……就是严酷的残暑和所剩无几的假日了,无论教室还是职员室都微妙地飘荡着庸懒的气息。放学后,乾从一楼小卖店旁的自动贩卖机奔向社会科准备室。一打开门,坐在书桌前的初芝瞥了自己一眼。乾大步走到初芝面前。

“初芝老师,那个……”

“嗯?怎么了?”

刚才学生们悄悄说的“小初芝,在和伊藤交往呢!”回响在脑海中,想说的话不能顺畅地组织起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呢。HIV感染者,不是不可以恋爱。也知道HIV感染者里有结婚的例子,而且不少人有自己的伴侣。

十分清楚自己不能成为恋人。之前初芝就一直说不可能对你抱有那种意义的喜欢。而且总有一天会告诉自己已找到喜欢的人的可能性,心里也并非没出现过。只不过对方是伊藤……一度被自己拒绝的女人,总有些无法接受。

“在和伊、伊藤老师交往吗?”

初芝好像很吃惊的睁大眼睛。移开不自然的视线,沉默下来。

“这事,听谁说的?”

“学生说看见你们约会……”

是吗,初芝轻微地叹了口气。

“是在暑假前吧。葵子说喜欢我。曾一度拒绝,但因为她说做朋友也行就两个人见了几次面……最后决定交往。”

告白的模式和对自己的如出一辙,这也太滑稽了吧。对于开口说是非常简单交往的初芝,不由得怒上心头。

“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什么?”

好像被乾气势汹汹的样子压倒,初芝坐在椅子上稍稍移了移身子。

“老师您不明白自己的状况。您认为这么不负责任地做事好吗?”

初芝的眼睛一下子眯起来。

“不是随随便便的打算。”

“难道不是吗?没有对伊藤老师说自己的病情吧?”

“不能说吧。交往还不到两个月。”

初芝提高音量。

“难道不是很随便吗?不说清和自己交往的危险性。胆小鬼。”

“喂,那种事不可能对别人说。请求理解,难道不是在多少建立了信任关系之后吗……而且还没和她睡。”

若是恋人关系的话,那是很自然的行为。不过从初芝口中听到却很受打击。即使还没有,初芝想做的话也是事实吧。

细细想来,突然向自己告白连一个月还没有又迷上其他男人的女人。并不是多么恶劣,但从更换速度之快中感到了她的轻浮。乾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伊藤会理解初芝的病情,并接受他。

所以,对开始不讲出真相的初芝非常生气。是因为觉得如果说出来,就不会有交往一类的事情了吧。

“认为一旦说出来,就会被甩所以不能说。老师你实在太狡猾了。”

初芝啪地拍了声桌子。

“对啊,就是认为说出来的会吓着她所以没讲。我是很狡猾。这样你满足了吧!”

“为什么说我满足了?”

“你不就想让我那么说吗?”

说完,初芝两肘支在桌子上按住额头。紧张的气氛包围着二人。

“……听她说喜欢我,真的很开心。”

初芝断断续续地嘀咕道。

“真的好开心。几次见面的过程中,开始觉得说喜欢自己的女孩很可爱。结婚啦、生孩子啦……认真考虑这些事之前,约会之类不挺好吗。这么一想不也挺好吗。每次有了喜欢的人,都必须开始就想那么残酷的事吗!”

一点点后退的乾,猛地转身跑出社会科准备室。都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也充分了解。现在不想呆在那个人身边。只想去能一个人思考的地方。跑到外面,坐到停在教职员专用停车场的自己的车里。放倒座位,闭上了眼睛。

即便过去,伊藤对自己有意,但并不是说两人有关系,因此她可以向初芝表白。认为她见异思迁,不过那两人意气相投的话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初芝喜欢这个女孩。乾抱着头。问题在于我自己。明明知道将病情告诉他人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初芝因为向前女友坦白病情才与对方分手。怀有是不是会和上次一样的不安心情,当然犹豫该不该说。

尽管如此,自己还一副伪善者的模样横加指责。说伪善者的话或许还好,刚才的自己只不过是条因嫉妒而发狂的公狗罢了。由于一直喜欢得不到回应,而且又和自己甩了的女人交往……

乾两手交叉捂住眼睛。自己才是强烈地喜欢,绝对地强烈。也理解生病的事。痛苦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叫自己的话无论在哪里都会立刻飞奔过去。无论认为多么喜欢,多么重要,多么珍惜,初芝喜欢的始终是女人。

以为懂了,可根本不懂。也不想懂。初芝不可能喜欢男人。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恋人。即使这样,也想着说不定会长久地呆在一起、获得他的信赖、期待着说不定何时那种心情可能转换成爱情。

我在做什么啊。明明想守护他、温柔待他,可是却伤害他。自己,只是在伤害他。最可恶了,我才是最可恶的……

明朗的天空,渐渐暗淡下来。停车场的车一辆……又一辆离开。明明说了无法喜欢自己,为什么还那么期待呢。几次喜欢上非同性恋的男人,不过总是被甩。与其说是被甩……不如说是不能表白。害怕遭到喜欢的人的蔑视。

