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passed by ~ scene 2

一打开窗,闷热的空气就立刻扑进室内,松本朗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下面传来的知了的叫声渐渐大了起来。 

  “高野太太,这样可以吗。” 

  “啊,谢谢您,松本医生。总觉得麻烦您不好意思。” 

  床上躺着的一位中年女性微微笑道。高野政代的面庞和死去的母亲有点相象,是自己负责的患者。当研修医的头一年,松本负责的患者有四名。因为拥有实质判断权的是经验丰富的指导医生宫前,所以称松本是主治医师有点附赠品的味道。 

  “我啊,真的很怕吹冷气呢。睡着的话就更是手脚冰凉。” 

  “能体会得到。” 

  “哎呀,可是松本医生明明这么年轻……” 

  “因为我母亲好像也是这样。怕吹冷气的人,连夏天都得穿袜子。” 

  高野在胃癌手术后做了化疗,可到现在也一点没有看出效果来。可能是对抗癌剂的排斥反应吧。这正是让人为难的地方。但是从术前开始,站在医生的角度,也能从某种程度上预见到今后的状况。她大概活不太久了。 

  由于抗癌剂的副作用而变得异常疲劳,连从床上下来都相当吃力的高野,看到松本的时候松了口气,请求他帮自己把窗户打开。 

  “我说,医生您在那里可以看到庭院吧。” 

  从高野个人病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医院南边兼作散步道的庭院。 

  “是啊,从上面看过去果然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呢。” 

  “有没有一个男孩子坐在长椅上?” 

  松本仔细向下瞧去,在喷水池前的长椅上,有个穿制服的男孩子坐在那里。 

  “有的。是个穿制服的孩子吧?” 

  “对对,那孩子长得非常可爱呢。” 

  四楼的窗户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那男孩子的长相。 

  “那孩子偶尔也会坐在一楼盆景那边的长椅上。他有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哎,是不是感觉像您的孙子一样?” 

  “讨厌啦,医生。” 

  高野皱了皱眉。 

  “那孩子长得像我学生时代喜欢的人呢。” 

  松本脸红了。听到他“对不起”的道歉,高野觉得有趣而笑出声来。 



  外科相当的忙碌。这一点在入行之前就是知道的。即使是学生中间,有关诊疗科室情报的交换也很盛行。那个医生怎么样,进了那个诊疗科的前辈又怎么怎么样,类似的传言满天飞。虽说是以学医为志向,但是专业有很多选择。在一入学就决定想去的科室的学生意外地少之又少。“想专攻心脏。”“想专攻脑部。”若没有这样强烈的想法,就不会参与手术,紧迫感也随之降低……换句话说轻松自在地选择科室的学生相当多。在他们中间,松本刚入学的时候希望能进入泌尿科。因为母亲长时间患有肾脏方面的疾病,所以想进入那里学习。改变志向是在六年级的时候。对于决定进入医院里数一数二忙碌的外科科室,至今没有后悔。 

  “松本,下午要进行泽本先生的手术,和护士一起过来。” 

  “周六的检查报告,把日野先生和川田先生的CBC和筛选报告带来。” 

  “松本医师,403号房的吉良先生说要给他止痛,可是距离他上次用止痛药还不到一个小时时间。怎么办啊?” 

  只要一去护士站,就一定会被谁叫住。进入科室五个月了,已经到了八月份,周围人都把研修医看作是“不用白不用”的劳力一般。 

  松本一只手拿着装着点滴针和止血带的医护箱回到护士站,被正在圆桌旁写着病历的宫前看见,问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神林的点滴漏了,我去帮他换了一瓶。” 

  “这不是你负责的事吧。” 

  宫前皱起了眉。 

  “护士来叫的时候,没有其他的医生在。” 

  “啪”地一声合上了病历的宫前叹了口气。 

  “还真听使唤啊。你有你自己的工作。应该没有闲功夫去管别人的事吧。” 

