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辈的恋人》(完结)作者:木原音濑 (蔷薇色的人生番外)
时间到了的关系,蕾娜已经先回去了。距离莺谷站步行距离大约5分钟的爱情宾馆里,八叠大的房间中央的双人床上,甚吴忠司全裸地趴著吸著烟。一想就知道“玩过了吧”,床单上还有情事余韵残留下的波痕。
蕾娜是百田保男担任经理的派遣型风俗店“折磨我吧?艾玛尼鲁俱乐部加强版”的接待。由於是合法的营业,除了不能真枪实弹的做以外怎么做都可以。角色扮演的服装免费,女人的服务精神也是满点,H方面的积极让人愉悦,玩起来十分开心。
一开始是因为想捉弄一下刑警后辈·滨涡论才接近百田的。百田是与滨涡交往了很久的男同志恋人。甚吴虽然也从滨涡那里知道他有恋人,但一直以为是女人。
大约一年前,卧底的百田在被警察和暴力组织追踪的时候,滨涡从负责的甚吴那里套出了身为嫌疑人的百田的情报。虽然他是为了帮助无辜的恋人脱困,但被利用了也是相当的屈辱。
从什麽也不知道的百田那里问来了他与滨涡的初体验,把那个当作笑料,在滨涡“请饶了我吧”地诚心道歉之前持续地欺负著他。焦躁得到了完全的纾解。
报复了滨涡之后,由於百田的店比想象中还要好玩,至今还时不时地作为客人去光顾。甚吴知道百田会把受欢迎的女孩子优先派给自己,也得到了这样那样的服务。虽然脸长得不怎么样,还是三次前科犯,却不是坏人。
休憩时间差不多快要过了。甚吴快速地冲了个澡,穿上之前脱得散乱的衣服。甚吴今年就34岁了,周围也“差不多该找个老婆了”地在催。虽然也喜欢女人,但老实说太麻烦了。比起来到风俗店游玩要快乐得多。
把烟塞进屁股口面的口袋,把手机拿在手上的时候,手机开始卟噜卟噜地震动。时机真是正好。显示的名字是蕾娜。持续指名进而逐渐熟悉之后,蕾娜第三次过来的时候把邮件地址和手机号码给了他。
“阿百和社长很严格,店外的约会是绝对不行的,但还是想听甚吴先生的声音。”
虽然心想这种特别对待也是营业的一环,但被说想听自己声音的感觉也不坏。甚吴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她。
“说到刑警,还以为是感觉更恐怖的人呢,甚吴先生却很温柔。”
臂弯中咕噜咕噜地撒著娇的蕾娜很可爱,也擅长被宠爱。老实说,脸并不是太漂亮,但性格很好。
“是——,是我,小蕾娜有什麽事?”
甚吴用如果被同事听到会失笑出来的猫一般的声音讲著电话往外走。
“甚、甚吴先生”
蕾娜的声音与平时不同,高高地,颤抖著。
“来,来,现在马上来!阿百要被杀了!”
有讨厌的预感。
“被杀是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但是有奇怪的人来事务所了,要玛丽出来,还拿著刀。阿百说‘我来处理,不要叫警察’,但、但是……被刺的话阿百会死的,好可怕……”
甚吴拿著手机,飞奔出宾馆房间。
“……蕾娜,你现在在哪里?”
“事……事务所的更衣室,因为阿百说‘你们把门从里面反锁不要出来’……”
“我现在马上过去,有什麽变化的话立刻打电话过来!”
出了宾馆的瞬间,热气立刻包围了全身。夏季的夜晚犯罪多发。蒸热使不快指数上扬,人的头脑也变得奇怪。
并非当值,卷入麻烦事这样好吗,辖区也不是自己的。但是不能放著不管。
“啐”地咋著舌跑出去。他知道莺谷站附近的事务所在哪,因为已经去了好几次了。快的话过去5分钟也不用。
在电梯和楼梯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楼梯。电梯可以上到六楼,但是傻等著实在不符合自己的个性。
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爬著楼梯,是否通报警察,叫辖区内的警官来会比较好的想法在脑海里闪过。但是这种性质的店会因为一个流言就轻易地崩溃。熟悉风俗业界的经理百田既然作出了“不要叫警察”的判断,自己就不能贸然出手。
过了三楼以后,甚吴开始有意识地消去足音。四楼到了。钢铸的门前就是“折磨我吧?艾玛尼鲁俱乐部加强版”的廉价看板。虽听说是有持刀男子,但确切的状况完全不知道。靠近门板也听不到任何说话声,正要窥伺里面情况的那个时候。
“呜哇”
听到了低沉的叫喊。直觉“糟糕了!”的甚吴踹开了门就那么踏进了事务所。在那里看到的是,持刀的男子和右手流著血的百田。
看到受了伤的百田的瞬间,甚吴的脑子“喀”地一下变热了。
“你这家伙干了什麽!”