拥有被阿岸强奸的过去,也明白乾对自己抱有好感,但从初芝那里感觉不到偏见。虽然很困惑,但决不会刻薄地对待乾。隐约地觉得那个人果真很温柔啊……因为温柔,所以期待着会转向自己。

想要、想要……想要得到那个人。思考的时候,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本应封印的记忆伴随着鲜艳的色彩在脑海复苏了。

总是打开的窗户,畅通的房间里随风飘舞的窗帘。时不时,唾液四溅、痛骂自己的干裂的嘴唇。青黑色的肌肤和充血的眼睛。床单上张牙舞爪、棒子一般的手脚……

即使被讨厌、即使强迫也夺取初芝身体的阿岸的心情,如今,充分理解得感到恐怖。与其说明白……倒不如说现在的自己就是阿岸本身。记忆中,塌陷的眼窝,只有眼睛异常有神的男人朝自己笑着。初芝不错吧。是个好男人吧。你也像我一样,变得想要这个男人吧。

腋下浮出汗珠。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像你丧失理智地夺走那个人。因为那样做,初芝不是很痛苦吗。所以我要更加珍惜他。

快说真心话吧,阿岸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你想侵犯初芝吧。压制理性、狂爱着他,想让初芝成为你的人吧……

“不是的!”

朝着狭窄的汽车顶棚,乾大声喊道。我喜欢他。是喜欢,但不会重蹈你的覆辙。不会让他痛苦到对人生绝望。绝对不会!

充满干劲地从座位坐起,走出汽车。外面的空气和白天相比,多了几分凉意。C栋,社会科准备室的窗户透着亮光……初芝还留在那里。

站在门前紧张得不得了。只说完冷酷的话,便夺门而出。初芝也许正在生气。要是他说出不想听自己讲话……紧握的左手按在胸前。光是想象心脏都一跳一跳地作痛。

站了有十分钟吧。这个样子进退两难……咬紧牙关,作好觉悟打开了门。初芝坐在迎面的沙发上。很震惊似的颤抖了一下身体,僵硬地站了一半,却腿脚不听使唤嗵地坐在沙发上。

“刚才非常抱歉。”

大声道歉,低下了头。

“我,太感情用事了。本以为了解老师有多痛苦,可是一点都不懂。”

自己被说出的话束缚着。

“……不用道歉。”

听到冷静的声音,乾抬起低着的头。初芝一副快要哭出的痛苦表情手捂住额头。

“你说的很正确。什么错也没有。事先不能言明的我的确懦弱。被葵子告白随之交往的时候,也想跟你说来着。可是……那个,对于一直支撑着我的你感到十分抱歉,对不起……”

说抱歉,是不可能喜欢上我吧。一定是那样。不过已经无所谓了。目前的事实就是这样。初芝神经质地胡乱挠挠前发。

“怎么说好呢。真的非常感谢你,我想正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你在身边才能感到安心。确实强烈地依赖着你。不只是依赖,如果你有什么为难的事,也想全力帮助。……不过这种感情不是恋爱。和对葵子的感情还是有很大区别。”

毫不掩饰地说给自己。坦率的初芝的心情,把本以为有所觉悟的心击得溃不成形。

“或许问这事很奇怪,可是你……那个,如今也是那样喜欢我的吗?”

心好像崩溃了的喜欢。想要说喜欢,可突然意识到,明明以前也说过喜欢,为什么还要问同样的问题的呢。想忘掉也做不到。之所以隐瞒和伊藤的关系,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心情吧。那样的话为什么还?

不能听到有别与以前的回答,抑或有所期待?那么初芝所希望的是怎样的回答呢?

……考虑了片刻。

“嗯……,现在不像以前那样了。”

初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同一职场的伙伴这种心情更为强烈。”

感觉到初芝稍微笑了笑,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口。

“而且认真想想,初芝老师不是那种类型的呢。我呀,更喜欢美形的。”

看到对方脸上浮现出安心的表情,乾确信自己作战成功。

“说不是那种类型指什么啊?”

“嗯……,就是字面意思呗。就是说艺人啦……”

特意说出和初芝正相反,十几岁偶像的名字。不出所料,他听了笑着说。

“你呀,一辈子都成不了人家的对象呢。”

“是理想啊,理想。而且你不是说要胸怀大志吗?”

“那也得有个限度吧?”

“限度是什么啊,限度?”

说着俏皮话的时候,已不知不觉回到以往放学后的氛围当中。回去时,说了开车送到家,可因为初芝说有东西要买……就自己朝电车站走去。

也许能避开两人单独在一起。然而不能做追问一类的事。即使追问,也没有任何意义。

乾驾车越过海岸一带的旁道。没有直接回家的心情。让汽车急弛了一个多小时,到达黑暗的海边。车子停靠在堤坝旁。登上及腰高的低矮大坝,凝视着黑暗的大海。

史无前例的悲痛的感情溢满心头,不由得想大哭一场却没有哭出来。想起思念同一男子一动不动注视大海的干瘦男人。

既没有被爱,也没有被重要对待……爱恋无法实现,等待死亡的最后时刻。没有告知朋友自己病情的阿岸,没有亲人以外的会面。那么阿岸心灵上依靠的究竟是什么呢?

