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

原作:木原音瀨

為學習日文和個人興趣翻譯的,歡迎指正!請不要無端轉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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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

 

"啊,嚇了我一跳。"

松村抱著文件跳著向後退了一步。

"沒想到你會站在門前。沒撞到你吧?"

松村歪著頭,窺探向這邊。

"沒事。"

雖然因為門掠過劉海引起的風壓而瞬間感到發冷,卻沒有直接撞到。高塚曉工作的地方"Old Memory Center"是在殯儀館的旁邊附設的遺體整容所。進出殯儀館的人雖然很多,但是占了這棟建築大部分空間的遺體整容所卻只有很少的人。只有兩名事務員,兩名遺體整容師和五名研修生。以這樣的人數,如果發生衝突事故的話,是太不是時候了。

"到這裡有什麼事嗎?"

曉輕輕喘了口氣,把手觸到事務室的牆上。

"小柳回家了。醫院打來電話說,他夫人病倒了。"

松村發出"誒?"的聲音,皺起了眉。小聲的說。

"狀況還很差嗎?"

"不知道詳細狀況,據說暫時可能要住院。今天原本有小柳負責的遺體吧,那都交給我了。他已經向我交代了怎麼安排的,遺體的資料能給我嗎?我聽說已經傳真過來了。"

松村喘了口氣。

"如果能這樣的話真的幫了很大的忙。葬禮的時辰又不能往後挪,給死者家屬介紹其他的遺體整容所又太可惜了。總是讓高塚君來收拾殘局,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晚上也沒有別的事。"

說著松村用文件"砰"地打在手臂上。

"別說這麼寂寞的話嘛。說點類似于'明明和女朋友約好了的。'這樣的抱怨吧。"

"沒必要賣弄虛榮吧。"

"真是的。"松村焦躁似的插上腰。

"雖然是非常歡迎熱愛工作的人,但是希望你能更多地享受人生啊。"

在其他人看來,我沒有謳歌人生嗎?從哪裡看出來的,怎麼看出來的?心中的疑問沒有答案,"對了。"松村拍著手說到。

"高塚君。有做清掃工作的人選嗎?"

"不對外招嗎?"

"話是這麼說。"

松村撅起嘴,將手裡的文件用手指彈了一下。

"就算把打工薪水定高點,也很難招到人。果然在處理遺體的地方讓人畏懼。自從凱因辭職之後就完全找不到人了。那孩子,又認真又仔細,真的是很好。可是回美國了就沒有辦法了。"

曉突然伸出右手。

"給我小柳負責的資料。"

"啊,抱歉。"

松村進到事務室的裡面,取來了資料。

"這裡。好像是病死的。如果不解剖的話,就能早點完事了吧?"

曉接過死亡診斷書的影本。

"如果血管不脆的話……"

最開始看的是直接死亡那一欄。被記錄了多臟器不全。原因是右肺有惡性腫瘤。然後看了一下年齡、性別,最後看了一下名字一欄。

"諫早譽一。"

重新看了一遍。六十二歲。年齡也確實差不多。……諫早這樣的姓很少見。

"高塚君,怎麼了?"

曉將檔折了起來。

"……可能是我認識的人。"

松村像驚到似的捂住嘴。

"誒,是這樣嗎?沒事吧?"

"沒看到臉還不知道……不管怎麼樣,十年以上沒見過面了,也沒有過深的交往,沒關係。"

曉拿著資料,回到了休息室。去年津野和實習的室井都在,感到很狹窄。現在只有一個人了,反而覺得太寬了。津野回到了自家的殯葬中心,室井在那裡任職了。今年的研修生不僅虛弱還怕血,很少出現在這裡。

曉再看了一遍諫早的資料。羅列的文字,平時只是得到情報了工具,現在卻有了其他意義。自己恨著這個男人嗎?試著去想,沒想過讓他去死。只是那個時候不想見到他。那麼現在呢?

結果自己和這個男人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這成了永遠的疙瘩殘留下來。對方已經無法再發出的聲音說該說的話,只剩下停止了動作的空殼。

安靜的房間裡響起了電話的聲音。

"高塚君,之前說的小柳君負責的遺體已經到了。"

"我馬上過去。"

掛上電話,曉走出了休息室。對方是誰沒關係。自己的工作是為送到這裡的遺體整容,然後將遺體歸還給他的家屬……只是這樣而已。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

"我回來了。"

曉打開玄關的門,精神奕奕地打著招呼。

"歡迎回來。"

有溫柔的回答聲。曉脫掉鞋,噠噠地快速走過走廊往廚房窺視,看到了四方桌上的盤子。又香又甜的味道刺激著鼻孔。回過頭的姑姑微笑著說到"放下包,洗了手再過來哦。"

把包扔進自己的房間,就到洗手間去洗手了。聽話地完成了吩咐後慢慢地走到廚房,"可以吃了。"得到了姑姑的許可。從兩個甜甜圈裡拿起一個,放進嘴裡。還有些溫熱,裡面很軟,很好吃。

"對了曉,知道悟史去哪兒了嗎?"

在對面坐下的姑姑,一邊喝著茶一邊問到。

"不知道。"

回來的時候,有個同班同學在前邊走,卻在途中不見了。就那樣去公園了,或是去朋友家玩了吧。曉一吃完點心,姑姑就從椅子上上起來,脫下了圍裙。

"我去買點晚飯的東西。"

"我可以一起去嗎?"

"可以哦。"姑姑點頭同意了。兩人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購物籃裡,依次放入了胡蘿蔔,洋蔥。

"今天吃咖喱飯嗎?"

回過頭的姑姑眯縫著眼笑著說:"答對了。"將採購完的咖喱材料分裝到兩個塑膠袋裡,曉把小的一袋拎在手裡。雖然姑姑說了"兩袋都給我吧。"但是曉想要幫忙。

"啊,柏木太太,買東西嗎?"

剛出超市,就被一個戴眼鏡的女人招呼到。

"你好,石黑太太。"

姑姑停了下來。戴眼鏡的女人向下瞥了一眼問到:"你兒子嗎?"

"不是,是侄子。"

"是嗎?相當漂亮的孩子呢。作為男孩子真是浪費啊。幾年級了?"

"小學五年級。"

"啊,真小呢。我還以為是二三年級。"

姑姑站著聊了大概五分鐘。分別時,戴眼鏡的石黑太太又重複念到"真是漂亮的孩子呢。"

"大媽的話題很無聊吧?"

是發現到自己陰沉的臉了嗎,被這樣說到。雖然搖頭否認了,卻無法說出心裡想著就算不糾正說是侄子,說是兒子就好了的……

一陣風吹來,姑姑的頭髮向後飄了起來。又直又鬆散,非常漂亮。曉用左手來回地撓了撓自己天然卷的頭髮。

"曉不去朋友家裡玩嗎?"

曉用力握緊了小塑膠袋。

"我沒有朋友。"

"誒,為什麼?"

"因為頭髮,被說是討厭的孩子。"

不管怎麼洗,幹了後頭髮就是一圈一圈的了。因為這樣,在班上被欺負,頭髮還被說是"鳥巢"。如果像姑姑這樣的直發就好了。悟史也和姑姑一樣,就算頭髮長長了也絕對不會成"鳥巢"。

"被說什麼壞話了嗎?曉的頭髮明明像絨毛似的很可愛啊。"

姑姑雪白的手輕輕地放在了曉的頭上。被溫暖而柔軟的手指撫摸後,心裡也變得輕飄飄的,有想跳起來的衝動。

自己沒有父母。所以在父親的妹妹,姑姑夫婦的家裡生活。兩歲的時候,父母離婚了,雖然跟了父親,但是五歲的時候父親生病去世了。母親也在離婚後不久,就因事故去世了。父親還有照片,母親連照片也沒有留下。

姑姑有個和自己同齡的兒子悟史。是個任性愛撒嬌的孩子,小時候自己和姑姑一說話,就生氣地哭著嚷著"不要搶我媽媽!"去商店就會在地上邊打滾邊吵著"我想要那個玩具。"姑姑雖露出為難的神色,卻還是給悟史買了和自己一樣的玩具。雖然說了"我不需要。"但姑姑還是笑著說"拿著吧。"悟史三天后就不去碰買來的玩具了,而自己卻非常非常地寶貝著。

悟史到現在也會死乞白賴地叫著"給我買遊戲。"還是不像之前那樣死纏爛打地撒嬌了。放學了也不回家,會去朋友家玩。可能是不想和自己呆在一起吧。因為如果在一起被姑父看到的話,絕對會被說起學習的事。

大概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沒有認真學習的悟史考試的成績不理想。自己總是在九十分以上,姑姑在稱讚了自己"曉真是了不起"後又歎氣到"悟史也像曉一樣努力就好了。"

有一次,接受了同樣考試的自己考了九十六分,悟史卻只考了六十分。這時的悟史明明努力了,運氣不好,兩張卷子被姑父都發現了。不知道悟史平時的成績的姑父向兒子怒吼道"為什麼比曉差這麼多?"

悟史哭著跑出了家,半夜也沒回家,引起了很大的騷動。從那以後,曉就不給姑姑看自己的卷子了。雖然考試的成績差是悟史不努力的緣故,被拿來和自己比較也太可憐了。就算不給姑姑看考試成績,姑姑也什麼都沒說。對"在努力嗎?"的疑問用"嗯。"回答就好了。

"說起來曉到我們家已經六年了啊。真快啊。"

從剛懂事起就到姑姑家來了,覺得就像這個家的孩子似的,實際上卻不是。就算被告訴曾經有過,對連印象都沒有自己的親人,就像看影畫一樣沒有實感。雖然姑姑經常說起父親的事,其實自己有點討厭聽。每次聽到這些話題,就會意識到自己不是這個家的孩子。

去年,悟史寫的詩被選為首都的小學生代表的五首詩之一,還在全國大會上出過場。知道這事後,姑父和姑姑高興得不得了。前年,自己的畫在兒童首都展覽得獎和這次都無法相提並論。姑父對認識的人以悟史自滿道"這傢夥有意料之外的才能……"姑姑也很高興似的在旁邊聽著。

模糊的感歎著這就是親生的和非親生的孩子的不同嗎。不管怎麼努力學習,姑姑對悟史偶爾取得的好成績就像發現珍寶似的微笑的臉,也不會對自己笑。

"孩子總是很快就長大了。悟史之前明明還'媽媽、媽媽'地撒嬌呢。"

姑姑的眼睛看向遠方。

"不知怎麼的看不太清對面的山。是因為黃沙的緣故嗎。"

一輛摩托車"篤篤篤"的以非常猛的速度從旁邊的道上沖了過來。近到可以感覺到風的程度,姑姑慌慌張張地將曉的肩膀拉了過來。

"那麼窄的路,真是危險啊。有好好地看前面嗎?"

觸到臉上的姑姑的襯衣,有股甜甜的暖暖的味道。

"是個年輕人吧,真是的。"

之後一直到到家為止,都是牽著手走的。曉緊緊地握住姑姑柔軟而溫暖的手。就算無法成為親生的孩子,自己也是姑姑的孩子。……永遠都是一家人。

牽著的手,在家門前放開了。姑姑看著庭院發出"誒?"的聲音。

"那個人回來了嗎?"

一輛白色的小型汽車停在庭院裡。姑父承包了建築工地,一般到深夜才會回家。在這樣的時間段回家是很少見的。

"親愛的,歡迎回家。"

雖然姑姑打了招呼,但是姑父盤腿坐在起居室的榻榻米上,盯著報紙沒有回答。看起來心情非常不好,有些讓人害怕。姑姑一邊嘟噥著"到底是怎麼了?"一邊進了廚房。雖然說了"我來幫忙吧",姑姑卻說著"行了,馬上就做好了。"把自己從廚房趕了出來。曉輕輕地走過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

姑父不怎麼說話。但是發起火來很可怕。悟史考試考差了,或者說了任性的話,叔父能發出讓空氣嘩啦震動似的怒吼聲。聽到那個聲音,就會嚇得身體無法動彈。……悟史想把卷子藏起來的心情也能讓人理解。

吃晚飯的時候,姑父的心情還是很差。聽到悟史糾纏不休地跟姑姑說"給我買那個遊戲吧。班上的同學都有。""吵死了!"姑父大聲怒吼到。悟史的嘴弯成"へ"的形状,把剩下的咖喱塞进嘴里,也没说"我吃饱了"就离开了厨房。只剩下三个人的饭桌,在晚餐结束前,就连怎么伸手去夹蔬菜沙拉球也会犹豫,气氛让人很讨厌。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3)

姑父漸漸地變了。不會清早出去上班,深夜回家了。一整天呆在家裡喝酒。

"為什麼姑父不去上班了呢?"

一問姑姑,姑姑就把食指立在嘴唇上:"噓。"

"現在,經濟不景氣很困難。因為在找新的工作,所以不能在那個人的面前說這個哦。"

姑父在起居室的榻榻米上,紅著臉像海報似的橫躺著一動不動。總是說"這個家是我修建的。"小時候住在狹長的房屋的姑父,擁有帶庭院的獨棟房屋是姑父的夢想。實現夢想的這個陳舊的家是姑父的驕傲,醉了也翻來覆去地說著同樣的話。

因為姑父不去工作,姑姑就開始打零工了。這樣一來姑父喝酒的量反而增加了,醉了後就紅著臉向曉怒吼到"你這個吃白食的!"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被大聲怒吼過,所以剛開始的時候被驚住了。很傷心,在房間裡哭了。但是,同樣的話被說了很多次以後,雖然會感到心寒,卻不再流淚了。自己不是親生的孩子卻被撫養著。在姑父看來,"白吃"可能是真正的想法。

被那樣的父親影響的緣故吧,悟史也若無其事地說著"如果沒有你,不為你花錢的話我們的日子輕鬆得多。"這樣傷人的話。

總是笑嘻嘻的姑姑也因為打零工的緣故,疲勞的表情變多了。早早地放學回家,幫忙做掃除,洗衣服、做飯,雖然姑姑會說"謝謝!"但是卻被大白天就只會睡覺,什麼事也不做的姑父怒吼到"不要晃來晃去,很礙眼!"

入夏以前,姑姑的臉上和手臂上的淤青一直都沒消過,讓人很在意。九月的第一個星期五,從學校回到家的曉聽到了"咿呀呀"的慘叫。趕忙跑到起居室,看到姑父抓著倒在地上的姑姑的頭髮,抽著耳光。

"呀,對不起。原諒我……"

突然沖了過去。猛撲到姑父的背上叫道"住手!"姑父像抓小貓一樣抓住曉的脖子,甩在一邊。小小的身體撞在隔扇上,歪掉的隔扇整個"咚"個向旁邊的房間倒了進去。

"住、住手。別對小孩子出手。"

姑姑跑過來一邊流著淚,一邊撫摸著曉的臉問到:"沒事吧,沒事吧。""戚--"姑父咂著嘴走出了起居室。……傳來了汽車啟動的聲音。姑父出門了。

"對不起、對不起……曉。"

姑姑的聲音在顫抖。雖然自己也很痛,但被打得臉都腫起來的姑姑,看起來要可憐好幾倍。

"姑姑,沒事吧?"

顫抖的姑姑緊緊地抱著曉,抽抽嗒嗒的哭起來。

明明是成年人了,卻嚎啕大哭。回抱著溫暖又柔軟的背,想到"自己一定要保護她。"這個人,自己不保護她不行。非常強烈地想保護她。

"因為你我們家才存不起錢。"

"你覺得為了養你花了多少錢?"

"別用你那張招人煩的臉看這邊。"

頂嘴的話更會被打,為了不發出聲音而使勁咬著牙,卻被說"太狂妄了"而被打。就連呼吸也肯定會讓姑父看不慣吧!

被踢了的腹部一跳一跳的疼。被撞到的臉發著熱……側躺著蜷成一團,望向柱子上的時鐘。……姑姑還沒回來。

之前,從進來阻止姑父打姑姑開始,姑父的目標就轉向了自己。雖然姑姑在的時候會插到中間阻止,姑姑不在家的時候就會被當做那邊的靠墊一樣被打。頭只被敲打一、兩次就完了的時候也有,被踢打到失去意識了還被繼續踢打的時候也有。

反反復複被打過後,一站到姑父的面前就像被緊緊綁住了一樣身體變得無法動彈。一對上眼就完了,就會變成被毆打的人偶。雖然儘量小心不出現在姑父眼前,但是生活在一個家裡,完全不碰面是不可能的,也有被說著"上廁所時間太長了"而被從廁所里拉出來打的時候。

悟史即使回到家也會窩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出來。也不一起吃飯。看見表兄弟被打也不會問一聲"沒事吧",逃也似的離得遠遠的。像是不想看見施與暴力的父親,也不想看見被打的表兄弟似的。

"這個死孩子!"

頭被踢的瞬間,眼前一黑。曉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仰躺著倒在昏暗的房間。家裡就像死一樣安靜。姑姑大概還沒回來。前傾著身子走到窗邊,窺探向庭院,姑父的汽車不見了。……曉當場就無力癱坐在地上松了口氣。

按著肚子站起來,把翻倒的桌子、歪掉的隔扇重新扶起來擺正。走到盥洗室,照了一下臉,嘴角破了滲出了血,右臉就像嘴裡含著食物的栗鼠一樣腫了起來。肚子痛得站不起來,回到自己房間,橫躺到床上。

明明很安靜,明明姑父已經不見了,眼淚撲簌撲簌地掉了下來,無法停止。自己不知何時會被殺死吧。好可怕……。雖然可怕,但是自己的家只有這裡。而且自己不在的話,姑姑就會被打。與其讓姑姑遭受痛苦的回憶,不如讓自己來承受痛苦。

不知何時顫抖著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周圍已經一片漆黑。想上廁所了,壓低腳步聲走過走廊。從廚房傳來了電視的聲音,三個人一邊窺視著自己一邊吃著飯。

"曉,快過來。"

發現自己的姑姑叫道。在看電視的姑父聽到聲音後轉過頭來。吊起眉毛用像魔鬼一樣的臉怒吼到"沒有給你吃的飯!"

飛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忘記想去廁所的感覺,鑽進被窩裡。聲音、臉……好可怕。姑父好可怕。

過了一會兒,姑姑端著盛著晚飯的盤子進了房間。

"曉,對不起。"

姑姑消瘦的臉,輕輕俯了下來。

"那個人,今天好像心情非常不好。"

窺視著曉的臉問道:"難道被打了?"

"沒有。"

"右臉很紅啊。"

"……體育課的時候,被朋友撞到了。"

姑姑輕輕地撫摸曉那腫了的臉。不是疼痛,針紮似的麻痹感在皮膚表面流竄。

"讓你經歷這麼痛苦的事,對不起。那個人,失業後心情很煩躁。如果重新找到好的工作,就變回以前的樣子了。"

"……嗯。"

什麼時候能找到工作啊。姑父明明從春天開始就一直在找……。

"再忍一段時間就好了。"

這"一段時間"到底有多長啊。晚上,曉望著天花板想到。明明不是這個家的孩子,還被給飯吃,還讓自己去上學。因為白花了姑父的錢,被討厭,被打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

但是討厭疼痛。不吃飯也沒什麼,不去上學也沒什麼,不想被打。但是不吃飯的話會死。

……姑父,死了就好了。像是被誰殺了,或是遇到事故。這樣的話,就不會被打了,姑姑也會因為少了姑父的酒錢而變輕鬆了吧。自己有姑姑就夠了。

能夠安心的時候只有睡覺的時候。一睜開眼,有姑父存在的一天就開始了。被揍的時候不管怎麼想"死了就好了。"姑父被殺死或是遇到事故的事都沒發生。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4)

冬去春來,曉升到了六年級。從這時起,劉海開始稍稍留長。把眼睛藏起來後,淤青就不是那麼顯眼了。

被毆打的臉腫起來,嚴重的時候就請假不去學校。為了遮住手臂和脖子的淤青,就算天熱起來也穿著長袖T恤。姑姑只要看到自己的淤青馬上就會噙淚。每次自己都會撒謊說是"這是在學校摔倒弄的。"或是"在樓梯上被朋友撞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

被姑姑道著歉,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淤青,雖然有種自己被打而保護了姑姑的戰士的心情,但是在姑父的面前還是像那邊的靠墊一樣。

從入夏之前開始,在學校上課時發呆的時候變得多了。明明沒有睡覺,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已經下課了。然後會在無意間突然想起姑父的臉,身體便會直打哆嗦。自己明明活著,卻感覺像是一點一點地從身體底部開始消失,很討厭的感覺。

在快放暑假前,班主任老師突然來做家庭訪問,直接說道"曉君總是穿著長袖,渾身都是淤青讓人很在意。"姑父生氣地說"我們都對曉很好。外人別說些奇怪的話!"然後將班主任老師趕出了家。

從那以後,姑父的暴力只是稍微地變了下方式。不在臉或手臂等地方留下痕跡,改為在襯衣裡面,腳底這樣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地攻擊。

因為從外面看不見,姑姑也沒發現。誤以為老師的家庭訪問讓姑父悔改了的姑姑露出了放心的表情:"那個人也冷靜一點了吧。"

無法說出姑父還持續著暴力,無法說出姑父用點著的香煙去杵腳底、大腿,痛得讓人想哭,無法說出這裡好了,又在別的地方留下傷痕,傷一直都沒好過。

也沒用姑姑的安慰,只有疼痛和恐怖深深的像雪一樣堆積著。在這樣的積累下,自己變得冷漠、嚴肅。想乾脆變成人偶。想變成就算香煙杵到身上,也不會感到疼痛的人偶。

除夕那天,姑姑和悟史因為奶奶的身體不好,就回鄉下去住了。明明是自己的母親,姑父去說著"很麻煩"而沒有回去。

最近,認為姑父不會打人的姑姑留下"拜託你們看家了"的話,沒有任何猶豫地留下了自己。好想她能帶自己一起去。但是,增加一個人的話,來回的電車費就會白白的增加,所以自己也沒說出來。

兩個人出去後,馬上窩到房間去了。儘管如此,姑父卻故意走進孩子的房間,說著"一想到你在這個家裡就窩火。"把曉趕到庭院去了。

外面下著雪。雖然鑽進了房子背後的倉庫,也比外面好不了多少。日落後的寒冷變得更重,嘴唇止不住地發著抖。被趕出來時只穿著襪子,所以凍僵的腳趾已經沒有知覺了。

在這裡的話會死掉。到深夜的時候絕對會死的。……環顧周圍,看到一雙姑父的長筒靴。因為被發現自己穿了的話可能會被殺掉,所以把長筒靴塞進扔在邊上的塑膠袋裡,抱在胸前。

出了倉庫,橫穿過庭院。穿著襪子的樣子在道路旁的人行道跑了一會兒,確認姑父沒有從後面追上來後,穿上了長筒靴。

雖然以已經受夠了的心情跑到外面,卻沒有去哪兒的目的地。抱著自己肩膀顫抖地走著。在昏暗中,便利店的燈光讓自己停住了腳步。像蛾子似的被糊裡糊塗地引誘了進去。店裡,就像另一個世界一樣。暖氣設備起了效果,手腳馬上變暖和了。想一直在這裡呆下去。但是在裡面閒逛了一個小時左右的時候,收銀台的人看向這邊的視線變得多起來。雖然有些難為情,但是不想出去。怎麼辦啊……這樣想著的時候,想到了個好主意。曉出了這個便利店,向學校附近的便利店跑去。呆的太久而感到不太好的時候就去下一個便利店。同樣的事情就這樣反復做了好幾次。

除夕夜的便利店有很多人,因為新年初次參拜神社吧,過了半夜十二點有個小學生樣子的孩子和父母一起進來了。即使自己是一個人也不會太顯眼。

因為什麼都沒吃,肚子很餓。在便利店的收銀台前面,關東煮的香味讓曉不知道吞了幾次口水。肚子好餓……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望向窗外,隔著玻璃看到帶著孩子的夫婦經過。孩子穿著白色的外套,被父親抱在懷裡。雖然天氣很冷,但是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曉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底。粘在腳底的雪在姑父的黑色長筒靴裡融化。周圍形成了水窪。眼眶突然發熱,啪地水窪展開了。慌忙擦了下眼睛。抬起頭的時候,那家人已經不見了。

自己是孤獨的一個人。就算寂寞的手都抖了起來,也沒有一個來安慰自己的人。

曉咬緊了牙關。天亮了姑姑就會回來的。理解自己的感受的姑姑就會回來。

一個晚上都在便利店徘徊,午後才回到家。門沒鎖。

"啊,曉你回來啦。新年好!穿這麼單薄去哪兒了?"

看到姑姑開朗的臉的瞬間,曉都快哭出來了。被趕出了家,一個晚上都呆在便利店這樣的話說不出來。躺在暖爐裡的姑父也沒有往這邊看一眼。

"外面很冷吧?來這裡。有煮年糕哦。"

姑父邦的敲了一下榻榻米。姑姑縮起背像被鞭子打了似的發著抖。

"別給那傢夥煮年糕!別從正月就給老子看那不景氣的臉!"

跑回自己的房間。跟在後面的姑姑端著煮年糕和年節菜進了房間。曉狼吞虎嚥地吃下將近一天沒吃到的食物,都來不及品嘗它們的味道。

"那個人不要在正月開始的時候吼人就好了。"

姑姑摸著臉,歎了一口氣。

"但是今年肯定是個好年。回來的時候和悟史去初次參拜了,抽到的簽是大吉。那個人也肯定會找到工作。然後他就會變回以前的樣子的……怎麼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緊緊的握著姑姑的圍裙的瞎掰。告訴她嗎。除夕那天,被趕到外面去的事。一個晚上都在便利店裡,肚子非常餓的事。很寂寞的事。

但是,說出來又會怎麼樣?姑姑無法阻止姑父。肯定只會露出悲傷的表情。

"沒什麼。"

……結果,什麼也沒說出來。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5)


正月過了很久,神簽也沒生效。姑姑還是在家無所事事,趁著沒有人在家的時候就折磨曉。

腳底有好幾個被香煙燙傷的痕跡,走起路來很疼。因為疼痛只能拖著腳走路,因此被同班同學嘲笑了。腰被打得腫起來,一坐在椅子上就疼。坐立不安地扭動,被老師責駡為不安分。

每當放學的鈴聲響起的時候,一想到不回家不行,心情就會變得沉重。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臟陣陣的絞痛。

那天,曉從學校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停下了腳步。不想回家的想法從心底湧上來,就一步也無法移動了。

轉過身跑起來。遠離學校,遠離家。跑累了停下來,垂下頭。等呼吸變得平緩一些了抬起頭,發現自己到了後山。一下子想起了同年級同學的話。學校後山的洞穴裡,有很多蝙蝠,很噁心。

地點自己還是知道的。大概走了十五分鐘左右,看到了洞穴。岩石和岩石的中間,走進只能讓一個人通過的縫隙入口,裡面很黑。光從外面射進來,前面一點的地方有個像柵欄似的東西,沒法再往前走了。

曉在柵欄跟前的牆邊坐下來。從裡面傳來"吱--吱--"的奇怪的聲音。是蝙蝠的叫聲吧。……好可怕。但是這裡的話,不會有人來。

鼻子癢了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很大的噴嚏。瞬間,伴著就像暴風雨一樣的嘩啦嘩啦的振翅聲,看到一片黑色的物體從小小的裂縫裡一下子飛了出來。

振翅聲停下來後,曉往洞穴裡面窺探。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發現了懸吊在洞頂的蝙蝠。飛出去的是靠近柵欄的蝙蝠吧,裡面還有很多的蝙蝠。多到幾乎覆蓋了整個洞頂的程度,嚇了自己一跳。

每個都是以同樣的姿勢懸吊著。這些全部都是一個集體嗎。就像學校的同學一樣?

"吱--吱--"蝙蝠鳴叫著。大家都互相緊貼著彼此的身體,感覺關係真好啊。自己也想變成蝙蝠,想倒吊著看看。如果有來生真想做只蝙蝠。已經厭倦做人類了。

洞穴裡安靜又和平。但是太陽漸漸落山了,從縫隙射進來的光一變暗,心裡開始亂了起來。……不回去不行吧。雖然不想看姑父的臉,不想被打,但是自己不見了的話姑姑就會像之前一樣被殘酷地對待吧。

保護姑姑。單憑著這樣的心情,顫抖的腳邁了出去。唯一的希望就是,姑父死去。請保佑姑父已經死了。但是肯定今天也不行。迄今為止有幾百回許著願回到家,但是神從來都沒滿足過自己的願望。

看到家的房子的話,腳步可能會停下來,所以低著頭走路。因此到家門前為止,都沒有發現從庭院裡冒出的煙。穿過柵欄,看到姑姑蹲在那裡燒樹葉。應該是除過草了吧,荒廢許久的庭院被整理得乾乾淨淨。

"在幹什麼呢?"

姑姑一邊眯著眼笑著答道:"烤馬鈴薯。"一邊從火的中間取出被鋁箔紙包著的馬鈴薯。掰成兩半後,將其中一半遞了過來。熱乎乎的馬鈴薯吃起來非常美味。一瞬間忘了腰和腳的疼痛。

"有好事哦。"

姑姑的聲音一反常態的抬高了聲調。

"神簽應驗了。那個人,找到工作了。日薪也非常不錯的樣子。開始出去工作的話,應該也不會再吼曉了吧。"

"我沒事的。"

這樣說著,姑姑把曉拉到自己的胸前抱住曉的頭。

"曉真是好孩子。溫柔的地方是像哥哥吧。"

倆人偷偷吃的馬鈴薯很美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姑父找到工作的緣故,雖然無視了自己,但是沒有想打自己的樣子。睡覺前,曉呆呆的想著神簽可能真的應驗了吧。

那天晚上,曉被在走廊奔跑的吵鬧聲驚醒了。同時被周圍彌漫的煙和腳臭味嗆得不停咳嗽。喉嚨很難受。無法呼吸。

為了尋找清新的空氣而向窗子爬過去,打開的瞬間迎面吹來一股熏人熱風。庭院變得一片通紅。……燃燒著。轉過身,黑煙透過面向走廊的隔扇的縫隙飄了過來。

猶豫著就這樣往庭院裡跳嗎,還是通過走廊沖到玄關去呢。這麼濃的煙,也就是說家裡肯定也燒起來了。

曉將毛毯蓋在頭上,向庭院跳了出去。向前弓著身子穿過燃燒著的庭院。雖然腳底很疼,也顧不上了。毛毯在路上燒起來,手很疼就扔下了。剛跑出門的時候,曉撞到人而向後摔倒了。

"喂,沒事吧。"

被一個不認識的叔叔抱了起來。

"虧你逃了出來。被燒傷了沒有?"

面對擔心的聲音,輕輕的點了點頭。聽到哢蹋哢蹋的巨大聲響,回過頭一看,玄關被燒倒了形成隆隆的火柱立在那裡。一想到自己剛才還在那裡,突然就感到很可怕,膝蓋開始瑟瑟發抖。

"很害怕吧。但是已經沒事了哦。"

叔叔安慰似的撫摸著自己的後背,但是顫抖無法停止。

"你是這個家孩子?其他還住著誰?"

"姑……姑姑和……姑父……還有悟史。"

"還有三個人啊,他們都逃出來了嗎?"

"我不……知道。我是從窗戶……"

環顧四周,看到不遠處,姑姑和姑父,還有悟史都在。三個人半張著嘴,像丟了魂似的看著燃燒著的火焰。

"……在那兒。"

太好了。大家都逃出來了。曉很高興地跑向自己的家人。

"大家……"

轉過身的姑父,瞪著曉。悟史輕蔑的視線和低著頭的姑姑。真奇怪。自己明明得救了。明明大家都沒事……。

姑父沉默著揪起曉的前襟。最近,都沒被打過臉,而且還當著這麼多人……被揮著拳頭。眼前一黑,向後倒去。嘴裡擴散著血的味道。

"住手,老公。"

看到向姑父撲過去的姑姑被甩開了。曉被拉起來,又一次被毆打。倒下去的瞬間,肚子被踢了,晚上吃了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喂,對著小孩子在幹嘛!再打下去,那孩子就死了。"

被周圍的人按住的姑父,揮著兩隻手吼著"放開!"

"你沒事吧?"

雖然被陌生人詢問,但是嘴裡實在疼得無法開口。即便如此也勉強著試圖發出聲音,卻一下子從嘴裡冒出一口血。

"就因為、就因為你沒有好好的把燒樹葉的火滅掉,老子的家才被燒了!"

悲鳴似的姑父的聲音。在他背後,引以為傲的……引以為傲的家被點燃了。

燒樹葉的並不是自己。只是在姑姑的旁邊聊了一會兒,吃了些馬鈴薯而已。不管是點燃樹葉還是清理都是姑姑在做。

姑父的背後,姑姑邊哭邊看著這邊。……姑姑在害怕。因為害怕被姑父罵……所以……。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6)

"你就這麼恨我嗎!恨到要放火把家燒了的地步嗎!將把你養大的恩情來當仇報,這個畜生。你去死吧!"