手里拿著刀的男子一下子被吓到。年纪大概是二十代后半,细细的头发半长不长的。工装短裤,上著T恤。虽然有点随便的氛围,但也看不出不良。
男子看到突然冲出来的不认识的男人,明显地动摇了。甚吴把入口右手边的伞握在手里代替竹刀,一口气连打过去。被打中右手的男子发出悲鸣,刀从手中落下。甚吴一脚踢远滚到地上的刀,抓住男子的衣领。没了凶器就只是个软弱的男人而已。
男子的眼睛大大张开,嘴唇动著说“请、请住手……”,被无视了。面部吃了甚吴运用全身重量的一击,持刀男撞上了吧台。台上的东西啪啦啪啦地散落一地。
把流著鼻血气力全失的男子脸朝下按在地上,甚吴骑上了他的背。两只手臂被粗暴地拧到背后,男子发出了“好痛”的悲鸣。
“甚、甚吴先生,为什麽在这里”
已经变得全是红色的右臂就那麼用左手压著,百田也是一副惊讶的神色。
“……被蕾娜叫来的”
或许了解到状况了吧,百田轻轻地“啊”了一声。
“甚吴大哥,我没什麽大碍啦。不放那个人走吗?”
因为“大哥”这个称呼,感到了违和感。
“什麽?”
歪著头,百田抛了个蹩脚的媚眼。
“我的伤没什麽大碍的。为这个就被沉到东京湾里去的话,这家伙也太可怜了吧。不告诉老大也没关系。”
总之似乎变成了他们两人是暴力组织成员,甚吴是大哥的设定。持刀男整个像在冰块里一般喀嗒喀嗒地发起抖来。明白了百田的意图,谎言被相信了的样子。
“要放过他吗?你还真温柔呐。但我的气可没消啊。即使饶他一命,这两条危险的胳膊还是切下来喂鱼吧。”
附和著这么回答。
“大哥啊,两只手都没了的话不是连自己吃饭都不行了嘛。”
“对、对不起——”
甚吴的身下传出高亢的悲鸣。百田坐在男子面前。
“只是鬼使神差了一下吧,这不是你的本意吧?别再接近玛丽了。”
面对百田的质问,男子喀嗒喀嗒地发著抖点头。
“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吧?”
男子完全变成了纸人一般,在点头还是在发抖也搞不清楚了。
“好像已经反省过了,就放了他吧,大哥。”
在爬起来的男子的右侧腹上,甚吴又补了一脚。
“已经记住你这混蛋的脸了,下次再到这一带来试试,马上把你沉到东京湾里去!滚!”
似乎是借著最后那一脚的力,男子以恰好的体势飞奔出了事务所。男人离开、门被关上的同时,百田脱力地就地坐了下来。
“喂喂,没事吧?”
“好、好可怕……”
百田“哈—”地大喘了口气。
“刚才不还挺勇敢的嘛。”
“那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啦。啊啊,甚吴先生来真是帮了大忙了。像那样被威胁著,只觉得没法再回家了,一点也没想到要反击。”
“阿百!”
正对著的房间的门“啪当”地开了,三个女孩子跑了出来。看到手臂流著血的百田,“呀啊啊”的悲鸣响起。蕾娜的双眼里扑簌扑簌地溢出泪水。
“阿百……医院……去医院……”
百田把带伤的手藏到身后笑著。
“啊,没关系的。虽然看上去有点吓人,不过一点也不痛的。”
这么说著的百田的脸颊有点微妙的不自然。
“喂,谁去拿些可以代替绷带的东西来!”