逃出男人身边的自己不知道。如今那种事也不想知道。

秋天快要结束时,乾告诉初芝“我也有恋人啦”。明明是谎言,可初芝好像自己的事一样替乾高兴。那欣喜的样子,说复杂的话实在复杂。

初芝似乎和伊藤进展得很顺利。然而他既不对乾聊起伊藤的事,也从未见两人在学校里说过话。有时,休息时间乾发现初芝在发邮件……虽说有了恋人,可也许还是比较在意自己。

进入冬季新年的一月,初芝的身体状况很糟。和去年同期相比的话,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天快结束时,好像变得相当痛苦。初芝也简单地下结论说这种事真的没有办法,也不勉强自己,躺在沙发上的休息的情况逐渐增多。尽管非常担心,但过不了两、三周,他的身体便开始恢复,或是脸色也有所好转,不再躺着休息了。

三学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度过。接着便是毕业式、期末……直到终业式数不过来的事接踵而来,这时,从初芝本人口中听到那件事。

“其实,学校已经决定让我下学期进行调动了。“

这一天非常寒冷,下着雨。弯腰坐下的初芝膝盖上的毛毯的格子花纹,异常显眼。

“调、调动吗?“

初芝呼地叹口气。

“在这里呆了很久,我也觉得该是时候了。”

初芝不在这里。因为是教师,经常交换学校是毫无办法的事。虽然明白,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仍使自己很受打击。这种场合,该说“祝贺您”吧……根本没工夫考虑那种无关紧要的事,现在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了。

“去哪所学校呢?”

“不要对别人讲哦。”

叮嘱完,便告诉了自己。是个从这里坐车花不了三十分钟的高中。

“因为离得近,看起来用不着搬家。还挺幸运呐。”

初芝乓乓地拍着自己座着的沙发。

“虽然舍不得,可马上就要分开了。”

“那,这个给你,当作送别的礼物。”

初芝听了带着无奈的表情,笑道。

“我是很高兴,不过在下个地方不可能有我专用的房间了。”

“啊,是吗……”

把毯子搁在一旁,初芝站了起来。

“重新再说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这两年……十分感谢你在身边。”

“什么呀,说这么中矩中规的话!”

讨厌变成严肃的气氛,乾用明快的语气调侃道。然而,初芝一脸认真,四周沉浸在自己刻意装出的声音所带来的虚无的余韵中。

“正因为最痛苦的时候有你在。老实说,是你拯救了我。”

“啊…,那种事…”

口中说不出话。

“我已经没问题喽。也把握住了自己的步调,有觉悟打一场持久战。首先我的目标是突破60岁。”

“六、六十……?”

“之前,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这么说的。保持目前状态的话,平均寿命……有些困难,不过能不发病活到接近那个岁数呢。”

初芝笑着说。

“到六十岁,我还有30年。这期间,说不准会研究出攻克HIV病毒的药物。”

“要是那样就好了。”

“是啊。”

忽然走廊嘈杂起来。或许是使用特别教室的学生在那里奔跑吧。初芝面前还有希望。并不是一直需要自己的帮助。帮助的人和需要它的人。自己没有存在必要的话,和初芝的关系又会变成怎样呢?

“那个,虽然老师调走了,如果……我有了为难的事,可以找您商量吗?”

初芝睁大了眼睛,然后轻松地笑道。

“不是早就决定了吗?”

尽管学生们万般依恋,初芝还是去了新高中。到了新学期,学校决定由乾接手一年新生。去年是副班导,所以这回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副班导由因嘴碎而闻名的学年主任担当。

先前乾一直在初芝的指导下学习、工作。所以当其他人在手下工作,才了解到初芝对自己有多强的忍耐,不禁感慨老师也是普通人啊……日子过得既轻松愉快,也少不了郁闷烦躁。对初芝来说,心情就没有那么不稳定。

班导的工作由于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所以非常吃力。虽说没有那种捣乱的学生,但细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出现。而且发生什么事的话,就会被别人指责“作为班导,实在是……”

初芝调到其他学校后就没有见过他。虽然想见面,但没有理由……见面也只是谈工作的事。初芝前去的新高中,不良学生很多。当接到工作上不抱怨的人发来“讲课时,有一小时都安静不下来。”的邮件时,也感到那边真的很棘手。初芝那么辛苦,所以不能说自己担任班导如何如何这种给对方带来负担的话,于是写了“虽然初次担任,不过什么事都做得来。”这样无大碍的邮件。