從姑父的眼眶裡,淚水稀裡嘩啦地流了出來。在他旁邊的姑姑捂著臉坐了下來。沒見過地獄。但是,不知怎麼的覺得現在就像地獄一樣。

牙齒掉了,嘴裡的血無法停止,上了醫院。

照料自己的人不是姑姑,是聽說了這場騷亂而趕來的班主任老師。

坐在開往醫院的車上時,眼淚湧了出來。姑姑曾經總是護著自己。一被姑父打,就會插到中間來。對自己很溫柔。即使如此,她卻將責任推卸到自己的身上。明明是姑姑用的火,因為害怕姑父……所以……把責任推卸到孩子身上。被出賣了。沒有得到保護。

雖然駕著車的老師對著哭泣的自己說"很可怕吧。但是已經沒事了哦。"只是讓自己覺得更加悲傷。被姑姑出賣了。只有這句話在腦海裡旋轉。

接受檢查的時候,腳底被看見了。"有舊的燒傷呢。"因為被這麼說了仍保持著沉默,衣服就全被脫掉了。藏在內衣裡的各種各樣的痕跡也被發現了。

"這些傷是怎麼回事?"

被醫生問到時,"被姑父弄的。"曉輕輕地答道。雖然為了讓姑姑安心而一直沉默,但是所有的一起,感到厭倦了。完成檢查後,醫生和在走廊的老師聊了很長的時間。

被從醫院帶到叫做暫時收容所的地方,是在快天亮的時候。"暫時要在這裡住喲。"被班主任老師這麼說了,放下心來。不想看到姑姑的臉,而且和姑父在一起的話可能會被殺的。

雖然不知道這裡是怎麼樣的地方,卻從職員那裡得知是被父母施加暴力,以及沒人養的孩子來的地方。

剛來的時候,很恨姑姑。不管是睡覺還是醒著都老是想著姑姑的事,想起被出賣,沒被保護的悲傷而哭泣。但是一天、二天的過去,漸漸變得想見姑姑了。

總覺得姑姑也在為因為害怕姑父而嫁禍于侄子的事後悔著。見了面,如果對自己說"把責任推到曉身上,對不起。"就可以原諒她。……因為暴力很可怕。姑父的大手很可怕。被打的話很痛。這是自己最清楚不過的事。果然,不是姑姑被打真是太好了。

在暫時收容所的生活,像時鐘一樣規律。不覺得拘束,比起被姑父打要好很多倍。但是很想她。想姑姑。想見她。

"我什麼時候能回到姑姑那裡?"

即使詢問,職員也只會說"還不知道。"這樣含糊的話。二周後,被告知作為監護人的姑父決定將自己送進收容所的時候,受到很大的打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飯也吃不下去。

就算家被燒了,對自己來說,自己有家人。不明白明明有家人,為什麼非得分開生活不可。

被帶到諫早園長經營的民間兒童收容所的時候也是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連招呼都沒打。

"曉君,沒事吧?"

諫早蹲下來,從下面看過來。討厭這樣子,為了不讓他看到臉而使勁揚起了頭。

"可以抱你嗎?"

明明沒做任何回答,突然就被抱了起來,被嚇了一跳。

"哇,好輕好輕。"

被抱著搖晃的曉趕忙摟住了諫早的脖子。

"啊,抱歉。嚇到了?只要一來新的孩子,我無論如何都想抱一抱。只是大孩子就不行了呢。"

諫早身上有股和姑姑、姑父都不同的男人的味道。諫早把臉貼在了曉的臉。只有一瞬間感到有點紮人。緊緊地抱過自己後,諫早一把新來的孩子放下來,就往上推了推銀邊的眼鏡。

"你剛開始這裡時不得不做的事就是,多吃點飯。"

眼鏡背後的眼睛眯起來,用溫柔的臉微笑著,把曉的頭髮摸得亂糟糟的。

"從今天開始這裡就是你的家。剛開始不習慣的事會很多,我希望你有任何不懂的事都來問我。"

大大的手像要包住曉的右手似的,緊緊地握住。抬起頭,終於從正面看到了諫早的臉。

"……我必須得在這裡呆一輩子嗎。"

"如果上了高中,到十八歲為止都可以在這裡。"

諫早的說話方式,慢條斯理的。

"不能回姑姑那裡了嗎?"

"如果你的姑父和姑姑決定接受你的話,可以回去哦。"

"……我被拋棄了?"

瞬間的沉默。果然是這樣。自己被拋棄了。知道的瞬間,雙眼溢出了淚水。

"啊啊,抱歉。對不起……"

曉被溫暖的大人的手臂緊緊的抱住了。

"你不是被拋棄了。因為家裡發生了火災,生活很苦的原因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悟史不也來這裡就好了?因為我不是親生的孩子,所以被拋棄了。"

"不是那樣的。"

曉被諫早抱起來,臉被按在胸部的襯衣上哭泣。非常大聲的嚎啕大哭,一瞬間就像暴風雨似的。在懷裡稍微冷靜點後,在人前哇哇大哭的事突然讓自己感到很羞恥。想離開,卻反而被很強的力量拉了回去。

"現在分開一段時間是必要的。為了能讓姑父、姑姑各自好好思考。如果在兩個人的心裡,都整理好心情的時候,肯定會來接你的。"

如此斷言的諫早,取了一張餐巾紙壓著曉的鼻子上。

"來,擤出來。"

對這就像是對待嬰兒的鼻子似的動作吃了一驚。稍微有點緊張地被擦了鼻子。確定曉的眼淚止住了後,諫早輕輕地笑了。

"一起來吧。給你介紹在這個家裡一起生活的朋友。"

握住曉的手。……諫早的手很大,很有力氣,很溫暖。三七分的頭髮和銀邊眼鏡,看起來就像學校的老師。

姑姑如果不是和姑父,而是和這樣的人結婚的話就好了。和好好工作,不打人的人結婚就好了。這樣想著的曉緊緊地回握住握著自己的手。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 (7)

收容所裡,從幼稚園生到高中生,一共住了十八個孩子。十個男孩、八個女孩。不認生而來搭話的是小的孩子,高中生大小的孩子都把自己無視了。

負責照顧曉的是叫做戶倉的五十多歲的微微發福的大媽。

"我是代理母親,所以有什麼困擾的事都可以找我商量哦。"

雖然這麼說,卻總是很忙的樣子,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出"我想買自動鉛筆的筆芯"這樣的拜託。有一次,橡皮擦被偷了,找戶倉商量,她就從偷橡皮擦的孩子那裡要回來了。從那以後,自己被取了"小報告"的綽號,變得經常被挖苦、被踢。就算被欺負,也沒到絕望的程度。對方和自己是一樣的小孩子,和被姑父打的恐怖比起來要好得多。

而且自己有種自己不會在這裡呆很久的預感。感覺姑姑很快就會來接自己了。就像諫早說的,等心情平靜下來的時候,生活有富餘的時候……

如果能來接自己的話,會在初中開學的四月之前吧。因為從收容所上學的話,就需要轉校。

與期待的相反,曉進了收容所所在地區的中學校。諫早和戶倉來參加了入學典禮。想著姑姑連面都不願意露嗎,雖然往體育館的入口回頭看了好多次,一次都沒有看見。

二月初來了收容所,迄今已經過了三個月。四月末的時候,曉用零花錢回到了之前住的家。想像燒了的家被清除,新的家搭建了起來,那裡卻像運動場似的沒有一絲雜草,還立了個"賣地"的牌子。

曉試著進了空地。這邊曾經有玄關、廚房和自己的房間。走了幾步,不管是那裡走廊的地板的觸感,還是自己房間的榻榻米的味道都沒有,只有砂石在腳下嘩嘩的擦過。

結果,只在空地來回走動了一番就回收容所了。從那以後,每當放假的時候都會用零花錢回到已經變成空地的家。這裡是唯一能讓自己和家人聯繫起來的地方。只有一次撒謊說"我肚子疼。"從學校早退,去了如果自己住在姑父家本該上的中學校。試著等到校門關閉為止,也沒能看到悟史。

六月一日,曉和這個月生日的兩個孩子一起在收容所慶祝生日。真正的生日,六月十三日那天也沒從姑姑那裡收到什麼東西。

到了暑假的時候,收容所的孩子開始一個接一個地短時間探親去了。而曉不但沒有收到姑姑的短時間探親的話,連電話也沒打過來過。

正月也是在收容所過的。只收到學校老師寄來的賀年卡。從暑假後就沒再去過曾是家的那塊空地了,寒假的時候久違地去拜訪時,賣地的牌子不見了,房子的框架建起來了。

從那以後,每到週末都會去看造房子。從只有木頭的框架,到修好牆壁,到嵌入窗玻璃,慢慢地變成可以居住的樣子。看著就覺得很興奮。到三月的時候,完工的房子裡搬進了年輕夫婦和小孩子三口之家。

看到時,自己是真的被拋棄了的想法漸漸湧上心頭。回到公共汽車站,也沒有上車。過了很多很多輛車後,終於上了一輛車。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呆呆的望著窗外。

為什麼沒有來接自己呢。因為不是親生的孩子?因為要浪費他們的錢?但是不是親生孩子,要浪費錢這些事自己是無能為力的。

還能怎麼做呢?如果做個更好的孩子就好了嗎?有好好學習,也有好好地幫忙做家務活。除了這些還能做什麼……還是做得不夠吧。

窗外完全黑了下來,連開往哪裡都不知道。車裡只剩下自己,過了一會兒,車停了。聽到司機喊"終點到了。"曉站了起來。摸索著口袋……錢不夠。

"對不起,下個月得到零花錢的時候我馬上來付錢。"

一道歉,司機一臉厭煩地說"算了。有多少投多少進去。"像趕小貓小狗似的揮了下右手。

下了汽車環顧了一下周圍,有個地鐵站。但是沒有錢坐不了。

曉在電話亭旁邊的草叢坐了下來。……想起了以前,除夕也被從家裡趕出來的時候。雖然寂寞空虛的感覺是一樣的,但是那個時候還有姑姑這個希望。

姑父還在工作的時候,不會打自己,回到家的時候還有點心,四個人圍在一起吃完飯,姑姑也笑嘻嘻的。但是那個家被燒的沒有了。失去的東西無法再變回原來的樣子。

已經沒有人會來接自己了。那麼,怎麼辦?……不怎麼辦。就這樣回到收容所去住而已。

試著去想一個人的意義。然後現在,胸口上像突然裂開一個洞似的感覺是就是一個人嗎,深深地明白了。一個人很寂寞。那麼怎樣才能逃離這樣的寂寞呢?

車站旁邊的時鐘的指標指向十點的時候,被員警叫住了。被詢問家在哪裡時,老實地回答"不知道"後,被帶到了派出所。剛好一個小時後,諫早趕到了派出所,看到自己後喘著粗氣說道"讓我擔心死了。"

來接自己的諫早的舊車裡,充滿了香煙的味道。

"坐車坐過站坐到終點什麼的,在車上睡著了嗎?"

曉脫掉鞋,在座位上曲起腿,抱起膝蓋。

"還是說,想要一個人呆著?"

指尖顫抖了一下。

"有什麼煩惱的事的話,和我說說看好嗎。雖然可能無法幫忙解決,說出來心情可能會變得輕鬆許多哦。"

剛開始來收容所的時候,認為諫早是個溫柔的人。但是這份溫柔不只是對自己,對任何孩子都是平等的溫柔。那個時候覺得他就像電視上看到的藝人一樣。大家都看著諫早。但是諫早卻不屬於任何人。雖然離得很近,卻感覺很遠。

曉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的車偶爾亮起的刹車燈。不想回收容所。對自己來說只是一時的地方,不想被關在那裡。

討厭、討厭、討厭。非常強烈的討厭感湧了上來,這種感覺充滿了全身,從嘴裡溢了出來。

"不想回去。"

車在紅綠燈前停了下來。

"有想去的地方嗎?"

諫早面向前方這樣問道。

"不想回去。"自從說出口後,車就一直向前開著。不知道開往哪裡。

諫早按下前面板的按鈕,音樂響了起來。歌詞不是日語。

"廣播比較好嗎?"

"我無所謂。"

稍稍有些嘶啞卻很悅耳而且甜美的女人的聲音。

"把以前在美國留學的時候買的唱片翻錄成了磁帶。"

美國……外國。僅僅是發音也讓人覺得像雲之上的世界似的。

"美國很有趣哦。在那裡發現了不同的人擁有各種各樣的價值觀。"

聽到第四首歌的時候,車子在堤岸邊緣停了下來。諫早先下了車。只有一個人呆在車裡也很寂寞,隨即打開了助手席的車門。一下車,就聽到海浪沙--沙--的拍打聲。月光很亮,所以周圍模模糊糊地能看見。走下石階,來到沙灘上。

諫早一脫下鞋,就向海浪拍打到的邊上跑去。

"曉也過來吧。"

回過身的黑影呼喚著自己。曉也脫下鞋並排放到諫早的鞋的旁邊,然後走向黑影。

"很久沒來海邊了。讀大學的時候倒是經常去衝浪。衝浪板應該還在倉庫裡,不過已經不能用了吧。"

諫早的腳像跳舞似的在沙子上走了起來。

"自從父親死後,我繼承了那所收容所以來都沒有休息日的緣故啊。不過早已有了這樣的覺悟。"

雙手互握著,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海浪的聲音和風讓人覺得很舒服呢。"

"曉。"諫早回過頭。

"沙灘,不是讓人很想在上面奔跑嗎?腳底感覺很舒服啊。"

自己的雙腳被埋進沙裡,動不了。突然被抓住手臂,就這樣被帶到海浪拍打到的邊上。濕沙那冰涼的觸感一下沖上背部。

怕褲腿被打濕,正往上卷的時候海浪沖了過來。雖然想避開,以彎著腰的奇怪的姿勢往後退,腳被絆倒,就這樣倒了下去。就像蓄意已經似的海浪沙--地沖了過來,膝蓋以下都濕透了。

"喂喂,你在幹什麼啊?"

諫早笑了。曉也不知怎麼地變得很奇怪,噗地笑了。

"來,站起來。站起來。"

被抓住手臂拉了起來。站在那兒不動,海浪不斷地從腳的周圍把沙削薄。

"大海真是很厲害啊。這前面總是連著整個世界。"

諫早所指的前方,和天空的界限也不清楚,只有劃過沙沙、沙沙的海浪聲的平坦的黑暗在延續著而已。

"我很羡慕曉啊。"

諫早輕聲嘀咕道。

"……為什麼?"

"只有十三歲。從現在開始的話做什麼都可以。還有希望。"

"明明住在收容所裡。"

諫早抓住曉的手腕,將手掌朝上。

"希望在你的手裡。和收容所沒有關係。"

手掌裡,什麼都沒有。想到什麼都沒……有,淚水溢了出來。

"怎麼了,曉?"

拼命地搖頭。

"我只有一個人。"

嘴唇在顫抖。

"已經沒有人會來接我了。"

早就知道了。早就有所察覺。但是將事實用語言說出來的話,覺得一切都會結束。

"你才不是一個人。有我,還有代理母親戶倉。"

"不對、不對、不對。"

一否定,就被拉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從胸前的襯衫上透出香煙的味道。

"對,我和戶倉都不是你的父母。但是可以像父母一樣對你。"

因為腳下的沙子不穩,曉緊緊地抓住諫早的胸口。

"很寂寞吧,曉。之前就那樣告訴我就好了。"

頭被撫摸了。那動作就像姑姑似的,想要更多,更加用力地抓緊了諫早的胸口。

不知道是不是忍不住了,諫早問了句"可以吸煙嗎?"然後一邊開車,一邊吸煙。刮進來的風把劉海吹得左右搖擺,香煙的煙霧從側窗飄了出去。已經,沒有海的味道了。

舊平房的家。小小的庭院。姑姑、姑父和悟史的臉。自己把在那裡生活的六年放進了回憶的箱子裡。幸福的回憶,難過的回憶,全部。已經看不見了。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活著就會很辛苦。

結果,姑姑到底是怎麼想自己的呢。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姑姑,是不會撒那樣的謊的。那麼那個時候,即使自己被打也保持沉默的姑姑,把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的姑姑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只有一點是清楚的,那個時候自己被姑姑出賣了。無論怎樣溫柔地對待自己,無論怎樣珍視自己,還是被出賣了。

自己到底能相信誰呢。還是說大人都是騙子呢。誰都不能相信嗎。

"……明明是大人,為什麼要撒謊呢。"

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詢問道。

"嗯,說我嗎?"

諫早回過頭。

"不是。"

"被誰騙了嗎?"

沒有回答。諫早慢慢地將香煙杵進煙灰缸。

"大人啊,因為要保護的東西很多所以才撒謊哦。保護別人,也不得不保護自己。"

曉看著諫早。

"……那麼撒謊騙取別人錢財的人呢?"

真是極端啊,諫早笑著說。

"那是'欺騙'吧。和撒謊不一樣哦。"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但撒謊是為了保護自己……這樣的話一下子落進了心裡。

音樂還是和之前一樣的有些嘶啞的女人的聲音。時不時的,諫早輕輕地跟著哼兩句。雖然已經不記得父親的聲音了。但是,可能和諫早有點點像吧。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8)

庭院裡的櫻花開始散落。一吹風,就像不冷的雪一樣飄下來。穿過飄落的櫻花,打開了玄關的拉門。

越過左手邊傳達室的玻璃,職員鈴木打了聲招呼"回來啦,曉。"總是把頭髮整齊地束在後面的鈴木是職員中年齡較大的,四十二歲。喜歡發牢騷的鈴木不是很受大家歡迎。綽號"怨男"。

"我回來了。"

輕輕地回答著,將運動鞋放進粘著白色膠帶,膠帶上面寫著名字"高塚曉"的鞋櫃裡。

"今天,在學校如何?"

一邊想著昨天、前天、大前天都問了同樣的問題啊一邊回答"還是一樣。"一到走廊,就聽見一陣尖銳的笑聲。在傳達室斜對面的客廳裡,園長諫早和小學三年級生的米倉海鬥扭在一起嬉戲。諫早的銀邊眼鏡滑到鼻樑上,和平常一樣有趣絲毫不差的三七分的劉海也亂了。

"啊,你回來啦。曉。"

不知道是否注意到自己的視線了,諫早眯起眼睛,用很溫柔的表情笑了。

"我回來了。"

只回答了這句話,就趕忙逃回自己的房間裡。海鬥是半年前來的收容所。剛開始的時候總是躲在角落裡,也不怎麼說話,而且還害怕女性職員害怕得發抖,園長諫早片刻都不離其左右。最近終於開始和其他的孩子、職員說話了……雖然只是像嬰兒般的隻言片語。

剛進收容所的還沒習慣這裡的生活的孩子,因為虐待而害怕大人的孩子,對這些孩子職員片刻不離都是日常便飯。對於剛開始就害怕得很厲害的海鬥,這樣的時間稍微有點長。

從不知傳了幾代的,角上到處都是磨損的學生包裡取出書,發現國語的教科書沾上了紅色的污漬。看起來像血一樣。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右手無名指流血了。是去廢棄工廠的時候被玻璃劃到的。明明以為已經止住血了的……。

用紙巾按住傷口來到走廊。客廳裡的諫早沉溺於和海鬥的嬉戲中,沒注意到這邊。

到了傳達室,聽到了玻璃對面的鈴木和戶倉的談話聲。戶倉最近胖了,在追小孩子的時候總是呼呼地喘不過氣來。雖然是負責自己的職員,卻不怎麼交談。

"最近,海鬥安定下來了呢。"

戶倉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寫著東西,一邊說道。

"來我們這裡也快半年了,大部分已經習慣了呢。剛開始的時候真是,不知該怎麼辦。很容易就流尿,想給他換衣服吧,女職員一靠近就鬧,還會咬人……。受那個孩子的影響,連其他的孩子也開始暴躁,這感覺也傳到了我們身上。"

鈴木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開口道。那個是哪個小學生的抹布吧。

"園長從早到晚片刻不離地呆在他身邊呢。終於見到他的笑容,從心底感到松了一口氣呢。開始笑了的話就是一個進步哦。"

可能是嫌用剪刀太麻煩了吧,鈴木用牙齒咬斷了線。

"雖然因為受虐待而近來的孩子很多,那個孩子特別的慘呢。……說起來,我從來沒見過曉笑過呢。"

從鈴木的嘴裡不經意地冒出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吞了口口水。

"啊,因為那孩子很冷淡。"

戶倉用仿佛很清楚似的臉,把圓珠筆按在在臉頰上。

"曉雖然也被虐待,但是完全沒有對那樣的孩子做常見的嘗試行為呢。雖然很懂事,也沒有問題行為,但是總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呢。明明是個小孩子,卻總說著很嚴肅的話。"

"這個,我明白。"

鈴木向前傾斜著點了點頭。

"那孩子,明明只是個初中生,卻有點太較真了吧。"

"對對"戶倉很誇張地附和道,"但是"邊說邊用紙巾擦了擦拿過點心的手。

"如果所有的人都是像海鬥那樣費事的孩子的話我們就忙不轉了。最近,廣明也經常胡鬧,連園長也覺得頭疼。如果沒有像曉一樣安分的孩子就完了。"

現在進去的話,肯定會被認為是在偷聽她們講話吧。雖然可能可以裝作沒聽到的樣子,但是自己不擅長撒謊、裝不知道。

在這所兒童收容所,自己一開始就聽說了自己被職員怎麼想的。和對著孩子們慎重選擇的語言不同,大人之間的對話非常真實。正準備放棄取創可貼回房間的時候,背後傳來了"啊,曉君。"的聲音。

職員岩本和小學生加奈手牽著手回來了。岩本二十五歲,在職員裡年齡最小。

"你怎麼了?"

實現落在指尖上。

"……我想找創可貼。"

"是嗎?稍等一下。"

岩本進了傳達室。加奈脫下鞋子把鞋放進鞋櫃,很有朝氣的朝著傳達室說了句"我回來了",然後對曉說了句"我回來了"後就跑進了客廳。來到走廊的岩本提醒的叫道"小加奈,不要跑。"

看著曉的傷口的岩本用兒童節目的主持人似的聲音大聲說道"哎呀哎呀"。

"我自己可以貼。"

就算拒絕了,卻說著"行了行了"邊用柔軟的手指將創可貼貼在傷口上。靠近的岩本身上,散發出像花一樣的香味。

一邊在意著創可貼貼在指尖的粗糙感,一邊回到房間,同齡而且同室的和田廣明已經回來了。

從去年開始,廣明就經常半夜溜出收容所,或是翹課,這樣讓人看不下去的事情變得多了起來。有一次,勸他不要半夜溜出去,從此以後他就不跟自己說話了。

廣明好像跟岩本請求過想換房間,但是在現在的高三生於明年出去以前是不行的。

在雙人床的下床,自己的區域坐下,廣明狼吞虎嚥地吃起袋裝的巧克力糖來。那是前天,由職員派發給每個孩子一袋,並說了"請自己調節分量吃哦。"自己是每天吃一顆,想享受吃樂趣而留了下來。廣明在昨天就全部吃完了,糖紙扔進了垃圾箱裡。

預感到不妙的自己拉開了自己桌子的抽屜,不出所料,放在裡面的糖不見了。

"那是我的糖吧。"

廣明無視自己繼續吃著。

"別拿別人的東西。還給我!"

大吼之後,廣明把糖果袋扔了過來。裡面已經空了。早知道會這樣,昨天吃完就好了。還是說是沒放進鎖上的桌子的自己不好?雖然和廣明同室已經三年,卻從來沒被偷過任何東西。

"媽媽控。"

廣明冷笑道。

"哎呀哎呀,小曉。好大的傷呢。偶來給你貼上創可貼哦。"

用噁心的嬰兒的說話方式,搖晃著肩說道。曉把扔過來的塑膠袋和糖果的小袋撿了起來。

"我會把你做的事告訴負責人的。"

這麼說了,小偷的臉色變了。

"你,要去告狀嗎?"

"是真事吧。"

"別開玩笑了!你這個小報告。"

廣明的臉變得緋紅。

"小學生都知道不能做的事你還會做。"

準備走出房間的瞬間,背上被使勁的推了一下。向前"咚"地摔倒了,趴在地上的時候背上"咚"地一下被跳了上來。

頭髮被抓住,臉被使勁向地上撞去。被打了兩次,在第三次之前,身體翻轉了過來,把騎在身上的身體撞了出去。廣明仰躺著摔倒了,隨後馬上站了起來像瘋狗一樣沖了過來。被猛撲了過來,曉在衝擊下向後倒去。

到了初三曉的身高也只有142公分。相反的,廣明165公分的身高和自己比起來要高出20多公分。

抓住了廣明揮過來的右手。然後準備用左手揮過來的時候,一抓住左手,頭就被頭撞了。被壓住的話,是贏不了身體比較大的廣明的。

"我說在幹什麼呢,你們!園長老師!來人啊!"

聽到像悲鳴似的戶倉的聲音,諫早和三十歲的男性職員古屋飛奔過來,拉開了自己和廣明。即使被古屋把雙手反扣在背上,廣明仍然手腳不停亂動。有看到扭打而哭出來的孩子,職員趕忙將他們帶到客廳去了。

"你太囂張了!"

廣明噴著口水怒吼道。用手按住因撞到頭而陣陣發出迴響的額頭,曉回瞪向廣明那刺眼的雙眼。

"打架的原因是什麼?"

即使被諫早詢問原因,廣明仍緊咬著牙無視他的話。

"廣明,又是你找曉的茬吧。"

對古屋的話,廣明回了句"憑什麼這麼說啊!"

"憑什麼斷定是我的錯啊!"

在那樣的氣勢下古屋一時露出退縮的表情然後正言道"平時的行為啊!"

"因為曉被別人出手過,卻從來沒有主動對別人出手過。"

憤怒到極點的廣明的臉,現在快哭出來似的扭曲了。

"總之兩個人先到園長室來一趟。"

廣明掙脫掉大人的束縛,向外面跑去。古屋趕忙跟在後面追了出去。諫早一邊發出"哎呀哎呀"一邊撓著頭。

因為主犯逃亡了,所以只有曉被叫到了園長室。在傳達室裡面八疊大小的房間裡,有諫早的辦公桌和磨損的布料的會客傢俱。牆壁周圍從呈黃色的舊物到新物,裝飾了很多孩子畫的畫。

雖然幹了什麼事孩子會被帶到院長室說教,但是曉幾乎沒有來過。和諫早兩個人單獨談話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說明了打架的理由後,最後還加了句"我沒有錯。"

諫早稍稍歪了一下頭問道"為什麼這麼認為?"

"拿了糖果的,先動手的都是廣明。"

"聽你這麼說的話確實是廣明的錯……"

但是,的部分讓自己非常惱火。自己是被害者,什麼錯都沒有。

"你不相信我嗎?"

語氣很不愉快。諫早馬上否定說"不是那樣的。"然後說著"先坐下吧。"催促著在沙發上坐下。

"曉沒有錯。但是廣明有廣明的苦衷。因為現在是有點辛苦的時期。"

因為被說了自己沒有錯,快要爆發的怒氣平息了。相對的,被撞了的額頭現在一跳一跳的疼了起來。如果對方處於辛苦的時候,自己的糖果被拿,被推,頭被撞的事都非得原諒嗎。那樣太奇怪了。

不管是職員還是諫早都太慣廣明瞭。就算不遵守門限,半夜溜出收容所,也不會像其他的孩子一樣被叱責。也許是感覺到自己無法認同的表情,諫早輕輕地歎了口氣。

"希望你不要對其他孩子說……廣明的母親因為生病,好像只有半年可活了。"

充滿憤怒的頭腦裡,一下子冷卻了下來。好像看穿了自己的變換似的,諫早繼續說道。

"即使如此,父親拒絕了廣明和母親見面的要求。雖然想到是這樣的時期,但是卻說無論如何都不行。"

沉默橫在隔著兩人的桌子間。

"因為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很糟糕,所以得原諒?"

"雖然不是這樣……"

"因為廣明很可憐,一點小事就寬恕了,園長老師是這麼跟我說的。"

諫早抄起手,"嗯"的小聲答道。頭一下子熱了起來,聲音變大了。

"廣明不跟我道歉不行。那是不能園長老師說'廣明很可憐'這麼勸了我就完了。"

大人沒有反應。

"因為就是這樣。自己在辛苦的事情就遷怒於別人,如果原諒了的話就會不斷地重複同樣的事。"

諫早抄著手沉默了一會兒。

"是啊。你是對的。"

獨自嘟噥道。

"但是,就像每個人長得不一樣,心也不一樣。就算說的話是對的,說不通的孩子也是有的。那樣的話,只有以能讓那個孩子理解的方式妥協了。"

"園長老師只是在逃避而已。"

"或許是這樣。但是對人來說逃避的地方是必要的。……就算知道那是不好的事。"

"那麼因為那傢伙的心情而受到遷怒的我要怎樣啊!"

諫早苦笑道。

"曉很聰明呢。說的話都很正確。太過正確,聽起來很刺耳。但是,大家對於什麼是正確的事都是知道的喲。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做正確的事,不管是戰爭,還是貧困,還是想這樣的收容所也都會沒有了吧。之所以沒有變成那樣,是因為大家都不是生活在自己理想的世界裡的。對人來說不是只有黑白。也有灰色的部分。"

那麼……諫早把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交叉起來。

"遮遮掩掩也沒意思,你是個腦筋好的孩子,所以我就明說了。我在拜託理解能力好的你忍耐一下。"

沒有半點虛假的真心話。

"我原諒,這是為廣明好嗎?"

"結果誰都不知道。但是根據我的經驗,在不穩定的狀況下,就算把我們的希望硬推給他,他多半也不會聽的。之所以胡鬧,是心裡有不滿的表現。不解決不滿的話,是可以想像不會接受的吧。"

不是不明白諫早所說的話。但是……。

"我的建議大概會讓你留下不滿。但是自暴自棄的廣明如果稍稍有點冷靜了的話,對園裡的大家都好。"

無法違背的詛咒般的語言被壓到了面前。而且職員經常使用。

"為了大家,為了大家,為了大家!"

諫早從沙發站起來,從桌子那兒取了什麼出來。那是個教科書大小的箱子,彩色包裝的。打開蓋子。裡面有很多水桶形狀的巧克力。

"被其他孩子看到會很麻煩,就在這裡吃吧。"

被遞到眼前。

"……不需要。"

"不要客氣。雖然是從朋友那裡得到的禮物,正煩惱著要分給孩子們的話數量不太夠。"

諫早坐到曉的旁邊。手輕輕地放在曉的肩上。因為曉不伸手去拿巧克力,諫早就拿起來放到曉的嘴邊。

"來。"

推到嘴唇上,掰開了嘴。巧克力很大,包在嘴裡咀嚼著。咬碎後,裡面的堅果發出咯嘣的聲音。

"再來一個哦。"

像忘了曉有雙手似的諫早把巧克力送到嘴邊。這次也張開嘴迎了進來。

"孩子很快就長大了啊。"

諫早感慨萬千地嘟噥道。

"曉來的時候明明還是個小孩子,很快就變得會用大人口吻說話了。"

諫早的手指習慣地撓亂了曉的頭髮。

"現在有多高了?"

"142公分。"

"這樣啊。曉不怎麼長也好。"

"不要。會被按順序排在個子矮的最前面。"

"小小的不是很可愛嗎。嗯?巧克力被粘在嘴角了。"

諫早用大拇指擦拭曉的嘴角,就那樣舔了舔手指。

"巧克力化了也很甜呢。"

曉抬頭望向身邊的諫早。

"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園長老師和其他的人不同。"

"哪裡不同?"

正準備說距離太近了,就被抱起坐在了膝蓋上。然後還笑著說"長重了吧。"

"剛開始抱你的時候,就像羽毛一樣輕呢。"

從貼在側腹的手掌,一點一點地傳來熱度。

"園長老師的手好熱啊。"

溫柔的手指,碰到曉的臉頰上。

"……但是,你更熱哦。因為孩子積蓄著很多的未來和能量啊。"

諫早惡作劇似的拉扯曉的耳朵。

"曉像貓一樣。黑貓。"

"我不會喵喵叫。"

諫早大聲地笑了起來,緊緊地抱住曉。

"是說給人的感覺啦。我喜歡貓。"

聊著無關緊要的話,被給了巧克力吃。然後出園長室的時候,完全忘了為什麼被叫到這裡來,回到自己的房間才想起和廣明打架的事。

被廣明撞到的頭很痛。雖然很討厭……被問題孩子獨佔的諫早,只有一點時間只看自己也好。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9)

"那個。"

放學後,在去圖書室的途中,被叫住了。是去年同班的合田,他旁邊還有森。和這兩個人幾乎沒有說過話。今年各自分在不同的班後,就算在走廊上擦肩而過也不會打招呼。

"我有話對你說,可以嗎?"

想著要在這裡說嗎,"這邊、這邊。"被招手引到順著通往房頂的樓梯平臺。……是不想讓人聽到的話吧。森亂暴地壓了下猶豫著開口的合田的肩膀,叫道"快點說!"就這樣終於開口了。

"你和廣明在兒童收容所的同一個房間吧。"

收容所這樣的字眼被說出來,有種被粗糙的手來回撫摸的感覺。從來沒覺得住在那裡是件羞恥的事。但是不想對外面的人說。

"……是的。"

合田和森互相看了一眼,像打暗號似的互相點了個頭。

"我啊,有個草綠色的ZAC。"

ZAC是因為人氣演員的一個廣告而大賣的手機音樂播放機。在收容所裡也有想要的高中生,向職員請求過許可。自己沒有聽音樂的興趣,所以不明白花幾萬塊錢都想要的那種心情。

"那個在不久前,在學校不見了。然後和田有人告訴我和田有個和我一樣的ZAC。"

……心裡一下子變得很亂。

"那個人,知道我丟了播放機的事,所以問了和田在哪裡買的。然後他好像說了'是父母給買的。'但是草綠色是限定顏色,早就賣完了。而且和田的ZAC的背面好像貼著骷髏的貼紙。我也在ZAC的背面貼了同樣的貼紙。啊,那骷髏是地下樂隊的貼紙,不去現場演唱會的話那又限定的商品是買不到的。"

漸漸地明白了話裡的意思。

"你啊,能不能偷偷的背著那傢伙把我的ZAC取回來?"