甚吴一说,蕾娜就去更衣室拿来了扮装用水手服的领结。用那个按住百田手臂上的伤包了起来。虽然只是紧急处置,但总算是把血止住了。
女孩子们分头把乱七八糟的事务所整理好之后,百田说“今天就先休业吧”,於是当时在场的女孩都乘出租车回去了。虽然百田说要在店里等到所有外派的女孩回来,但甚吴担心他的伤,於是说“我来看店”强行让他去了医院。
说附近有夜晚也开门的诊疗所而出门的百田,大约二小时后回来了。刚好那时出去工作的最后一个女孩子也平安归来。
“甚吴先生,今天给你造成麻烦真的十分抱歉。”
按著包扎了绷带的手臂,百田低头致歉。
“我没关系的啦。”
“今天不是当值对吧。本来玩得很高兴的,结果之后变成了工作的延长一般,对不起。”
百田虽然比自己还大三岁左右,却对自己如此低姿态。
“比起那个,你的伤要紧吗?”
伤口虽然不深,但划伤从肘下直到手腕,封了大概二十五针,百田这么回答道。
“痛是很痛,但是跟被打了药跟车一起沉到水里比起来,简直就像屁一样啦。”
那么说著,毫不在意地笑了。
“百田先生,那算不上什麽伟大的事情吧。”
“见识过地狱的男人可是很强的哦。”
把甚吴也逗笑了之后,百田却右手握著电脑鼠标,脸皱了起来,笑容消失了。
“那个男的是指名玛丽的常客,每周大约来三次,玛丽也没有每次都陪他的样子。大概一个月前吧,编制调整后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没有钱也不指名,但是打电话来之类的。辛苦的时候想被温柔对待的感觉我也明白,但是玛丽也有家庭,除了做生意的看板上写的那些,没说要做无关金钱的交往……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百田呼地轻吐一口气,左手抓了抓后脑。
“甚吴先生装成黑社会威胁过他了,那家伙应该不敢再靠近这里了吧。不过还是把玛丽调去别家分店比较好吧……”
真烦恼啊,百田轻声自语。
“好在没通知警察吧?”
百田轻轻耸肩。
“是啊,这样就好。那家伙因为这种事就有了前科也挺可怜的。”
沉迷于风俗店的女招待,不被当成对象就持刀伤人的脑子坏掉的男子,同情这种人也没什麽用吧……虽然这么想但没有说出来。
“联络过滨涡了吗?”
“没有,他很忙的,不想让他担奇怪的心。”
百田本来垂著的头突然抬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麽的脸落入甚吴眼帘。眼神仿佛受了惊吓。
“怎么啦?百田先生?”
“啊……不,没什麽。”
说得不清不楚。
“果然还是要报警吗?”
“不用了。真的,我没关系的。……啊,不过这个样子去乘地铁的话,还真有点糟糕呢。”
百田的浅蓝色T恤和褪了色的牛仔裤上,以腹侧为中心大量飞散其上的血已经干了,形成红黑色的污迹。相当显眼。
百田的左手拉著T恤的下摆。
“这样不太行的吧。”
“去便利店买件T恤吗。”
百田稍微烦恼了一会儿,自语道“啊,对了”,然后去进了女子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只有上身换成了白色的衬衣。
“还好有替换的衣服呐。”
这么说著苦笑起来。
“虽然是女教师的角色扮演服装啦,裙子果然是穿不上啊。”
结果,甚吴和百田一起步行去了车站,因为回去刚好乘同一条线。已经是接近日期变换的凌晨时分,车站前没什麽人。
“那种奇怪的家伙出现的情况多吗?”
百田听了笑了起来。
“怎么会,经常出现的话也太恐怖了吧。口头上找茬的人还偶尔会出现,不过拿刀的这还是第一次呢。”
是吗,甚吴应道。
“但是百田先生真善良啊,结果受损失的不是你吗。”
“我没关系的。而且那也不是什麽善良。……只是,看到那家伙的样子,该说是感同身受吗,我以前大概也做过一堆蠢事啊。”
两人通过了检票口。虽然是同一条线路,但要去的方向相反。百田的车先来了。
“那个,甚吴先生。”
百田拘谨的声音传来。
“我受伤的事,可以不要告诉滨涡吗?”