  松本低下头,道歉道:“对不起。”之后肩膀被轻轻敲了一下,当他抬起头发现旁边站着谷胁伸一时吓了一跳。空气中淡淡地飘散起熟悉的甜香。 

  “宫前医生”谷胁亲切地叫着松本的指导医师:“请别对松本医生发火。神林是我负责的患者,平时松本医生他帮了我很多忙呢。” 

  “啊,这样……” 

  宫前好像不情愿地咕哝道。作为松本指导医师的宫前比谷胁要年长,但是就执刀的手术来说还是谷胁做得多。而且上头的人也对谷胁信赖得多。也有指名要谷胁做手术的患者。 

  “但是呢,护士看人也是很准的哦。即使是打个点滴,也绝对不能拜托技术烂的研修医。松本医生之所以会经常被叫去,是因为他做得很好嘛。果然还是一开始宫前医生的教导有方啊。” 

  听到赞扬,宫前的脸微妙地缓和了起来。 

  “啊,别这么说。是松本医生从一开始悟性就很高。” 

  “可就连术前拿出的指示书,都完美无缺找不到可挑剔的地方。这样说来还是在最早教导他时费了很多心血吧。我可是一直都这么认为的,但看到被宫前医生教导的研修医那么认真的样子,还真是太幸运了。” 

  把宫前吹捧了一番之后,谷胁看了下手表。 

  “话说回来松本医生,你是不是还没吃过午饭呢?” 

  宫前“咦”了一声。松本慌忙辩解道:“我不怎么饿。”实际上是为一个接一个的事情忙得团团转,错过了吃饭的时间。 

  “吃点东西怎么样?下午的时间是很长的,要是饿肚子可不行。现在抽个三十分钟出来也可以吧。” 

  “啊,可是……” 

  “宫前医生,对吗?” 

  “就照谷胁医生说的那样。你也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说吃了饭就来的松本急忙把护士站抛在身后。其实,他已经饿得快要昏倒了,所以能拥有这短暂的休息是在是感激不尽。 

  松本想谷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自己的,他应该一直都不在病房这边,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吃?喜悦又愤怒的微妙情感席卷了胸口。他能真的漠视自己就好了。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不要对自己伸出援手,完全无视自己的事,放任不管就好了。 

  他那样做,会让自己有所期待。他那样看着自己,一瞬间会以为他是不是对自己仍旧另眼相看?所以不管他怎么一而再地花心,不管他怎么说谎都会原谅他。就会想要原谅他。 

  到餐厅吃饭太花时间,还是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和茶,却对要去哪里吃感到不知所措。要是回科室的话倒是有等候室可去,可是松本很不适应对那里的气氛。因为低层的人对上级非常介意,根本不能放松下来。中午还是想一个人不受拘束地悠闲度过。于是最后,从后门出去来到室外,向医院南侧的,兼作散步道使用的庭院走去。因为天气非常炎热,所以几乎没有人,松本找了个树阴下的长椅坐下,开始啃起三明治。 

  谷胁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说话流畅的同时能不忘将上级夸赞一番,和下级也能坦率地交流,因此人缘不错。手术方面是一把好手,术后管理也相当认真细致。连杂事的要领都十分捻熟,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还能把事巧妙地推给别人。因为备受信任,连护士都一边会说着“如果是谷胁医生……”这样的话,一边而对他做出的,其他医生根本不在乎的细致指示言听计从。他不会一个劲地支使研修医去做杂活。和患者的关系也很好,却保持着绝不太过热络的绝妙距离。 

  如果只是在医院里和他接触,那么谷胁可以说得上是一个理想的医生。但是作为恋人来说的谷胁太不诚实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轨。每次松本都会被嫉妒冲昏,愤怒地指责谷胁,自己则变成只会叫嚷的没用男人。可是只要谷胁一说“对不起”,又会马上原谅他。他说“我只喜欢你”,自己心里想着真的是这样吗。 

  这是以前的自己绝对想不到的事。以前的自己绝对不能容忍恋人的出轨。因为出轨这行为的本身就是背叛。但是谷胁背叛了自己好多次。一面在耳边说着对不起,我爱你这样的话,一面却可以很无所谓地拥抱别人。 