沒有回答,旁邊的森挺身而出。

"高塚如果能取回來的話,合田也不會告訴別人這次的事情。"

……那是用放過收容所的人做壞事來做交換條件嗎。

"把那種東西帶到學校是違反校規的吧?"

這時,合田很難為情似的閉上了嘴。

"不要拜託我,自己去跟廣明說吧。"

合田搖頭道"不要。"

"那傢伙,很可怕啊。惹怒他的話不知道會被怎麼對待。我只要要回ZAC就夠了。"

……廣明有偷東西的習慣。在收容所裡也會偷別的孩子的東西,弄壞別人的東西。自己除了之前的糖果沒被偷過其他東西。因為沒有家長來會面,沒有得到多餘的零花錢,也沒有買什麼東西。沒被當做目標,是因為自己沒有讓廣明羡慕的東西。

想到廣明迄今為止做的事情,偷合田的東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

"我連廣明的ZAC是不是真的是你的東西都不知道。"

合田皺起眉頭。

"你是說我撒謊嗎!"

"不是那樣。但是對我來說,我不知道真相,所以你自己去跟那傢伙說吧。"

"說不通啊!"

合田很煩躁似的用右手把短髮撓得沙沙作響。

"就是因為無法問那傢伙,才拜託你的啊。"

"就算這麼對我說我也很困擾。"

合田戚的咂了一下舌,用輕蔑似的眼光往下看曉。

"你這傢伙,難道說在包庇和田嗎?"

"才不是這樣!"

"你們對同伴做壞事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因為在同樣的收容所住,就擅自被歸為同伴。自己和廣明從之前的糾紛,不,從那以前就幾乎沒有說過話。

合田嘟噥道"啊啊,太差勁了。"拉著森下了樓梯。那個時候還不忘丟下一句"那個矮子,完全派不上用場。"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0)

從學校回來,是繞遠路沿著河邊走回來的。大概走了二十分鐘,看到一個現在已經沒有使用的,磚造的毛巾工廠。

廢棄工廠被高高的圍牆圍了起來,只有一個出入口。齊腰高的杆子等間距的立著,中間掛著常常的鏈條使車輛無法通行,但如果是人的話,縱身一躍便能跨過。

柵欄的內側,除了被混凝土凝固起來的地方,到處都雜草叢生,有的比自己長得還高。趟過草叢向破了的窗玻璃靠近,把鐵水桶墊在腳下翻進了建築內。

那兒有幾個約六米長的大滾輪並排在房間裡。穿過滾輪和滾輪之間一米左右的間隔,進入到隔壁的房間。在大約有體育館的一半大小的房間裡,牆邊裝了很多的架子。……雖然現在都是空的。

地上有大概十個被茶色的包裝紙包住、輪胎大小、長方形、巨大的廁紙似的物體。那是被割下還沒縫邊的毛巾。撕破其中的一片的角,往裡面探尋。

爬上牆邊的架子,從最上面的櫃子取出一個紙箱。放在地上打開蓋子,房間裡響起了"呀"的叫聲。

黑黑的,羽毛合起來約有七釐米長的橢圓形的小蝙蝠,抬頭望著曉的臉發出"呀、呀"的刺耳的聲音,在箱子裡骨碌骨碌地爬來爬去。

從箱子裡取出蝙蝠,放到膝蓋上。把小蚯蚓垂到它面前,像要飛撲過去似的狼吞虎嚥得吃起來。將整條蚯蚓吞進去後,像是說著"多給我一點"似的"呀、呀"抬頭叫著。這次把死了的蛾子放在手上喂它吃。

去被燒掉的遺跡的空地時,有過為了節省車費在車費快變更之前的車站下車而步行的事。那個時候發現了這個廢棄工廠。在二人間的房間裡,雖說廣明不經常在房間,收容所裡卻很吵鬧。透過薄薄的門,連走廊上悄悄話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所以想一個人的時候會偶爾來這裡。這裡的話就算下雨也沒關係,冷的話裹進毛巾裡就行了。

大約半個月前,在這裡發現了蝙蝠。之前在建築裡發現雖然有發現過蝙蝠和貓,人一來就全部都四散奔逃。

蝙蝠落在有滾輪的房間的地上。雖然"呀呀"吵著,靠近它卻也不會逃。想著真奇怪啊,仔細一看,左邊的翅膀搭拉著保持張開的樣子沒有閉上。可能因為受傷而飛不起來了。

就這樣不管可能會被貓吃掉。不,在此之前會因為無法獵食而死掉吧。……一伸出手,蝙蝠像瘋了似的"呀呀"地叫著,露出牙齒做出威嚇這邊的樣子。看到毫不掩飾的警戒心的樣子,同情心一下子減弱了。對這種大自然的動物,不要出手比較好。就算受了傷,就算不能飛,或者是被貓吃掉,全部都是這只蝙蝠的命運。

跨過吵鬧的蝙蝠,曉爬上工廠裡面的樓梯。爬上屋頂眺望景色,看到一個高個子的女人撐著白色的太陽傘走過工廠前面的道路。因為是不管是人還是車幾乎都不會通過的道路,所以很顯眼。散步嗎,還是要抄近路到那裡去嗎……那個人每前進一步,就會把太陽傘骨碌骨碌地輕輕旋轉一下。

不知不覺,太陽下山了。職員對門限很囉嗦。曉走下樓梯,橫穿過昏暗的建築。

回到放有滾輪的房間時,嚇了一跳。變得昏暗的房間裡,蝙蝠雖然還是蹲在那裡,但是即使自己靠近也一動不動。……死了嗎。

輕輕地靠近蝙蝠,用手去摸它的背。"呀呀"地激烈得叫起來,趕忙把手抽離開。……沒有死。首先對這件事松了一口氣。一伸出手,蝙蝠還是吵鬧不停。這傢伙,就算快死了也會這樣叫嗎。想著要是像狗和貓一樣以可愛的姿勢精疲力盡的話,還會得到更多的同情的,漸漸開始覺得除了威嚇什麼都不會的沒用的樣子很可憐。

曉從建築的裡面找了個小紙箱,鋪上毛巾,把蝙蝠放了進去。發瘋似的蝙蝠,在把那邊放著的煙灰缸裡面盛上水放進紙箱後,以快把臉沖進去的氣勢開始喝起水來。

不知道吃什麼,就把窗邊布著的網的蜘蛛抓來,它就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然後像說著"還要"似的"呀呀"地叫著。

從那天開始每天,都會來廢棄工廠照顧蝙蝠。說是照顧,其實就是給它食物和水,清理糞便而已。雖然想著傷好了就能飛了吧,但是蝙蝠連只有十釐米高的紙箱外都出不去。

每天持續提供食物,蝙蝠也變得習慣了,變得可以在曉的膝蓋上吃東西。只有蝙蝠所在的那塊兒變得很溫暖。知道它明明這麼小,卻活著。

"你啊,真的是什麼都吃啊。"

蝙蝠現在正在和死了的臭蟲格鬥。

"那邊的東西就好,雖然很輕鬆。"

蛾子呀,蚯蚓呀,吃了很多小昆蟲後,蝙蝠在曉的膝蓋上安靜起來。吃飽了後,可能就犯困了吧。在膝蓋上團成毛線球似的蝙蝠很可愛。最近就算撫摸它的背部也不會被威嚇。

"人類很麻煩哦。"

和語言不通的動物說道。

"自私任性。"

在收容所開始生活後,在外面有什麼問題都會被說"收容所……"怎麼樣。自己什麼都沒變,只是因為變了住的地方就會被加上"收容所"的首碼。

所以在也很安分。遵守規定,從不做被說成是壞事的事。儘管如此,對方卻給自己帶來問題。自己什麼都沒做。自己明明什麼都沒做……。

比起那些傢伙,和蝙蝠一起要好很多倍。雖然肚子餓的時候很吵,吃飽了後就會變得很安分。食物和水,不需要更多的東西。

"……你啊,已經不能飛了嗎。"

一摸沒有折疊起來而伸著的翅膀,蝙蝠像說著很煩似的"呀呀"地大聲叫著。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1)

對著蝙蝠發牢騷,在驅散了被合田挖苦的不愉快的時間裡天色也變晚了,回到收容所的時候剛好到門限的時間。

廣明的桌子上和自己一樣,放著一個破舊的二手學生包。雖然不在房間裡,卻好像很難得的在門限時間前回來了。雙人床的下面,廣明的床的被子變得亂糟糟的。

無論被職員提醒了多少次,也不會把被子疊整齊。他的負責人岩本雖然偶爾會來整理一下,這樣的事在最近也沒有了。

在皺皺的床單中間,看到了像新葉似的綠色。在"難道"的想法下,心跳加快了。靠近床鋪,將那個東西取出來,確實是ZAC。背面貼著印刷著骷髏標誌的兩釐米的貼紙。和合田說的一樣。

把ZAC照原來的樣子放回被子中。合田說的"你們對同伴做壞事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腦海中迴響。自己把這個還給合田的話會怎麼樣呢。不,還不完全確定這就是廣明偷的。……雖然這麼想,但是沒有證據。

背後的門開了。廣明一回到房間裡,把曉當做杵在那邊的電線杆子似的無視掉,鑽進了雙人床下面亂糟糟的被子裡。把ZAC在手上,解開繞在機身上的耳機線。

"看什麼看。"

露骨地表現出不愉快而瞪過來的眼睛。追著ZAC的視線好像被以為是在看本人了。

……怎麼辦。在心裡問了自己後,歎了口氣。喉嚨輕輕地發出聲音。

"那個ZAC,是你的嗎?"

用手指著綠色的東西。一瞬,廣明的手抖了一下。

"是的。"

廣明把ZAC塞進了口袋了。

"什麼時候買的。"

"在車站撿的。"

和合田說的不同。但是廣明經常撒這種隨機應付似的的謊言。

"撿到的東西,得給派出所吧。"

"真是吵死了。"

從床上爬起來的廣明,撞開曉跑出了房間。

晚飯的時候,廣明坐在食堂桌子的斜對面,吃完飯馬上就不見了。曉回到房間後,看到窗子的鎖開著,好像是到外面去了。下午六點是門限時間,那以後的時間外出是禁止的。玄關旁邊的傳達室裡有職員在盯著,大家想外出的話都從窗戶進去。

就算在房間裡學習也無法集中精神,所以單手拿著教科書去食堂了。收容所裡十點熄燈。在那以後想學習的話,初中生以上的孩子可以使用食堂的桌子。初中生住的是兩人間或三人間,這是為了不讓學習的孩子的檯燈的燈光影響其他孩子的睡眠的關懷。好像以前以此而發生過糾紛。

成了高中生以後基本上住一人間,兩人間是分配給不希望升學的人的。所以晚上,來食堂學習的,這個天只有自己。

預習數學的時候,一邊解計算式,一邊想著廣明的事。真的拿了那個ZAC嗎。自己的心裡已經有九成認為是廣明拿了東西。不認為合田撒謊,是因為他說廣明很可怕。自己也沒有發生過奪走害怕的物件的東西,引起糾紛的事。

突然周圍變暗了。

"誒。"

突然的黑暗。曉一出聲,"啊,對不起。"食堂的燈馬上又亮了。

"沒發現你在。"

犯人是職員岩本。岩本和習慣了收容所的生活,和古董似的中年人戶倉和鈴木不同,會好好地聽孩子的話。所以大家都很親近她。岩本被無趣的中年二人組不知怎麼的排擠在同伴外,從氣氛可以感覺到。

"在學習嗎。了不起呢。"岩本探頭看向曉打開的教科書。

"作為打擾到的歉意,給你泡杯咖啡吧。"

"不用了。"

"順便而已。啊,如果討厭咖啡的話有可可哦。"

岩本在廚房把水燒開,泡了杯可可。廚房沒有能讓孩子自由飲用的可可,所以是職員房間裡的東西吧,是私人物品吧。

想著泡了可可後就會回休息室了嗎,她卻說道"可以聊聊嗎?"

"可以哦。"

岩本坐到對面說道"打擾到你學習,很抱歉。"

"曉君初三了對嗎。升學的事打算怎麼辦?"

包括自己的負責人戶倉,還是第一次被職員問到明年的事。

"想升高中。如果可以的話就在附近能取得特待生的地方就讀。"

班主任老師,一到初三就找自己談話了。因為自己不知道有特待生制度的高中在哪裡。班主任理解曉的狀況,非常積極地找了幾個學校出來。

"這樣啊。……那麼你知道廣明君對升學的事是怎麼說的嗎?"

什麼啊,原來只是想知道廣明的事啊……失望地答道"沒有聊過。"岩本小聲地歎氣道"是嗎。"

"最近,沒能和廣明君好好聊過呢。那孩子,不是經常不在收容所嗎。晚上總是溜出去……"

以前廣明溜出收容所的話,會全體大動員地出去找他。那在重複發生過很多次以後就會想"又來了嗎",到現在已經半默許了。

"因為是女的所以不行嗎,負責人換成男老師的話,就能更加無拘無束地聊了吧,之類的各種各樣的想法都有過。如果是曉君的話,女的負責人和男的負責人,那個比較容易聊得開?"

"都一樣。"

岩本露出困擾的表情笑了"這樣啊。"邊用手托起腮部。

"說起來曉君,有什麼煩惱的事嗎?"

合田的臉在腦海裡閃過。

"為什麼這麼說?"

"雖然其他的孩子有什麼就會找職員商量,可是我覺得曉君不會這樣做。沒有煩惱的話就算了。"

猶豫著怎麼辦呢。把心中這混亂的心情,都一吐為快嗎。而且岩本……是廣明的負責人。廣明的……。

"你知道ZAC嗎?"

"啊,嗯。"岩本點頭道。

"非常流行呢。曉君也想要嗎?"

搖了搖頭。

"去年同班的同學叫合田對我說'ZAC被廣明拿了,所以想要你偷偷地取來還給我。'"

柔軟的氣息從岩本的表情上消失了。變成了認真的大人的表情。

"也就是說廣明君拿了人家的東西嗎?"

"合田說是被拿了。廣明卻一會兒說是買的,一會兒說是撿的。"

岩本皺起眉頭,把手放在臉上。

"雖然不知道真相是什麼,我覺得是廣明拿的。但是沒有證據。所以回答合田說'因為不知道真相如何,所以不能幫他取來。'"

"是、是啊……"

岩本低下頭,沒有說話。食堂柱子上的時鐘哢嚓哢嚓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到耳中。不經意間,岩本站了起來。

"這件事,我跟園長老師說說看。"

"啊,但是……"

"如果是,拿了學校同級同學的東西的話,我認為這不是憑我和高塚君就能解決的問題。可以跟我一起來嗎?"

沒有煩惱這樣那樣的事的時間,就被帶到了園長室裡。諫早一到晚上就會回到在收容所旁邊的家裡,今天還沒回去。

"很少有的組合呢。怎麼了?"

推了推銀邊的眼鏡,諫早露出微笑。被岩本催促著,曉把合田對自己說的話和在房間裡看到ZAC,指摘出的時候廣明的反應淡淡地說了出來。

一說完,就像取出了堵在胸口的東西,一下子輕鬆了許多。與之相反,諫早的表情變得非常嚴肅。

"……曉,非常感謝你能告訴我。之後我會和廣明談談的。"

回到房間後,曉覺得非常鬱悶。雖然想要告訴別人……都交給諫早沒有問題嗎。

"你偷了朋友的ZAC嗎?"如果被諫早這麼問了,感覺敏銳的廣明不是會認為是自己去告狀了嗎。

因為自己在房間裡問了"那個ZAC,是你的嗎?"

那麼去封住諫早的口,說希望不要說是自己說的?那樣的話就連收容所也會被拿來抱怨的就是合田了,那傢伙可能會報復廣明。

"好像是廣明偷的。"討厭裝作不知道這樣的事實。這部分雖然會感到很舒暢,但是不知道在這之後的廣明的反應……有點可怕。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2)

和諫早談過後的第二天。那天的天氣非常的好,陽光很刺眼。

好困啊……這麼想著的曉一邊向教室的窗外眺望。到了今天早上也沒看到廣明的身影。從沒有連續兩天都不回來,所以今天會回來吧。如果是這樣的話,諫早會在今晚找他談話吧。在這之後毋庸置疑會大鬧吧。不想想。

像平常一樣,第五個小時的課完,原本是慵懶的十分鐘休息時間。突然被人從後面拉拽,直到被拽到地上為止。

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情況下,背部著地倒在地上,因為疼痛而小聲的呻吟"唔。"一抬頭,剛才還在腦海中的男人向下看著自己,嚇了一跳。廣明穿著T恤和牛仔褲……沒穿制服。而且看著自己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前襟被揪起,還來不及遮擋,臉就被打了。在腦中迴響的衝擊和疼痛。臉上瞬間變得很熱,嘴裡淌過腥味的液體。一擦嘴手背被染得緋紅。

"……我殺了你!"

詛咒般的語言在耳邊迴響。同樣的話迄今為止不知道被廣明說過多少次,只有今天令人背脊發冷般的感到可怕。

預感到第二拳快揮過來的曉趕忙用雙手擋住臉,卻聯手一起被抓住,頭被朝著地上撞去。

"哦、喂。住手!"

聽到從背後飛奔過來制止的聲音,廣明怒吼道"吵死了",朝著曉的肚子踢上去。胸口一陣刺痛,"呱呱"發出青蛙似的聲音。這下,不妙……。

想起了被姑父毆打,被踢過的事。就連那個時候也沒有感覺過這樣令人膽戰心驚的恐怖。不是洩憤、也不是遷怒。廣明是動真格的。真的想殺了自己。逃比較好。不逃就麻煩了……但是肚子太痛,站都站不起來。

聽到哢噠的聲音,抬起頭,廣明舉起椅子的樣子進入了視野裡。喉嚨裡面發出咦的聲音,無意識地用雙手抱住了頭。

梆的一聲,椅子直擊到抱著頭的雙手上。……好痛。

"喂,不要動椅子啊!"

"糟了。"

哢噠、哢噠,椅子和桌子移動的聲音。

"滾開,把你們都殺了哦!"

……接下來的攻擊沒有到來。曉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廣明被同班的三名男同學抓住手腳使勁掙扎著。

"喂,快點去叫老師來!"

誰在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隔壁班的班主任池垣很快趕到了教室裡。

"混蛋!"

廣明叫嚷著,甩開三個同學,撞開池垣跑出了教室。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池垣一邊怒吼著一邊靠近曉。

"高塚……吧。沒事吧?"

明明廣明不見了,身體還是瑟瑟發抖。正準備開口說沒事,混著血的唾液一下子湧了出來。

周圍聚集的人群中發出"啊--"的悲鳴聲。

"救、救護車……"

池垣的抬高了聲調,臉色變得鐵青。

"……沒、沒事……"

終於發出了聲音。眼前遞來了紙巾,猛地抓了幾張捂到臉上。無論怎麼吐,嘴裡的血腥味也除不去。

"總之先去保健室。能走嗎?"

總算是站起來了,但是肚子太痛只能前屈著。結果,由池垣在旁邊扶著帶到了保健室。

被毆打的震驚和疼痛,恐怖雖然讓腦海變得一片空白,在保健室裡洗完臉,漱完口後心情稍稍平靜了許多。映在鏡子裡的自己的臉,雖然把血沖洗了仍然很紅,便用冰枕壓在臉上。護著頭而被自己砸到的雙手腫了起來,被用了濕毛巾敷在上面。

"以防萬一,要去醫院哦。"

保健老師這樣說道。

"我覺得無大礙。"

"以防萬一啊。萬一有個什麼就糟了。"

自己知道。被姑父毆打時的最糟的時候要好多了。這種程度死不了人。

廣明很可怕。從他的全身散發出"殺了你"的氣息很可怕。如果不是同學阻止的話,自己可能真的被殺了。揮過來的拳頭,踢過來的腳趾,砸下來的椅子……那個都沒有手下留情。

躺在保健室的床上時,班主任來了。被詢問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只說了"被突然來到教室的廣明單方面的毆打。"雖然是諫早跟廣明談了ZAC的事,他因此而上火,然而說到這個程度很麻煩,嘴裡也很疼。

保健老師和班主任走到保健室的角落,小聲地交談著。曉在硬硬的床單上蜷成一團。果然廣明勃然大怒了。……交給諫早的時候,就感覺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高塚君。"

聽到保健老師的聲音、曉睜開了眼。

"班主任老師說要聯絡收容所的人來接你。"

……接,誰來?然後自己回哪兒去?……毋庸置疑。收容所裡,和廣明共用的那個房間。……別開玩笑了。絕對不要。

"廣明呢?"

"廣明?"

"打了我的傢伙……"

保健老師摸著臉發出"啊"的聲音。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讓你受傷的孩子好像不在學校裡。可能是回家了吧。不用擔心哦。"

身體放鬆了下來,不自覺地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這個人不知道廣明和自己在同一個收容所,同一個房間。

"我出去一下,接你的人來之前請好好地休息。"

保健老師出去了。剩下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呆著,臉呀、肚子呀、手臂呀變得非常疼。廣明去哪裡了呢。感覺好像沒有回收容所。但是總會回來的吧。因為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如果變成兩個人獨處的情況的話,肯定又會打自己。因為自己還沒死。俯視自己的那雙眼睛,像人偶一樣的雙眼。那不是在看人的眼睛。……就是因為沒把自己當人,所以才能用椅子那樣狠狠地毆打自己吧。

要打自己的話,明明可以在放學回去的路上,或是收容所的房間裡,沒有人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偏偏殺到了教室裡。連放學後都無法等,也不在意別人的眼睛,生氣瘋狂到了這樣的地步。

廣明很奇怪。被人提醒偷東西,會因為這樣理所當然的事而想殺人嗎。廣明的怪異,收容所的職員呀諫早呀發現了嗎。

廣明乖乖地道歉的話,大家就相信了嗎。廣明明明能若無其事的撒謊,連這個也忘了,不是認為他在反省吧。而且諫早不明白。說了ZAC的話題的話,明明可以想像廣明會發狂到遷怒自己,一點都不明白。

懷著對自己的憤怒,廣明會若無其事地回到了房間。然後這次真的會殺了自己吧。

從床上爬了起來。直直地站著的話肚子會很痛,所以前屈著身子行走。上課的時候,到玄關的鞋櫃為止誰也沒有碰到。

穿上鞋子外出。被發現的話會被阻止的樣子,到後門為止都走得飛快。出了學校走了不到五分鐘,有東西從胃裡沖了上來。無法忍到公共廁所為止,吐到路旁的灌木叢裡。

噁心的感覺平息下來後,又走了起來。腳不自覺的往廢棄工廠的方向走去。

這裡就算白天也很安靜。進入放蝙蝠的房間,可能是察覺到自己來了吧,壁櫥裡傳來"呀呀"的叫聲。

曉躺在毛巾上。這裡是安全的。因為誰都不知道,不用考慮什麼時候危害自己的傢伙會來。

雖然蝙蝠一時在壁櫥裡叫個不停,過了一會兒就安靜下來了。蝙蝠不叫了後,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只能偶爾聽到遠處河岸道路上賓士的汽車的聲音。

廣明在的話,已經不想再回到收容所裡。那麼怎麼辦呢?……只能一個人活下去。如果不吃會死的話,不工作賺錢不行。

和自己同歲的人中明明有170高的傢伙,而自己比班裡的女同學還要矮。不穿制服的話到現在還會被問"小學生嗎?"高一點的話就明明就可以撒謊把年齡糊弄過去的。

雖說很希望,但是也不可能突然就長高。比如……即使這麼想,也只是徒然。在考慮迄今為止的事和從此以後的事的時候,線互相纏在一起似的頭腦變得一片混亂。隨便躺下翻了個身。……到了明天,自己死了就好了。然後自己就不用再煩惱了。

房間裡的安靜的空氣,一下子壓在自己的上空。自己是一個人。沒有父母,被代替父母的人遺棄。不被任何人需要,就算死了也沒有人會感到困擾。……如果是這樣的話,被廣明殺了就無所謂吧?

但是死的話,想安靜的死。用煤球自殺的事,偶爾會從報紙上看到。聽說那就像睡著了似的。那樣的就好。

死不是特別的事。就是動物,沒得到父母保護的孩子,被強大的野獸吃掉。因為自己沒有父母,所以會被野獸吃掉……只有死而已。

突然有微暖的物體淌過臉頰流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會流淚。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人。沒能成為誰特別的存在,也沒被誰當做過特別的存在。

睡了吧。不想想了。明天不會到來就好了。躺著的時候,房間裡漸漸變成了夕陽那寂寞的顏色。

呀呀……蝙蝠又叫了起來。只是肚子餓了吧,這麼想著而放任不管,卻一直都叫個不停讓人開始覺得擔心。

一坐起来,肚子隐隐作痛。(注:这里原文是"起き上がると腹がズクンと痛む。"俺没查到"ズクン"的意思。)因为感觉就像肌肉痛,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攀上壁橱,把吵闹的箱子放下来。蝙蝠一抬头看到自己,就呀呀地大大地张开那小小的嘴使劲叫着。……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肚子饿了而已。

晓单手拿着塑料瓶走出工厂。准备去河岸,看了看道路的左右,看到平时的……撑着白色太阳伞的人走了过来。虽然曾认为是高个子的女人,看了脸之后就觉得有很奇怪的违和感。妆画得非常浓。肩也很宽,淡蓝色的连衣裙一点都不适合。可能是人妖。

对上了视线。感觉盯着看不太好,赶忙穿过马路,向河滩走下去。打好蝙蝠的饮用水回到工厂,用棒子将入口处窗户上布着网的蜘蛛打死。只有这点不够吧,围着建筑的周围转了一圈,寻找能给蝙蝠吃的昆虫。

更換了水和紙箱下面的毛巾後,一把打死的蜘蛛放進去,蝙蝠就狼吞虎嚥地吃起來。一吃完,就吵著還想要更多。追加投入的長得像蜜蜂一樣的蟲和蚯蚓都被很開心地吃了。

把手上的食物都給它後,不知道是否是滿足了,不再叫了。捧著那樣的蝙蝠放到肚子上。蝙蝠嘎吱嘎吱來回爬,爪子穿過襯衣刺得發疼。肚子不停地顫動。這樣一來和被打了的肚子引起了共鳴。也許是起伏的肚子上呆起來不舒服吧,蝙蝠爬到了曉的胸上,安靜了下來。胸上一下變得很溫暖。

如果自己死了,照顧這傢伙的人就沒有了。這樣的話肯定會餓死的。

"你,因為有我才能活下來哦。"

以恩人自居。蝙蝠說不出"這樣的事又沒有拜託你",只是蹲在那裡保持著沉默。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3)

一回到能看到收容所的建築的地方,腳就畏縮了。在道旁蹲了一會兒。然後心情平靜了後又站了起來,拼命地使停止不動的腳動起來,一直走到了門前。被發現的話會飛撲過來的樣子,曉神經質地環視著周圍有沒有廣明的身影。

一到達玄關,從裡面傳來"曉"地叫聲。戶倉飛奔到外面。第一次看到她那麼慌張的樣子。

"啊……回來了呢。太好了……太好了。"

放在肩上的戶倉的手指,深深地陷了進來。

"……超過門限時間,對不起。"

"那個無所謂了。……總之先來一下。"

被戶倉支撐著背部,帶到了園長室裡。

諫早看到自己,從椅子上站起來向自己靠近過來。肯定會被叱責。在心裡一下子做好了準備。

但是,不是這樣。諫早抱住了自己。什麼都沒說緊緊地抱著自己。那個胸比蝙蝠溫暖……好幾倍。

"擔心死我了。"

沒有死是因為有蝙蝠在。因為那傢伙一個人無法活下去,為了讓那傢伙活下去自己也要活下去。

但是,就連這樣的自己也不在了的話,有為自己擔心,能用力抱自己的人……。

"讓我看你的臉。啊啊……果然腫了呢。"

臉上的,被毆打的部分一被觸摸,臉頰就像觸電一樣。好像脫了一層皮似的,只有那裡變得敏感。

強烈地想要諫早。想讓這個溫柔的,溫暖的人只看著自己。想要他成為自己真正的父親。想要保護他。曉緊緊握住抱著自己的男人的襯衣,抬頭看諫早。

"我想和園長老師兩個人單獨談談行嗎?"

戶倉說著"如果男性之間談比較好的話……"出了園長室。門被關上以後,諫早說道"戶倉很擔心你哦。"

"因為你是個不會亂來的孩子,所以忍受不了你過了十二點還沒回來。我也是這樣。"

諫早輕輕地撫摸曉的頭髮,"到現在才回來到底去哪兒了?"一邊微笑著,一邊將小葉子從頭上拿了下來。

"從學校接到電話,戶倉去接你的時候不在吧?想著到門限時間為止會回來的,結果沒回來。因為平時是很老實的孩子,不知道是發生什麼事了,還是遇到事故了,亦或是自己逃走了,所以都已經向員警提出搜索的申請了。"

晚上偶爾會有不在房間的孩子。雖然廣明的不在已經被人習慣了,自己卻被如此的擔心了。

"……廣明呢?"

"白天回來了一次但是又出去了。我想再觀察一下看看。"

不是很在乎廣明的說法,讓自己有種優越感。那也許是理所當然的事。被打的,感到疼的,留下討厭的回憶的都是自己。

"我知道廣明會生氣。"

諫早歪著頭道:"嗯?"

"我知道園長老師跟廣明說了ZAC的事的話,會生氣地來找我。"

吃驚似的睜大了眼睛,諫早沉默了。然後低下頭說道:"對不起。"

"我話說完後,他已經不見了。我不知道他會跑到學校去打曉。"

"廣明對我說要殺了我。"

諫早的臉不停地抽搐。

"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話我可能會被殺掉。"

諫早什麼都說不出來。

"園長老師,你能保護我嗎?"

短暫的沉默後,諫早認真的看著曉,用嚴肅的口吻"我會的。"這樣約定道。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4)

晚餐結束後回到房間,桌上可口可樂的塑膠瓶橫倒在那裡。可樂流進了掛在桌邊的掛鉤上的"蓋子大開的學生包"的裡面。

從包裡拿出的教科書和筆記本被染成了淡淡的茶色,有股可樂的甜味。用紙巾擦了,表面還是粘糊糊的。

回到房間的室友中村看著曉手上的書說道"你在幹什麼啊?"

"可樂灑了啊。真笨呢~"

吐出了怎樣都無所謂似的的話,中村在雙人床的下床坐了下來。

"……我沒有買過可樂。"

"嗯--。那麼可能是廣明的幹的吧。"中村理所當然似的說道。

廣明打了曉的第三天在東京都內被輔導了。在高中生裡流傳著"那傢伙,可能會被轉到別的收容所裡呢。"的流言。自己所在的收容所在規則方面算是比較松的。不聽話的孩子呀,問題不斷的孩子呀,都會被轉到規則更嚴的收容所。曉來這裡以後,沒有一個孩子被轉到規則更嚴的收容所裡去過。

曉想"應該不會被轉的吧。"因為廣明換了房間。因為沒有空著的房間,所以跟兩人共用一個房間的高中生換了房間。不幸被選上的高中生就是中村。高中生的兩人要比初中生的兩人間稍稍寬一點。

"你啊,為什麼要說啊。"

換房間的時候,中村一邊行李換進來,一邊很麻煩似的嘟噥道。"只是突然叫他換房間的話他無法接受,所以就把原因告訴他了。"諫早說道。

"廣明偷東西的習慣,又不是現在才開始的。如果不是自己的東西的話,不管就好了啊。因為做好孩子向諫早告狀才會遇到這樣麻煩的事哦。"

"……我沒有做錯。"

哈--地歎了口氣,中村粗暴地搓了搓佈滿雀斑的臉。

"不是這個問題。總的來說就是不要把我們也捲進麻煩裡面。你認為被告狀的廣明就會反省嗎?"

五歲的時候就被寄放在收容所的中村,比起自己,跟廣明在一起的時間更長。就算更瞭解本人,自己無法贊成"放任不管"這樣的想法。廣明做錯了。就算職員、園長能容許,學校卻……在外面的世界卻不管用。

回來的廣明,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回到了原本的生活。也沒向自己道歉,連一句話也沒跟自己說過。

只是從那天開始,曉就頻繁被惡作劇。上學穿的輕便運動鞋的腳尖處被塞進了蛋黃醬還算是比較可愛的方式,壁櫥裡的衣服被灑上了小學生的孩子的墨汁的事也發生過。

洗了鞋子,沾上黑色污漬的衣服,被岩本除去了,去除不掉地方就用染料染。沒有買新的的富餘。

小學生海鬥鬧著糖果不見了,一找不知道為什麼在曉的桌子裡面發現了。集合所有孩子到客廳,廣明不管自己迄今為止做過的事,"和小偷一起生活什麼的最差勁了!"一邊說著隱語,一邊笑著。自己沒有被任何人,包括被拿了東西引起喧鬧的海鬥也沒有叱責過自己。之後,有孩子站出來說看到廣明拿著糖果進到曉的房間裡。就算沒有這樣的證詞,也知道其實是誰做的。但是誰也不能說什麼。除了對自己惡作劇以外,廣明都很安分。所以大家都在等。等廣明消氣,不會再做更多的事為止。

自己只有忍耐。曉拿著被可樂染上的教科書和筆記本向洗手間走去。用水沖掉甜甜的碳酸。

"等等,曉君。你在做什麼!"