“那个……可以是可以”
百田低头说著“抱歉”,片刻之间对面的电车就进站了。站在门边的百田在车门关上之后再一次朝甚吴低下了头。
甚吴从未对男人抱有过恋爱感情,对同性有兴趣的感觉也不能理解。跟男人接吻有什麽乐趣?看到跟自己一样的东西有什麽可兴奋的?为什麽非得选择插人屁股不可?说实在话,觉得恶心。虽然觉得恶心,但因为职业所需,跟这种家伙也多少打过交道。
所属的是组织犯罪对策部门,无可避免地认识暴力组织成员。那些家伙当中偶尔会有同性恋的存在,多半是在监狱里尝到味道的结果。听到同性恋之类的虽然会觉得不舒服,但想想那是种病也就无视了。
但是自己的后辈也变成了同性恋。最初听说的时候惊讶到无法置信。原本认定那是编故事骗自己,於是彻底地去寻找证据。长久以来都信任他的自己由於被背叛也产生了恨意。但是当知道滨涡所说的都是真的,自己没有被骗的时候,放下心来的同时也被惊呆了。从心底里。警察居然在跟前科犯交往,就算对象是女人也够不可思议的了。何况还是男人。被上级知道的话,毫无疑问地会被随便找个理由降职或是发配到地方上去的吧,仿佛看得见那样的未来。
如果只是玩玩也就算了。但是玩玩的话,不可能冒著丢工作的危险与那种男人交往的吧。知道滨涡的认真之后,甚吴自己的心境也起了微妙的变化。但很快就捨弃掉了那种类似操心的想法。介入别人的恋爱这种傻事没必要做,而且事情曝光的话会有怎样的后果,当事人自己也知道严重性吧。
百田并不知道甚吴已经从滨涡处得知两人的恋人关系,说话经常有点口没遮拦。百田口中的滨涡比甚吴所知的更没用,有如高中生一般的青涩纯真。
滨涡刚进自己的辖区时还是个没有协调性的男人,但去了本厅的搜查一课后也变得圆滑起来。人才云集的一课里,每个人的自尊心和能力都很高。就算没有见面,在自己辖区听到的各种传言也相当多。
尽管是微妙的让人避而远之的家伙,但却没有被一课丢出来。因为是有用的人吧。滨涡从以前开始就反应非常迅速。一起在派出所做勤务工作的时候,滨涡在例行询问时就经常捉到自行车窃贼。问他为什麽会知道,他歪著头回答“不知怎么的一看到就知道了”。心里有鬼的人的动摇和不自然的地方,他似乎都能敏感地察觉。
一开始还会在心里直率地赞赏这个表现出众的后辈。但持续了好几次后,渐渐地有能力的男人就变得让人烦了。做刑警是不需要什麽才能的,有前辈这样说过,还不就是坚持和忍耐而已。虽然没打算否定那种言论,但展现出滨涡拥有的那般才能的话,就可以一步步地往上爬了吧。这样空虚地想过。
本来是只让自己不耐的存在,开始觉得这个后辈可爱的契机是他来跟自己商量关於恋爱方面的事。对於任何时候都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麽的人来说,出乎意料的恋爱话题。而且对象还是自杀未遂的年上。要说没兴趣是不可能的。有了第一次之后,滨涡就开始经常跑来找甚吴寻求意见。
只有一种才能的男人,为了恋爱认真地在烦恼,还跑来商量就够奇怪的了。听到他严肃地问“一起买东西的时候,买了草莓牛奶就被笑了,为什麽呢?”的那天,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这家伙难不成是笨蛋么。
滨涡的对象如果是年轻漂亮,模特儿般的女人的话,说不定也有点怪。但却是做著包食宿的工作,微妙地遮掩不住贫穷气息的年上女人。虽说不知被利用到何种程度,但好好地多为自己著想一点把她甩掉不就行了麽。没用成这样也有点让人同情了。
关於恋爱的话题自己是处在上位,可以对滨涡谆谆教诲的立场。这使甚吴有了优越感,与滨涡的关系也开始能够保持微妙的平衡。两人的交往越来越长久,自己也长了年岁,停止了嫉妒别人才能这种没意义的行为,相处变得更加愉快了。
神给了滨涡成为一个刑警所须的十二分的才能,但如果说同时也有阿基里斯腱似的致命弱点的话,绝对就是那个百田保男了吧。……最初内心是这么想的。
开始到百田的店里游玩以后,甚吴对百田的个性也有了点了解。有三次吸毒前科的同性恋,听起来还以为是怎样的废柴,实际上却是友好开朗健谈,而且还很谦谨的人。跟滨涡形成的对比鲜明得有趣。