偶尔邮件联系,一直没打电话。因为乾觉得一旦打电话就想见面,就会立刻跑到初芝的公寓。第一次明白初芝不在身边,以前特别理由能一起度过的时间有多么宝贵。

一旦忍耐超过限度,就变得什么也不在乎了。这样下去会忘记初芝吧……对方也会感到轻松吧。

阴郁的五月结束,步入六月。若无要紧的事就不会出现在职员室的乾,为了参加职员会议,抽着烟向职员室走去。也没有重要议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会议结束。而结束时,教头说“最后,还有一件事。”

“或许也已经有人知道了,就是伊藤老师已经结婚的事。”

周围马上变得一片嘈杂。乾也倒吸了一口气。

“听说昨天入的户籍,一切准备就绪。婚礼下月举行,不过只有亲戚能参加。”

我……没听说啊……脑海一片空白。从初芝那里什么也没听说。一直觉得虽说换了高中,彼此的联络有所减少,但可以让自己提提建议啊。

“接下来,因为伊藤老师怀孕,第二学期末要休产假。”

不会吧……心里想到。即使是感染了HIV,也并不是不能生孩子。进行体外受精的夫妇也有。不过那是女性是感染者的场合,男性的话……不是没有可能,可听说相当难。连那种困难,伊藤也克服了。接受初芝的一切痛苦,结婚、生孩子……毫无顾及地决心共同生活下去。

真是太好了。初芝也一定一直盼着这一天。必须说恭喜的话,可那种想哭的丧失感,怎么做才能消除呢?

被大家催促着,伊藤从座位上站起。

“突然这么快决定,还让各位很晚知道非常抱歉。姓氏已由伊藤换成相泽,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哎—?”

出席会议的教师把视线一起投向大声质疑的乾。

“啊,不是的……那个,对不起。”

口齿含糊地嘀咕一声,乾低下头。伊藤结婚的对象,不是初芝吗?不是一直在和那个人交往吗……头脑陷入混乱。即使想也不明白,一点不明白。

会议一结束,伊藤便被几个老师围住。带着好像羞怯、却很高兴的表情谈着自己的另一半。只听到是银行员、比她大。在其他人面前,不能问和初芝的关系,所以偷偷看着周围人渐渐离去,乾留在了职员室。

估计剩下伊藤时,走近她。象其他人一样大声说“恭喜了!”

“事情这么突然,真叫人吃惊呢。”

“是啊。我也是想再多交往看看。”

一边抚摩着腹部,伊藤一边轻轻耸耸肩。

“我,一直以为你在和初芝老师交往呢。”

伊藤老师歪着头,好像有点拖延的附和道“啊—”

“去年年底就和初芝老师分手了。”

二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尽管想知道分手的原因,不过自己没有踏入那里的权利。得知事实就足够了。

“说到初芝老师,好像有病。”

伊藤低声说。

“乾老师,知道吧?”

她抬眼问道。

“啊……嗯,知道。不过我想其他老师谁不知道。”

“这事,也是从本人那儿听说的?”

“是从他那儿听说的,不过我其实……该怎么说呢,是从朋友的朋友那里间接听到的。”

“是吗?”

伊藤低下头。

“病名以前听过,但具体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听他说时,觉得非常害怕。虽然初芝老师说不会传染,但那并不是绝对安全的吧?”

“啊,嗯……”

“喜欢初芝老师,不过没具体考虑到结婚的地步。传染啦不传染啦、不能生孩子啦,这些事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了。倒不能对本人说那些……”

伊藤叹口气。

“不过还真是有爱滋病呢。告诉我时,真吓了一跳。”

提到结婚对象,好像是和初芝分手后的第二个月开始交往的。“比我大,可是像个孩子似的。”说话的伊藤看上去非常幸福。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过去恋爱的阴影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初芝不把和伊藤分手的事告给自己呢?年底分手的话,之后的三个月还在一起工作。大概认为说出来,自己又会抱无望的期待吧。不过,先前说过自己也找到恋人了。即使初芝说了分手的事,由于自己还有恋人,认为自己会担心他陷入困境吧。

如此思考的过程中,可以想到他也有不说的事呀。交往期间,也完全不提伊藤的初芝。即使分了手,理由是病情的话也许更不想说吧。

如果他认为或许自己不抱期待的话,那种预想果真应验了。要是觉得他一个人,又变得想去见面。已经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去之前虽然想要不要联系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或许外出吃饭、或许和其他人有约,有可能不在家,要是那样倒好了。白跑一趟也可以,只想去看看。不那么做自己无法安心。

召开职员会议回去有些迟,快七点乾才离开学校。因为阴云密布四周已完全暗了下来,还非常闷热。开车的时候,终于下起了雨。

足足三个月没拜访的初芝的公寓,能看到前车窗的对面有房间的灯光泻出。在附近公园旁的广阔场地停下车,熄了火。想出去才发觉没有伞。

离开学校时没下雨,就没拿上。从这里跑到初芝公寓的话,用不了三分钟。也许等到雨势稍微弱些比较好,但无法忍耐,便冲向倾盆大雨之中。

顶多三分钟,虽然三分钟。强劲的雨势不带虚假,乾好像被水浇灌一般从头到脚淋得湿透。虽然站在了房门前,但犹豫是否该按门铃。以这副模样不是来添麻烦吗……不,绝对是添麻烦。那么回趟家,换了衣服再……。可是干完,时间会更迟。