可能是在值班吧,岩本趕忙趕了過來。

"那個,不是教科書嗎!"

"可樂灑了,所以洗一洗。"

"洗什麼的……"

"因為可樂很甜,就那樣晾乾的話,紙也可能會粘在一起而無法看裡面的內容。還是洗了比較好。"

"就算是這樣……"

"因為買新的很浪費。"

岩本瞥了一眼堆積在洗手間的教科書,"我也來幫忙。"於是挽起了襯衣袖子。

"把可樂灑在教科書上什麼的,曉君意外地粗心大意呢。"

"不是我灑的。"

雖然沒有說更多的話,為什麼自己會落到洗教科書的地步,應該有頭緒了吧。

"……真辛苦啊。"

岩本嘟噥了一句。

"什麼?"

岩本沉默了。因這沉默而沮喪的自己。只是因為對"這個人真辛苦,真可憐"的同情,不會對廣明追問叱責。

"行了。我自己來。"

"啊,但是……"

"真的行了。"

可能察覺到不是客氣,是真的討厭,岩本離開了。把書浸泡在唰唰的自來水水流下,曉變得很憂鬱。岩本不是壞人。比自己的負責人戶倉還要關心自己。但是只有今天,這麼半吊子的溫柔讓人覺得很煩。這樣的話還不如像戶倉那樣放任不管的好。因為對戶倉沒有任何期待,就不會有背叛的感覺。因為岩本很溫柔,所以會有更多的期待。

洗教科書和筆記本的第二天,去學校前被諫早叫道"可以耽誤一下嗎?"感覺是要說教科書被澆上可樂的事。岩本不是跟諫早說了吧。剛開始的時候,被廣明惡作劇的事……沒有證據的事也一一向諫早報告了。諫早溫柔地安慰了遭遇惡作劇的自己。同樣的情況重複了幾次後,曉終於察覺了。諫早的安慰方式總是一樣的。

"那真是很糟糕呢。"

"廣明要是冷靜下來就好了。"

兩個人在園長室裡單獨談話。被安慰,偶爾會得到糖果。可憐和同情的視線,溫柔的語言安慰著自己,雖然感覺很舒服,惡作劇卻沒完沒了地持續著。

結果,諫早雖然會安慰自己,卻什麼都沒有做。當曉發現他什麼都不能做的時候,就放棄了向他報告自己遭受到的惡作劇。

不想想諫早雖然在跟自己談話,卻什麼都不會做。

"今天,一到收容所,就發現有這樣的的東西放在我的鞋櫃裡。"

諫早遞過來一張對折的紙。打開一看,不經意地看到右邊的字寫著"岩本和高塚H了。"曉禁不住笑了。

"雖然剛剛問了岩本小姐,她說這不是事實。"

曉把便條還給諫早。

"曉有什麼想說的嗎?"

"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嗎?"

實在太蠢了,只能歎氣。

"我知道這是誰寫的。但是什麼辦法都沒有,我只能忍耐吧?"

諫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說"我認為廣明喜歡岩本小姐。"

"誒?"

"廣明和職員的衝突也很多,不管和哪個負責人都不能好好相處。但是自從岩本小姐成為了他的負責人,兩年都沒有換過。雖然不知道那是對母親的思慕之情還是對異性的在意。……所以曉暫不要在廣明的面前和岩本小姐說話的話,我覺得這樣形式的惡作劇可能會減少吧。"

焦躁的心情沸騰著湧了上來。……啊啊,是啊。放任做惡作劇的廣明不管,自己不繼續忍耐不行啊。

自己和岩本從以前開始就不怎麼說話。只有對方搭話的時候才說兩句。"暫不要說話。"這不是什麼難事。如果能減少惡作劇的話,這樣做比較好。諫早的建議沒有錯。雖然知道……卻很讓人不爽。

被廣明毆打,違反了門限規定的那天問了諫早"園長老師,你能保護我嗎?"對應的回答是"我會的。"雖然知道諫早以自己的方式做了各種各樣的考慮,像換房間,像晚上來回在廣明和自己的房間巡視。

和遭受姑父的暴力時不同,現在有想保護自己的人。即便如此,還想要更多……想要完全消除現在這樣討厭的事。不是教自己躲避對方的方法,而是也叱責一下對方。但是如果叱責了現在的廣明的話,能夠預測到那就不是小惡作劇了,就可能是對自己爆發式的暴力了。

知道的部分和不想知道的部分在腦海中打架,讓自己焦躁不安。以前明明更能忍的,現在越來越難以忍受了。

"如果園長老師叫我這麼做的話,我就這麼做。"

可能是察覺了自己不滿的口氣吧,諫早不說"不是這樣……"而是肯定地說"可能就是這樣。"

曉沉默地走出了園長室。不想跟對方說更多的話。老實說,自己感到非常失望。就算要談奇怪的信,不是問"有什麼想說的嗎?"而是說"雖然不認為這是事實。"就好了。

雖然因為急著穿上鞋而忘了確認,今天沒有蟲的屍體也沒有蛋黃醬被塞進鞋裡。出了玄關的曉,朝學校全速奔跑。

穿過學校的正門,在鞋櫃換鞋的時候預備鈴響了。和自己一樣,差點遲到的同學像箭一樣朝教室跑去。

在奔跑的同學裡面,發現了合田的身影。一隻耳朵掛著耳機在走廊奔跑。一個黃綠色物體在胸前的口袋裡閃閃發光。就算擦身而過也沒有打招呼。

自己被廣明打了之後,看到過幾次合田在校內聽黃綠色的ZAC。合田拿回了被偷的東西當然很好,而自己曾拜託過的同學,就像為了到對岸而過的橋一樣吧。他不知道因為他的事自己現在遭受到何種對待,不過他肯定也不想知道。

一走進教室,原本鬧哄哄的聲音像有人指揮似的整齊地停下來了。感覺大家都在看自己。……很奇怪。自己的桌子周圍圍了很多人,曉一走近,人群就留下曖昧的笑容散去了。

自己位於窗邊的桌子上,用油性筆劃著女性生殖器的簡略圖,並寫用很爛的字寫著"yachirin,去死吧!"(注:這裡原文是やちりん,誰能告訴我是神馬意思?TAT)

……最近,廣明經常翹課。晚上也經常不回收容所。即使如此,卻只是為了寫這個就來學校嗎?

教師進來了。曉坐到椅子上,一邊在心裡默念"你才給我去死吧!"一邊把教科書放在塗鴉上打開。無論怎麼把書和教科書重在上面,都可以從縫隙裡看到油性筆那黑黑的顏色,胃就像吃多了時一樣想吐,無法平息。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5)

一個學期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考試在上午就考完了,所以曉回了收容所一趟,吃了午飯後又到圖書館去了。為了不和廣明照面,週末儘量不呆在收容所裡。即便如此,無言的惡作劇像化膿的傷口似的往外冒水。

太陽落山的時候曉出了圖書館,繞到廢棄工廠喂了蝙蝠,在門限時間的前十分鐘回到了收容所。今天傳達室裡沒有人。在門限時間的前後一段時間,為了確認是否有沒回來的孩子,一般都有個人在。一邊覺得奇怪一邊來到走廊上,看到孩子們聚集在客廳裡。大概有十個人吧。這麼多的人湊在一塊,卻沒有人說話,也沒有騷動。

從來沒見過的,異樣的氛圍。海鬥從人群裡穿出,跑了過來。抬起頭盯著曉看。

"聽說死了。"

是說客廳裡養的金魚嗎?幾條金魚雖然被分別取了名字,然而照顧它們的都是小學生,而且還頻繁地死去然後又追加新的進去,曉已經無法分辨它們哪條是哪條了。

"高興了?"

曉皺著眉頭。

"怎麼可能高興。就算是金魚死了也很討厭。"

"不是金魚,是廣明哦。"

曉歪著頭。

"你在說什麼?"

"廣明死了的話,就沒人欺負你了。真好呢。"

海鬥微微笑了。

"喂海鬥!別這麼說啊!"

高中生的裡沙從客廳走出來,粗暴地拉起海鬥的手臂。

"廣明,很討厭嘛。拿了我的糖果。"

"即便如此,死了也很可憐啊。"

"就因為廣明壞心眼,所以才死了吧。他是被神拋棄了啊。"

"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大家都會死的!"

海鬥撅起嘴。

"壞心眼的傢伙死了的話,世界就變和平了。"

海鬥是嫌裡沙煩了吧,甩開被抓住的手臂,回到了客廳裡。

"廣明死了的事,是真的嗎?"

曉難以置信地詢問裡沙。裡沙垂下眼睛回答:"可能吧。"

"員警打來電話,然後園長老師就出去了。聽說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剛才新聞也報導了。"

很快就到了晚飯的時間。只聽到各處都在竊竊私語,桌面上倒很安靜。

……廣明死了。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呢,是前天晚上吧。那時他在食堂桌子對面的右端吃飯。他死了……嗎。果然不覺得是真的。感覺像被騙了一樣。

吃完飯後,收容所的孩子全部聚集在客廳裡。站在電視前的戶倉,用哭腫了似的的紅眼睛向孩子們宣佈:"和田廣明君因交通事故而死亡了。"因為大家在之前就聽說了,所以沒有誰發出驚訝的聲音,但是有孩子哭了。

廣明和認識的三個人一起乘車。那輛車因為車速太快而撞到公路邊的護欄上。其中三人死亡,一人重傷。廣明是死亡的三個人中的一個。只由大人守夜,後天大家一起去參加在附近的殯儀館舉行葬禮。

話一說完,大家就解散了。曉回到了房間。從明天開始就休息了,沒有可以做的事情。爬上雙人床的上鋪,雖然躺下了,卻睡不著。

最討厭廣明瞭。遭到了數不清的惡作劇,還被毆打。曾想過他死了就好了。但是想他死和他真的死不一樣。

就像海鬥說的,自己不會再被惡作劇了。鞋子裡不會再被塞進垃圾,學校的書桌也不會再被畫上塗鴉了,但是……。

今天,在圖書館讀的書上寫到,蝙蝠根據種類的不同,有的可以活二十年。廣明的生命比起活得長的蝙蝠還短。

中村回到房間,在下鋪的床上坐下。

"喂。"

從下面傳來了聲音。

"廣明,真的死了啊。"

"嗯。"

"我啊,初二的時候,被那傢伙踢得牙都掉了。但是那傢伙,連對不起都沒說過。"

那個時候,自己還沒來這個收容所。

"到最後,也沒跟我道歉啊。不過都已經死了,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自己也沒被廣明道歉過。

"你啊,到底是怎麼想的?"

"想什麼?"

"對廣明的死,怎麼想?"

想了一會兒。

"不悲傷,也不高興。但是……沒有廣明已經死了的感覺。"

"就是啊。"從下面傳來歎息似的附和聲。

"沒有他已經死了的感覺呢。我還想在這種時候也不覺得悲傷的我作為人類到底是怎麼了,你也一樣我就安心了。"

廣明死了。但是沒有看到他死了。……突然很想知道廣明在死前的一瞬間在想什麼。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6)

對父親的葬禮,基本上沒有多少記憶了。只有一點還記得,只記得自己當時在建在庭院的房間裡盯著看螞蟻搬運螳螂的屍體。

廣明的棺材被放在用鮮花裝飾的祭壇下。因為說了孩子不看比較好所以棺材的蓋子沒有打開。

念經進行中的時候,看到祭壇的高處貼著曾在自己的運動鞋裡塞蛋黃醬的中學生的滿臉笑容的照片。悲傷的地方卻有笑著的臉,真是太奇怪了。平時總是鬧個不停的年齡在小學生以下的孩子們,今天也像借來的貓似的安分。

葬禮結束後,只有大人們去了火葬場,收容所的所有孩子都步行回去了。陽光太強烈了,制服的背後沾滿了汗水。從公園旁邊走過的時候,聽到一片嗡嗡的蟬聲。

廣明真的在那個棺材裡嗎?回到收容所後,總覺得他會突然出現在客廳裡。……會這樣想是因為沒看到他的臉嗎。

被廣明毆打而逃進廢墟裡的時候,各種各樣的事讓自己覺得很辛苦,讓自己很想死。如果那個時候自己死了的話,會怎麼樣呢。因為是沒有人去的地方,直到腐爛變成枯骨,也不會被人發現吧。

自己知道什麼是死。但是死到底是什麼呢。給蝙蝠食物。為此而收集昆蟲。昆蟲死了後,或許是安靜地在蝙蝠的肚子裡活著。它們成為蝙蝠生存的基礎。很容易明白。但是廣明的死--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不能被父母養育,一直在收容所生活的廣明的十四年,不被任何人需要的十四年到底算什麼呢。自己也同樣是被拋棄的。但是比廣明要好嗎。因為自己不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的。而且感覺比起廣明的死,諫早對自己的死會更悲傷。

那天晚上,滅燈後諫早來到自己的房間,對自己說:"我有話跟你說。"自己很少在這種時間被叫出去。來到園長室,這裡有股獨特的香味。右邊的牆上裝了個小型的祭壇,上面有個被白布包住的方盒。眼睛對上在葬禮上看到的……笑著的廣明的照片上的眼睛,嚇了一跳。

可能是察覺到自己的視線落在祭壇上了吧,諫早問道:"很在意嗎?"

"那裡面是骨灰?"

諫早像很困擾似的,用奇怪表情笑了。

"是啊,是廣明的骨灰。四十九日的時候就能放進和田的墓裡了,在那之前就放在這裡。"

明明有家,為什麼不能回去呢。雖然家裡的人好像討厭廣明,可是他已經死了啊。明明不再會說話,不再會胡鬧,不會再突然發怒了。

"人啊,是很脆弱的生物。明明不久前還活蹦亂跳的……命運這種東西總是對年輕人做殘酷的事。"

諫早的眼睛沖著血,臉色蒼白。廣明死後的兩天裡,在收容所裡沒有看到過諫早的身影。

"這麼晚了把你叫來真是抱歉。"

連歎的氣都滲透出疲憊。

"在這種時候跟你談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我也無法判斷,但是沒有時間了。"

在拋出話題之前稍稍頓了一會兒。

"昨晚,你的姑姑打來了電話。"

對自己溫柔微笑的姑姑的臉,一下子浮現在腦海裡。

咕嘟地咽了口唾沫。自從自己來這裡後,第一次打電話來。難道她會來見自己嗎?

"注意聽我說。"

是領回自己的事吧。從在收容所生活開始已經二年零五個月了。姑姑已經有能照顧自己的能力了嗎。本該封印了的回憶的箱子被打開了。大家的臉全都想起來了。期待一下子在胸中膨脹。

"你的母親,好像去世了。"

明明知道諫早在說什麼,卻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然後曉小心翼翼地說出了那可怕的可能性。

"是說,姑姑嗎?"

"不是哦。是你的親生母親。"

"我的親生母親早已經死了。"

"雖然他們好像曾跟你說你的雙親都已經去世了,其實母親好像是活著的。"

就像劃拳輸給後出拳的人時的那種鬱悶的心情,曉嘟噥道"那是什麼意思。"

"你的母親和父親離婚後,好像去了外國……去了美國生活。你姑姑好像收到了你母親在那邊的熟人的聯絡。"

曉的視線從諫早的臉上移開,低下了頭。……那是在說誰,在說什麼?

"我直接和那個熟人聊了一下。那個人說可以負擔旅費和逗留的費用。雖然跟他說了因為你沒有護照,申請那個需要花十天左右的時間,但是他說可以等你準備好後到美國為止,再舉行你母親的葬禮。"

"那是不可能的吧。"

曉抬起頭。

"要等我的話,屍體會腐爛的。"

"可能會在你去之前把屍體凍起來吧。"

曉搖了搖頭。

"……我不去。"

"廣明死後,你也受到打擊了吧。在這種時候聽到這樣的話,我知道你會覺得混亂。但是只有這次不能憑一時的衝動來決定事情比較好。依我的意見是,你還是去美國比較好。"

"不見也無所謂。"

曉從正面目不轉睛地看著諫早的臉。

"一直都聽說她已經死了。即使現在說她還活著,然後又死了,我也沒什麼感覺。"

沒有半點虛假的真心話。

"你不想見見母親嗎?"

這麼問的諫早讓自己感覺不可思議。

"因為她死了?"

"那是……"

"為什麼說要見面呢?死了的話和看照片不是一樣的嗎?"

……心情很糟。從剛才開始就彌漫在房間裡的氣味。被燒了的骨頭的氣味。廣明的氣味讓人覺得想吐。

"我是不會去的。"

正準備出園長室,"等等",手臂被抓住了。諫早手指的力量很大。那力量滲進了皮膚裡,感覺很痛。

"等你長大,結婚生子的時候,如果回憶不起母親的臉的話會感到很寂寞的。"

曉笑了。除了笑不知道能做什麼。

"讓我想起屍體的臉嗎?"

在諫早沉默的間隙,曉掙開被抓住的手臂飛奔出了園長室。一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漫畫的中村就問道:"你和園長說什麼了?"

"……沒什麼。"

鑽進雙人床的上鋪,把臉埋進了枕頭裡。死了的母親。其實卻活著。然後又死了。"死"這個字就像玩具一樣。無論是廣明,還是母親都簡單的死去。都是聽別人說的話。

……沒有悲傷。從最開始就被說沒有的東西,就算真的死了也沒有什麼感覺。這樣的話不如乾脆連臉呀,名字呀,什麼都不知道更好。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7)

到達美國的時候,是下午三點過十分。曉沿著人流走,走到門的附近排隊。看著柱子上的時鐘,曉把自己的手錶的時間和時鐘調成一致。

入國審查完成之後,曉穿過一條細長的通道,來到大廳似的地方。所有的文字表示都是英文,完全摸不著頭腦。呆呆地站在那裡,背後被咚地拍了一下。向前傾了一步後回過頭,看到一個像大力士一樣的金髮阿姨死盯著自己。

站在通道的正中間好像會擋住別人。移動到角落的椅子處坐下。除了來接自己的人叫約翰·馬克迪爾,其他的曉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只能在這裡等待。

……本來不想來美國的。但是每天都被叫到園長室,終於被諫早說服了。

"說實話。"

那是第五次被叫去的時候。因節電對策而打開的窗戶外,傳來蟬那令人焦躁的聲音。

"如果所有的金錢負擔……旅費不得不由你自己全部負擔的話,我不會說讓你去。因為收容所裡沒有多餘的錢去負擔那些費用。但是你母親的熟人說了會負擔旅費和逗留的費用。所以我覺得你還是去比較好。"

"去了也沒有用。"

"就算對現在的你沒有用,我覺得十年後的你肯定會認為還是見了母親比較好。"

"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

"我啊。"

諫早摸著自己的胸口。

"我早就經過了你們這個年紀。然後也超過了你想像中的大人的年齡吧。正是因為這些路自己都走過,所以覺得你和母親見一面是必要的。而且現在又是暑假,也不用向學校請假。"

結果,就這樣半推半就的"嗯"地點頭答應了。對自己的固執拒絕,都勸說到這種地步了,曉有點害怕自己如果被認為是頑固的傢伙的話,會被諫早討厭。

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確定了去美國的行程,配合辦好護照的日期,曉在八月八日從日本出發了。

只有一件事讓曉很在意。那就是廢棄工廠的蝙蝠。去美國來回一趟最少要花四天的時間。放這麼久不管的話,那只貪吃的蝙蝠可能會死的。雖然這麼說,能夠拜託照顧的朋友一個也沒有。

最後還是拜託諫早了。一跟他說"我在照顧受了傷的動物。"他就說"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會負起責任來照顧它的。"看到在紙箱裡,露著敵意呀呀叫著的蝙蝠時,諫早笑著說道:"我還以為是貓或狗呢。曉在照顧很有趣的動物呢。"

"它受傷了,如果被小孩子欺負的話可能會死的。"

曉說出了自己的不安後,諫早跟曉約定道"我會一直放在園長室裡的。"

這次去美國的行程,只有諫早和職員知道。對其他的人是說,自己暫時回姑姑家一段時間。如果說去美國了就不得不向大家說明情況,這樣的話可能會引起大家的騷亂。

即使等了足夠久的時間,也沒發現有像來迎接的人。想著如果這樣一直等不到的話是不是就要在美國露宿了,這時看到了一個男人。明亮的茶色頭髮,大約年過四十的男人,不停地朝周圍東張西望。

難道……這麼想著的時候視線和那個人對上了。男人像很吃驚似的張大了嘴,直直地朝自己走過來。

男人雖然來跟自己搭話,但是和英語老師講的英語不同,就像活著的東西似的而躍動的語言,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因為聽說有翻譯的人,所以沒有特別去英語會話。

男人轉過身,使勁地揮了揮手。然後一個黑髮黑眼,雖然是亞洲系的臉卻像是輪廓清晰的混血的二十歲左右的男人跑了過來。

在茶發的男人和黑髮的男人的交談中,聽到了"曉"的發音。

"你是高塚曉君嗎?"

從黑髮男人的口中說出的是一口流利的日語。

"……是。"

曉回答後,黑髮的男人微笑著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你帶著 這裡的期間,擔任翻譯的丹尼爾·真人·奧斯丁。你可以叫我真人。這邊的叔叔叫約翰·馬克迪爾。"

知道自己被介紹了吧,"曉,你好!"約翰笑嘻嘻地用很奇怪的發音跟自己打招呼。曉也輕輕低下頭說:"你好"

"從日本出發的長途旅行,很辛苦吧。辛苦你了。肚子餓了嗎?"

"……沒。"

"馬上去見你的母親嗎?還是稍微休息一下,等心情平靜下來了再去?"

真人不僅語速快問題還一個接一個的。

"不休息也無所謂,但是我想換身衣服。"

"換衣服?"

"我帶了制服。"

真人歪著頭,然後"啊"地拍了一下手。

"在日本,學生不穿喪服而是穿制服吧。葬禮在明天舉行,所以今天我覺得就穿這身衣服就行了。那麼,快點走吧。"

被兩個人帶著,走出了飛機場。約翰去取車,曉和真人並排站著等他把車開過來。外面天氣很好,天空一片蔚藍。空氣很炎熱,有些塵土飛揚。聽到轟鳴聲而抬起頭,看到飛機從正上方飛過。

約翰停靠在人行道上的,是一輛像是一直在水窪裡跑而因此車下面沾滿了泥土,保險杠歪曲了的藍色汽車。

"來,曉,坐到車後座去。"

曉在真人的催促下坐進了車的後。靠背破了,腳下滾落著糖果的空袋子和塑膠瓶。第一次看到這麼破這麼髒的車。雖然說過要替自己出機票錢和住宿費,其實可能是個窮人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對自己明明不想見卻來了感到很抱歉。

汽車繞過轉盤,開到了馬路上。第一次進入眼簾的美國,總之道路很寬闊。房子也很大很簡單。好幾輛比約翰的車還髒的車在反方向的車道奔跑。

"開到你母親的家大約需要三十分鐘哦。"

助手席的真人告訴曉。

"晚飯想吃什麼?約翰說不管什麼都能請你吃。"

"我吃什麼都行……"

"這裡的食物,難吃的地方是真的很難吃。但是交給我的話就沒有問題。只要是你想吃的,我就能把你們帶到好吃的店裡。順便說句,我的推薦是一家叫'bush'的店的法國料理和一家叫'china'的中國的店。"

"我不是很清楚。"

"那就去'bush'吧。讓約翰請客吃昂貴的法國料理吧。"

曉對不認生又開朗的真人有點膽怯。

"葬禮的第二天曉也會在這邊吧。有想去的地方嗎?啊,如果想看好萊塢的攝影棚的話,肯定能讓你參觀的。因為約翰的面子很大。你喜歡的演員是誰?"

聽他這麼一說,幾乎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了。

"那個,能問個問題嗎?"

"OK!什麼都可以回答你。"真人拍著胸脯道。

"你知道我的母親叫什麼名字嗎?"

真人困擾似的半張著嘴。自己問了什麼不該問的事嗎?

"你不知道嗎?"

"因為一直都被說已經死了……所以沒有聽任何人說過。"

"你母親的名字叫田村華江。"

tian cun hua jiang。很平常的名字。自己沒有感覺到那個發音對自己來說有什麼特別的。

"我的母親在美國是做什麼的?"

真人苦笑道。

"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呢。你的母親是個女演員哦。"

"女演員?"

"一直以華江·田村的名字活躍於演藝界。演技很好,連我都是她的粉絲呢。"

從真人口裡聽到的母親沒有姑姑那樣現實的感覺。

"你跟你的母親長得真的很像。在機場的時候,你就像她的迷你版似的,我一眼就認出你了,約翰也這麼說。"

長相……說起來,自己還從沒有想像過母親長什麼樣子。

約翰跟真人說了什麼,兩個人開始交談起來。曉深深地靠進靠墊裡。馬上就能見到生自己的女人的臉了。

曉突然想起了廣明死的時候,中村說過的話。

"在這種時候也不覺得悲傷的我作為人類到底是怎麼了……"

即使母親的屍體就在眼前,也不覺得自己會感到悲傷。這樣的自己是個冷酷的人嗎?

一直都聽說已經死了。聽別人說的關於母親的記憶只是從"兩歲的時候和父親離婚,之後不久就因事故而去世了。"到"兩歲的時候和父親離婚,然後去了美國,在自己十四歲的時候去世了。"增加了十幾個文字而已。

汽車向右轉了個彎,在一個店的前面停下了。在日本也能經常見到的咖啡店的招牌。母親在這裡嗎?

"約翰說想喝咖啡。可以去嗎?"

不管可不可以,明明車都已經開進停車場,這麼想著"嗯"地點了點頭。三個人在窗邊的圓桌周圍坐下了。曉被詢問要喝什麼,自己連功能表裡有些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點了可可,喝進嘴裡時卻感到很驚訝。這可可甜到差點以為是糖水。無法在為自己買單的人面前剩下,曉慢慢地像舔似的喝掉了。

"曉。"

抬起頭,真人用很認真的眼神看著自己。

"……其實啊,在你見到母親以前,約翰好像有必須要跟你說的事。"

約翰看著自己用英語說著什麼。真人歪了歪嘴。約翰說的話久久沒被翻譯過來。曉覺得很在意。

"約翰叔叔,說了什麼?"

"嗯,那個……"真人含混不清地開始說道。

"你的母親從來美國到去世為止都是在做女演員的工作。雖然沒有再婚……但是好像有個一直住在一起的戀人。"

說完後,真人窺視著曉的臉問道:"沒事吧?"

"什麼?"

"聽說母親有戀人,從孩子的立場來看的話,不是件愉快的事吧。"

真人好像是在顧慮著自己。

"我沒關係。"

就算聽到母親有戀人,也沒什麼感覺。真的什麼感覺都沒有。

"如果覺得不想聽的話,你就叫我停止。"真人事先說道。

"現在,聽說你母親的戀人一直呆在她的身邊。約翰是你母親的戀人理查·卡萊爾的經紀人。理查雖然是演員,但是現在主要在做導演的工作。"

"嗯……"

女演員男演員,然後是電影導演。母親的周圍太過奪目,好像是只在電影或電視劇裡才能看到的世界。

"理查在你母親的身邊也沒什麼嗎?"

曉一點頭,真人就翻譯道:"akira,OK。"約翰用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對著曉微笑道:"Thank you!"

話一說完,三個人快速地走出了店。

汽車在異常寬闊的道路上賓士。真是個像原野的地方啊,這麼想著的時候房子一點一點地多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車子駛進了住宅街。棕櫚樹倒映在道路的影子像梯子似的,很有趣。

約翰的車在其中的一所房子的白色圍牆前停下了。沉甸甸鐵門自動緩緩地打開,車開了進去。

圍牆裡面有條鋪滿白色石子的道路,道路旁邊的花壇修整得像公園裡的花壇一樣。裡面距離門口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棟房子。非常大的房子。是收容所的二十倍左右。白色的牆,藍色的房頂,讓曉想起了過去在七巧板上看到過德國城堡。旁邊還有貌似游泳池的東西。

在曉被建築物的宏偉震懾到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約翰下了車,走到門前按下門鈴,過了一會兒,就像從外國的圖畫書裡走出來白色卷髮的老婦女出現在門口。圓溜溜的瞳孔是藍色的。

約翰和老婦女交談一下,就先讓進到屋裡了。

"約翰讓你先等一下。"

真人向曉說明道。

"這裡是哪兒?"

"理查·卡萊爾的家裡。"

"好像城堡一樣。"

"很厲害吧。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房子。不愧是理查·卡萊爾的家啊!"

真人環視了一下建築物的周圍,很陶醉地歎了一口氣。

"理查那麼有名嗎?"

真人笑了。

"你可以在大街上找個人來問問。問他們知道理查卡萊爾嗎。十個人會有九個人會回答知道吧。如果有人說不知道,那個人肯定是很遜的鄉下人。"

大概過了十分鐘,約翰從建築物裡走出來,和真人咬起了耳朵。

"他說可以進去。……走吧。"

曉被催促著進了房子裡。玄關的天花板很高,頂上的枝形吊燈閃閃發著光。地板也像鋪在美術館裡的大理石一樣,一塵不染。

穿過寬闊的玄關,到了像是客廳的地方。不知道理查是不是喜歡亞洲風格,牆壁上裝飾著畫著蓮花的布,小桌子上裝飾的是象和人混合的,印度風的東西。明明沒見過卻覺得似曾相識,可能是因為微微漂浮在空氣中的香味吧。

因為建築物很寬廣,所以走廊也很長。約翰在可以進行五十米跑步的走廊的正中間,一扇白色的門前止步,轉過身來。在對自己說的話中,曉只聽懂了"your mother"這部分。

"約翰說你的母親在這個房間裡。"

真人用手指了一下門。明明覺得見到母親的臉沒有什麼意義的,一聽到母親就在那裡時卻突然覺得緊張起來。

"一起去吧。"

真人把手放在曉的右肩上。

"沒事。"

打開白色的門。突然,一股濃烈百合花的香味迎面撲來。曉驚住了。房間裡鋪滿了鮮花。雖然百合的香味很濃,但不是只有百合。還有玫瑰、鬱金香,這些連曉都叫得出名字的花,就像花圃一樣在房間裡綻放著。

放在花海正中間的黑色棺材的旁邊,站著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年齡在三十幾歲左右。金色的頭髮,淺藍色的瞳孔。那張異常漂亮的臉,總覺得像是在什麼地方什麼電影裡看到過。

淺藍色的瞳孔看著自己。……像被瞪著似的,很可怕。曉的腳無法向前邁出。

"可以去棺材旁邊哦。"

在真人的催促下,曉踏進了房間裡。淺藍色瞳孔的男人,馬上從棺材邊離開了。

棺材的蓋子已經被取下了,能夠看到橫躺在裡面的人的全身。

在那裡躺著的,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嵌著黑色長睫毛的眼瞼輕輕的閉著。圓潤的臉頰,淡櫻色的嘴唇,光潤得像是馬上會說話似的。

黑色的頭髮搭在肩上描著柔軟的曲線,手指在胸前交握著。指尖也是顯得氣色很好粉紅色。穿著的白色衣服和本人也很配。

就像只是在睡覺,那雙眼睛隨時可能大大地睜開,然後坐起來似的。

"真的死了嗎?"

曉不加思考地這樣問了出來。真人慢慢地點頭。

"因為看起來不像屍體。還非常的……漂亮。"

"因為做了遺體整容的。"

第一次聽到的詞。

"那個遺體整容是什麼?"

真人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然後馬上拍手道"啊!"

"說起來日本是火葬的啊。……在美國,人死後為了讓身體不會腐爛而注入藥物,做各種各樣的處理。做得好的話,能半永久的,用和活著時一樣的狀態保存起來。算是木乃伊的最新版吧。"

聽到木乃伊這個詞,曉嚇了一跳。

"不凍起來也不會腐爛嗎?"

"是啊。……曉,不用客氣,可以隨便撫摸母親的身體哦。"

沒想過要撫摸母親的身體。但是聽到可以摸的時候,就想要摸一下。猶豫著該怎麼辦,曉試著摸了一下交握著的雙手的袖口。慢慢地按白色的布料,感覺到裡面硬硬的。

"可以直接觸碰皮膚哦。"

曉搖了搖頭。

"因為感覺像隨時會起來似的……"

這個人不會睜開眼。雖然知道但是總覺得會打擾到她舒服的睡眠似的曉有點畏縮。

"明天就會放進墳墓裡了,為了不會後悔,你就盡情的跟媽媽撒嬌吧。"

果然還是覺得這個人像是活著的。或許這只是在演"死了"的戲,搞不好會冷不防地就坐起來大笑吧。

懷著奇妙的確信,曉的手觸碰到了臉上。看起來很柔軟的皮膚卻很硬。而且也沒從那張臉上感覺到活人的體溫,曉一下子感到很失望。

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果然也很硬。這雙手,曾把還是小孩子的自己抱起來過嗎?無法想像。怎麼看也沒有母親的感覺。異常漂亮的人偶。自己真的是這個人生出來的嗎?