  谢罪的话一定只是限于那种场合。虽然不觉得他是真的坏人。但是只要一被道歉,松本又不得不原谅他。只要一被他要求,又只能把身体打开。如果不原谅谷胁的话,就只能分手了。但是松本不想放开身为恋人的谷胁,这个满嘴谎话,老是出轨的男人。即使这样松本也执着于这个叫谷胁伸一的男人。 

  那男人还是算了吧,还是和他分手比较好吧。每次他出轨的时候,他践踏自己感情的时候就这么想。自己也隐隐能感觉到。谷胁一定不会改掉他花心的毛病的。而且自己对于谷胁来说,只是想要舍弃的下酒小菜般的,毫无魅力的存在而已。 

  耳边传来踩踏草地的沙沙声。喷水池前的长椅有谁坐在上面。白衬衫黑裤子,好像是制服。难道是他,松本想。他是不是就是自己负责的患者高野所说的,“长的和自己学生时代喜欢的人很像”的那个孩子。因为当时是在四楼往下看的,脸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感觉发型是一样的。 

  少年看上去只有初中一、二年级的样子。有美丽风流的身骨,却留着小孩子的发型。如果不穿制服说他是小学生也会有人信。头小小的,有端正的五官。双眼正如高野所说的那样漂亮。直直看向对面喷水池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流下来的水。少年的脸上,立刻布满了汗珠。松本是坐在可以遮挡阳光的树荫下,可是那少年所在的地方是没有任何遮蔽,耀眼的阳光直射下来的喷水池前。就算是短时间,这样炎热的天气也有可能会中暑,而且他并没有戴帽子。 

  虽然他可能喜欢坐在喷水池前,但要等到他觉得不舒服就太迟了。松本连忙把剩下的三明治解决掉,走上前去。 

  “我说,那边那位。” 

  听到声音,那孩子吓了一跳,肩膀开始颤抖。感觉有点不对劲。虽然他往这边看,可是目光却没有焦点。好像非常害怕的样子。 

  “那里太热了哦。要是中暑就糟了。到对面的长椅上去怎么样。有树荫能凉快一些。” 

  为了让他不害怕,声音放得很温柔。少年却没有回答,把目光从松本身上移开,嘴里咕咕哝哝地开始说些什么。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途经高见台 去广传站前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途经高见台 去广传站前……” 

  一直重复一样的话。松本觉得他样子很奇怪,就又对他说: 

  “那个,那里太热了……” 

  少年紧张地摇晃着膝盖,表情僵硬。松本在想他是不是痉挛发作了。仔细想想这里是医院的庭院,这孩子是病人,因为什么病而来这看病的话也不奇怪。 

  “你没事吧?” 

  在肩膀被碰到的同时,少年“哇啊啊啊啊……”地叫了出来,被吓到的松本向后退了一步。 

  “哇啊啊,哇啊啊,哇啊啊。” 

  少年的叫个不停,碰他的话就叫得更厉害。什么也做不了,却又无法放任不管的松本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茫然地俯视着个尖叫着的少年。



  徘徊在身体中的快感,让浑身都热了起来。因为被爱抚而欢喜的全身只有脑中尚存一丝微妙的冷静。在和谷胁做爱之前,松本只知道和女性间最普通的做爱方式,也没有去认真研究过性技巧这件事。

  如果谷胁的技巧只是一般的话,那么在那之前自己的性爱是不是太过无趣了。到现在为止没有追求过女孩子,也无法了解别人的感觉。

  “小朗。”

  耳边掠过低沉的声音。脊背立刻颤抖了起来。

  “你现在把我夹得好紧呢。在耳边说话更有感觉吧。”