不进房间,在玄关处只是说说话也行啊。这么一想便按了门铃。来了,可以听到从屋里隐约传出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

初芝一副吃惊的表情。视线从乾的头慢慢移到脚。

“我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三个月未见的初芝头发稍长长了,病了倒不至于,只是比以前更瘦了。

在玄关,把淋湿的衣服,甚至内裤都脱掉。赤裸着身体被初芝推到浴室,擦试完身体穿上初芝借给的衣服。明明乾不介意,可是听到带着顾虑语气递衣服给自己的初芝说“内裤是新的”时,心里非常难受。

他的衣服有点紧,不过多少能穿。进了屋里,初芝把淋湿的衣服用衣架挂在窗帘的横杆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暂时试着晾干水,不过这样,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呢。”

初芝坐在矮桌前。被催促着,乾也弯腰在对面坐下。没有打开电视所以很安静。相应地,桌上放着一本书。

“突然来把我吓了一跳。而且还是落汤鸡的样子。”

乾用借来的毛巾不断擦着头发。

“刚才出来时还没下嘛。车停在公园的一角,只是从那儿跑来就淋湿了……”

正说着话,初芝说了一句“等一下”站起身来。不到三分钟工夫,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到眼前。

“有什么事吗?”

看到乾喝了口咖啡,把杯子放到桌上时,初芝开口道。

“哎?”

“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甚至淋湿也来见面。做到这种地步的话,认为有什么理由是很普通的吧。仅仅是因为想见面……的话未免太奇怪了吧。

“那个,听说伊藤老师结婚了……”

初芝半张着嘴,睁大了眼睛。

“葵子,结婚了?”

被反问道。

“啊,是啊。”

“对方是?”

“具体情况不大清楚,听说是银行职员。我不知道你们分手了,所以相当吃惊……”

是吗……嘟囔一声,初芝便垂下眼。好像陷入沉思的侧脸。对他不知道伊藤结婚颇感意外。光想着他当然知道,不过试着思考一下,没有特意把自己结婚的事告诉给前男友的女人吧。不说才是普通的。

“是去年年底吧,和葵子分的手。虽不是你明确指出的生病的缘故,但后来一说话就渐渐变得别扭了。”

“被我说的……”

不该伤害他。痛苦的时候,郁闷的时候,明明在身旁却不能给以安慰。很后悔那件事。

“因为状态很好能交往,就认为没问题,对她说了。暂时很失落,可是比不上上次失恋呢。如果我处在相反的立场,被她告知生病的话,……不知道是否能接受呢。而且要是长期交往,也会提出结婚的事。在女人看来,也许不能生孩子才是重大问题吧。”

初芝好像别人的事一样淡淡地说着。

“老师您真冷静啊!”

“ 说习惯了……也挺奇怪的。不过因为重复同样的事,能多少有余力考虑周围的情况吧。本想对你说,但不能说吧。开始不提有病是很懦弱呢。事实的确如此。要和我交往,事先不让对方作出觉悟是不行的。我抓的牌是小丑,拿出它一切就结束了。最初我就知道一旦不让对方离开,以后还是会多次重复同样是事啊!”

没想到只是因为嫉妒而发狂丢出的话语会被这么真挚地接受。

“老师拿的可不是小丑哦!”

“……可是,也不普通吧?”

初芝高高抬起双手,向上伸展。

“因为也有保持健康,独身度过一生的人,所以不管怎样都做好觉悟啦。对了,你怎么样。学年主任很严格吧?”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有点措手不及。

“嗯,还将就吧……”

“眼下考虑各种事,很苦恼吧。”

初芝轻轻笑道。

“苦恼?”

“说工作方面的事,比起快乐也有痛苦,多思考的话,不是对你以后很有帮助吗。以上就是我的意见啦。”

性情不稳的学年主任,不对自己说这种话。或许考虑同样的事,不过光是因为所带班级就有一大堆一大堆事的自己,不说出来,请对方指导的话是不会明白的。

这个人掌握了待人接物的要领。不吝惜鼓励不安的人。因此才被学生那样拥护,敬佩。

“……老师那边怎么样?新学校?”

初芝抬头看着天花板,苦笑了一下。

“正在战斗中。因为敌人很多呢!”

“敌人?”

“ 在那所高中跟学年主任讲了自己的情况。就是有病这事。开始很震惊,可后来给我查阅了很多资料,现在正竭尽所能地帮我呢。大概是五月的时候,不是持续高温吗。因为那种天气身体非常糟糕。虽然没有请假,但不上课的时间就一直在保健室睡觉。这事被其他老师发现,就说我散漫不检点,最后成了问题。有那样的事发生,也因为被主任劝说便对全体老师讲了事实真相。反应是各种各样,既有人为我加油,也有人说我自作自受呢!”