曉聽到了講英語的聲音。但是約翰的金髮的人一直在交談,所以雖然是面向自己在說話,在真人拍自己的肩膀以前都沒有察覺。

"理查問你'見到母親感覺如何?'"

淺藍色瞳孔的男人看著自己。那雙眼睛看起來壞壞的,曉不太喜歡。

"……因為是第一次見到,所以不太明白。"

真人把曉說的話翻譯成了英語。突然,淺藍色瞳孔的男人的反應變得很強烈。他抱著頭,朝著約翰用很快的語速說個不停。自己說了什麼惹惱這個人的話嗎?男人一邊撲簌撲簌地掉淚,一邊走過來向真人說著什麼。

"曉,理查問可以抱你嗎?"

"……為什麼?"

真人露出困擾的表情嘟噥道"嗯--"

"可能是……因為很寂寞吧。"

是這樣啊。這個男人很寂寞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拒絕他就太可憐了,所以曉答道"可以哦。"一聽到真人的翻譯,男人馬上將自己抱了起來。力氣很大,抱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

"sorry sorry……"

雖然英語很難聽懂,但是曉知道這個男人在跟自己道歉。淺藍色的瞳孔就像要融化掉似的撲簌撲簌掉下來的眼淚,把曉的肩膀都打濕了了。

曉沒有和母親說過話。連名字也沒被母親喚過。知道的只有在車裡聽到的母親的名字和做的女演員這個工作。完全不知道她在美國過著怎樣的生活。

……但是,被數不清的鮮花包圍的房間。濃烈的花香味。曉知道母親就算死了也被這個人珍惜著。

一個人肯定很寂寞。所以曉覺得母親的身邊有這個人很好。不像自己那樣寂寞真是太好了。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8)

原本預定在美國的期間是住旅館的,可是突然就改為住在理查的豪宅裡了。"曉能和母親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今天了,所以我想讓你盡可能不留遺憾地呆在她的身邊。"理查這樣說道。

約翰問曉"你覺得呢?"雖然怎樣都無所謂,但是曉覺得不住旅館的話就可以省一些住宿費,所以就決定在理查的家裡住了。為了不會英語的自己,翻譯的真人也一起住了下來。

在外面吃了晚飯後,大家一起回到理查的家裡,圍在客廳喝茶。不管是在外面吃飯的時候,還是回來後,理查總是呆在自己的旁邊。坐在沙發上時也離自己很近,手還不停地觸碰自己的身體。肌膚接觸也很頻繁,一會兒把手放在肩膀上,一會兒又摟著自己。雖然經常在電影裡看到外國人互相擁抱,而在現實中自己處於這個立場時就覺得很不習慣,感到很不舒服。

"我有什麼能為你做的嗎?"

真人把理查的話翻譯過來。曉想了一會兒。

"我可以看看目前出演過的什麼電影嗎?"

聽到真人的翻譯後,理查滔滔不絕地說道。

"這裡好像有所有你母親出演過的電影哦。主婦、女強人、教師……中途改行的,還有小偷之類的。私人影片好像也有。你想看那個?"

"儘量要出場比較多,臺詞比較多的。……因為沒有聽過她的聲音。"

真人翻譯過去的瞬間,得意洋洋的理查的臉一下子扭曲了,弓著背大哭起來。曉想著真是個愛哭的大人啊,但是曉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哭了起來。約翰用訓斥般的口吻對著理查說話,兩個人出了房間。

"……我說了什麼惹他生氣的話嗎?"

真人一邊苦笑一邊安慰曉:"不用擔心。"過了十分鐘左右,哭腫雙眼的理查和約翰一起,拿著幾盤錄影帶回到客廳裡。

"他說要先給你看私人影片。"

真人輕輕地耳語道。錄影帶一開始播放,馬上就有人影在畫面上出現,曉驚了一下。站在那裡的,是睡在棺材裡的那個人。曉前傾著身子,出神地看著畫面。

"no,no."

畫面裡的人,像是討厭被拍似的,用手擋住攝影機的鏡頭。即使如此,攝影機還是窮追不捨地拍,也許是放棄了吧,她無視攝影機走到廚房,站在那裡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麵包來。

不知道她聽到了什麼,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小臉上長著大大的黑眼睛。很有特點的長髮。曉不自覺地抓起自己頭髮的尖端。

她對這邊,不……是她對攝影的人說話的聲音比想像中的要低沉。但是發音很甜,就像紅糖一樣。

那個聲音,會怎樣叫自己的名字呢。一瞬就好,會不會有那個瞬間呢,曉這麼想著死死地盯著畫面,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感覺到有人在摸自己,曉醒了過來。只轉動著眼珠環視周圍,理查一邊輕輕地哼著歌,一邊撫摸著自己的頭。收容所的小孩子經常在職員撫慰下睡著。自己已經是初中生了,所以沒有被這樣對待過。

大大的手的感觸讓曉覺得很舒服,曉裝作睡覺的樣子沒想到就真的睡著了。可能也有旅行的疲憊吧,曉一直持續地睡到了早上。

在舉行母親的葬禮的期間,理查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身邊。開始往棺材上撒土時,曉正想著那麼漂亮的人被埋起來真是可惜的時候,理查緊緊的握住了曉的手。大人的手在發抖,淺藍色的眼睛雖然像是馬上就快流淚似的濕潤著,卻沒有流出來。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19)

舉行葬禮的第二天,曉一整天都被理查帶著到處走。在好萊塢的電影錄影棚裡,理查給曉介紹了出演系列電影的演員。雖然真人看起來很興奮,曉卻不認識那個演員。一去大型的購物商場,理查就說著"那個很適合你。""這個好像也挺適合你的。"把看上的衣服全部買了下來。曉一說包裡已經塞不下了,理查就給他買了一個旅行箱。

回國的那天,理查在飛機場遞給自己說是零用錢的錢。就算要還給他,他也只是說"no no"而不肯收回去。曉很困擾地跟真人商量,真人也說"你就當壓歲錢收了吧。"曉只好對著他說了聲"謝謝!"

在回國的飛機裡,整個人感覺輕飄飄的。明明是現實,卻沒有現實的感覺。大家對自己都很親切,很溫柔。第一次被人那樣關心,曉覺得很開心,稍稍有點累。

一閉上眼,在影片裡看到的母親和母親的聲音浮現在腦海裡。剛聽說母親死了的時候,曉覺得沒有見母親的必要,就算去見了母親,自己也只是確認"死"這個結果而已。……曉從心底感謝諫早堅持不懈地說服了曾經不感興趣的自己。

能見到母親真是太好了。是個美人真是太好了。雖然沒能互相觸碰,交談,即便如此也很好。聲音就像紅糖一樣。雖然無法實現……只有一次也好,希望那個聲音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在飛機裡,曉除了吃飯一直都在睡覺。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0)

從機場到收容所,曉是換乘電車回去的。覺得麻煩諫早來迎接自己不太好,而且自己還有從理查那裡得到的錢。如真人所說的,在機場換完錢才發現是驚人的數目。是自己每月零花錢的二十倍……曉感到有些害怕,馬上把錢放進了錢包裡。

回到收容所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穿過混凝土的門柱,熟悉的建築映入了眼簾。一邊拉著行李箱一邊走進玄關,傳達室的戶倉發現了曉,走出來說道:"啊,這不是曉嗎?"

"我回來了。"

"啊,你在這裡稍等一下。"

戶倉鑽進傳達室,過了一會兒穿著T恤和短褲的諫早走了出來。

"歡迎回來,曉。給我打個電話的話我就會去機場接你啊。"

"因為我知道怎麼換成電車。"

諫早的視線落在嶄新的行李箱上。

"那個包是怎麼回事?"

"那邊的人給我買的。"

諫早微笑著說"真好啊。""能聊一下嗎?"然後把曉叫到了園長室。

從車站把行李箱拉回來,曉出了一身的汗。園長室雖然開著窗卻沒有一絲風吹進來,所以很悶熱,汗水不停地從額頭上冒出來。

牆壁仍然放著廣明的骨灰,有股味道。突然,曉想到園長室是這麼狹窄嗎。理查的家很寬,很大。在像城堡一樣的那個家裡度過的三天,就像夢一樣。

"累了吧,先坐下吧。"

曉在破舊的沙發上坐下,襯衫粘在佈滿汗水的背上,感覺很難受。

"去了趟美國感覺如何?"

曉想起了寬廣的道路,骯髒的車。沒有很高的建築物,一望無際的風景。

"很寬廣。"

諫早輕輕地笑了。

"見到母親了嗎?"

曉輕輕地點了點頭。

"感覺怎麼樣?"

曉想了一會兒。

"是個像人偶一樣漂亮的人。"

"是嗎?"諫早附和道。

"我覺得母親以前在那邊生活得很幸福。"

"為什麼覺得是幸福的呢?"

"她在那邊一起生活的男人,是個很好的人。"

諫早瞟了一眼沙發大聲叫道"你母親,有戀人嗎!"

"是個很親切的人。其實……我曾覺得見不見母親也無所謂的,現在覺得去了真是太好了。"

誠實的告白。能見到美麗的臉真是太好了。活著的樣子,聲音……能在影片裡面看到真是太好了。被各種各樣的人親切的對待真是太好了。

那個時候推了自己一把,說了"去吧"的諫早的判斷一點錯都沒有。

"你能這麼說,我勸你一番也算有意義了。"

諫早很滿足似的眯縫著雙眼。說起來……曉環視了一下園長室。

"我的蝙蝠呢……?"

瞬間,諫早收起了笑容。不好的預感。

"關於這件事。"

諫早重重的歎了口氣。

"前天就不見了。"

"誒?"

"你說過那只蝙蝠不會飛的吧。"

曉用力地點點頭。

"大概是你出門的第二天,它就在房間裡飛來飛去的。雖然很小心,但是在我出園長室去傳達室的時候,它就那樣從窗戶飛了出去。"

……難以置信。雖然它經常動,在自己的面前連振翅的動作都沒做過。但是很能吃,所以翅膀也有可能慢慢恢復了。

"很抱歉。"

"算了……我也不是在飼養它。"

能飛的話就能自己找食物。也能回到同伴那裡了吧。那麼粘自己,最後沒能見上一面覺得很寂寞,但是也沒有辦法。

走出園長室,曉回到了房間。廣明死後,中村回到了高中生的兩人間,曉的房間只剩下曉一個人。把行李箱放在桌子旁邊,曉爬上了雙人床的上鋪。

一閉上眼,母親的臉浮現在腦海裡。最後睡著的臉和電影裡活潑的笑臉交替出現。美國真厲害。可以讓死人不腐爛,還能以那麼漂亮的形狀保留下來,就像魔法一樣。

曉試著摸了摸自己的臉……不一樣。而雙人床的木頭框架又太硬了。母親的臉頰比這個稍稍柔軟一些。曉掀開被子,用手摸鋪在下面的薄床墊。這個可能是最接近母親皮膚的感覺了。趴在赤裸的床墊上的時候,加上長途旅行的疲勞,曉就那樣全身是汗的睡著了,直到晚飯時間職員來叫醒他為止。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1)

從美國回來剛好一星期,曉被叫到了園長室裡。正想著是什麼事呢,就聽說是母親的戀人,理查·卡萊爾……那個金髮碧眼的男人,提出要收養自己,不禁嚇了一跳。

"因為你的母親和凱賴爾好像沒有結婚,他在法律上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要去身在美國的卡萊爾的身邊的話,就要成為他的養子。在美國,雖然收養其他國家的孩子的例子不在少數,但是收養日本的收容所的孩子的話,涉及到人身買賣的問題,從你的年齡來看有點困難。而且卡萊爾是單身。我覺得可能會因為不能提供適當的養育環境而不能通過申請。……如果卡萊爾來日本成家,然後收養你還有可能成功。只是在日本收養孩子的條件非常嚴格,在等待申請通過的期間,你可能已經高中畢業了吧。"

剛來收容所的時候,也有過幾個要收養自己的人。那個時候自己對姑姑會來接自己而深信不疑,所以都拒絕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期待了。雖然通知自己母親的死訊的是姑姑,聽諫早說她除了主題什麼都沒有說。

出乎意料的收養話題。理查·卡萊爾的胸口很溫暖。撫摸自己頭部的手指很溫柔。雖然語言不通……卻是個好人。

"我的意見是,如果你的母親和他結婚了,卡萊爾是日本人的話,我會贊成這件事的。只是這次條件太過苛刻了。雖然最終決定權在你的手上,我認為你還是在這裡完成義務教育比較好。你的成績很好,可能可以以特待生的身份去很好的私立高中。"

說真心話,自己想去那個人那裡。語言不通也沒關係。那樣珍惜母親的人的話,可能也會很珍惜自己。……雖然是外人,說不定可能成為像自己的父親一樣的存在。

想去的自己和冷靜的自己在心裡做著鬥爭。諫早說成為理查的養子的話會有各種各樣麻煩的手續。不只是諫早,可能還會麻煩到理查。不想給親切的人添麻煩。一直看著孩子的諫早都說"在這裡完成義務教育比較好"的話,這才是對的吧。但是……曉緊緊地閉上雙眼,使勁驅散關於頭被溫柔撫摸的記憶。

"……我留在這裡。"

"我決定這樣最好。"諫早對曉的決定點了點頭。

"我會打電話給卡萊爾的。比起郵件,還是直接說說得清楚些吧。沒想到學生時代的留學經驗在這裡派上了用場呢。"

"……那個。"

"什麼?"

"我可以寫信嗎?"

嗯?諫早歪著頭。

"給理查寫信。想跟他說雖然自己拒絕了養子的事,但是對這件事還是很高興。啊,還是發郵件比較好吧?"

是啊,諫早抱起胳膊道。

"寫信比較能表達心意,還是這樣比較好吧。航空信寫好了就拿過來吧。我幫你寄。"

曉與字典鬥爭了三天,終於寫好了給理查的信。寫了受到照顧的事,雖然拒絕了養子的事但是對他的心意很高興的事。為了傳達自己感謝的心情而用心寫下每一個文字。

曉把寫好的信交給諫早,諫早幫忙看了一下文章有沒有錯誤。略微看了一下的諫早陳贊道:"不是寫的很好嘛。""寫上住址,我就給你寄出去了哦。"說著收下了信。曉一說要付郵費,"這次是特別的。不要跟別人說哦。"諫早淘氣地拋了個媚眼。

從初春開始,廣明的事、母親的事,雖然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在夏天結束的時候心情終於平靜了下來。說了要收養自己的溫柔的人,在海外的那個地方。諫早也很關心自己,為自己選了最好的路。

姑姑的事,像一個疙瘩一樣留在了心裡。說了謊,沒跟自己道歉,也沒來接自己……但是,總是拘泥於這件事也沒用。自己不能不考慮在這裡生活的事。不能不考慮成為大人的事。

……不是逞強,是打從心裡這麼想。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2)

不知道什麼原因,貼吧貼不上去,暫時先在博裡更新,回頭再去吧裡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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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曉以特待生的身份進了私立的男子高中。那裡有落到年級前二十名以後就會取消特待生資格這樣嚴格的條件,但是可以從收容所走路上學比較方便。

曉不是對部活動沒有興趣,但是那看起來很花錢的樣子,而且作為獎學生,絕對不能讓成績下降,所以曉決定高中三年都集中精力去學習。

雖然諫早和職員都有,卻不讓孩子碰的電腦也是,如果向教師申請的話,就可以使用學校視聽室裡的。於是曉就用電腦查了一下那讓母親保持美麗樣子的技術--遺體整容。

不管怎麼搜,都只能搜到國外的網站。翻譯也無法順利進行,曉單手拿著辭典,流覽著網站。就像真人說的,遺體整容在美國是很平常的樣子。

"美麗的分別"

雖然只是宣傳的句子,卻一下子深入到曉的心裡。母親死得很美。閉上雙眼,最先浮現出來的是很舒服很幸福似的睡姿。那裡明明有不會動,不會說話這樣明顯的死,自己卻絕對不是不幸。

廣明死的時候,沒讓人看到臉。就像斷了聯繫似的他突然就消失了。可能是因為這樣,在自己心裡無法靠想像將廣明和死聯繫起來。母親就不一樣。就像睡著了般的美麗,但是確實是死了。這樣的感覺讓自己能夠好好地整理自己的心情。

查詢的過程中,曉知道了即使被槍擊中毀掉半張臉,因為事故斷了手的程度都可以用遺體整容來恢復。聽說廣明的臉慘到無法見人的狀態。如果能夠進行遺體整容的話,如果能夠看到死者的臉的話,自己的心裡就能明確感覺到"結束"吧。

以美麗的最後來結束,這對留下來的人和死者兩者都好。追求這樣的死的人或許有很多。對遺體整容瞭解的越多,曉就越被在日本很少見的這個職業深深吸引。

遺體整容需要專業的遺體整容知識和技術。如今,日本所有的遺體整容醫生都是在美國的大學留學,並通過了國家考試的人。

曉想上大學。得到獎學金的話就能上了,在收容所裡也有上了大學順利畢業的先例。但是海外留學的話,怎麼樣都不可能。那太花錢了。

曉無法放棄地查了各種各樣的網站,知道了還有留學獎學金的制度。如果考了那個就有辦法了吧。

最首要的還是錢。曉決定在高中的期間,儘量存錢。考取留學的獎學金,即使免除了學費,在那邊必須一個人生活。最少要能夠學習一年,錢不夠了的話就休學去工作,攢夠了錢再繼續上學。

美國的課都是使用的英語。到畢業為止三年裡不掌握在那邊生活沒有障礙的英語能力的話,就跟不上學習的進度。曉馬上就開始了打工,存夠錢便宜買了個舊型號的ZAC。曉把圖書室備用的聽力CD都放進ZAC裡,有空的時候就聽一下。

因為諫早會英語會話,所以曉想叫他教自己。但是,如果被問到為什麼要學英語聽力的話就不好了。他絕對會說上大學都已經很困難了,留學什麼的絕對不行。而且被諫早說了"不行"的話,自己肯定會放棄的。但是不管怎麼說,自己都不想放棄。

為了成績不下降而學習,另外還要打工。休息時間也不斷地聽英語。和從同一個初中升學的同級同學也幾乎沒怎麼說話。自己不需要朋友。如果有時間說廢話,還不如多聽點英語。

暑假的時候也是來回在打工地和圖書館之間跑。就像在上學時一樣規律。如果可以的話,想在高一的時候就通過希望上的美國大學的託福考試的最低分數線。

"喂!"

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曉在通往圖書館路上的車站前被人叫住了。

"你長高了呢。"

帶著墨鏡的男人,非常親密的笑著跟曉打招呼。自己不認識這個人,而且看起來形跡很可疑。裝熟人的星探的新手法嗎?

自從上了高中……不,自從長高後,就經常被人搭訕。總是問自己對藝能界和演員感興趣嗎,想做模特嗎……自己都拒絕了。如果有聽廢話的時間不如多學習一下。

也許是自己的臉上佈滿了懷疑,男人親切微笑著的嘴角很遺憾似的垂了下來。

"你不記得我了嗎?"

男人取下墨鏡。曉"誒"地叫了出來。

"莫非是,真人先生?"

曉畢恭畢敬的問道。

"是啊,一年不見了呢。"

真人砰地拍了拍曉的肩膀。去年,去美國時給自己當過翻譯的丹尼爾·真人·奧斯丁。因為換了髮型還戴了眼鏡,所以曉沒有認出來。

"怎麼來日本了?"

真人呵呵的笑了。

"我爺爺在日本,所以過來玩。我十二歲以前都住在日本哦。而且還被迪克拜託來看看你。"

"迪克?"

看著歪著頭的曉,真人撓了撓頭"啊,抱歉。"

"日本人沒有熟識呢。迪克是理查的愛稱。"

理查·卡萊爾。有著金色的頭髮和淺藍色眼睛的美國人。母親的戀人。只是想起來胸口就變得溫暖起來。

"如果知道你長這麼大了,迪克肯定會驚訝的跳起來。越來越像你的母親了。"

在這一年裡,曉長了十二公分。即便如此,在班裡按照身高的高低來排隊的話,自己還是站在偏前面一些的地方。

"迪克每次見到我都說'曉那樣子也十四歲了哦,難以置信。像女孩一樣又小又纖細……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曉一想到理查至今還記得自己,說到自己就覺得很高興。拒絕收養的時候,雖然自己寫了信卻沒有收到回信。莫非是生氣了,曉這樣暗地裡擔心著。

"真熱啊。"真人擦掉額頭上的汗。

"我想跟你聊聊,有時間嗎?"

曉也很想聽理查的事,所以就跟真人一起進了附近的家庭餐廳。

真人點了冰咖啡,曉點了可樂。真人把墨鏡掛在成V字形的T恤的胸口,歎氣道:"日本的夏天真是悶熱啊。"

"洛杉磯雖然也很熱,但是感覺是不一樣的熱法。"

真人一邊用手啪嗒啪嗒地扇風,一邊爽快地說道:"你,vacances(注:法語的假期)去哪兒玩了?"因為周圍沒有人用vacances這個詞,聽著覺得背上癢癢的。

"哪裡都沒去。"

真人用很苦惱的表情攤開雙手。

"是暑假哦。沒有和朋友出去玩嗎?還是說收容所有不讓孩子在vacances娛樂的規定?"

"回了家的孩子可能跟家人去了哪裡吧。但是我沒有可以回的家,而且打工和學習也很忙。"

交叉抱著雙臂的真人"嗯"的小聲嘟噥了一下。

"打工什麼的,是有想要買的東西嗎?汽車之類的?"

"駕照要滿了十八歲才能考取。"

真人拍了下手"啊,是啊。"

"因為在美國高中生可以考駕照所以我都忘了。但是除了汽車以外的貴重物品的話,電腦嗎?"

曉搖了搖頭。

"在收容所只能呆到高中畢業為止。如果想升學的話,就必須在高中的時候打工存生活費和學費。"

"那種事求迪克就好了啊。"

聽到很簡單就說出口的話,曉不禁把喝進去的可樂噴了出來。

"理查先生只是母親的戀人而已啊……"

"啊……"真人苦惱地歎著氣。

"如果迪克聽到你剛剛說的話,肯定會傷心的。他明明為了想為你做些什麼想的不得了。如果你說想要的話,不管是學費,還是汽車,還是房子都能砰地一下買給你哦。"

怎麼可能……話到嘴邊又止住了。理查那想城堡一樣大的豪宅浮現在腦海裡。

"而且迪克給你的援助是打算持續到你大學畢業以後的。"

曉的腦子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援助?"

"是啊。如果現在的金額不夠的話,你不好說的話,我來跟他說吧?"

曉沒弄明白。從來沒聽說得到過理查援助的事。諫早對這件事什麼都沒說過。

"讓迪克多出點錢,你就可以更多地享受學生生活了。因為他的願望就是你的幸福啊。對了,要不再去美國玩吧。迪克會很高興為你出旅費的。"

儘管真人提出了一個接一個的享受暑假的方案,曉卻一點都沒聽進去。腦海裡面不停地回蕩著"援助"兩個字。

"其實"真人從桌邊探出了身子。

"你是我的幸運男孩。雖然我很喜歡電影,卻沒有演員的才能。但是無論怎樣都想從事電影的工作,還曾在攝影棚打過工。然後因為會日語就被約翰拜託去做翻譯。以此為契機和迪克熟稔了起來,還把我介紹給了個電影公司。我現在就在那裡工作。"

所以,真人繼續說道。

"我想幫你和迪克。"

很渴。自己沒有從理查那裡得到援助。他……在撒謊。但是這麼說出口的話,真人對理查的看法就會改變了。如果是那樣的話還是不說的好。

自己心裡那溫暖的記憶,漸漸失去了溫度。為什麼理查會說馬上就會被揭穿的謊言呢。說自己在援助可憐的孩子,想在人前表現自己的好嗎。他是那麼愛慕虛榮的人嗎。

大約過了十分鐘,真人說著"其實這之後我和別人約好了。"兩個人就出了店。外面的陽光很刺眼。

"那麼再見了。"道別後往回走時,背後傳來"啊,等等!"的聲音。回過身,真人從包裡取出了照相機。

"可以拍張照片嗎?"

曉點頭後,就被照了幾張照片。

"那個,要用來幹什麼?"

真人說:"被迪克拜託的。一不小心就忘了。"真人把照相機裝進了箱子裡。

"他讓我拍幾張你的照片。日本的收容所很嚴厲吧。就算給你提供了援助,迪克也不能見你什麼的。見面就必須得到許可,到許可下來為止要花好幾年時間什麼的,日本的法律太荒謬了。還說有人身買賣,為了保護孩子的話也沒有辦法了。"

……會面需要許可什麼的,從來沒聽說過。雖然虐待過孩子的父母見孩子有限制,理查又不是自己的父母,更不要說虐待了。理查又撒謊了嗎?為了不見孩子而撒謊說援助了的孩子。如果是這樣的話,和想讓真人拍照又顯得很矛盾。

"因為收容所的人不認識我,所以就想著可以直接來見你也行。但是怕如果被知道我和迪克有聯繫的話就不好了,今天也是看准你出了建築物以後才打招呼的哦。"

真人縮緊了身子。

"雖然可能違法了規定,但是能和你聊聊,把你的情況傳達給迪克也是能允許的吧。"

下次會再來見你的,說完真人就揮揮手回去了。

之後曉去了最初就計畫去的圖書館。雖然打開了筆記本,但是曉因為很在意剛才的談話而無法集中精神去學習。理查為了顯示他自己的好而撒了謊。然而卻拜託真人來看自己。他是沒想到真人如果和自己聊了的話,馬上就會暴露援助是個謊言嗎。他如果不想暴露自己的虛榮的話,不要拜託真人來看自己不就好了嘛。

人不可貌相。在一起度過的時間只有三天而已。溫柔地對待自己,還擁抱了自己。明明還說了想收養自己,卻撒這種無聊的謊。援助什麼的謊言……撒謊……

討厭的情緒不斷地在心裡翻來覆去,曉突然意識到了。或許,理查的援助不是在撒謊。收容所的孩子,有國家提供的規定好的生活費。零花錢也是從那裡面出的,大概每個月五千日元。有父母的孩子在回家的時候會得到零花錢,還會得到各種各樣的買來的東西。雖然到了高中三年級就能自己管理存摺了,在那以前匯入各個存摺裡的錢都是由職員來管理的,自己想要錢的時候只能先提出申請。

其實職員管理的自己的存摺裡積累了援助的錢,可能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從理查那裡得到了金錢的援助哦。"諫早告訴自己不就好了嗎。

假設有援助的話,諫早不告訴自己的理由是什麼呢。是怕自己知道了每月有比零花錢還多的援助金的話,自己會浪費嗎。迄今為止自己得到的零花錢明明都是有計劃的使用的……。

雖然孩子不能隨便從存摺取錢,但是如果跟職員說的話,是可以看存摺的。如果可以看的話,自己不是就能得知自己是否得到了援助,理查是否撒了謊嗎?

曉急忙出了圖書館。回到收容所,一看玄關旁邊,收容所的車不在那裡。駕駛車的基本上都是諫早,所以大概現在出去了。正好。

知道援助的事的諫早卻緘口不提的話,曉覺得他也不會給自己看金額增長了的存摺。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可能也拜託了其他的職員。

曉透過窗玻璃向傳達室裡窺探,被裡面的岩本發現了,向曉招呼道:"你回來了,曉君。今天回來的真早啊。"看到曉站在窗前不動,岩本從位置上站起來,走近曉問道:"你怎麼了?"

"園長老師呢?"

"帶小優奈去看牙醫了。突然蟲牙就疼了起來,鬧得很厲害。"

岩本用很困擾的表情笑著。自從廣明死後,岩本一下子就瘦了很多。葬禮過後,岩本就像諫早道歉道:"如果我對那個孩子的外宿更加嚴厲地叱責的話……真的很對不起。""不是你的錯。如果要追究責任的話,那也是我的錯。"諫早安慰著嚎啕大哭的岩本。

那以後過了一年。岩本終於恢復了精神。

"我想看存摺本。"

岩本歪了歪頭。

"你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嗎?"

"不是的。我有點在意現在到底有多少了……"

原以為她會問更多的,結果岩本直接從牆邊的抽屜裡取出存摺,很簡單地就遞到曉的面前了。

接受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曉很緊張地打開了存摺。每月的匯款都很規律的,匯入五千元和打工的錢。餘額為12萬日元。追溯到去年的夏天為止,每月像是理查的匯款。果然……沮喪的感覺在全身蔓延。

把存摺還回去時,"很在意吧。"岩本歎氣道。

"曉君,想上大學吧。即使得到獎學金,生活起來還是很困難呢。"

曉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就算被理查背叛,也不是那麼受……打擊。和姑姑撒謊的時候完全沒法比。

出了傳達室,曉到廚房喝水。感覺到人的氣息而轉過身,看到岩本站在那裡。正想著是因為有什麼話要說而追過來的嗎,岩本卻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單手拿著筆記本看向調味料的架子。

"……你在幹什麼?"

岩本用圓珠筆的背後往太陽穴上按了一下。

"調味料的檢查。本來打算昨天來的,卻完全忘了。不在減價的時候買的話,等用完的時候價格就漲高了。"

這樣啊,曉一嘟噥,岩本就笑著說"就是這樣哦。節約第一。"但是在曉看來,收容所的飯菜很簡單,不覺得很奢侈。

"困難到不節約不行的程度了嗎?"

"因為最近米價很高,所以有點赤字。"

赤字是說入不敷出了嗎。曉說出口後,岩本趕忙加上一句:"啊,即便如此也不需要在吃飯上忍耐哦。如果不說的話,曉君好像就會很客氣了。"

"不夠的錢要怎麼辦?"

"小孩子不需要擔心。"岩本想結束對話。

"……要借錢嗎?"

岩本露出職員的嚴肅表情:"真的沒關係就是了。"

"從國家得到的援助不夠的份,園長老師會出的。"

雖然聽到諫早的名字而接受了,但果然還是很在意。諫早沒有鋪張浪費過。雖然視察、慰問的人來的時候會穿西裝,其他的時間一年到頭都穿的破襯衫和運動衫。曉曾看到過職員給他縫補破了的衣服。沒想過他會過有餘裕的生活。

"園長老師沒有問題嗎?"

岩本低下頭說:"可能。"

"雖然我們怎麼花錢的都有記錄,最終的會計管理都是交給園長老師做的。所以他是怎麼籌措的我們也不知道。持續赤字的時候,為了保持平衡一般都會先直接從從業員的工資裡面扣,但是園長老師不會做那樣的事。那部分,我覺得很困難。"

所以,岩本繼續說道。

"為了儘量不增加負擔要節約、節約呢。"

開朗地說完以後,岩本又道歉道:"對不起"

"金錢的事什麼的,你也不想聽的吧。"

"啊,沒什麼……"

"曉不用擔心什麼。不管是收容所的經營,還是金錢的事,考慮這些是我們大人的工作。你只需要考慮自己的事情就夠了。"

生活了四年的收容所對自己來說就像家一樣。諫早是父親,戶倉是母親。和其他的孩子共有一個父母也是這樣。

一想到為自己著想的收容所的人,就又對撒謊的理查感到煩躁起來。那個人對自己來說,沒有任何責任。明明放任自己不管就行了,因為他的虛榮心而對他感到討厭。感到厭惡。

相對的,曉覺得知道了也好。如果真人不說的話,自己不會發現理查的真面目。自己可能會一直相信和敬慕說"想要收養"的他的一時的心血來潮。被信任的人背叛而受傷,有曾經最喜歡的姑姑一個人就夠了。

"那個。"

岩本回頭答道:"什麼事?"

"這裡,被父母虐待過的話,有父母和孩子會面對限制吧。"

頓了一會兒,岩本慎重地點頭道:"嗯。"

"除了虐待,還有其他會面的限制嗎?"