跟女孩子们说起百田,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阿百很不错吧。”
“脸虽然有点那个,但非常温柔。而且对小论简直是死心塌地呢。”
店里的女孩子都不知道百田挂在嘴边的“小论”是个男人。
“因为小论很忙,什麽时候休息也不知道。阿百为了小论休息的时候自己也能休假,平时都不休息地工作著呢。真好呢~我也想被谁这样地爱著呢~”
滨涡是认真的,百田也是。刑警和前科犯的全心全意的认真恋爱。该说是滑稽还是什麽好呢……甚吴在那之中感觉到了扭曲的东西,像是很寂寞的东西。即使在与百田变得熟稔的现在,这种感觉也依旧没变。
……从风俗店事务所把发狂的客人赶出去以来大约一周过去了,那天晚上甚吴的手机收到了百田的短信。“虽然你应该很忙,但有时间的话想见个面。”这样写道。
有什麽麻烦了吗,甚吴歪了歪头。百田的店虽然是风俗店,但营业内容在法律允许范围内,没什麽问题。在莺谷周边活动的暴力组织虽然有,但也不算活跃。写了“有时间的话”,说明也不是什麽要紧的事吧。
如果有必要藉助警力的话,跟滨涡也可以商量。到底跟自己有什麽话要说呢,这么想著的甚吴定下了二日之后夜晚执勤结束后和他见面。
跟百田约在新宿车站前见面。傍晚七点,车站出口的楼梯上,比甚吴约小一轮的年轻人多到满溢出来的程度。……稍微有点紧张了。
百田已经先到了,正在墙边的自动贩卖机旁边等待。夏威夷风花纹的短袖T恤配及膝短裤,脚上穿著凉鞋。虽说看上去不怎么正经,不过也没黑社会的压迫感。看到这说不出来是哪种风格的男人,发自内心觉得皮条客的工作真是相当适合他。
“今天把你叫出来不好意思。”
百田向甚吴点头示意。
“就去我知道的店里谈,可以吗?”
像猫一样微弓著背走出去的百田,仿佛比自己更年长般,迅速融入了各种街道的氛围之中。
百田带甚吴去的是一家商业楼二楼的居酒屋。店内很明亮,座位都被隔开的关系,可以慢慢地长谈。
“有个之前在中华料理店一起工作过的旧识现在在这里的厨房工作。东西相当好吃哦。”
适当地点了些菜。先上来的是啤酒,於是总之先干了个杯。因为喉咙已经渴了,一口气喝了半杯左右。……八月马上就要结束了,虽然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仍然有像是燃烧产生的热气到处滋滋冒烟。
“百田先生想跟我说什麽?”
开口之后,百田苦笑著说“啊,稍微多喝一点再说可以吗。”
“什麽呀,那么郑重其事的。”
“没,没那回事,不过...”
百田快速喝掉了两杯啤酒。
“说起来百田,手臂的伤没事吗?”
举著啤酒杯的右手上,绷带已经被取下了,但还贴著细长的肉色创可贴。
“已经渐渐不痛了。”
百田一边苦笑,一边摸著下巴上的胡子。百田的下巴上一直长著薄薄的胡子,虽然留那种胡子的年轻人挺多,但长在百田这种年纪的男人脸上,再加上随便的服装,果然看上去就变得不正经了。
“果然做刑警的就是敏锐呐。”
百田突然冒出来一句。
“这之前见到了滨涡先生,立刻就问我那手的伤是怎么回事。虽然告诉他是店里的窗玻璃割伤的,但是一点都不相信我呢。被骂了一个小时,骂得我都想吐了。然后又因为做事轻率对我发了两个小时的火,我都差点断气了。”
甚吴笑了出来。
“滨涡的调查能力差劲可是有名的,居然败给那家伙,百田你还修行不足呢。”
“这样啊?”百田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提到有关滨涡的话题就那么一次,之后百田就都在说店里的有点奇怪的客人啦,女孩子们的秘事之类的有趣话题。只关於接客业,能说的就太多了。甚吴放松地笑著。
桌上的食物大部分都进了肚子,又追加了酒菜,慢慢啜饮著啤酒。料理很美味,百田说的话也很有趣。酒喝得一开心,甚吴就把见面的本来目的给忘光了。
第四杯……第五杯了吧。“甚吴先生。”喝干了杯中啤酒的百田静静地叫了他的名字。
“嗯,什麽事?”