  虽然是心里很清楚的事,但是说出来就感觉更加羞耻。脸红了。满足地俯视着他反应的谷胁,开始抚摸松本的头发。

  今天有第一外科一名医生的送别会,所以大家去了被当作会场的小餐馆。因为级别最低,所以借口酒会完还要回医院去处理剩下的工作而没有喝酒。

  当他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外面站着谷胁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有其他人正好可以做,自己又一次被推进了洗手间,然后就被吻了。被按在墙上,脱掉下面的衣服就直接插入,只是纯粹为做而做的性爱。谷胁在自己射精之后就迅速地拔出,穿好衣服,把半勃起的松本的性器胡乱地塞进裤子里,然后隔着衣服按上他的膨胀的股间,笑道:“接下去,该到我家里去了吧”。松本并没有反抗。

  谷胁轻轻地左右摇晃起还在松本身体里的那东西来。

  “你是喜欢像这样粘粘地被抽插呢,还是想要自己来感觉?我会按照小朗喜欢的那样好好疼爱你的哦。”

  “不……伸一……”

  松本有点痛苦的动了动。

  “不说清楚我就不知道了哦。想要被搔弄的话,就自己动啊。”

  被从上面紧紧地压住身体,这样的状态自己想动也动不了。

  “……做…”

  “做什么?”

  “那个……你动。”

  恋人边笑边吻了自己,随后温柔地侵犯着口腔的舌尖又舔上了耳垂。

  “那你就说‘我要伸一的性器插进我的屁股,湿湿地玩弄里面’。”

  “不,不要……”

  “不说的话,我就不会动哦。”

  松本的眼里噙着泪,按照恋人要求的那样,说出了如果对方不是谷胁就一辈子都不会说的羞耻的话。

  大概是说出的这话让谷胁感到了满足,他真的那样激烈地侵犯起松本来。

  不知道射了几次的谷胁终于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了。看了看他的脸,已经闭着眼睛开始了均匀的呼吸。他睡着了。谷胁比自己早睡着的情况是非常少的,大约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吧。松本稍稍伸直了身体,端详着谷胁的脸。最初见到他时还以为他是个非常严谨的人,技术又好,工作又能胜任,威望也高。有点太过完美了, 

  最开始的时候也非常困扰,可是听他说喜欢自己的时候内心就开始动摇。

  如果他没有说那么喜欢自己,那么即使对手是男人也能应对。虽然是先有了肉体关系,可是想来想去这也一定是没有办法的事,无所谓了。仅仅是看着他的睡脸,眼泪就涌了上来。心里也很清楚恋爱是痛苦的,但是松本只知道单恋时会很痛苦,一边微喘着一边想为什么在恋爱形式已经确立了之后,胸口还会这般的痛呢?

  这个自己非常喜欢的人,一定不喜欢自己。虽然也会做爱,但是除了追求刺激和快感外别无其他。就连在那种场合做也可以满足他。且不去管谷胁和别人做爱伤害到自己的这些事。突然想到自己在谷胁心中,占据的根本不是恋人的位置,而是众多玩物的其中一员罢了。真是个过分的男人。虽然觉得身为同性的他是个过分的男人,可是他睡着的面庞就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防备。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当然谷胁不会知道,而且一直都不会知道自己这样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过。

  害怕看见他眼中的现实,害怕他说“你已经没用了”。就是这样烂到极点的男人,自己还是喜欢。这种心情真是无可救药。喜欢,喜欢,无论什么都奉献给他。身体也是,心也是,甚至包括自己的将来。

  松本想自己是不是为这个男人而生的呢。不管他是坏人也好其他什么也罢,只要他能爱自己,什么都会去做的。但是谷胁不爱自己。自己的人生没有他不行,可他的人生没有自己也无所谓。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有谁能告诉自己。这段只有身体被贪求的被无视的感情,在无意识间还在努力思索着如何才能取悦谷胁的悲惨的自己,即使被践踏也离不开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有谁能知道?