"沒有哦。雖然你們在收容所,但也是普通的孩子。能夠遵守門限時間的話,和誰見面都是自由的。"

果然沒有什麼限制。就算外國人說想要收養孩子,會面被限制什麼的都是謊言。

那個瞬間,在曉的心中,理查和姑姑被放進了同一個箱子裡。為了保護自己,為了炫耀而撒謊的大人。在曉的心中,箱子被哢嚓上了鎖。自己不會再打開這個箱子了。

曉回到自己的房間,可能是因為關著窗戶吧,空氣中帶著悶熱的感覺。是在外邊玩耍吧,孩子的聲音傳了進來。一打開窗戶,庭院的角落有三個上幼稚園的孩子,在塑膠泳池裡面游泳。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諫早也彎著膝蓋進到泳池裡。被其中一個上幼稚園的孩子歡叫著抱了過來,諫早朝後面摔了下去。揚起了很大的水花,孩子們很歡喜。戶倉笑著叫道:"園長老師,你在幹什麼啊。"

曉從悠閒的光景收回視線,在床上躺了下來。人類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大人要撒謊?就算溫柔地對待自己,也會背叛自己?明明要背叛,為什麼要做溫柔的事呢。

痛苦的回憶嘩啦嘩啦地復蘇了。曾經那麼相信姑姑。曾以為就算不能成為姑姑心中的第一位,也被當做第二位第三位地愛著。但是她撒了謊,還拋棄了自己。

突然,想起了總是說謊的廣明。孩子也撒謊。那麼成為了大人以後也會一樣嗎。曉在奇怪的地方認同了。

……大概,真人不會來見自己第二次了。只有這個是曉確信的。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3)

2012.2.22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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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呼呼地在耳邊打著旋兒。脖子一下子起了雞皮疙瘩,曉把背弓了起來。已經進入十一月份了,只在T恤的外面套上襯衫還是會冷得發抖。雖然出門的時候就知道很冷,但是自己沒有外套。這一年長了很多,身體變大了,去年的外套已經穿不了了,所以就給了讀初中的孩子。雖然不得不買新外套了,但是曉覺得那個錢太浪費了。

為了存留學的費用,過了暑假,曉又增加了送報紙的工作,週末還開始了整理超市倉庫的打工。今天因為超市的工作早早的就結束了,回家的景色比平時稍稍明亮一點。

像是被寒冷追趕著似的,曉自然地加快了腳步。正準備經過附近的公園時,一反常態的喧鬧讓曉很在意而停住了腳步。一塊用手寫著"藍天跳蚤市場"的招牌映入了曉的眼簾。

收容所好像也參加了這個跳蚤市場的。因為銷售收入會用作路費,所以孩子們參與了協助。雖然這麼說,但是孩子們本來就沒有多少物品所以也沒收集到什麼像樣的東西,結果跳蚤市場的貨品,大多數都是職員從家裡帶來的不需要的東西。

雖然在跳蚤市場碰到了收容所的人會很尷尬,但是為了避開他們而繞遠路也很不自然,所以曉跟平常一樣穿過了公園。明明沒有去尋找,卻很快地就發現了收容所的攤位。因為那不僅在正對入口的好位置,而且還是海鬥在守著攤位。海鬥雙手抱膝孤零零地坐在擺滿物品的塑膠板上四下張望著。周圍沒有大人的身影。

海鬥一發現曉,就站起來使勁招手。

"曉,該你來守攤了嗎?"

海鬥用很高興的表情問道。

"……不是。就你一個人被留在這裡嗎?"

突然,海鬥沮喪地低下了頭。明明是該跟高中生的亮也兩個人一起守攤的,但是好像亮也說去上廁所了,然後過了三十分鐘都沒回來。……亮也看沒有職員監視就逃走了。

因為擔心小學生的海鬥不會算錢,在亮也或者職員回來為止,曉留在了跳蚤市場。孩子們挑選收集起來的物品時,"這樣的東西能賣出去嗎?"被大家都嘲笑的手辦,還有舊書都漸漸地賣了出去。

一個帶著小學生的帽子的孩子,向空地走了過來。想著他跟海鬥一樣大吧,曉朝旁邊看了看,那孩子雙手抱膝地坐在地上,小小地背朝下蜷了起來。

"誒,米倉?"

聽到戴帽子的孩子的招呼,海鬥不情願地抬起了頭。

"你在這裡幹什麼?"

海鬥小聲地答道"守攤。"

"這樣啊。你的生活很困難吧。我也買點什麼吧。"

那孩子一拿起漫畫書,"不要買!"海鬥就厲聲喝道。戴帽子的孩子嚇得抖了一下。

"幹嘛啊?"

"沒什麼,不用你買。"

對海鬥冷淡的態度,戴帽子的孩子生氣地撇了撇嘴,跑開了。收容所的金錢很緊張是事實。只是跳蚤市場和普通人為了賺零花錢的動機沒有不同。不想被同情的海鬥的心情,曉很明白。

"我在這裡就行了,你可以回去了哦。"

海鬥搖了搖頭。

"……隆仁在,我不要回去。"

在收容所裡,海鬥和同齡的隆仁原本關係很好,但是自從海鬥被九州的祖母領養的事決定下來以後,隆仁就開始欺負他了。隆仁生下來就被拋棄了,不知道父母是誰。在收容所裡,雖然因為被虐待和經濟方面的理由而進入收容所的孩子很多,但是真正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的孩子加上隆仁只有兩人。

只是因為同齡而且關係好,對隆仁來說可能有寂寞和對能夠和血親生活的海鬥的嫉妒。這種情況很難處理。對幼小的孩子來說,控制情緒是不可能的。只能等時間來解決。職員帶小學生的海鬥到跳蚤市場也可能是想讓他和隆仁分開。

"獲得幸福,真的很難呢。"

海鬥用很成熟的表情嘟噥道。

"園長老師啊,這麼對我說的。獲得幸福,真的很難呢。"

曉可以想像諫早用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口氣這麼對海鬥說的。

"難就難吧。如果能獲得幸福的話。"

"我就是不懂啊!"

海鬥的口氣像是要拒絕自己似的冷淡。

"我完全不瞭解奶奶。可能又會被打。"

曉沒有見過海鬥的祖母。只是偶爾聽到見過面的職員說"是個看起來很溫柔的鄉下老奶奶。"

"如果你舉止禮貌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是這樣嗎?"

海鬥用圓圓的眼睛抬頭望著曉。

"因為鄉下的人都很悠閒啊。不會打人的。"

聽了曉為了緩和海鬥那不安的表情而隨口說的話,"誒……"海鬥很佩服似的看著曉。

"這樣啊。鄉下的人不會打人啊。"

海鬥咧開嘴笑了。聊著無傷大雅的話的時候,穿著運動服的戶倉左右搖晃著微微發胖的身體,一邊"咦,咦?"地發出聲音,一邊回到了攤位。

"為什麼曉在這裡。亮也呢?"

於是就向戶倉密告了亮也去上廁所順便就逃走了的事。"那傢伙真是的!回去以後要好好教訓教訓他!"戶倉說著揚起了右手。

"讓你守在這兒真是不好意思呢,曉。你可以回去了喲。"

曉剛想走出去,一個七十歲左右的女性突然走了過來。女客人拿起背後印有LA標誌的防寒夾克服向戶倉問道:"這個,給孫子穿怎麼樣?"她的視線一邊捕獲到站在旁邊的自己。

"那邊的孩子。"

女客人直直的指向了曉。

"你剛好跟我孫子的身材差不多。你能穿一下這件衣服試試嗎?"

女客人把防寒夾克服遞給曉。"曉,你穿給他看看吧。"戶倉也要求曉做臨時的模特。曉在命令下穿上了防寒夾克服後,女客人一會兒"轉向那邊"一會兒"轉向這邊"地追加著要求。最後卻說著"色調太鮮豔了吧。因為他平時只穿黑色或茶色等暗色衣服的孩子。還是算了吧。"而只買了未使用的毛巾。模特的任務也完成了,曉正想脫下防寒夾克服卻聽到戶倉說"你挺適合那件衣服的呢。"

"太鮮豔了。"

曉摘下了紅色的扇形編織的袖口。

"確實很鮮豔,但是這個顏色讓臉色一下子顯得很明亮。因為你長高了,今年不買新的外套不行吧。就帶著這件回去吧。可以省下買衣服的錢哦。"

曉對意料外的提議感到很驚訝。

"但是,可能能賣掉……"

"因為只能擺到四點半為止,馬上跳蚤市場就要關門了。而且這是今天園長才帶來說'這個也拿去賣吧。'的衣服,園裡的其他孩子沒有看到過。"

戶倉拿出紙袋遞到曉的面前。

"裝在這裡面帶回去吧。因為是賣剩下的,我會去跟園長老師說把衣服給守了攤的你了。相對的,你不要告訴其他的孩子喲。海鬥也不要說哦。"

被命令的海鬥,老實地點了點頭。雖然防寒夾克服很鮮豔自己不是很喜歡,但是不用花錢就能有外套穿的話還是很感激。而且曉對原認為對自己並不關心的戶倉,會在意到自己沒有外套的事也感到很意外。看似沒有注意,可能實際上是注意到自己的。

雖然沒有太照顧自己而且粗枝大葉的,但是戶倉也不是個壞人。

"海鬥,你也和曉一起回去吧。其他的職員會來收拾的。"

兩個人一起被解放,於是一起出了公園。稍微低著頭走路的海鬥突然拉了拉曉衣服的下擺叫道"曉。"

"到晚飯為止,我可以呆在曉的房間裡嗎?"

"可以喲。"曉一說完,海鬥就撅起嘴出了口氣。是不想和隆仁碰面吧。明明是個小學生,人際關係真是糟糕啊。曉同情起海鬥來。

"曉,能得到衣服真好呢。"

海鬥在旁邊蹦蹦跳跳地走。

"是啊。"

"因為曉很溫柔,所以會有好事發生。"

曉停下了腳步,海鬥也停了下來。

"為什麼你會認為我很溫柔呢?"

因為,海鬥伸直了背望向曉。

"因為曉不會欺負人,也不會說壞話。園長老師也跟我說要做個像曉一樣的好孩子。"

就是說諫早認可自己是個模範的孩子。因為自己也曾想被諫早認可,所以感到很高興。

"我也是,因為忍耐著去做好孩子,所以才能去奶奶那裡生活。曉也是溫柔的好孩子,所以廣明才死了哦。"

海鬥的話,像寒冷的風一樣撫上曉的脖子。

"人的死和那些事沒有關係。好人也會在該死的時候死的。"

海鬥抬高聲音叫道:"誒--"

"好人沒有好報的話,是不公平的。"

呀--聽到尖銳的叫聲,曉抬起了頭。黑色的鳥飛向傍晚的天空。幾隻鳥飛過去後,有片和它們飛的不一樣的黑塊。那是……。

"曉,是蝙蝠!"

海鬥飛快地跑了起來,曉也跟著跑了起來。蝙蝠飛得太快,穿過重重的屋頂後,很快就看不見了。或許那是自己照顧過的蝙蝠也不一定。長壽的蝙蝠可以活二十年……。

"曉的蝙蝠,死了呢。"

海鬥轉過身。看著同情的視線,想著他為什麼會知道蝙蝠的事呢,曉苦笑了一下。

"沒有死,只是逃走了。"

"我看到它被貓吃了哦。死了後園長老師說著'真是可憐呢',把它埋在了庭院裡。"

曉的手指尖一下子變得冰冷。

"別撒謊。"

曉的聲音在顫抖。

"我沒有撒謊嘛。園長老師說,這是曉的蝙蝠,被曉知道了的話會很傷心的,所以叫我不要說。"

那個瞬間,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曉扶著額頭。那個時候,自己從美國回來的時候,諫早說了什麼?明明不會動卻飛了……飛著逃走了……。

曉在搖晃的感覺中回過神來。海鬥抓著曉衣服的下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對不起。我果然不該說的。"

"不……沒關係。"

以不會太粗暴的力量拉開海鬥,曉慢慢地走了起來。死了的蝙蝠。諫早的謊言。……不,或許撒謊的海鬥也不一定。

即使海鬥撒了謊,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但是如果不是海鬥的話,就是諫早撒謊了。諫早不可能會背叛自己。那麼果然是海鬥在撒謊嗎。乾脆就在這裡質問海鬥嗎。但是……。

"海鬥。"

曉一喚,略微低著的頭就一下子抬了起來。

"……你記得園長老師把蝙蝠埋在哪兒了嗎?"

"銀杏樹下面。"

小小的嘴唇沒有一點猶豫地動了起來。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4)

諫早不在。因為車也不在,所以應該是出去了吧。曉回了一趟房間,靜不下來的曉來到庭院。海鬥也跟在後面。曉一直盯著被黃色的落葉蓋上的銀杏樹的根部看。

"就在那裡喲。"

海鬥指了指。曉蹲著用手撥開了樹葉,用斷了的樹枝慢慢地挖海鬥指到的地方。樹枝的尖端哢吱一下碰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嚇了一跳。取出來的是一個小石子,松了口氣的同時把石子扔掉了。

可能沒有骨頭吧?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用樹枝撥著土,樹枝突然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以為又是石頭,但這次卻是又白又硬的東西。不停地挖,一堆細細的像樹枝一樣的東西出現在眼前。看起來像是……小動物的骨頭。

"蝙蝠變成骨頭了吧。"

海鬥看著小坑說道。像是要把海鬥的聲音一起埋掉似的,曉把土重新埋在骨頭上。

"海鬥君。"

岩本站在入口附近的地方,看著這邊。

"可以過來這邊一下嗎?"

曉一說"去吧",海鬥就朝著岩本噠噠地跑了過去。曉在埋好的土上面放上樹枝,然後到玄關旁用用來撒水的自來水管洗了手。

關上水後,曉走出了收容所。一直走,一直走,來到了那個河邊的廢棄工廠。曉走進了平時藏蝙蝠的房間。已經聽不得它的叫聲了。自從蝙蝠不在了,這裡一直都很安靜。

外面太陽已經下山了,房間變得很昏暗。不在門限時間前回去會被罵。曉雖然明白卻怎麼也不想回去,就在那裡坐了下來。

那不是蝙蝠,是老鼠或者小貓的屍體。收容所裡有老鼠,死老鼠被孩子發現然後埋了也不奇怪。比如說是海鬥……。

……曉明白。自己不想承認那是蝙蝠的骸骨。承認了的話,就成了諫早對自己撒謊的證據。

曾經覺得奇怪過。明明完全不會飛,自己不在的時候馬上就能飛了什麼的很奇怪。即便如此,自己還是相信了諫早說的話。撒謊什麼的,自己被諫早欺騙什麼的想都沒想過。

為什麼要撒謊呢。因為明明說了會好好照顧,卻殺了它?因為怕被小孩責駡自己沒有看管好的過失?……就算是這樣,自己也希望他會老實地跟自己說是被貓咬死了。

自己可能會生氣。可能會覺得因為拜託他了,希望他能更好地看著它。即便如此……也不希望他對自己撒謊。

心像被針紮似的疼。眼皮突然開始發熱,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淚水不斷地溢出,一低頭,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混凝土縫隙裡長出的草上。

人會撒謊。自己是知道的。廣明撒謊就像呼吸一樣平常,那麼溫柔的姑姑也會撒謊。自己也撒了謊。雖然自己撒謊跟海鬥說鄉下人不會打人,但那是為了海鬥好。不是為了自己。

確實不知道事實的話,自己可能現在也以為蝙蝠是在某個地方活著。但是難過也好,自己想知道事實。

曉漸漸地想了起來。去年夏天,窗戶開著,蟬鳴叫著……廣明的骸骨還在房間的角落裡。骸骨那獨特的臭味也在鼻腔裡被喚醒。諫早一點都沒露出會讓自己懷疑的表情或是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很平常的撒了謊。

曉感到背上一股寒氣,上半身不禁抖了起來。姑姑撒謊的時候,沒有看自己。因為知道在撒謊,所以沒有看侄兒的眼睛。諫早就不一樣。他會用讓人感覺不到他在撒謊的臉,直視著被騙的小孩子。

那麼泰然的撒著謊的話,自己不會知道那是謊言。察覺不了。

諫早對自己很溫柔。雖然他對其他的孩子也很溫柔,但是曉曾覺得自己得到的關心還是要多一點點。曾認為自己肯定被認為是個學習好,能做大家的榜樣的好孩子。這或許也是為了讓自己這麼想而做出的演技。

對自己溫柔微笑的臉的背後,可能想著的是"這傢伙很冷淡,不懂得變通,麻煩得很。"

人心難測。雖然難測,但是自己曾認為諫早是個表裡一致的人。

……太可怕了。諫早太可怕了。

太陽落山了,周圍變得一片漆黑。安靜和黑暗像幕布一樣覆蓋了上來。

討厭、討厭、討厭。不想被背叛。曉弓著背在滿是灰塵的混凝土地上蹲坐下來。自己不想對人類……對諫早……對自己信任的事物感到絕望。

諫早跟海鬥說是因為怕曉知道了會傷心。可能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這種逃避責駡的方式很狡猾。這樣是不對的。

曉希望他能道歉。希望他能對自己道歉。這樣的話自己就能原諒他了。不這樣的話……不能原諒諫早的話,自己就無法再相信任何人了。

讓自己痛苦的人是諫早。但是……能救自己的人,也應該是諫早。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5)

回到收容所的時候,正是自動販賣機的燈光開始耀眼的時候。在傳達室裡的岩本發現了自己,從小窗探出頭來叫道:"曉君!"

"曉回來了嗎?"

聽到諫早的聲音,曉的身體不由得抖了起來。諫早可能是走到傳達室的旁邊了吧,曉一埋下頭就聽到離自己很近的聲音:"真晚呢。"

"已經七點半了哦。為什麼沒在門限時間前回來呢?"

諫早跟平常一樣,沒有生氣的感覺。曉沒有回答,諫早發出"嗯?"的聲音……然後像對著不聽話的孩子很無奈似的歎了口氣。

"你來一下園長室。"

腳步聲漸漸遠去。看著曉站著不動,岩本把手放在曉背上:"曉君,快去。"

"說出理由的話,園長老師會明白的。"

想要諫早的道歉。但是又不想和他照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麼樣。曉邁著矛盾而沉重的步子向園長室走去。沉默地打開門,看到諫早站在牆邊。窗戶大大地開著,窗簾隨著吹進來的冷風不停地擺動。……窗外的外面,什麼也看不見。只有無邊無際的黑夜。

"很冷吧?"

明明沒有得到回答,諫早仍把窗戶關上了。

"今天為什麼回來這麼晚呢?"

不帶怒氣的聲音。曉抬起頭,直視著諫早的臉。跟平常一樣的破襯衫,有點卷的頭髮。溫柔的眼睛。……不像是會撒謊的臉。

可能是意識到曉的視線了吧,諫早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說起來我聽戶倉說了哦。你代替亮也幫忙守了跳蚤市場的攤位吧?謝啦哦。"

諫早很親切地眯起了眼睛。

"雖然我很高興你能那麼做,但是也得遵守門限時間啊。我平常總對大家說'要像曉學習哦'。作為榜樣的你也不遵守門限時間的話,我下次要怎麼對孩子們說呢。"

在知道蝙蝠的事之前,聽到這些話可能會因為自己被諫早當做"好孩子"的自尊心而老實地說"對不起"吧。……而現在,自己則會想那些話裡面,到底包含著什麼意思呢。

因為自己是"好孩子"的話,其他的孩子也好對付些嗎?所以只是特意將自己樹立成"好孩子"的形象而已嗎。曉輕輕地搖了搖頭。自己不想懷疑別人。不想有這種心情。

諫早的表情變了,露出微笑的臉上突然嚴肅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

直接問他就好了嗎。直接說"蝙蝠死了吧。一直瞞著我,其實是被貓叼走的吧。"……。諫早肯定回答了後要怎麼辦呢。如果他說,那是為了你好,為了不讓你傷心而沒說實話的話……那樣就好了嗎。如果能好好地道歉的話……。

相反他否定了的話呢?如果他說不是那樣的話呢?自己該相信諫早還是海鬥呢?

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沉默了三十分鐘左右,最後像是拗不過沉默的曉似的,諫早歎了口氣。

"你不想說的話也沒有辦法。"

那種說法聽起來像是要擺脫自己似的,曉的胸口一陣絞痛。

"但是我希望你能遵守門限時間。既然你住在這裡,就要遵守這裡的規矩。"

曉有種想不顧後果把一切都說出來的衝動。因為聽說蝙蝠是被貓殺害了的,所以……。

"你是個很勤奮的好孩子。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曉的眼角開始發熱。馬上快哭出來的曉,拼命地忍著眼淚。讓諫早失望了。作為好孩子而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東西,在崩塌。

"你可以出去了。"

雙腳無法動彈。自己到底想怎麼樣?好好說出來就行了。說自己有沒回來的理由。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老實地說出來就行了。那樣的話……。

"你可以出去了。"

那個瞬間,正做著心理鬥爭,原本想要打開的門,啪嗒一下關上了。曉就像被冷淡的話語踢了一下似的走出了園長室。

"啊,曉君。"

曉在走廊上被岩本叫住了。看了看周圍後,岩本在曉的耳邊輕輕說道。

"……你還沒吃晚飯吧。冰箱裡有便當,你去吃吧。"

曉雖然感到很高興,但還是搖了搖頭。

"不需要嗎?"

謝……謝。輕聲地道了聲謝後,曉回到了房間。爬上雙層床的上鋪,把臉埋在床單上。

都是自己的錯。都是沒有遵守門限時間的自己的錯。諫早只是叱責了不遵守規定的孩子而言。但是、但是、但是……。

結果,自己什麼都沒弄明白。自己沒有問諫早。沒有問蝙蝠的事。很害怕去證實。不想被討厭。只有諫早,不想被他討厭。

四年都呆在自己身邊。有種被喜歡,被溫柔地對待的優越感。腦子裡像是有個攪拌器在來回的攪拌似的晃來晃去的。自己的心情沒有著地點。考慮著如果……。如果諫早撒了謊的話,那只有蝙蝠這件事嗎。其他的事就沒有撒謊的嗎。曉變得越來越不瞭解諫早這個男人了。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6)

寒假到來之前,真人來見曉了。校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很醒目的黃色羽絨服的男人,曉正想著真打眼啊,沒想到那個人就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你終於出來了!我等了你三十分鐘哦!"

真人咧開嘴笑了。

"不能用電話聯絡真是不方便啊。"

微微縮著身子的真人歪著頭看著曉。

"嗯?突然來訪嚇到你了嗎?"

曉不能告訴他是因為理查撒了謊。所以以為不會再見到真人了。

"……嗯。"

曉做了肯定回答,把真人敷衍了過去。真人眯細了眼"哈哈哈"地大聲笑起來。

"因為不能被你所在的收容所發現了。我不像個忍者似的小心翼翼的不行啊。"

真人用很搞笑的表情挺了挺胸。看著那滑稽的動作,曉不禁笑出聲來。

"話說回來,明天白天你能出來一下嗎?"

明天是星期六。平時的話,應該超市的打工的日子,但是因為有社內研修,所以成了定期休息日。停頓了一會兒,曉問道:"有什麼事嗎?"

"你不要吃驚哦!"

真人裝模作樣地做了個開場白。

"其實呢,迪克來日本了。"

曉輕輕地屏住了呼吸。

"配合著新電影在日本公開的日子,來日本做宣傳。你能見見他嗎?"

看到曉猶豫不回答,真人大大的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因為收容所的規定,見面是要忌諱的事。但是不是要見多久,也不是要把你拐走。……不行嗎?其實好像因為想見你,迪克硬逼著約翰把去日本的行程加進了日程表裡喲。"

……在美國度過的三天裡,理查異常地親切。但是他是個騙子。人都有兩面。像是姑姑,像是諫早。

從違反了門限時間的那天開始,曉都沒有好好正視過諫早的臉。明明之前想讓諫早看自己,搭理自己想的不得了,然而現在卻想儘量避開他的視線範圍。諫早從責備了自己的第二天開始,舉止仍然跟平常一樣。只是因為自己很露骨地避開他,之後他也變得不怎麼跟自己搭話了。大概是上個月吧,戶倉悄悄跟自己說"園長老師跟我抱怨說'最近,曉不怎麼和我說話。思春期的孩子真難懂呢。'"

不管被怎麼想,曉無法停止避開諫早。因為不在對方的視線裡讓曉覺得安心。如果不被看見,自己就不會在那雙眼睛下被審判。

"如果你很忙的話,只要一會兒時間就好哦。"

因為有諫早的事,所以曉也不想見理查。曉已經不想被自己覺得溫柔的人背叛了。來日本什麼的,理查真是太奇怪了。如果見面的話,援助什麼的謊言明明就會被戳破了。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一分鐘也行。"

因為沒有回答,真人就窮追猛打過來。自己不瞭解這個人。他不知道自己被理查騙了。什麼都不知道就來拜託自己。

"那個……"

曉出聲了。

"因為已經很久沒見了……"

"沒關係哦。而且我會給你們翻譯的,所以也不是讓你們倆獨處。那麼就這麼定了?"

以強硬的形式做下的約定。也不是要說很久的話。而且也不是兩個人獨處,但就算跟自己說只是一小會兒時間,睡覺前還是覺得很鬱悶。

見面的時候,明明沒有援助,卻像進行了援助似的在大家面前說的話要怎麼辦啊。如果自己說出了真相的話,不光是理查,可能真人也會失望。不管他會有什麼感覺,那也是理查本來面目……想來想去的時候,曉越來越睡不著,結果一個晚上都沒睡著。

那天,窗外的銀杏樹枝被風吹得東倒西歪。過了中午,曉穿上防寒夾克服和牛仔褲就出去了。

見面的地方是個抬頭望也望不到頂的……和"屹立"這個詞絕配的市中心的大型賓館。

入口處站著身著類似外國軍隊制服和帽子的男人。男人像人偶似的直直的站姿,使得曉想靠近卻又不敢去搭聲兒。曉在周圍轉來轉去,對方靠近了過來溫柔地詢問道:"你有什麼事嗎?"告訴他自己跟人約好在大廳見面後,"請跟我來。"男人就禮貌地給自己帶路。

賓館的大廳,跟市民會館的小會館差不多大。天花板很高,中央有個大圓桌,上面裝飾著很多花。

明明是日本的賓館,卻像是在美國似的有很多外國人。男人穿著西裝,女人漂亮的連衣裙上面,也穿著長外套。像自己這樣穿著牛仔褲和防寒夾克服的孩子一個也沒有。

"曉!"

聲音大得引得周圍的人都回頭看。淺金色的頭髮,淺藍色的眼睛。向自己走來的理查,張開雙臂,一邊濕潤著眼睛一邊緊緊地抱住了曉。

"喂,迪克。我不是跟你說過日本沒有擁抱的習慣嗎!"

曉聽到了慌慌張張追在理查背後的約翰的怒吼聲。可能是這一年拼命努力的成果吧,曉能夠聽懂英語了。

"啊啊,對啊。"

理查雖然慌慌張張地和曉的身體分開了,卻戀戀不捨地長著鬍子有些紮人的臉蹭著曉。然後又用洪亮地聲音"Oh!"地叫起來,一邊張開了雙臂。

"約翰,你看!曉穿著我送給他的防寒夾克服哦!"

理解這句話的瞬間,曉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送給我的防寒夾克服……是什麼意思?理查一邊呵呵笑著,一邊用大大的手砰砰地拍著曉的肩膀。

"我雖然不知道你喜歡樣式的衣服,但是我想男孩子的話不會討厭籃球吧。這件防寒夾克服是球隊優勝時獎品哦。跟我想像的一樣,很適合你喲。"

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的這個人,很奇怪。這是拿到跳蚤市場出售的東西。和理查什麼關係都沒有。他為什麼要撒這種馬上就會露餡的謊呢。

約翰用無奈地聲音說道:"曉不懂英語哦。""是啊!"說著理查伸直了背。

"曉、你好"

曉被從一味飛出英語的嘴裡擠出的蹩腳的日語嚇了一跳。

"我、見到、你、超級開心"

因為曉沒有回答,約翰叉著腰苦笑道:"喂喂,迪克。雖然聽說你接受了私人授課,但是你的日語不是一點都沒有傳達給曉嘛。"理查白色的臉上,微微地紅了。

"我學習了啊。但是日語發音硬邦邦的,很難說啊,而且也很難聽清。因為莉莉只說英語啊……"

"但是啊"

約翰輕輕地撓了撓變薄的頭髮。

"真人不來就不能和曉說話真是麻煩啊。"

理查也"嗯"地小聲嘟噥道。

"好像要遲到十五分鐘的樣子哦。雖然日本的電車就像時鐘一樣準確,但是好像遇到了事故呢。早知道的話留住取材時的翻譯就好了。"

周圍的空氣變得吵吵嚷嚷了起來。雖然覺得是因為那兩個人說話太大聲而引人注目了吧,但卻不是這樣。像是客人的人群,都看著理查竊竊私語。然後其中有一個人,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走近了用英語說道:"你好。你是理查·卡萊爾導演嗎?"理查一點頭,女人就紅著臉說"我是你的粉絲。"並要求理查的簽名。理查飛快地回應了她的要求,還在分手的時候和女人握了手。

"好像呆著這裡會很麻煩。去房間裡吧。"

約翰輕聲說道,理查就對曉說:"go房間吧?"

"喂喂,go是英語吧。你的日語真是糟糕啊。"

約翰搖著頭說著這真是沒救了。

"只是錯了一點嘛。"

曉在爭執著的兩個人中間插話到。

"我會說一點英語。"

理查"Oh!"地叫著回過頭。淺藍色的眼睛閃閃發光。

"我在學習英語。但是也有些話聽不懂。"

"不是很厲害嘛,曉。"

理查攤開雙手。

"很漂亮的發音哦!莫非是為了能和我說話而去學習英語的嗎?"

約翰從背後粗暴的敲了一下理查的頭。

"不要什麼都解釋成自己想要的那樣。曉不是也露出困擾的表情了嗎。日本人在學校的課程中會學習英語哦。只是只是會看英文,但是不會說的人很多,真人不是告訴過我們嗎。"

用英語能夠交流的話就方便了,幾個人快速地換了地方。理查住的房間,有能夠讓收容所所有的孩子放著棉被一起睡那麼大,燦爛的陽光從南側的大窗射了進來,透過窗戶還能看見遠處的大海。

曉在勸說下而坐上的沙發也是,柔軟到半個腰都快沉進去了。

"能見到你真的很高興,曉。"

沙發的對面,理查滿臉笑嘻嘻的。

"你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嗎?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在這裡無論說什麼,肯定都無法實現。所以曉回答說"沒什麼。"

"我聽真人說了。聽說你在打工?如果現在援助的金額不夠的話,我希望你不要跟我客氣,都告訴我。"

不管夠還是不夠,自己的身邊什麼東西都沒收到。什麼都沒有……。這個人一直都在周圍的人面前戴著"持續援助戀人的孩子的溫柔的男人"的面具嗎。謊言明明就已經被戳穿了……難道他覺得察覺到謊言的自己什麼感覺都沒有嗎?

重複著謊言的嘴唇。比起生氣,悲傷先湧上了心頭。這個人是個可憐的人。然後自己再也不會和這個人見面了,不會再見了。不想見。如果是這樣的話,曉覺得可以稍稍陪他繼續這場鬧劇。

"我聽真人說,你長高了很多。果然很像莉莉喲。"

坐在懇切地訴說著的理查的旁邊的約翰也不停地說"是啊是啊。"

"曉,你喜歡吃巧克力嗎?"

很唐突地問道。雖然不是特別喜歡但也不討厭,所以曉點了點頭。馬上理查就走到房間的角落,打開了一個大行李箱。

"有禮物給你。"

這麼說著的理查雙手抱著什麼東西走了過來。放在桌子上的,是堆成小山的糖果和衣服。在驚愕的曉的面前,理查先拿起了糖果的箱子。

"這是夏威夷的特產。好像很好吃哦。然後這件衣服是在美國的青少年裡很有人氣的牌子。你知道詹森·布魯勒嗎?"

聽都沒聽說過。曉搖了搖頭。

"他是現在很有人氣的演員。比你大兩歲,是個男孩子的潮流領導者的存在。這件衣服就是在詹森的服裝裡挑選出來的。以後肯定會在日本流行的。不會有錯的。"

不僅如此。鞋呀,包呀,帽子呀,一件一件地被拿了出來。約翰用很無奈的表情苦笑道:"喂喂,那個旅行箱裡不會全都裝的是給曉的禮物吧?"就像跳蚤市場似的把禮物擺在桌子上後,理查說著"啊,忘了最重要的東西。"從箱子裡取了出來。

"打開看看。"

曉在催促下打開了蓋子。裡面裝的是DVD。……有接近三十張。

"這是你的母親出演過的電影的DVD。出了日語版的,都讓真人買來了。太舊而只有錄影帶的也重新燒錄成了DVD。都寫上了年代,所以如果你想從年輕的母親開始瞭解的話,從最老的電影開始看就行了。然後也有私人錄影視頻,這裡的是全部。"

濃郁的花香和像個人偶般的母親在曉的腦海裡重現。

"我呢。"

約翰從理查的旁邊探出身子。

"我本來叫他早點送給你的。也說了曉肯定正想要這個。但是這傢伙卻說'我想給曉看最美的莉莉。'還做了古舊錄影的畫面修正。所以這麼晚才送過來。"

"……謝謝。"

正想著漂亮的淺藍色眼睛在晃動,淚水就從那眼眶裡掉了出來。

"做這點事是理所當然的。我到最後都獨佔著你的媽媽。如果時間能倒回的話,當她說想回日本的時候,就算她不願意也要和她結婚,然後把你從日本帶過來一起生活就好了。這全部都是懦弱的我所造成的後果。"

曉對著被打動的心叫了聲"等等",在此刹住了車。這個人會撒謊。因為是演員……所以,也可以做出反省的樣子……。

房間的門鈴響了。真人來了。"對不起,我遲到了。"微微低下頭的真人,一發現曉"呀"地舉起了右手。

一得知曉能夠英語會話了,真人感到非常吃驚。之後四個人聊著無關痛癢的話題,過了一個小時左右,約翰看了下時鐘慢慢地說道:"迪克,到時間了。"之後得去跟電影相關人員見面了。

"我還想和曉多待一會兒。不能缺席嗎?"

理查一撒嬌,約翰就像個父親似的叱責道:"不要像個孩子說些任性的話!"