一瞬间,百田的嘴闭上了。头一点点地低下去,右手来回抓著脑袋。然后仿佛想通了什麽似地猛地抬起脸来,直直地看著甚吴。
“我的恋人是谁,甚吴先生是知道的吧。”
这就是叫自己出来的理由吗……一边这么想著,一边因醉意摇晃著,佯作不知。
“不知道啊。百田先生,名字没告诉过我不是吗。”
百田苦笑了下。
“不用隐瞒也没关系了哦。我也想坦诚地说说心里话了。”
是继续假装下去,还是说实话呢,甚吴考虑了一下。即使继续装傻,有意义吗。百田已经确信自己知道了,不仅明白这点,他也想听听对方到底想跟自己说什麽。
“……也是啊。对,我是知道。”
百田的脸颊骤地抽动了一下。
“果然如此呢。”
百田小声说著,神经质地摸著鼻下。
“那次事务所的事你帮了忙之后,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你是知道了。小论……不,滨涡先生他,真的不是会把我这种人当对象的人。是我……那个,之前也说过的,恐吓啊,强行和他发生关系啊,所以滨涡先生某种意义上来讲,应该算是被害者……”
不明白百田说这些话的目的。
“所以,滨涡先生本质是很普通的,硬把他拉上这条路应该说是我的责任。所以,那个……”
声音越来越小。
“我确实已经是无可救药的同性恋了,不过希望你不要把滨涡先生也想成那样。”
总之就是,搞同性恋的是自己,所以不要对滨涡抱有偏见这样。被那真挚的告白中所包含的勇气打动了。
其实即使不这样再次提醒,他对同性恋也没有偏见。滨涡是被百田强迫的也好,百田的工作是两人的障碍也好,这些对自己都没有意义。你们也真是不容易啊。只有这点想法而已。
在吞著口水等待自己回应的男人面前,甚吴拿出烟点上火。
“虽然百田先生说都是自己的错,但如果没那个意思的话,滨涡也不会跟一个男人交往的不是吗。”
百田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好。”
“我说啊,这种事应该相互都有责任吧。滨涡知道你是男人但还是跟你交往,那就是确信犯了(注:确信犯:基於某种信念相信自己所做之事是正确的犯罪行为)。既然不是只有百田先生有错,你不用这么激动地袒护那家伙也没关系。”
那么能说的百田沉默了。气氛沉重。甚吴叫住经过附近的服务员,追加了两杯生啤。
“别那么严肃嘛,百田你也喝啊。”
新上的啤酒经他一劝,百田一口气又喝下半杯。
“是男人果然很糟糕吧。”
沉默的男人开了口。
“很糟糕?怎么说?”
“刑警的恋人是男人这点。”
“也不能说不是啦。”
并没有积极地肯定,可百田脸上还是浮起了悲怆的表情。
“三次前科也很糟糕吧。”
比起是男人,还是这点比较成问题吧,虽然这么想,但看到现在的百田的表情,觉得“不行”於是没有明确地说出来。
“我还是退出比较好吧。甚吴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吧。”
似乎对自己是累赘一事有强烈的自觉。如果自己在这里对他说“分手吧”,他们就会分手了吗。为了滨涡著想的话,确实分手比较好。
一年前,百田曾经差点死掉。被打了觉醒剂,还被放在车子里沉到海里去。迟救五分钟的话就会死了。如果那时候百田死了的话,滨涡就已经从这些麻烦之中毫无后顾之忧地彻底解脱出来了吧。
百田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了出来,持续不断地像雨点般啪嗒啪嗒滴在桌子上。
“百、百田先生,怎么了啊?”
“我,不行了。”
百田轻声地说。现在的声音也像快死了一样。
“不想分手……跟小论分手的话我会死。”
甚吴被吓了一跳。
“在说什麽啊,百田先生。”
对著突然伏在桌子上哭起来的男人,甚吴茫然了。分手了就会死这种像演歌一样的事情,饶了他吧。
“没什麽好哭的啊,滨涡也没有说要舍弃你吧。”
百田用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盖住了眼睛。泪水避开了细长的创可贴,慢慢地往下流。
“但是我很碍事啊。我知道的啊。”
“虽然或许是那样没错……”
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糟糕”,心里咋舌道。
“但是已经互相喜欢了,那也没法子了啊。”
百田用湿手巾代替手帕按在脸上。
“虽然我现在是很幸福,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不是在夺走小论的幸福,就怎样都承受不了。即使小论说有我就好,等退休后就跟我结婚……”
“结婚!”