听到从初芝口中说出自作自受……乾吓了一跳。那是过去,自己内心多次对阿岸投掷的话语。

“尽管日常生活上不会感染,可还是有人介意啊。有同事用除菌抹布擦我用过的东西呢。起初看到装作没看见,不过见对方表现的过于明显就说‘只是接触不会传染,拿除菌的抹布也是白用啊?’然后对方‘不都是你的缘故吗?说什么了不起的话!’这样反驳我。”

对那个反驳的老师乾觉得怒不可遏。要是自己在场,肯定揍他一顿。

“我知道要让别人理解得花些时间,不过就这样吧。学生嘛……那帮家伙根本不听我的课。不听讲课到这种地步,我倒是清爽的很。最近好不容易减少上课说悄悄话了。即使是那种学生下了课就蛮可爱的。”

在新场所初芝正加油干呢。也许有失恋的打击,不过就连这一点也消化掉向前迈进。比自己想的更坚强地活着。

来这里自己要做什么呢。只凭着知道那两人、就想见面的冲动跑到这里。见了面,随后打算做什么?……明明什么都不能做。能做的事明明什么都没有……

尽管这样,想要自己对这个人的价值,于是开口说。

“如果下次有人说了什么讨厌的话,请对我发牢骚。真的,什么都可以。同一个学校的人,过后说不定会成麻烦事,不过这点,我的话没问题吧。邮件或是电话,说声过来不管是半夜还是在上课我都会赶过来的。”

初芝听了哈哈大笑。

“就连正在上课也过来不大合适吧。你也有恋人呀,要是被我叫出来,不被误解了吗?”

之前早就忘了撒谎有恋人的事。

“而且总是依赖别人也不行啊。日子长着呢,我若不坚强的话怎么行……”

好像告诉自己似的慢慢地说着,视线一相交便愉快地笑了。

因为衣服没干,就湿着给自己装进大塑料袋中。穿着初芝的衣服,顺便也向他借了伞。期待着不让我住下吗,可对方既没那么说,也没劝自己喝酒。

雨当初的激烈气势已不见踪迹,只是滴滴答答地下着。回到停在公园一角的车子时,才猛然发觉没有钥匙。没办法一步一步原道返回。不会被嘲笑你可真够糊涂的,怀着抑郁的心情按响门铃。出现在玄关的初芝为什么好像湿润了似的通红着眼睛。

“你怎么了?”

不仅眼睛,鼻头和脸颊也是红的。就像哭了一样。难道说……一个念头掠过脑际。

“那个,忘拿车钥匙了。”

“放哪了?”

虽然看到在鞋箱上,但装着没发现。比起这点,反倒是初芝更在意。

“记不清了。是浴室还是起居室……?”

初芝开始不知所措得在浴室或晾衣服的窗帘周围寻找。乾装作寻找,可视线却没离开身旁的男人。突然,注意到桌子上有没款待自己的啤酒。一定是自己回去后打开了。因为初芝不是舍不得拿出那种东西的类型,不让自己喝是不想让自己在这里久留。

“老师,你的眼睛可是很红哟!”

抬起低着头,初芝揉了揉眼睛。

“刚才电视上,有个让人感动得落泪的场面呢。先不说那个,到底放哪儿了呢……”

电视没有打开,遥控器和刚才来时一样放在电视柜上。初芝平时不怎么看电视。只看新闻一类的……乾一把抓住正给自己拼命找钥匙的男人的胳膊。初芝抬起头。

“在我面前,用不着忍着啊!”

即使正面问,也一定被岔开。所以说出实情。初芝的脸一瞬间扭曲了。

“我对老师哭、还有……已经看惯了。”

想甩开胳膊,但被紧紧抓住。

“我说了只是看电、电视吧?”

“我认为忍耐对身体不好。”

“所以,不是说电视……”

一边说着,一边从眼中溢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即使低下头,也还是滴落在脚边。果然是自己离开后,一个人哭了。这个人一直很坚强却也很软弱。被说了自作自受一类的话,处在好像他说的和同事就像敌人般战斗境况下,听到喜欢的女孩迅速结婚的消息,不可能保持平静。

“老师您很坚强,但也不坚强。所以……”

“住口!”

大声怒斥后,初芝坐在原地。这个人花了多少……多少时间,独自哭泣度过呢。对谁也不……甚至是对知道详情的我也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哭着吗。

想找到安慰他的理由。总是陪在身旁,他要是悲伤可以无所顾及地在自己面前哭泣,想成为这样的存在。乾让自己一直抓住的胳膊靠近。

“初芝老师,成为我的恋人吧!”

垂下的头猛地一震。

“直到老师有了喜欢的人为止这段时间就行了,把我当恋人看待。”

“你,不是交往的恋人吗?”