"為了擠出來日本的時間,你認為我是怎麼從連讓老鼠插進來的縫隙都沒有的日程表中擠出時間的呢。"

"但是已經有一年半沒見了哦。"

結果,如果自己在那裡的話理查就會不停地抱怨,所以曉決定回去了。明明說了要自己搭電車回去的,約翰卻說著"東西不是很多嗎。"就準備了計程車。因為真人有事要去同樣的方向所以就一起搭上了車。

分別的時候,理查淚眼婆娑地說:"我會再來看你的。"直到計程車開上馬路為止理查都一直揮著手。

曉坐在車後座一邊隨車搖晃著,一邊思考著理查的演技。他的喜怒表現得都像是真的一樣。但是自己已經不會再被任何人欺騙了。

"那件防寒夾克服很適合你呢。"

真人稱讚道。雖然不是自己的喜歡的,而且自己討厭紅色這樣鮮豔的顏色,但是經常被人稱讚。

"謝謝。"

一道謝,真人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場洛杉磯的總決賽,我在迪克的招待下和他一起看的。那是場非常激動人心,讓人感動的比賽,最後我還禁不住站起來哭了呢。這件防寒夾克服是獎品,很難入手的。雖然理查當時說了'絕對要買給曉。',卻沒想到他真的買了。"

曉慢慢地轉向真人。

"這是理查買的嗎?"

"是啊。"

"太奇怪了。"

曉不自覺地說出了口。

"為什麼奇怪?"

曉抓住防寒夾克服的袖口。因為這是跳蚤市場最後賣剩下的,因為自己沒有冬天的外套,所以戶倉偷偷給自己的。其實不該是自己的所有物。自己的……。

曉的指尖抖了一下。把這件外套拿出來賣的是誰?戶倉是不是說了……是諫早拿出來的?

討厭。不想想。明明不想想,卻不得不想。如果這真的是理查買的防寒夾克服的話,為什麼會在諫早那裡?如果理查所說的援助是真的的話……那些錢到哪兒去了呢?

曉用手捂住了嘴。胃裡有東西在翻滾……。

"你沒事吧?你的臉色發青哦。"

感覺很噁心,額頭上冒出了汗水。真人讓計程車停在了路邊,車停下的同時曉就奔出車外在溝渠邊吐了出來。真人也慌忙下了車,不停地撫摸曉的背部。可能是胃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了,想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了。

已經不想再坐車了,曉就從計程車上把行李拿了下來。從這裡走的話,不是不能走回去的距離。雖然真人說了"我幫你拿到收容所附近吧。"曉卻拒絕了。……想早點一個人呆著。

"……我想拜託真人先生一件事。"

"什麼?"

真人歪著頭看著曉。

"我想讓你跟理查說……請停止對我的援助。"

真人很吃驚似的不停地眨眼。

"為什麼?"

"……我不需要。"

"你是擔心迪克嗎?如果你是為迪克著想的話,笑著接受援助,偶爾任性地說'我想要這個'是最好的哦。"

"但是……"

曉的指尖顫抖著。

"迪克在想著能給你些什麼東西的時候高興得不得了哦。約翰說,自從莉莉死後,迪克好像變得什麼都做不了了。每天都呆在棺材旁邊,也不讓把棺材放進墓裡。但是自從你去了之後他就變了哦。想要支持作為她的遺孤的你的心情,讓他振作了起來。"

那份善意,沒有傳達到自己這裡。送來的禮物也不僅沒到達自己的手裡……。

"接受援助吧。如果你不用的話可以存起來,用作升大學資金也行。你把迪克當做在美國單身赴任的爸爸就好了。"

……到最後,曉沒能堅持說出讓理查停止援助的話。

和真人分開後,曉抱著禮物走向廢棄工廠。

在滿是灰塵房間,曉把收到的衣服、帽子和包都藏在了櫥櫃裡。如果自己拿著這麼多東西回去的話,誰都會問的。自己想不到好的理由。為什麼……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曉這麼一想,腳底就走滑了。就那樣仰著朝後摔倒了,拿在手上的DVD在周圍撒了一地。

灰塵在夕陽下舞動著。曉的背上也疼,頭也疼。站起來想把撒在周圍的DVD撿起來,手忽然停住了。把全部DVD翻到正面。每一張的正面都貼著母親不同的樣子的照片。每張都是母親的笑臉。散落的DVD中間,有一張紙片掉了出來。曉撿起來,看到一句用歪歪扭扭的日文寫的"給你總是最美的媽媽。"

理查要傳達的資訊沒有錯。明明好像學習了日語的,卻不能好好地說日語。書寫應該不是更難嗎。眼淚落到留言上,把字打濕了。不是悲傷,但也不是高興。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想被人溫柔的對待。想被人放在心上。但是又不想被溫柔地對待。不想讓人管自己。一個人很寂寞。但是溫柔讓人感到害怕。讓人開心又讓人害怕。

曉坐著發呆,凝視著夕陽把窗戶染著橘色。理查給自己的援助,拿走那些錢是諫早……吧。諫早不說收到錢,收到的禮物也不轉交給自己。諫早把那些東西怎麼處理的呢。曉把防寒夾克服的前面拉攏。……至少不覺得他有好好地珍惜那些禮物。

諫早沒穿新衣服。眼鏡也是,用透明膠粘著斷了眼鏡腿將就戴著,不久前才終於換了副新的眼鏡。一點都不奢侈。

曉想起了岩本的話。收容所的資金周轉很困難,不夠的份都由諫早來出。自己的錢是用到這些地方了嗎。如果是為了收容所的話,如果諫早不是為了自己而使用的話,就行了嗎。這樣也可以說間接地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是有父母的孩子從父母那裡得到的零花錢,是別人不能介入的部分。理查的援助,和給自己的零花錢是一個道理。不告訴自己援助的事,就成了"偷"嗎?不管是不是用到了收容所費用的周轉上。

要怎麼辦才好呢?跟誰說說就好了嗎。那麼跟誰說呢?學校的老師?還是收容所的職員?雖然跟岩本說的話會比較容易說出口,但是這些話她能信嗎?

"員警"這個詞浮現在腦海裡。假如告了諫早,收容所因此不能繼續經營的話,住在那裡的孩子會怎麼樣呢。可能會打散轉移到其他的收容所裡去。離開已經習慣了的收容所大家都會討厭的,和職員分開也讓會人傷心吧。而且職員可能也會因此丟掉工作。

曉不想給任何人造成困擾。不想讓任何人傷心。即使沒有理查的錢,呆在收容所的話就能活下去。只要自己忍耐的話就能一如往常地生活。什麼也不會改變。

面不改色地撒著謊的,狡猾的諫早。喜歡小孩又很溫柔。那樣的諫早的笑臉,和迄今為止的感覺不一樣,現在感覺那就像便宜的玩具似的。

人會背叛人。就算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很溫柔的人也會背叛。自己所知道的大人都是這樣。

那麼理查也是一樣的嗎。很關心自己,很溫柔,還會說讓自己高興的話,即使這樣,到了一定的時候也會背叛自己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不想依靠他。不管是背叛還是撒謊,自己都討厭。如果會失望的話,不如從一開始什麼都沒有。

曉的雙手緊緊地交握著。想早點長成大人。一分一秒也好,想早點長成大人。自己還是孩子的話,就沒有其他的歸處,就會依靠別人。如果能不依靠任何人,靠自己就能生活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就不會感覺後悔、寂寞和悲傷了。

講禮貌,愛學習,聽職員的話,不傷人,不撒謊。自己照著諫早和職員說的做著榜樣般的孩子。但是本該是自己學習的物件的大人卻撒著謊。那麼誰也不能相信了。自己的心,因為太害怕而無法向人坦露。

白色的花。很多的花。母親像人偶般的漂亮。那個人和父親離婚後去了美國,然後死了。因為死了,已經什麼都不能說了。所以無論怎樣去愛她,那個美人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就像光掉下去了似的,周圍突然變得暗起來。呆了一會兒,嘩地一下周圍就被雨聲包圍了。已經到了必須得回去的時間了。不想回去。如果超過了門限時間的話,又會被叫到園長室去。和騙子面對面……單是想像心裡就變得陰暗起來。

……曉慢慢走了回去。頭髮和衣服都打濕了,雨滴從領口流了進去,曉不由得發抖。剛開始明明很冷,等全身都濕了後,感覺也變得遲鈍起來,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如果諫早勸說自己的時候自己也不去見母親的話,自己就不會認識理查,也不會有援助,然後就可以抱著諫早是理解自己的想法離開收容所吧。

即使不知道母親的長相,不會遇見理查,可能那樣的話自己的心情會更加平和。但是時間無法倒回。

……可以看到收容所的門了。曉的腳步停了下來。在自己不得不面對的東西面前,曉站了一會兒。

已經,受不了了。曉轉過身,照著來的路走了回去。儘管寂寞,還是一個人更好。不會被任何人背叛的一個人更好。回到廢工廠,沉默在等著曉。出了雨聲,就是沉默。冷得像要結冰是的。曉把濕了的衣服脫下來扔在一旁,赤果果地鑽進了充滿灰塵臭味的毛巾裡。這麼做了後寒冷稍微減輕了一點。濕了的頭髮很冰冷。好冷……心裡想著好冷的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7)

第二天早上,曉醒後就呆呆地看著陽光。空曠的房間和平時從上鋪看到的風景不一樣,曉正想著是怎麼了,突然就想起自己昨天沒有回收容所。

想爬起來卻使不上勁兒。渾身沒勁。光著的皮膚一接觸空氣,身體就抖了起來。曉趕忙鑽進了毛巾裡。顫抖無法停止,上下牙齒也不斷打著架。吐出來的氣很熱。曉把手放在額頭上,感覺像燒起來一樣燙。

昨天,可能不該被雨淋濕的。因為什麼也做不了,曉就安靜地在毛巾裡蜷成一團,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周圍已經變暗了。全身都是汗,喉嚨感到非常渴。曉走近櫥櫃,扯出理查送給走近的禮物。那裡除了內衣什麼樣的衣服都有,所以曉盡可能地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曉走到昏暗的窗邊。一打開紗窗,雨就嘩啦嘩啦地不停落下來。曉把兩隻手攤著合到一起伸出窗外。雨水在手掌的凹陷處積了起來。曉不斷重複著這樣的動作喝了些雨水。

雨漸漸地小了,曉正想著風吹著好冷啊,灰塵飛進了曉的手心裡。灰塵一下子在手心裡融化了。曉把手收回來,看著飄下來的雪。可以聽到遠處有車的排氣聲。明明這裡只是河岸旁邊的廢工廠,卻感覺像是在從沒見過的世界的盡頭。

又冷起來了。曉拿著理查給的巧克力鑽進毛巾裡。曉不是很清楚味道怎麼樣,只感覺稍稍填了下肚子。

失眠就像溫暖的泥一樣,曉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管怎麼睡都睡不夠。也沒有做夢。口渴醒來,曉就抄起積雪放進嘴裡融化。

雪停了而晴起來的那天,曉走出了工廠。猶豫著是否穿半幹的防寒夾克服出去,覺得不穿會比較冷所以還是披上了。

曉走到河邊。漲了水的河面,那顏色就像淺淺的咖啡的顏色。就這樣喝下河水的話,可能會壞肚子。還是去有飲用水的公園比較好吧。光是走到這裡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自己能走到公園去嗎。

曉一蹲下就聽到"喂"的說話聲。曉沒有想過是對著自己說的。

"……我說喂!"

聲音離自己近了。一回頭,看到背後站著一隻茶色的熊。

"你在幹什麼呢?"

茶色的毛上面有一張臉。長頭髮,紅嘴唇,像熱帶魚一樣色彩鮮豔的眼瞼。自己在哪裡見過。啊,那個打著太陽傘的……人妖。

"……水。"

渾身毛的人不解地歪著頭。

"我想喝水。"

熱帶魚眼瞼皺著眉頭說"你在說什麼啊。"

"喝河水?又不是狗。"

是啊。自己不是狗。但是想著在廢工廠住什麼的跟狗沒什麼兩樣,腦子變得混亂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啊。"

去公園吧。雖然走到那裡要花十五分鐘左右。曉慢慢地站了起來。突然,眼前的世界搖晃了起來。灰色的天空和背後寒冷的衝擊。粗大的悲鳴聲。

冰冷的水在自己沉下去的時候看起來也像淺淺的咖啡色。

☆彡☆彡☆彡☆彡☆彡☆彡

眼前是一片粉色。柔軟的床單、被子、枕頭,全部都是粉色。牆紙是粉白相間的條紋花樣,條紋中間還點綴著薔薇花,天花板上吊著個心形的東西,每次搖晃都會閃閃發光。這裡是哪裡啊。在這種想玩具箱一樣的地方,曉感覺很不踏實。……一準備坐起來,肩和背就感覺很沉重,曉"唔"地呻吟了一下。

"啊,你醒了嗎?"

男人走了過來。一個平頭、上半身沒穿衣服的男人。男人穿的內褲是和房間相襯的粉色。

"你掉進河裡的時候,我還擔心你死了,嚇得不輕呢。姑且還是讓塔納看了一下,他說你是得了風寒。啊,塔納是人家的朋友。雖然是個喜歡JJ的腐人妖醫生,但是醫術不錯哦。你要喝水嗎?"

曉點了點頭,男人把塑膠瓶遞到曉面前。溫水浸過渴得冒煙的喉嚨。一轉眼水就被喝完了。

"再來一瓶嗎?"

曉搖了搖頭。男人嘟噥著"是嗎",一邊把手放在了曉的額頭上。

"還有點發燒吧。你想吃什麼嗎?"

"不需要。"

一張口,喉嚨裡面就像被塞進了蠟紙似的幹疼。

男人的身體很健壯。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男人,卻用著女性用語,動作也像個女人似的。

"你還沒成年吧。幾歲了?"

曉轉過臉去,"我說。"男人歎氣道。

"如果你什麼都不說我很困擾啊。因為不知道你的名字和住所才把你帶到人家的家來的,如果就這樣子被說成是誘拐未成年人的話,人家會被逮捕的。"

自己給他帶來麻煩了嗎。這樣啊。那麼就必須去其他地方了。曉想下床,腳卻使不上力氣,就那樣坐了下來。男人趕忙把曉的扶住。

"你突然起來想幹嘛啊。撒尿嗎?"

"……回家。"

"你一個人回不去哦。你告訴我家的位置的話,我會送你回去的。"

家……家……家在收容所嗎。自己不想回到那裡。那麼讓他把自己送到廢工廠去嗎。……自己會一直在那裡生活吧。學校要怎麼辦?自己什麼也做不了。自己哪裡也回不了。

"我不想回去。"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摸著曉的肩說:"總之你先鑽進被窩裡吧。不然體溫又會升回去哦。"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8)

男人的名字叫茵格裡特,四十二歲。雖然畫上厚厚的妝後會看不出來年齡,但是素顏的話臉就跟年齡比較相襯了。茵格裡特還有一個分居中的妻子和一個孩子,孩子的年齡和自己一樣大。他是個奇怪的男人,從一大早就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草莓蛋糕。……這在收容所裡,基本上只能在慶祝生日的那個晚上才能吃到。

"我三十五歲的時候,放棄了去勉強自己。我想要誠實地對待自己。"

男人舔了舔粘著粉色指甲上的奶油。屋子裡的暖氣暖得讓人快出汗了,所以他都只穿一條粉色的內褲。

因為房間裡滿是粉色,讓曉沒有生活在現實世界中的感覺。在這裡面唯一綻放著不同顏色的只有茶色的外套。

"我把卷毛同學從水里拉起來的時候弄濕了。雖然我想過把它拿去洗衣店洗一下比較好,但是又覺得太貴了。"

男人坐在曉的身旁的床上抽煙。他每次把煙放進嘴裡吸的時候,煙嘴都會變紅。香煙的味道會讓曉聯想到諫早,這讓曉覺得很討厭。但是曉在別人的家裡也說不出讓男人不要抽煙的話。

"說實話,人家想要的是件貂皮的外套。但是貂皮的很貴啊。比這件茶色的要貴好多倍,所以人家才含淚放棄了。現在卻覺得要是那個時候,抱著死的決心把那件貂皮買了就好了吧。"

男人把吸了一半的香煙杵進煙灰缸裡,歪著頭問道:"這種話題很無聊吧?"

"說點什麼啊。"

"也不是……很無聊。"

男人用手捂著嘴笑了。

"什麼啊。回答得跟政治家的答辯似的。"

笑了一陣後,男人歎了口氣。

"人家,雖然不是不擅長說話,但是和你這麼大的孩子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呢。對了,你喜歡看什麼樣的電視節目?"

"我不看電視。"

"那麼,有什麼喜歡的藝人嗎?"

"沒有。"

男人用鼻子發出"嗯?"的聲音,把兩手插在了腰上。

"那、卷毛同學靠什麼釋放呢?"

"……釋放?"

"就是自衛。你是怎麼做的?"

曉的耳垂一下子熱了起來。然後耳朵就被冰涼的手抓住了。

"好可愛哦。"

曉一低下頭就被追問到"到底是怎麼做的啊。"

"……早上的時候,它自己就出來了。"

曉正想著突然變得好安靜啊,就看到男人趴在床上,肩膀不停地抖動。他在笑。曉覺得太羞恥了,全身像燒起來一樣發燙。

"對不起。因為你太清純,太可愛了。"

頭被摸了。這種話題,曉沒跟任何人說過。包括男職員和諫早。只是在一旁聽到比自己年齡大的孩子說過……。

"喂,卷毛同學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男人捏住發尖。

"沒有。"

"總有初戀對象吧。"

"我誰都不喜歡。"

"真是個寂寞的孩子呢。"

男人的說的話讓曉受到意外地打擊。心很痛。就算痛消失了,也還留下像被撓過之後的那種討厭的感覺。

"卷毛同學為什麼不想回家呢?"

不想被問到的問題。曉低下頭。

"別看人家是這個樣子,好歹也是為人父的。小孩幾天不回家的話,家人會擔心的。"

自己沒有家人。

"我就裝作你朋友的父親送你回去吧。我有西裝,所以可以裝作普通的男人哦。那樣的話,你就不會被罵了吧?"

男人歪了下頭。

"你為什麼不想回家呢?和父親或是母親吵架了嗎?"

曉離開了男人,鑽進了粉色的被單裡。

"喂。"

男人戳了戳曉露出來的腳。

"卷毛同學很可愛哦。如果你過了二十歲的話,在咱家呆多久都沒關係,但是你還未成年吧。"

曉把腳收進了被單裡。

"……我今年滿二十歲了。"

"說謊。照你皮膚的彈性,怎麼看都才十五六歲吧。"

馬上就穿幫了。曉一不說話,男人一時也靜了下來。

"卷毛同學到底想怎麼樣?"

曉在粉色的世界裡思考。

"……我想去美國。"

"美國?"

男人用驚訝的口氣重複道。

"我想去留學。打工存錢……"

"莫非,留學的事遭到父母的反對了?"

"我沒有父母。不自己存錢不行……"

被單啪的一下被卷了起來。男人的臉湊到曉的面前。

"那樣的話人家把錢借給你好了。"

曉搖了搖頭。

"不用了。"

"不是給你。是借給你。以後還給我就行了。"

"不要。"

"你不是想去美國嗎?"

男人露出不知道為何自己的提議會被拒絕的表情,歪了歪頭。

"……因為我有可能還不了。"

男人像個女人似的呵呵地笑了起來。

"幾年後還都可以哦。"

"可能會死。"

男人縮緊身子問道:"誰會死?我嗎?"曉沒有說話,男人就問道:"卷毛同學嗎?"

"卷毛同學不可能會死吧。人家比你大好多倍哦。"

"就算是孩子,該死的時候還是會死。"

就那樣沒有現實感地死掉的廣明的樣子在曉的腦海裡回閃過。

"雖然不是沒有那個可能性,但是孩子會大人活得久哦。誒、留學不是要花很多錢嗎。單憑高中生打工掙的錢就可以去的嗎?"

存的錢是不夠的。完全不夠……。送報紙的工作也無緣無故地就不去了。

"小孩子不管多自以為是,也有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事。這時老實地聽大人的話就好了哦。"

胖胖的手指溫柔地撫摸上曉的臉,曉卻頑固地搖了搖頭。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29)

早上退去的燒,過了中午又開始一點一點地升了回來。傍晚的時候,男人花了一個小時化了個精緻的妝,穿上裙子,在床周圍堆滿飲料和麵包後,說了句"我去工作了。"就出去了。

一發燒人就怎樣都睡得著。喝完水,吃了點東西後一躺下,曉馬上就失去了意識。之後曉被玄關開門的聲音吵醒。周圍一片漆黑。

"姐姐,你聽我說嘛~!"

房間的門被大大地打開了。從走廊照進來的燈光太過兇暴,讓曉覺得眼睛很痛。

"什麼,已經睡了嗎?又不是老人家。"

啪的一聲曉的周圍變亮了。走進房間的是一個很花哨的女人。金色的頭髮,很濃的妝。黑色的外套裡面穿著一件閃閃發光的連衣裙。

金髮女靠近床邊,一點也不客氣地來回地瞅了瞅曉,"超可愛!"女人交叉著雙手發出奇怪的聲音。

"姐姐真是的~把這麼可愛的小燕子藏起來什麼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髮女的手指撫上了曉的臉頰。……曉一下子就聞到了酒和香水的氣味。

"人家,都一直在男人沙漠中的。簡直難以置信。看招!"

金髮女突然猛撲了過來,曉正覺得酒臭的氣息正逐漸靠近自己,嘴唇就碰到了一個溫熱的東西。曉感覺莫名其妙。想要推開卻使不上力氣。金髮女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曉的身上。

"喂由起奈!你在幹嘛啊!"

震耳欲聾的尖叫聲。自己身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曉看到金髮女朝房間的角落飛了過去。

"對不起,對不起,小卷毛。你沒事吧?"

男人用一副泫然欲泣的臉跪在那裡。曉用手指擦去留在嘴唇上的溫熱的觸感。

"……嗯……"

"那孩子,是人家的同居人。做了奇怪的事,真是非常抱歉。"

金髮女大大地張著腿,露出黑色的內褲,舉起右手怒吼道"什麼叫奇怪的事啊!不就是親了一下嗎。"。

"這孩子是暫時保管的。你不要對他出手啊。"

名為由起奈的金髮女一邊生氣地說著"什麼嘛,真是的。"一邊走出了房間。男人在後面追了上去。三十分鐘左右過後,男人帶著由起奈回到了房間。

"人家,剛剛有點醉了。對不起。"

穿著灰色汗衫,取掉假金髮,卸了妝的由起奈是個光頭,和剛才完全是兩個人。雖然說著女性用語,卻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是女性了。

"他雖然一喝醉就變成接吻魔,但是不是個壞孩子哦。"

男人摸了摸由起奈的光頭後,說著"人家去泡杯茶哦"走出了房間。確定男人的背影不見了之後,由起奈走近曉,在枕頭邊咚的一下坐下了。

"喂、你幾歲了?"

粉色的床單上,那魔女般紫色色調的指甲讓人覺得很可怕。

"十六。"

由起奈的鼻子發出"嗯?"的聲音。

"人家二十六歲。但是看起來才二十歲左右吧?"

看不出來年齡。見曉不置可否,由起奈嘟起嘴道:"好歹也奉承一下嘛。"

"我聽姐姐說了哦。你離家出走了嗎?人家離開家的時候也是十六歲。被發現和同年級的男同學在家裡做後,被父親罵是'蛆蟲',還被毆打著趕出了家門。真是糟透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回過老家。"

重複說著"糟透了"的由起奈的臉上卻始終是笑容。

"……離開家,一個人能生活下去嗎?"

由起奈交叉起雙臂。

"嗯、還是撐過去了。因為十幾歲的孩子是很珍貴的,所以有很多人願意出錢按人家開的價買。還能撒謊說是第一次,試著做一次要價十萬,沒想到還真的有人肯買。二十三、四歲的時候雖然硬說是十幾歲,但是也不行了。"

憑著說話的氛圍,曉察覺到是在說賣、春的事。

"穿著女人的衣服,做那種事嗎?"

"如果要說哪種比較好的話,就男裝的樣子比較容易賣出去吧。"

在其他的收容所裡,曉聽說過女孩子為了賺零花錢而引發過這種問題,但是男人賣身體的事還是頭一次聽說。

"要怎麼賣呢?"

"去那種場所的話,對方就會自己找上門了。"

"什麼場所?"

"像是'八天場'之類的地方。各種各樣的都有哦。"

"姐姐,給我一杯哦。"跟沒在這裡的人預約了後,由起奈就抽出一根放在桌上的男人的香煙,點上了火。吸了一口,由起奈皺了皺眉。

"呀、姐姐的香煙真難吃呢。"

"告訴我。"

由起奈像從香煙升起的煙似的懶散地回過頭。

"什麼?"

"八天場在哪裡?"

"啊?"

由起奈的聲音和煙霧一起從鼻子裡一湧而出。

"你是gay嗎?"

曉搖了搖頭。

"那為什麼要問八天場的位置呢。"

"我想要錢。"

"你是笨蛋嗎?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就算知道賺錢,也不會有任何意義的。回家去好好地上學如何?"

"我想要錢。"

由起奈呼地吐出一口煙,說了句"果然不適合。"就把只抽了一點的煙杵在了粉紅豹的煙灰缸裡。

"可能你覺得賣身可以很簡單就賺到錢,但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哦。因為也有像是外觀偏差值為零的又肥又噁心的臭大叔。幾天都沒洗澡的臭JJ之類的,你能銜在嘴裡嗎?你能把像流氓似的鑲了珍珠的JJ放進菊花裡嗎?"

"無所謂。"

"真是敗給你了。"由起奈縮起肩膀道。

"來,讓你久等了。我試著泡了壺奶茶哦。"

男人開朗的聲音和佐料的香味。"姐姐,這孩子腦子不正常。"由起奈像男人告狀道。

"腦子不正常的人是你吧。"

男人笑著不理會由起奈的話。

"因為,他讓我介紹他去賣、春哦。說想要錢。"

放在桌子上的託盤發出撞擊聲。

"小卷毛,是真的嗎?"

曉一點頭,男人就用尖銳的聲音怒吼道:"不行!"

"賣、春什麼的絕對絕對絕對不行。可能你認為只是出賣身體而已,但是那種事會連心也出賣出去的!"

曉沉默了。雖然不是認同,但是反對的話應該會變得很麻煩。一次就能賺十萬的話,做三次的話就租得起公寓了。再努點力的話,去美國的旅費也能攢出來。雖然會有不好的回憶,但是那不是沒有用的。

"我說,你明白了嗎?"

面對不斷重複這句話的男人,曉什麼都沒想地點了點頭。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30)

男人的床很大,所以足夠兩個人睡。雖然自己因為風寒而頭腦模糊的時候好像他也一直睡在身邊,自己卻沒有感覺。燒已經退了很多,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吧,拖拖拉拉的久了就沒了睡意。

明天大概會好得多吧。然後就離開這裡吧。去能夠上網的地方查的話,可能就能查到由起奈說的八天場了。

"喂、小卷毛。"

本以為已經睡著的男人,向自己搭話道。

"什麼?"

"我可以抱你嗎?"

沒有回答,然後感覺到他慢慢地向自己靠近,從背後抱住了自己。力氣很大。

"被這樣抱住會覺得噁心嗎?"

"……背上很溫暖。"

笑了的男人的氣息呼到曉的脖子上。

"人家啊,自從離開家以後就沒和兒子見過面。因為太害怕而沒法去見他。因為我離開家以前,是個普通的爸爸嘛。如果讓他看見人家現在的樣子,肯定會嚇得心臟停止跳動的。"

男人交叉在一起的手指,在曉的肚子上玩耍。

"人家的兒子,好像是個很正經的人。有朋友是偶兒子在讀學校的老師,他經常給我那孩子的照片,那孩子一年比一年長得像他母親呢。雖然朋友說了也給人家的手機裡發一些照片過來,但是還沒有收到。雖然人家非常想要,但是又害怕得不行。萬一人家因為意外事故死了呢。然後,身份被從手機裡暴露出來,一想到因為這被人發現那孩子的父親是個人妖,我晚上就睡不著。"

背上很溫暖,曉慢慢地有了睡意。

"我家的孩子也像小卷毛一樣,不討厭人家就好了啊。"

……第二天,曉果然恢復到了正常體溫。早飯也是久違地一邊想著"肚子餓了"一邊說出了口。男人開始洗衣打掃,雖然曉說了"我幫你。""小卷毛是大病初愈吧。"男人卻這麼說著什麼也不讓曉做。雖然無事可做,但是為了不礙事,曉坐在床上,一邊想著以後的事一邊發呆。

過了中午男人把家裡的鑰匙放下就出去工作了。沒有說讓自己回去。傍晚,從共用的廚房傳來了一些聲音,曉出房間一看,穿著藍色禮服、外面套著件外套的由起奈站在洗碗池前面抽著煙。

"是你啊。"

沒把曉當做一回事的由起奈又吸了一口煙。

"請你告訴我。"

"什麼?"

"八天場的位置。"

由起奈一邊說著"你是認真的嗎?"一邊把煙杵進洗碗池。

"昨天,你不是被姐姐訓斥了嗎。說了絕對不行的。"

"跟他沒有關係。"

"什麼啊~。得到幫助還這麼說。"

見曉沉默不語,由起奈走過來,彎下腰看著曉的臉。

"對姐姐還是感恩的啊。"

被看穿了。曉咬住下唇,看著由起奈的眼睛。

"這是我的人生。"

由起奈沉默了一會。然後說著"是啊,是你的人生啊。"縮了縮身子。

"人家現在要去工作了。順便把你帶過去吧。"




吸血鬼和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31)

下午六點半的時候兩人出了公寓。之前呆在暖氣房裡沒有察覺到,到了外面,風吹到身上才覺得非常的冷。

房與房之間離的很近,建得亂七八糟的。這個地方離電車的軌道很近。所見之處都是無法讓人印象深刻的風景。

曉和由起奈一起上了輛計程車,大概行駛了十五分鐘。兩人在一座橋的跟前下了車,走了五分鐘左右進入了一條高樓林立的大街。走到位於大街正中央的小公園處,由起奈停了下來。入口旁邊立了一個用紅色的字寫著"請把寵物的糞帶走"的牌子,文字在路燈的照耀下異常顯眼。

"只要站在這個公園裡,就會有男人自己找上門。因為對方也有自己喜歡的類型,所以在別人搭訕以前耐心地等待就行了哦。"

留下這幾句話後,由起奈就走了。曉在半徑二十米以內什麼都沒有的公園裡慢慢地繞了一圈後,在一條長椅上坐下。風吹著很冷,曉自然地弓起了背。

只一個勁兒地聽到風猛烈咆哮聲。雖然由起奈讓自己耐心地等待,但是幾乎沒有人進到公園裡來。就算有人進來,也都是帶狗散步的人。

如果自己能賺錢的話,收容所會讓自己一個人獨自生活嗎?……不,就算不允許,自己也會出去。自己想去把制服、書包和教科書取回來。各種各樣的事很麻煩的話,還有半夜悄悄地潛進去取出來的辦法。學校……學校……還有可能像之前一樣去上學嗎。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曠了多少天的課了。

"喂、我說你。"

曉沒有發現站在面前的人。一個三十歲左右、襯衫外面套著羽絨服的男人俯視著自己。領帶是橘色的……很鮮豔。

"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不是像由起奈說過的又肥有噁心的男人。

"在等人搭訕。"

"誒?"穿著羽絨服的男人沒禮貌地笑了起來。

"我是第一個嗎?那真是幸運啊。"

男人的說話口氣很輕挑。曉曾經見過這樣說話的人。

"你啊,跟哪個事務所簽約過嗎?"

"沒有。"

……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對娛樂圈有興趣吧。"

"沒有。"

曉一搖頭,"誒?難道你不是在等被星探發掘嗎?"男人很親密似的坐在了曉的旁邊。

"個子又高,以你的外貌,馬上就能接到工作。模特和演員,你想做哪樣?"

"喂!那邊那個人!!"

聽到那嚇人的聲音,穿羽絨服的男人嚇得身體抖了一下。

"你在對我家的孩子做什麼啊!"

男人穿著像頭熊一樣茶色的外套,以羅圈腿姿勢走了過來。穿羽絨服的男人像上了發條的人偶一樣站了起來。

"啊、那個……是、是、是你的母親嗎?"

穿羽絨服的男人聲音在發抖。

"人家看起來像母親嗎!"

"是、是父親大人啊。非常抱歉!"

穿羽絨服的男人像臨死前的雞一樣慘叫著,跑著離開了。穿羽絨服男人的已經不見了蹤影,男人卻仍然一副生氣的表情。

"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怎麼說得出來。曉的嘴像貝殼一樣緊緊地閉著。

"我聽由起奈說了哦。說你想要錢,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男人焦躁地來回撓著長長的頭髮。假髮稍稍朝左邊偏了一點。

"想要錢的話我借給你好了。我不是說了隨便什麼時候還都可以嗎。然而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啊。完全搞不懂你啊!!"

曉看到一個帶著狗的男人,聽到男人的怒吼聲後,在公園的入口處調頭離開了。

"你說點什麼啊!"

男人的聲音,在被高樓包圍的公園裡迴響著。自己不說話的話,他又會怒吼起來吧。一直被罵也很難堪。……曉無可奈何的開了口。

"……我沒法信任你。"

男人那像青魚的顏色一樣的眼皮大大地睜開了。那張臉欲哭無淚地扭曲著,嘴唇也在發抖。

"像個傻子一樣!"