甚吴瞪大了眼睛。
“无论如何男同志也没法结婚的吧。”
“……男同志结婚是以养子的形式。”
让人醍醐灌顶的事实。退休就结婚。一开始觉得这是笑话,但很快就改变了想法。
对象是那个滨涡啊。在甚吴所知的范围内,至今为止还没听说过滨涡会说笑。
这么说起来,之前滨涡也说过。因为有前科,退休之前都不能结婚。当时听过就抛到脑后了,现在才一下子想起来。
如果自己成为两人分手的契机就完了,会被滨涡恨一辈子的。
“百田先生,自己是自己,别人是别人,不是吗。”
甚吴的念头一转,开始劝说。
“我很了解滨涡这个人的,那家伙是认真的,百田先生却不相信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啊。关系持续是要两个人共同努力的不是吗。”
一副很了解的口气的自己真是厚脸皮。背上像有虫子爬过一样发痒。
“……之前,”
百田咬著嘴唇。
“小论也说过,叫我相信他。我真是没用啊。”
男人吸著鼻子把头俯向桌子。
“我是相信小论的啊。但是我太没用了啊。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依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虽然是在认真做自己,但是之前做过的事情就像影子一样紧紧缠著我。”
静下来了。醉得一塌糊涂睡过去了吗,这么想著窥视他的脸,结果还是老样子在哭著。
“百田先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柔和地催促道,百田却一副不愿意的样子摇头。
“我平时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任性烦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
百田像猫一样,用右手擦擦眼睛。
“请不要讨厌小论哟,拜托你了。小论真的很喜欢甚吴先生的,听他说话就知道了。把我当虫子也没关系……”
哭泣的人自己已经见惯了。被害者也好,加害者也好,感情波动激烈的人类经常会哭。应该是看惯了,但看著百田,胸中却奇妙地被触动了。有种悲哀的感觉。没用没用地说著自己,这个人太看轻自己了。
“百田先生,别哭了。”
甚吴抚摸著百田的头。因为自己年纪比较大,自然地想要安慰对方。
“……请别对我那么温柔。”
百田用模糊的声音小声说。
“被这样对待,多余的泪水不是会止不住的么”
百田抖著肩膀哭泣著。以前滨涡曾经说过他在交往的女性……啊,其实就是百田,滨涡说他“让人放不下”的感觉,现在自己体会到了。长相抱歉,一副可怜相的哭泣的醉鬼。但却是奇妙地可爱的男人。
……走出店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虽然百田已经停止哭泣,眼睛却变得红通通的。甚吴说各付各的就好,但他坚持“是我叫你出来的”,也就顺著他由他请客了。
“说到这么晚对不起啊,最后一班电车已经开走了吧。”
走在人行道上的百田有点向右边踉跄。夜风像要紧紧缠住脖子一般,半温不凉的温度让人呼吸困难。
“百田先生,要回去了麽?”
弓著背走路的男人回过头来。
“我还要去别家店喝酒。”
“今天还是别去了比较好吧。”
百田寂寞地笑了。
“因为不想回家嘛。”
甚吴一步跨到百田的旁边和他并行,勾住他的肩。
“那就去下一家吧。”
“甚吴先生明天不用工作吗?”
“休息啦,休息。我也想继续喝,一起喝到早上吧。”
听他说要尽情地喝,百田说著“肝脏会坏死的哟”,微微地笑了。
眼睛睁开时,甚吴正在不认识的房间的被窝里。从窗户洒进来的阳光十分明亮。睡在自己旁边的人是长出了稀疏胡渣的百田。
像徐徐行驶的列车一般,昨日的记忆慢慢回到了脑海。从第一家居酒屋出来以后,又去了百田熟悉的酒吧一直喝到天亮。甚吴也喝醉了,嫌回家麻烦,於是就到了步行能至的百田的公寓过了一晚。
虽然被褥只有一套,他也不在意。百田虽然说自己是无可救药的同性恋,在一起时也没对他投以什麽有色眼光。而且就算万一他想对自己怎么样,自己也有踢倒他的自信。
……说起来百田曾经说过初体验的对象是女人来著。想起那话他笑了。
房间里意外地被打扫得很乾净。虽然东西很少,但还是有人生活的气息。很温柔的感觉啊,他忽然觉得。房间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这么说来一起住在单身宿舍的时候,滨涡的房间是个垃圾堆。自己的房间也很脏,但滨涡更惨不忍睹。深刻地觉得长著那样一张事不关己的脸真是方便啊,明明生活是那么乱七八糟。谁也想象不到滨涡皱著眉头生活在垃圾堆里的状况吧。
就是在这个被褥上跟滨涡做爱的吗,甚吴不能免俗地想。……想象不出来。即使给他看实况他也敬谢不敏。男人做爱时的喘气声他才不想听。
只穿著一条内裤坐在被子上,一边抽烟一边不得要领地想著“乾脆也结婚吧”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劲了。被同性恋情侣影响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也是末期了。
啊啊但是……如果喜欢上了的话,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如果被那样全心全意地爱著的话,被哭著说喜欢喜欢的话,也会变得无法舍弃的吧。那样的话感觉也很好啊。
听到像是钥匙开门的喀嚓声,甚吴有些奇怪。接著是门被打开的声音。走廊吱嘎的响声。有谁进来了。小偷是不会拿钥匙开门的吧,是认识的人吗?