“骗你的。没有什么恋人。一直喜欢的只有老师你。”

初芝抬起被泪水打湿的脸。已经成泪人了。

“因为我觉得要是不说有恋人,老师,……就不会轻松。”

歪着嘴角,初芝突然趴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泄露出轻声的呜咽。

“必须有谁在老师身边。在老师拼命战斗后必须有人说,真了不起啊。所以由我……”

“我已经,不想再依赖你了。”

用拳头打着床,初芝愤怒地说道。

“即使痛苦,也不如以前。没想过死。再稍微忍耐的话,什么都坚持得住,因为什么事都能坚持,你就放心吧。”

“那么讨厌我吗?”

持续得不到解决的想法跑了出来。初芝抬起头,紧紧握住自己衬衫的左胸。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无论你对我怎样温柔,我也什么都不能给你。之前也是。只是利用我目前的状况欺骗你的感情而已……”

“这就足够了,我说过了呀。”

“不喜欢那样。”

“我更无法忍受老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哭泣。所以求你了,请把我当作恋人。讨厌的话,无论亲吻还是做爱都可以不做。不用做的……”

乾在哭得像个泪人的初芝面前深深低下头。

“求你了,请和我交往吧。”

初芝突然抽噎地哭起来。恋人为原则就可以。总之,想要个陪在他身边的理由。不想再让这个叫人挂念、温柔的人独自哭泣了。

好像初芝比乾更早醒来。昨天的雨如假的一般,从窗帘流淌过来的阳光非常明媚。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交叉起的双手放在床单上,初芝凝视着包容了明媚阳光的窗帘。

昨天,乾和哭着的初芝睡在床上。一直拥抱着过了夜,可是没有索求吻和这以上的行为。认为不可以索取。

初芝一副疲惫的倦容,发着呆。虽然说了只是想呆在身边希望他做恋人,但也成了他的负担吧。初芝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重合在一起。感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遭到责备,乾慌忙爬起。

“我,刚醒过来。昨晚睡着了吗?”

初芝带着暧昧的表情轻轻点了下头。

“老师可以再慢慢休息啊。我有点饿了……”

不是讨厌离得太近吗所以乾准备下床。这时手腕被抓住制止了他的行动。想到脸接近的工夫,已经被吻了。正为发生了什么不知所措时,被反复两次、三次仅仅是接触的亲吻,第四次时乾开始索求。是梦的话,已经做过几十次,可这不是梦。

“……对不起,乾。”

道歉的双手紧紧抱住乾的头。明明吻是那么甘甜,可是颤抖的声音带有后悔的气息令乾的胸感到一阵刺痛。吻只是谢罪而已。是对不能爱却又让乾接近自己的,谢罪。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仿佛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乾轻轻拥住自我厌恶的男人。

“只有自己就会坚强,我认为没有这回事。”

怀中的身体,猛地动了一下。

“我想是因为有谁在身边,才会变得坚强。紧紧抓住爱情,变得坚强吧。明白这一点,所以人们才寻找自己的爱人吧。”

边说着边不断思考。初芝之所以不能停止喜欢别人,是因为了解这一点。是因为想让别人支撑自己,想变得坚强。通过环抱在后背的手臂使劲抓着自己的肩,乾就明白了。

“用我的爱情可以的话,就请尽情享用吧。……或许不太可口。往后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不用在意我的事,放心好了。”

对,即使被吃得到处都是、被弄得伤痕累累,我也一定没问题。就算不能被爱也想呆在他身边。以什么形式都可以,所以想一直守护着他。想看着这个人生活下去的身姿。

能遇到会这么喜欢的人实在太好了。能让喜欢的人依赖自己真的好开心。事情会变成怎样我都不后悔,更不要说会变得不幸,总有一天,这个人能明白就好了……乾这样想到。

(完)


【后记】


感谢各位这次购买《一切从心开始》。这个故事由以前在杂志上登载的前后篇,再加上新写成的内容集结而成。

新写的部分成了不断烦恼,只踏出一步(不,或许是半步吧)的初芝的故事。我认为,要想初芝从性格上彻底接受乾不花上两、三年,经历一、两件大事是不行的。

以故事中主人公的性格,在恋爱上有时进展,有时停滞,觉得好麻烦啊,不过写出这种人物的正是我自己……

如此说来,我常常会给人物起个恰当的姓氏。这回名为阿岸的登场人物就是这么回事。我想让阿这个汉字和浊音组合在一起。过后一查资料有这个汉字读作“AGISHI”的姓氏。算了,不过是简单的汉字组合。

写故事时,总有喜欢的名字和直到最后也难以适应的名字,不过这个故事无论哪个称呼都很喜欢,少见呐。因为一旦是不亲近的名字,就仍会有“啊—,这个主人公的名字,还是想换掉”的想法。