男人轉過身,像個倔強地孩子似的揮舞著雙手。

"我不惜把外套泡進水裡而跳進河裡救你哦。照看了你三天,給你東西吃,還說要借錢給你,你那種說法算什麼啊。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男人走了。一出公園,那茶色的背影很快就不見了。那靜靜的,穿過高樓間縫隙的風的聲音又回到曉的耳邊。曉在長椅上坐下,歎了口氣。男人是個親切、溫暖的人。但是"無法信任"是自己的心裡話。自己無法信任別人。……不想信任別人。

風越來越強。曉抱緊膝蓋,砰的一聲,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曉彎下腰往長椅下麵看。是鑰匙。說起來,自己把房間的鑰匙帶了出來。雖然想還給他,但是自己不知道那間公寓在哪裡。可能是被自己的體溫溫熱了吧,撿起來的鑰匙有點溫暖。

男人已經對自己失望,而把自己丟在了這裡。已經無法再回到那個房間了。那這把鑰匙要怎麼辦?要拿去交給員警嗎……?

有人進了公園。那圓圓的身體像頭茶色的熊似的。回到自己跟前的男人,和剛才分開的時候一點都沒變……還是用生氣的臉俯視著曉。

"……我想了一下,覺得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啊。"

男人的手指像要刺過去似的用力地指了指曉。

"一開始還說了要喝河水的話。是啊。你是個奇怪的孩子。而且十幾歲的孩子就是腦子笨。傻瓜。比猴山的猴子還傻。"

眼淚從那不自然的長睫毛中間流了出來。

"人家已經是個大人了。就算會扮女裝,但是還是能明辨是非的。所以我決定不管猴山的猴子說什麼,都不會放在心上。"

如果是那樣的話,曉希望他不要哭就好了,但是男人的眼淚卻沒有停。

"雖然我曾覺得你很可愛,可你真是不得了啊。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倒是你拿了人家的存摺和印章逃跑還好得多。"

自己不會奪取別人的東西。說起來……曉把手伸進了口袋,拿出鑰匙遞到男人的面前。

"這個、還給你。"

男人拿起自己手掌上的鑰匙,用力的握緊。

"……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男人用握住鑰匙的右手擦了擦眼淚,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一個人生活。"

"要怎麼樣一個人生活?"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穿過大樓的風一樣冷。

"自己賺錢,然後去上學。"

"賣身體賺錢?那樣肯定不行吧。因為猴山的小傻瓜不知道所以我告訴你,那是犯罪哦。被抓到的話,買你的笨男人也會被抓去坐牢的。"

"誒?"

因為不是女孩子,所以曉以為沒有問題。"犯罪"這兩個字在曉的腦海裡轉來轉去。坐牢?自己是未成年所以會進少管所吧?如果變成那樣的話,就不能去……美國了。

"我不會說你的壞話的。老老實實地回家,然後去上學吧。"

 即使是扭曲的形式,也使自己的選擇變多了。一種四周的百葉窗全被拉下來似的閉塞感向曉襲來。

……討厭。

"我不想回去。"

曉猛烈地搖頭。

"為什麼啊。你就這麼討厭照顧你的人嗎?不是還讓你去學校念書了嗎。說不想回去,其實是你的任性吧。"

"那傢伙沒法信任。"

"又說這樣的話。"男人欲言又止地皺了皺眉。

"不是因為你不信任那個人,所以對方也不信任你吧?"

"不是的。"

"就是這樣。你就只是任性而已。"

這個男人什麼都不知道。……真叫人惱火。

"我曾經相信過他。但是那傢伙卻說謊了。而且不止一次。"

"誰都會說謊吧。"

曉說不出話來。曉知道。誰都會說謊。……但是,諫早的謊言……。

"只是這點事就原諒他吧。說謊的人都是軟弱的人。所以由你來做出大人的樣子吧。"

軟弱的人?諫早哪個地方軟弱了?不僅是個大人,還有工作,還照顧著那麼多沒有父母養育的孩子。他比什麼都做不了、還是孩子的自己要強得多。

"絕對不要。"

無法原諒。諫早以為自己不知道,很自然地把送給自己的禮物拿到跳蚤市場去賣,自己無法原諒這樣的大人。就算回到收容所,自己也沒法裝作什麼事都沒有。

穿著茶色熊外套的男人兩手叉腰,叉著腿站在那裡。

"作為一個比你多活二十年的人,我要告訴你。雖然可能你現在是討厭那個人,但是那不會持續一輩子。"

曉的胸口就像被刺了一刀。

"將來,你會原諒那個人的。當你忙得自顧不暇,別人的事就變得無所謂了。所以不必為了那種無關緊要的人而扭曲自己的人生。"

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來……什麼都看不見。不知道。就連幾個小時後的明天的事也不知道。

"……我想去美國。"

去美國。只有想這件事能讓自己得到救贖。

"想去就去啊。"

"沒有錢,所以想要錢。"

"你除了錢,什麼都沒法相信嗎?"

"錢跟人不一樣。"

是的,錢跟人不一樣。所以不會背叛自己。爭論一停下,穿過大樓的風聲就變大了。對面的馬路上傳來巡邏車的鳴笛聲。

"……那麼想要錢的話,人家給你份工作吧。"

男人的聲音已經不帶怒氣了。

"只要能得到錢,你什麼都可以做吧。"

曉點了點頭。

"我只會根據你想要掙的錢的數量而給你相應的工作量。作為交換條件,你必須回家。"

"不要。"

曉的心就像繃緊的弦一樣做出本能反應。

"如果你的監護人要施以暴力確實是個問題,但是你和他在一起不會死吧。"

曉找不到話來反駁。

"回到家,好好上學。然後到人家這裡來打工。這樣的話,你不僅能存錢,也能去美國了。就這樣妥協了吧。……什麼事都想按照自己的意願進行,在你今後的人生裡也極少能有這樣的事。"

曉咬緊了牙關。無法認同。不想認同。但是曉不知道其他還有什麼辦法。有什麼東西雖然撞到了曉的臉上。寒冷的觸感。……是雪。下雪了。

"總之今晚先回去偶家吧。"

男人抓起了曉的右手。想牽孩子似的牽著曉走。雖然很溫暖,但是是別人的手。曉一邊意識著結實的手指的觸感,一邊回想著男人說過的話。自己沒想過所有的事都照自己的意願進行。願望成真什麼的,自己有過這種時候嗎。

總是與期待的相反。然後總是隨機地被施予……自己沒有期待過的東西。在回去的計程車上,因為暖氣效果,曉漸漸迷糊起來。聽到男人在旁邊嘟噥了句:"小孩子就像個炸彈一樣。"雖然知道是在說自己,但是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32)

回到收容所時,距離家出走已經是第六天了。岩本發現了在玄關的自己,"曉君!"一邊叫著一邊從傳達室裡飛奔了出來。

"迄今為止你都到哪裡去了?大家都很擔心哦。"

曉看到岩本那快要哭出來的臉,明明這六天裡一次都沒想起過岩本的臉,胸口卻覺得疼。

"你說曉?"

戶倉也出來了。曉以為她會生氣,沒想到那張臉卻沒有怒容……她沒有生氣。

"我無故外宿,對不起!"

曉低下頭。

"這不是道歉就能算了的事哦。你知道園長老師、職員,還有收容所的大家有多擔心你嗎?"

像是終於想起來似的,戶倉怒吼道。

"對不起!"

曉又一次深深地低下了頭。一抬頭,曉看到戶倉嘴裡叨念著什麼,像是在拼命忍住不說。

"因為……一直在休息,所以我今天想去學校。"

曉這麼一說,她們也沒有留下他。曉就是看准了其他的孩子上學的時間回來的,剩下的只有年幼的孩子。因此沒有人問"去哪兒了"或是"幹什麼去了",沒有引起騷動。

曉換上制服來到玄關,岩本出來叮囑道:"今天會回來的吧。"

"會回來。"

岩本反復握了握交叉的雙手。

"絕對要回來哦。園長老師也非常擔心。雖然今天他要開會很早就出去了,但是剛才發了郵件,他說終於可以放心了。"

只是意識到諫早的存在,曉的胸口就一下子變得冰冷。

"我走了。"

出了大門,走在上學的路上。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的風景,在曉的眼裡變得特別新鮮。雖然休息了四天,但是沒有同學來問自己怎麼了。

曉坐在椅子上,把熟悉的耳機塞進耳裡。一邊聽著傳進耳裡的英語對話,一邊眺望有自己和沒自己都一樣的學校。自己肯定就跟一串珠子中的一粒珠子一樣。因為有數不清的珠子,所以就算掉了一粒也沒人知道。所以就算自己死了也什麼都不會變。活著可能就是這樣。

曉從學校回來,在職員的休息室裡看到了戶倉。跟往常一樣說了聲"我回來了",卻聽到背後傳來"歡迎回來"的回答,曉嚇了一大跳。

背後站著諫早。他背對著夕陽,微笑著。那張臉就像個面具一樣,讓人感覺有點可怕。

"晚飯後來一下園長室。"

砰地拍了一下曉的肩膀,諫早先進到了收容所裡。可能是確信自己絕對會去吧,也沒等自己的回答。

回到房間,一邊換著衣服,一邊想像諫早會跟自己說些什麼話。應該會問自己在未歸的期間做了些什麼,或是和誰在一起吧。

各種各樣的事想得太多,讓曉晚飯時食不下嚥。把菜給了坐在旁邊的孩子,曉就回了房間。然後就變得不想見到諫早的臉了。因為他也沒明確地說要自己幾點去,所以曉就在房間裡拖拖拉拉地打發著時間。但是這樣什麼都不能解決。

曉出了房間,來到園長室的門前。敲門時,敲門的那只右手稍稍有些發抖。

"進來吧。"

房間裡有個煤油爐,所以很溫暖。……窗戶緊閉著。

"總之先坐下吧。"

雖然曉在諫早的催促下坐下了,卻想立馬就離開這個房間,心裡變得很想哭。二個人獨處的封閉空間讓曉感覺呼吸困難。

"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大家都很擔心呢。"

為了不和諫早對上眼,曉死死地盯著交握在膝蓋上的手指。

"這五天,你去哪兒了呢?"

曉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在朋友家嗎?"

曉沒有回答。

"我很擔心你有沒有在別人家添麻煩。"

因為羞恥,曉的耳朵一下子就紅了。

"我覺得我還是去給對方道個謝比較好。"

"……我都在公園裡。"

……曉說謊了。

"公園?那麼冷的天?"

曉不想讓諫早和那個男人有任何交集。絕對不要。

"因為冷得要死,所以我就回來了。"

疊加的謊言。對面傳來一陣笑聲,只是這樣曉就不明所以的想死。

"你有什麼……煩惱的事嗎?"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曉只是在心裡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

"是連我都不能說的話嗎?"

昨天,男人說了。說謊的都是軟弱的人類。所以讓我原諒他。但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在諫早的面前,曉不知道怎樣去整理自己的心情才好。

"我不急哦。如果你想說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因為我是打算代替你的父親的。"

代替父親還會偷錢。那溫柔的語調,聽起來那樣地空洞。

"外故外宿的事就算了。雖然戶倉說'你要狠狠地說說他!',但是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所以就算了。"

這個男人,到底……知道自己的什麼。

"不說這個了,其實我有其他話想跟你說。你是怎麼打算你的將來的呢。升學還是就業呢?"

曉低著頭答道:"升學。"

"那就是說要上大學了吧。"

曉點了點頭,諫早淡淡地說:"你應該沒問題的。"

"你在學校的成績好像也挺好。雖然私立學校的學費很高可能不行,但是有獎學金的話上國立大學應該沒問題。你有想上的大學嗎?"

自己的什麼事都不想跟這個人說。不想讓他知道。

"如果你還沒選好學校,以後定也可以哦。決定了話再告訴我吧。"

想去美國。想去留學。說出來的話,肯定會被打擊的。沒有錢所以不行之類的諫早所謂的現實性。他絕對不會說"很了不起呢,有夢想真好呢。"或是"我也支援你。"之類的話吧。

啊、但是……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他會說不行的話,不也好嗎。有了心理準備的話,就不會受傷。曉想看看諫早會有什麼反應,不是在想像裡的而是在現實裡的……。

曉抬起頭。視線一對上,諫早笑了。銀邊的眼鏡,三七分的頭髮。和最初見面時一點都沒變。

"我想去留學。"

用溫柔的眼神等待著自己說話的男人,表情一瞬間,動搖了。曉正覺得奇怪,諫早馬上就用驚訝的姿態掩蓋了過去。

"去哪裡留學?"

聽起來聲調有一點高。如果不注意聽的話不會發覺。

"美國。"

諫早一下子移開了視線,發出讓對方感到絕望的歎息。

"那很難呢。"

"為什麼?"

"金錢方面就不行。出國費用、在那邊的大學學費、生活費加起來要上百萬。我以前去都花了那麼多。"

諫早說的話不奇怪。班主任老師也說了同意的話。

"我會去打工攢錢。"

"是啊。"諫早同意道。

"你很努力。但是不管怎麼攢,要想上大學的話不得到獎學金不行。而且想要留學什麼的是天方夜譚。"

"那麼畢業以後我會工作一年。攢夠錢再去留學。"

諫早交叉雙臂,歪著頭。

"是說要推遲上大學嗎?已經工作一年,你以為還能再去外國的大學學習嗎?再說你想要在美國學什麼?那是非得在那裡學不可的嗎?"

曉一點頭,諫早就追問道:"具體是?"但是曉不想說。在這方面曉不想聽任何意見。持續的沉默。放在煤油爐上的茶壺,冒出很多蒸汽。

"莫非你是想去見理查先生嗎?"

自從初三的時候說過理查想收養自己的話題以來,曉還是第一次從諫早的口裡聽到他的名字。

"如果你是那麼想的話,我勸你還是放棄吧。實際上,自你拒絕了收養之後,他就沒有再聯繫過我們。"

像是顧忌著自己似的的眼神、聲音和表情。曉對這個為了不讓人察覺到謊言而撒著謊的男人感到絕望。大概,一直……都是這樣欺騙著自己。

"雖然他很親切,但也只是母親的戀人而已,和你完全是外人。從那以後過了將近一年半。理查先生或許有了新的戀人也不一定,如果作為他的過去的你去拜訪的話,我覺得不太好。"

演員捏造著對自己有利的話。可笑得讓人感覺想哭。

"夠了。"

曉不想再聽諫早的謊言了。然而小丑卻越來越起勁。

"不,我要在這裡讓你搞清楚。你不是個會心血來潮的孩子,所以是認真地在考慮這件事吧。因為母親的事去了美國後,很喜歡那裡嗎?有興趣是好的。我覺得很棒。但是你好好想想自己的狀況。有夢想不是件壞事,但是那是否能實現,分清楚對一個人來說也是很必要的。……雖然我覺得這對一直受著苦、在不完全瞭解父母的愛的環境中長大的你來說是很殘酷的話。"

……或許,這個人不覺得沒有父母的自己可憐。那也無所謂。不覺得也沒有辦法。但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裝出溫柔的姿態。

"請你告訴我理查先生的聯繫方式。我去問問看,我的存在對他來說是不是個麻煩。"

他肯定不會告訴自己。雖然知道,但是曉想知道諫早的反應。

"不行哦。"

騙子搖了搖頭。

"和他取得聯繫,你準備怎麼辦。因為想去美國留學,你不是想拜託他負擔你去美國留學的費用吧。或許他會答應你的要求也不一定。因為他知道你是個可憐的孩子。但是從我園長的立場來說,我不能告訴你。因為只是因為一時的同情就讓他負擔那麼多費用。"

面前,說話的是個會腹語的布偶。假話縈繞在耳邊。人偶的心是黑暗的空洞,什麼都看不見。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33)

曉按了門鈴,卻沒有任何反應。按了兩次都沒有反應,曉正打算打道回府就聽到:"真是的,是誰啊。這麼大清早的!"伴著這不高興的聲音,門打開了。

紫色的長襯裙上套著一件對襟毛衣的由起奈揉了揉眼睛。可能昨天沒卸妝就睡了吧,只有右邊的眉毛還在。

"什麼啊,原來是曉啊。自己進來吧。"

"茵格裡特在嗎?"曉問鑽進屋裡的由起奈。

"去便利店了。好像是洗甲水沒了。姐姐也是從早上開始就很勤快呢。"

由起奈長大嘴巴打了個哈欠。

"茵格裡特回來了,你幫我跟他說聲謝謝。"

曉一轉身,"等等、等等、等等。"由起奈穿著拖鞋沖了出來。

"曉,莫非今天就出發了嗎?"

曉點了點頭,"稍微等一下啊。"由起奈抓住了曉穿著襯衫的手臂。

"沒有時間了。"

"你覺得你在姐姐那裡到底賺了多少錢,麻煩了他多少事啊!"

"我也謝謝你。"

曉甩掉由起奈的手,逃跑似的跑下了樓梯。曉回過頭時,看到由起奈從公寓的外走廊下探出身子像男人似的叫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美國大學的申請書是十二月寄出去的。然後在二月末時,曉在學校收到了合格的通知。用打工攢的錢交了學費後,入學許可書的文件就寄到了學校。這樣的話從秋季開始就可以去加州的葬儀大學上學了。

留學的事,曉完全沒找收容所的職員商量。如果對誰說了的話,馬上就會傳到諫早的耳朵裡吧。因為討厭被他說三道四和被他阻撓,曉留了學校的地址。因為有有過學生留學經驗的老師,所以曉就去親近他,從而得到了很多指導。

雖然合格了,但是老師也擔心過曉有沒有能在那邊生活的錢。曉一說有人會帶條件援助自己,老師就問是不是可以信任,之後再也沒說過錢的問題。

曉參加了TOEFL和SAT的考試,取得了足夠升學的分數,檔也準備齊了。寄出升學申請書的時候,只有在那邊交學費經濟能力的證明書沒有準備好。這時就在茵格裡特的幫助下製作了"不會添麻煩"的保證書。

曉在一邊進行留學準備的時候,還想過這事會不會從哪裡聲張開來,像奧賽羅(注: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詳情請百度。)似的形勢逆轉,一切努力都作廢,但是卻沒有發生。雖然也有好幾次被要求三方面談,但是曉沒有通知職員。曉跟班主任老師說"職員很忙。"老師也沒有強制要求。……只有一次,曉讓由起奈扮作母親的堂兄弟來過。因為也不會用身份證去確認本人,所以也沒有被拆穿。

今年高中畢業的孩子和初中畢業就職的孩子,包含曉在內一共有四人。特別是初中畢業就職的孩子的就職單位遭遇破產,為找新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所以職員就沒去關心說入學考試沒有問題的曉。

以防萬一,曉也準備了大學考試。雖然因為收到留學許可而沒有參加考試,但是考試那天曉還是裝作去參加而出了門,等合格發表日曉直接說"考試通過了。"雖然沒有拿出合格證明,職員們也相信了。

"誒?這不是小卷毛嗎?"

粉色運動衫外面套了件風衣的男人,搖晃著一小塑膠袋回來了。

"怎麼這個時候來?"

男人歪了下頭。

"不是來我家嗎?由起奈,在家吧?"

"在家。"

曉點了點頭,看著男人。

"我今天走。"

去哪兒?這麼問了後,男人可能是想到了吧,用雙手捂著嘴叫道:"騙人的吧!"

"我說你,怎麼什麼都沒說過?"

"所以我現在告訴你了。"

男人就像丟了狗的主人一樣,突然開始慌了起來。

"就算你突然這麼說,我也很困擾啊。我還跟由起奈說過在你去那邊以前帶你去吃頓大餐的。"

"不用了。"

男人生氣似的嘟起了嘴。

"現在的孩子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還是小卷毛,你比較特別?"

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見曉不說話,男人像放棄了似的歎了口氣。曉覺得難為情而低下了頭,卻發現人行道旁邊的黃色蒲公英開了。

"其實我本打算什麼都不說就走的。不見的話,感覺比較完整。"

"……小卷毛真是個讓人搞不懂的孩子呢。雖然你一開始就是這樣。算了。到了那邊後,還是給人家寄寄信來吧。"

"我不會寫的。"

曉感覺到會被打而後退了一步,和預料的一樣,男人的手掌從劉海前揮過。

"我不想寫。……因為我討厭收不到回信。"

男人怒吼道:"那人家就擅自給你寄過去好了!"

"沒時間了,我走了。"

曉正打算回去,男人卻擋在了前面。

"……你就讓我跟你說說分別的話啊。走著也可以說話吧。"

明明說要說分別的話,走在旁邊的男人卻什麼都沒有說。風輕輕地吹過。

男人給自己介紹的裸體模特的工作,一直持續到快被學校發現的時候。時薪非常的可觀。如果沒有這份工作,是不可能能留學的。明明充滿感激,卻又很害怕。害怕不會有什麼事吧,或是不知何時自己就發現什麼"內幕"。所以今天的心情很放鬆。就這樣分別再也不見的話,男人就是完美的。在自己的心中,是個完美的大人。

"你會回日本的吧?"

男人說道。

"不知道。"

"嗯?"男人追問道。

"回到日本的話,聯繫連絡人家吧。"

"我不會聯繫你的。但是我會在遠處看你們倆在幹什麼。"

男人停下了腳步。曉也被拉著停下了。

"喂,小卷毛。你回來的話,不論何時我都會抱著你跟你說'歡迎回來'。"

說起來……曉想起來了。曉從襯衣的口袋裡取出四折的紙片。

"給你。"

一遞出去,男人就說著"這是什麼?"一邊打開了紙片。

"那邊的大學的入學許可書。我沒有給任何人看過。"

男人把紙片好好地還原後還給曉,"小卷毛,為什麼你這麼傻啊。"這麼說著,男人稍微流了幾滴淚。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34)

不穿的衣服和日用品都給比自己小的孩子和職員了,扔掉不需要的東西後,自己的行李都塞進了以前理查買的行李箱裡。

飛機下午四點起飛,所以曉吃過午飯後馬上就從收容所出發了。

"迄今為止,非常感謝你們。"

曉在玄關向職員和送行的孩子們道謝道。

"到了那邊後來個信兒。"

岩本含淚說道。雖然戶倉曾讓自己寫一下住所地址,但是自己以不知道大學宿舍的地址而敷衍過去了。

送行的人中沒有見到諫早的身影。前一天,諫早還問道:"聽說你明天走?"曉正想著那是最後的對話啊,一邊在庭院上走時,"曉!"卻聽到了諫早的聲音,不禁嚇了一跳。

"我因為有點事,把你送到車站去吧。行李很重吧?"

曉正準備說"不用了。"戶倉就拍著曉的肩說道:"不是很好嗎,曉。"曉也就不好拒絕了。無奈地坐進了印著收容所標誌的小貨車。步行到車站需要三十分鐘。開車過去的話不到幾分鐘就能到。

"你能順利升上大學,離開這裡,真是太好了呢。"

從駕駛座傳來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高興的樣子。

"大概是你高中一年級的時候吧。你無故外宿了幾天吧。那時我真的很擔心你哦。雖然我曾以為那是你的叛逆期,但是從那以後就再也沒發生過類似的事……但是你再也沒有和我聊過天,讓我感覺有些寂寞呢。"

不和大人聊天就是孩子的叛逆期。曉終於知道在諫早的心裡,自己的態度是被這樣歸類的。

"你是個很獨立的孩子。但是你是第一次一個人生活吧。如果有什麼不安、困難的事,隨時都可以聯繫我們。因為收容所也是你的家啊。"

輕微的衝擊。車在紅綠燈前停下了。自己已經不會再回到收容所了。也不會再跟收容所聯繫。也不會再見諫早。這樣的話,沒有得到理查的錢呀,禮物被當做垃圾一樣拿去跳蚤市場賣呀,這些事都會離自己遠去。啊、或許比起自己不想和這裡再有任何關聯的心情,諫早比自己更希望自己消失、不再回來吧。這樣的話,已經沒有人能拆穿諫早的謊言了。

"你真的是個好孩子啊。"

因為是最後了嗎,諫早一點都不吝惜讚揚的話語。然後那些話語就像窗外的景色一樣淡淡地流走。似短又長的行駛之後,到達了車站。曉拿下行李,諫早也下了車,遞給曉一個紙袋。

"把這個帶去吧。"

一接受,雙手就感覺沉甸甸的。

"這是……"

諫早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喇叭聲。一回頭,看見諫早的車後面停著一輛四驅車,抗議著擋道而再次響起了喇叭聲。

"都最後了,還這麼慌亂啊。那麼曉,好好照顧自己。"

諫早微笑著砰砰地輕輕拍了拍曉的肩膀就坐上了車。對著呆站在那裡的自己輕輕地揮了揮手,貨車像被四驅車催促著似的開走了。

想到一種"可能性",曉的雙手抖了起來。這個紙袋裡……不會是迄今為止理查援助給自己的錢吧。"收容所的運營費不夠,所以借了一點給你的援助金。到最後了所以全部都還給你吧。迄今為止真是很抱歉。"諫早不是打算這樣跟自己道歉吧。

心臟的聲音咚咚咚地在耳膜邊迴響。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要怎麼辦啊。突然喉嚨渴了起來,腦袋有些暈眩。

"冷靜、冷靜!"

曉一邊對一點也冷靜不下來的自己說著,一邊決定先做該做的事。買了車票後,曉來到了地鐵站裡面。離電車到來還有五分鐘左右。曉在椅子上坐下,深深地吸了口氣。心跳聲還是很吵。這種吵鬧在自己確認以前是不會靜下來吧。

下定決心後,曉慢慢地窺向紙袋的裡面。那裡面還裝進了一個淡茶色的紙袋。慢慢地打開。

看到的瞬間,肩膀放鬆了,一股笑意湧了上來。透明的樹脂盒子,裡面裝著各種飯團。大概,是哪個職員做的吧。

曉把紙袋放在一旁,呆呆地等著電車的到來。眼皮漸漸地熱了起來,曉低下了頭。淚水落在幹幹的混凝土地上。冷靜地想想,不可能會是錢。而且是錢的話也不可能什麼說明都沒有就交給自己。即使如此……自己想相信諫早的良心。想要相信。

一直都想他對自己道歉。如果道歉的話,就原諒他了。錢的事就算了,一句話也行,想要諫早的謝罪。想要他說句"對不起。"只是這樣就夠了。

曉抬起頭。……去追他嗎?跑出車站,搭上計程車,去追諫早。告訴自己知道有從理查那裡得到的援助金和禮物,還有諫早偷盜的事。告訴他自己雖然知道但是可以算了,如果他道歉就原諒他……。

曉剛站起來,電車就進站了。隨著電車的轟鳴聲,沖上頭的熱度也一下子冷卻了下來。曉拉著行李箱走進了電車裡。可能是低峰期吧,電車裡空蕩蕩的。

電車猛烈地搖晃了一下就動了起來。……目的地洛杉磯的天空還很遠。曉使勁地把行李箱拉到身邊。

不會傷害自己的東西,已經只剩下死和未來了。




吸血鬼和他愉快的夥伴們5 番外篇(35)完結

諫早譽一的處理,三個小時左右就完成了。原以為看到諫早的臉的話……那個時期的抑鬱的複雜的感情可能會湧上心頭,實際上卻沒有。就像以前茵格裡特所說的那樣,變得無所謂了。過去的已經過去,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原諒了。

可能是因為生病吧,諫早的皺紋增多了、兩頰塌陷,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得多。小柳的訂單上沒有具體的指示。這種情況,大多是因為離葬禮還有些時日,單單是想增長保存時期。只要不腐爛就行了,沒有更多的要求。

曉猶豫著要怎麼辦,諫早雖然很瘦,但是為了消除憔悴的印象,曉一邊回憶以前的諫早一邊注射組織促進劑,讓消瘦的兩頰稍微鼓起了一些。這樣的話面色看起來要好多了。

處理時間超出了預定時間一個小時左右,曉正準備去處理下一具遺體,卻接到傳達室的電話說接諫早的人來了。曉趕忙換上襯衣,用手粗暴地抓了幾下卷髮,就向等候室走去。

來接諫早的人是誰呢。雖然諫早以前是單身,但是之後結婚了嗎。如果是職員來接的話,是認識的人也說不定。但是在等候室裡的人是自己沒有見過的二十五歲左右的男人。

"咦?"

男人看到自己,發出很驚訝的聲音。負責人從小柳換成自己的事,事務員應該已經告訴委託人了。是沒有聯繫上嗎。這個時候也很難對已經變得很敏感的親屬問出"你們沒有接到換人的通知嗎?"這樣的話來。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代替小柳負責諫早先生的遺體整容師高塚。"

自我介紹的期間,男人一直盯著自己看。雖然比以前少得多了,但是現在仍有人說"你長得真像花枝·田村呢。"這個男人也同樣是發覺自己和母親的相似點了嗎。

"莫非是高塚曉先生嗎?"

男人慢慢的,像是確認似的說出了自己的全名。

"……是,是這樣的。"

青年咧開嘴笑了。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曾經和你一起呆在收容所的海鬥……米倉海鬥。"

曉的腦海裡,一下子回想起了被九州的祖母領走的,瘦瘦的少年的樣子。聽說是海鬥後再看,鼻子和眼睛的形狀還留有當年的影子。

"真的是海鬥嗎?"

"是。高塚先生沒怎麼變呢。我一眼就認出來了。真是巧啊。我現在在收容所工作哦。"

因為虐待的後遺症,和女性職員很難親近的海鬥。從現在這個爽朗的青年來看,一點都感覺不到那個時候的影子了。

"我在東京上大學的期間祖母就去世了。因為很麻煩就沒有回那邊,直接在這邊的收容所就職了。還想著高塚先生怎麼樣了,就聽說自從你離開後就沒有聯繫過收容所。岩本還歎息著說不知道你在哪裡做什麼呢。現在裡面的職員也變了,以前的人已經只剩下岩本小姐了吧。"

年輕、漂亮、溫柔的岩本。懷念之情湧上曉的心頭。

"我完全沒想過高塚先生會做這種工作。雖然以前就覺得你有些與眾不同。"

一說出口,海鬥趕忙補充道:"說與眾不同不是不好的意思哦。"

"老實說,我對收容所的事不怎麼記得了。但是高塚先生的事卻留在記憶裡。一起在跳蚤市場的事之類的……"

好懷念,雖然還想再聊聊,但是時間不多了。

"……請你確認一下遺體好嗎?"

"啊,請直接放上車吧。"

"請看一次吧。如果和現在的印象不一樣的話,來悼念的人也會困惑吧?現在的話還能夠修正。"

"但是……"

想說的話浮現在臉上。海鬥的表情說著"真麻煩。"

"不是為了讓從收容所出去的孩子們也道個別而做的遺體整容的嗎。我不知道是不是這那些孩子希望的臉。"

海鬥輕輕地聳了聳肩:"高塚先生不知道啊。"在CDC間看到放在棺材裡的諫早,海鬥提高聲調叫道:"誒?"

"兩頰不是凹陷的嗎?明明已經瘦成皮包骨了,不知怎麼恢復了。雖然是聽說遺體整容能使遺體看起來更好看,真是厲害啊。"

海鬥目不轉睛地盯著諫早。那眼神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就跟看掉在路上的石頭一樣,不帶任何感情。

"岩本小姐說無論如何都想做遺體整容。就像高塚先生說的一樣,也想讓從收容所出去的孩子見見園長老師。……但是對我來說,完全不瞭解為了這個人而特地大老遠地趕過來的人的心情呢。"

和帶刺的話相反,海鬥面向自己的表情很平靜。

"高塚先生,雖然因為工作和這個人有所關聯,但是葬禮什麼的可以不用來哦。"

因為,海鬥繼續說。

"你討厭這個人吧。"

海鬥看著自己的眼睛追問著"是吧?"確實自己對諫早抱有特別的感情。想要被愛的心情和憎恨交織著一起,就像水底的淤泥一樣在心中堆積。但是那也是過去的事了。

"我曾受到這個人的照顧。你不也是一樣嗎?"

海鬥眨了眨眼,用沮喪的表情歎息道"高塚先生果然是個優等生呢。"……結果,曉沒有被要求從完成的狀態做出修正。

曉目送著載著諫早的運棺車從搬出口離開。車就像在競賽似的在細雨中,漸漸模糊很快就消失在視野裡。雖然被說了不來也可以,但是自己決定去參加葬禮。不管怎麼說,如果小柳不能來的話,自己就不得不做包括化妝和修正的工作。

海鬥對諫早很冷淡。而且也不隱藏自己的負面感情。感覺很不可思議。海鬥在收容所裡,最粘的就是諫早。所以才會追隨著諫早在收容所就職吧。作為職員工作的時候發生了意見不一致的事嗎。

一看見海鬥,曉禁不住有一些,把過去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一味的懷著厭惡的心情只能選擇離開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重疊起來。

……想起了留在美國的蝙蝠。記憶還不是很遠。不像離開諫早時那樣,忙得沒有空閒的時間來緬懷日本,一心紮進學習這個未知的世界裡。平淡地度過做著自己期望的工作的每一天,腦海裡空出了很多多餘的空隙去想。

一事歸一事。曉一邊想著就不能一下子跳到十年之後嗎,一邊輕輕地歎了口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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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結尾了,感覺真是松了一口氣。第一次翻譯小說,才覺得堅持地翻完一本書需要多大的毅力。翻的過程中想法很多,感受也很多,到現在,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一字一句去琢磨過的緣故,這篇番外的內容讓我覺得比之前看過的幾卷都要印象深刻。對於書中的人物不想過多評論,靜靜地等待後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