“阿百,是谁来了?”
滨涡的脸出现在房间门口。虽然滨涡张著嘴一副惊讶的样子,但甚吴眼睁睁地看著他的脸上渐渐增加了危险的神色。被那仿佛要杀人的目光瞪著,而且不知他露出那种表情的原因,甚吴毛骨悚然。
“……为什麽甚吴先生在阿百的房间里呢。”
滨涡的声音,低沉到让人不禁觉得难道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这时甚吴才终於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还跟百田在同一床被子里的状况。
虽然只要想成是关系好的男性朋友就没事,但从同性恋情侣的角度看来自己就是个明明白白的第三者了。
“这、这是误解啊,滨涡。我和百田先生可什麽都没有做。”
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因为焦急听在自己的耳朵里也像是在为过失辩解了。
“昨天,两个人去喝酒,因、因为太晚了就在这过夜。对你的男人、完全、没有出手哦。”
滨涡恐怖的脸色没有变化。甚吴粗暴地摇晃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
“百田先生,百田先生,快起来啊。快跟那家伙说明一下!”
百田总算睁开了眼睛。眼里还是睡意朦胧,被甚吴强迫似地直起半个身子。用力揉了揉揉眼睛,然后才好像终於注意到了恋人的存在。
“啊……小论呀,早安。”
百田轻松地说。还不知道这一触即发的状况吗。
“好早啊……现在几点?”
百田一边咯吱咯吱地抓著头一边抬头看墙上的钟。
“十点啊,今天没工作吗?”
滨涡仍然火大地闭著嘴没有回应。
“小论你怎么了啊?一副可怕的样子。”
对著没反应的滨涡,百田似乎也终於察觉到了有什麽不对。扫视了下自己的周围,然后注意到了两个男人在一个被窝的状况,脸绿了。
百田跳起来冲向滨涡。……以只穿著一条内裤的姿态。
“小、小论,我和甚吴先生什麽也没有做啊。因为太晚了所以留宿,只是这样而已,什麽都没有做的。花心什麽的绝对没有。”
已经是在以破釜沉舟之势必死地诉说了。终於心情不好的男人开了尊口。
“……我也不觉得你们两个发生了什麽。但是即使什麽也没有,也不想看见这种场面,即使信任也会开始怀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百田紧紧地握著滨涡的手。
“绝对绝对没问题的。甚吴先生对男人也好对我也好都没兴趣的。因为他来我们店里玩的时候,基本都是玩RU交……”
“百、百田先生,等一下”
百田慌忙住了口,滨涡则用诧异的脸俯视著甚吴。
“……RU交是什麽?”
百田和甚吴都紧紧闭上了嘴。是什麽东西其实从语感和气氛就多少能察觉了,但对那方面的事情迟钝到可怕地步的男人好像误解了什麽,硬逼著百田回答。
“阿百的店是合法的吧,甚吴先生有做什麽对我都不能说的事情吗?”
“那、那是……”
在滨涡强大的视线攻击下,弱小的士兵·百田过於轻易地就被攻陷了。
“那个……所谓的RU交就是……胸、把女孩子的胸部往正中间挤,把那个东西放在那当中,摩、摩擦的那么回事……”
甚吴双手抱住头。羞耻到连背部都开始发烫了。只有跟女孩子才能做的,男人的浪漫。作为恋爱大师的甚吴,这种事只有滨涡一辈子都不想让他知道。
“……做那种事,有什麽乐趣啊?”
被这般冷静地断言,甚吴的太阳穴暴出了青筋。
“有、有乐趣的东西就是有乐趣啊!混账东西!”
甚吴的怒吼,发出了连左右两侧的薄墙都为之震动的巨大声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