最初,这个故事的构思在其他出版社一度没被采用,不过拜托了当时的杂志编辑才能让我写完。如今想来,觉得经常让我这样写呢。而且,甚至是长篇……真的很庆幸。

担任插图的藤田贵美老师。接着杂志,继续为单行本创作插图,非常感谢。我认为这是个主题沉重的故事,不过配上缓和那种空气感、营造出良好氛围的插图实在太感谢了。

总是承蒙关照的编辑大人。虽然您一度说“好难啊!”,但还是坚持了这样的构思,允许我任自己喜欢地编写,真的很感谢。我是个多方面都很固执的作者,还望今后也多多关照。

下一故事,变得快乐些就好了。会顺利进行吧。

那么,期待着在下一本书中能与各位相会……


【特典】


——三年后——

觉得好热,好热,睁开眼睛,自己正被大个子男人从背后抱住。初芝公平叹了口气,轻轻推开放在腹部的男人的手臂。室外蝉正不耐烦地鸣叫着。看了眼闹钟,已过了十点。记不清什么时候睡着的。被拥抱得几乎停止呼吸,在被摇晃的时候晕了过去。明明总是说你差不多点,可乾总把握不住限度,还是说就打算那么做呢。一边想着比我还年轻呐……一边看着正趴着睡得很香甜的男人的睡颜,初芝喝了口床边放着的温水。

被乾武则告白说喜欢是5 年前。说了不能喜欢,只是一直呆在一起……最终演变成了交往。不懂自己的心情,这难道不是单纯的撒娇吗的疑问时常浮现在脑海,并不是对男同志的抵抗消失了,只是不知何时起无法放开守护着自己的男人的手。而且一旦决定做恋人,就仿佛心头的石头落地一般变得极为轻松。心中的创伤被治愈了。这样也不错嘛……渐渐允许了自己。

旁边的男人翻动了一会儿,半闭着眼睛紧紧拥住初芝的腰。

“喂,热死了!”

说了热,反而更过分地粘住自己。

“喔—,肚子饿了。”

“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做饭或者买来吃。”

脑袋被咚咚地敲,乾一副闹别扭的表情慢吞吞地爬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什么都不说,初芝渐渐沉不住气来。

“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觉得刚起床的样子也很可爱。”

后背好像发热一样呼地变得红。

“昨晚非常可爱,现在也是。”

就好像猛扑上去被紧紧抱住,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能看对方的脸。乾不是装模做样的那种人。那是……变成这种交往的时候,禁不住讨厌的事。动不动就说“可爱”啦“漂亮”啦对自己的容貌还有自觉,只是过多赞美的话语让初芝觉得不好意思。

“我呀,就算如今也有无法相信公平是我恋人的时候。”

乾在耳边悄悄说道。

“因为单相思的时间太长了吧。认为绝不可能会这样。时至今日也有即使做爱,第二天早上也会想‘这是真的吗’的时候。”

身体摇动了起来。原来是乾在笑。

“倒是公平对我说的‘我要结婚了咱们分手吧’这种梦不做了。”

“……做过那种梦?”

“因为,人家很纯真嘛。”

再次被压倒。笑着的面孔,一下子像换了开关似的变得严肃认真。

“可以做吗?”

心脏忽然袭来一阵巨浪。

“再做一次,可以吗?”

初芝移开视线。

“我说你,不是有暑期的补习吗?”

“那是明天。”

“说了肚子饿……”

“比起吃饭更想吃公平。”

初芝刷地脸变得通红,乾一面笑着“是不是昨晚做得有点过了”一面轻吻着初芝。

“……还有……”

嗯、什么?乾反问。

“……避孕套,还要准备……”

“那个没问题!过后买回来。”

感到羞耻,和他说不通,算了随他吧。怎样都无所谓了……初芝甩不开重压下来的男人,也没有甩开的心思。

尽情地纠缠在一起,把沉浸在庸懒余韵中的初芝拉回现实的,是打给乾手机的一个电话。

“哎——今天轮我辅导?不是说明天吗?”

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不过因为乾焦躁的语气料到有事。

“那个……今天呀……睡懒觉啦……”

初芝轻轻踹了踹迫不得已找理由的乾的后背。

“好痛……没什么。我是和这边的人说呢。现在马上就去。”

慌慌张张穿上衣服的乾,端坐在床上。

“对不起,错以为是明天……”

“理由就免了,快点去吧。就是有补习吧。”

“我可没撒谎呀。真的以为是明天来着,我……想傍晚去看电影,买了预售票。”

“谁也没说你撒谎吧。快去工作。”

知道啦……终于蔫下来的男人,抬头看着低头斜眼瞧自己的初芝。

“补习结束,可以再来么?”

花了足够的时间,初芝开口说。

“……傍晚,是去看电影吧?”

大概没悟出话中的意思,歪着脑袋的乾突然啪地换成开朗的表情。

“我一定让课尽早结束,早点赶回来。”

好像跑一般的出门了。门被使劲地关上,对这阵骚动初芝皱起眉。关门的余音一散去,蝉声又大了起来。去随便吃点什么吧,或者冲个凉。

房间里寂静无声。虽然听得见外面传来的声音,但非常安静。又变得寂寞了。初芝慢慢地钻进床单。想再睡一觉。然后下次醒来的时候,乾就会回来了……他如此想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