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原做了个梦，梦到被自己班里的学生淹没，被他们挤倒在地上。“唔……”地呓语了几声之后，砂原被自己的声音吵醒了。 

　　扒拉开躺在自己胸口上似乎睡得很香的脑袋，把他推到枕头上，砂原把手伸向了放在床边的香烟。眼睛还不太适应黑暗，砂原胡乱地抓着，手指不知抓到什么，啪地一声有东西掉下去了。 

　　砂原轻咋了一下舌，把东西捡了起来。是个塑料的缺了一个边儿的闹钟，指针指向半夜十二点差五分。没想到竟然这么早，他吃了一惊。大概是八点左右就睡了的关系吧，砂原低声嘀咕道。 

　　手中的闹钟滴答滴答地响着，砂原不禁感慨，再过五分钟我的二十几岁生涯就结束了吗？同班同学中有一半都已经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小家庭了。 

　　虽然并不想拿自己和别人比较，但砂原还是会感觉到一些被剩下来的焦急和寂寞。或许正因为现在的自己和那种家庭无缘，所以感触才会更深吧。和躺在身边的男人交往也已经步入第六年，想想那时候刚生下来的小孩现在都已经上小学了，这个时间的漫长让砂原感到头晕目眩。 

　　六年前，刚开始和既是高中生又是自己学生还比自己小的男孩——明智交往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持续这么长时间。虽然明白双方都是认真的，但前一次的恋爱已经让砂原彻底认识到，恋爱初期爆发的热情根本持续不了多久，感情是会随着时间一起流逝的。 

　　一年还是两年，虽然没有挂在嘴边，但砂原私底下一直在为结束进行着倒计时。但现在已经六年了。两人也曾大吵大闹过，想过“这个臭脾气，把你灌到水泥里扔到海里沉下去算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结果，现在两人还在一起。砂原撑起上半身，拉开了窗帘。微弱的月光勾勒出恋人赤裸的轮廓。跟刚开始交往的时候相比，他的个子长高了，少了孩子气，变得有男人味儿了。 

　　“长得真不错啊。” 

　　砂原偷偷摸了摸睡得正香的男人的脸。这是一张跟性格形成鲜明反差的，端正的脸。他本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性质就恶劣了。性格很恶劣，偶尔还会被他欺负，但跟刚开始的时候相比已经成熟很多，也温柔多了。 

　　砂原抓了抓恋人柔软的头发。想起了去年那个可说是糟透了的生日。砂原常常会忘了明智的生日，但相反的明智却在这些方面非常地认真，每年都会事先约好一起吃饭，还会准备好礼物。 

　　去年生日就快到了明智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砂原以为他忘光了，便在当天跟朋友去喝酒喝到凌晨才回来。刚回到住所就看见明智像个门神一样板着脸站在玄关。 

　　“在这种日子出门，你也太没常识了！” 

　　一看到砂原，明智便怒吼道。 

　　“我们又没有约好啊。” 

　　被明智的说话方式惹得不太高兴，砂原尖锐地回答道。之后，明智的心情更糟糕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几天大学正在考试吗？再说我至今为止有哪一次忘记过你的生日了？” 

　　那之后一星期两人没说过一句话。一星期之后，补过生日时砂原收到了明智送的银色项链。砂原原本就不太喜欢首饰，也不太适合戴，所以一直没有戴上，明智发现之后又发火了。 

　　“你连恋人送的礼物都不喜欢啊，我倒要怀疑你的感情了。” 

　　砂原没办法只好戴上，刚开始时无论如何就是不习惯，但那种别扭的感觉后来也渐渐适应了。忘了戴的话，胸口反倒会觉得寂寞起来。 

　　去年为了一个生日惹出那么大的风波，今年明智却连生日的“生”字都没提过。一边想着这家伙就是太自私任性了，一边却又觉得就是这样才像他吧，砂原一个人咯咯地笑了。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突然，手中的闹钟响了起来，吓了一跳的砂原猛地把它扔了出去。被扔出去的闹钟铃铃铃地响着命中了明智的脑袋。 

　　“唔……痛……” 

　　明智按着脑袋慢腾腾地爬了起来，拧了拧铃铃响个不停的闹钟发条让它静了下来。刚才的吵闹好像不曾存在过一般，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明智回过头，睡眼惺松地笑了，他抱过吃惊的砂原吻了一下。 

　　“生日快乐。” 

　　他在砂原耳边低语道。砂原在明智的肩头叹了口气。 

　　“把闹钟设在这种时间响的是你啊？” 

　　“对。” 

　　明智似乎很享受这种触感一般慢慢开始抚上了砂原的背。 

　　“我想第一个对三十岁的你，说生日快乐。” 

　　再一次轻吻过后，明智从床下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这是礼物，打开看看。” 

　　在明智的催促下，砂原打开了漂亮的包装。是一枚朴素的银色戒指。明智拿起它轻轻戴在砂原的无名指上。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不过我喜欢，所以你就配合我一下吧。” 

　　明智满足地看着，透过戒指亲吻了砂原的手指。嘴唇碰到的部分微微温热起来，砂原感到那热度扩散到了全身。 

　　“……我很高兴……” 

　　耳语一般微弱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传到明智的耳朵里。明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定是没有听到吧。 

　　“明智。” 

　　“什么？” 

　　“要做吗？” 

　　明智在回答“好啊”之前紧紧地抱住了砂原。自己也是个自私又任性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说别人。明明自己老是忘记对方的生日，一且对方这样用实际行动来对自己诉说爱意，又会感到坐立不安。虽然也觉得有些难看，但砂原还是自己贴了上去，吻上明智，向他索求着。 

　　“你啊……” 

　　明智紧紧抱住砂原，高兴地低语道。 

　　“你一高兴就会想做呢。这就是所谓的‘肢体语言'。” 

　　听到自己似乎被说成一个好色的男人，砂原生气地往明智的脖子咬去。 

　　“好痛，我开玩笑的！” 

　　被安慰似地摸着脑袋，如果还继续闹别扭的话就好像傻瓜一样了，砂原在留下齿印的伤口上轻轻用舌头舔了舔。 

　　“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你呢？你不觉得我都不会对你厌倦吗？” 

　　听到恋人那任性的话后，砂原立刻没了力气，无力地蜷在恋人的颈窝里。 

　　“那分手不就好了？” 

　　对着随便开了个玩笑的砂原，明智立刻表情认真地坚决说道： 

　　“绝对不要。” 

　　砂原本来想知道“绝对”的根据的，但在接吻的过程中这个念头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即使总有一天会结束也没关系，自己想和他在一起。即使这男人有点讨厌，脾气有点坏，性格有点扭曲……也没关系。 

　　眼泪快流出来了，慌忙把脸埋进了明智的胸口。认识到自己已经深陷到无法自拔，砂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