  松本接到宫前的电话,说把检查用的药品忘在住院部了,要他给拿过去。在回来的路上,松本在院内带小回廊的中庭看到了那个少年。旁边坐着一个穿白衣的医生。是个在实习过程中有见过的医生,但是记不清他是哪一科的了。 

  上回,那个发出尖叫的少年,在大约叫了5分钟之后,突然站起来走掉了。虽然少年已经不在,可是松本的耳边还是持续回响着他尖锐的叫声,一时站在那里连动也动不了。 

  郁闷地想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少年过于神经质,而对自己叫他的方式反感。但是到最后,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刺激到了那个孩子。无论是什么,让他感到不愉快是肯定的,虽然也想去道歉,可又怕他因听到自己说话而再次尖叫。 

  “哟,这不是松本吗?” 

  转头回去,和自己同期的医生贞广站在那里。贞广是个颇与众不同的个性男,当初他说“我对精神的世界充满兴趣”而进入了精神科。 

  “第一外科怎么样,很忙吧?” 

  “的确常忙得焦头烂额,但是第一年的话哪里都一样吧,你呢?” 

  “我?我嘛……身体上并不怎么累,都是精神上的。” 

  贞广耸了耸肩。精神科会收的患者,不是对他们悉心照顾就会治愈的。和外科不同,经常无法预见疗效。 

  “是吗,那很辛苦吧?” 

  “不会,我是没什么啦但我的患者就比较可怜了。好像一有我在他们就很紧张。我的指导医师说我‘你很有毅力这点是不错,可是会不会太粗鲁了?’” 

  松本“噗”地笑出声来。贞广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个豪爽的男人。像什么在俱乐部集会室里住了两个月啦,把中庭的水池当作淋浴啦这种传闻也是屡见不鲜。 

  “对了,那边那个就是我的指导医师。” 

  贞广指着坐在少年旁边的医生说道。 

  “啊,对哦,那个人是精神科的医生。” 

  “你认识葛西医生吗?” 

  “实习的时候有些接触。” 

  精神科的医生和少年。那个少年会那么奇怪,如果是受到什么精神方面的影响就说得通了。 

  “那个男孩子,是初中生吗?” 

  “啊,没错没错,我记得他是初二的学生。” 

  “南边不是有一个作散步道用的庭院吗,有一天非常热,他还一直坐在阳光直射的长椅上,我叫他到树荫下去躲躲,结果却惊吓到他。” 

  贞广小声地呻吟了一声“唔……” 

  “那孩子啊……算了,下回你要再遇见他就当没看见好了。我想这也是他最希望的。” 

  “但是我有点担心呢。他好像经常会在那里。你能不能叫那孩子坐在长椅上的时候戴个帽子,或者是坐到树荫下去呢?” 

  贞广挠了挠头。 

  “那叫葛西医生跟他说吧,我是不行的。” 

  “会这样吗?” 

  也就是说那个少年只听自己信赖的医生的话吗。贞广暧昧地“嗯”了一声之后,突然抓住松本的手腕拉他到走廊的角落里。 

  “绝对不能和其他人说。” 

  “什么?为什么?” 

  “那孩子有自闭症。” 

  上学的时候曾经学过,不过是太笼统的概念,老实说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先天性的患者和别人会有交流障碍…… 

  “所以啊,现在我还没办法和他很好地沟通。” 

  “诶……” 

  “哎呀,就是这样啦。下回再一起吃饭吧。” 

  轻轻地拍了拍松本的背,贞广就用他那摇晃肩膀的独特走路方式消失在去门诊部的路上。 

  ……回到家里的松本拿出学生时代的课本,找到自闭症的条目开始看。如果是脑部中枢神经组织受到了破坏的重症患者,不但会有交流障碍,也很容易发生过敏反应。因为这类障碍并不算疾病,所以也没有治疗方法,只能采取些相应的处理让其避免恐慌。 

  通读了一遍后把书合了起来。自己突然跟他说话,也许对他来说这是“预定之外的突发情况”而无法做出回应。这样的人要是不得消化脏器的疾病,自己应该一辈子也不会和他们打交道吧。 



  来到住院部,在护士站前并排站着的是小女孩武市里奈的双亲。这么说起来,今天早上查房的时候有听他们说过。里奈是谷胁的病人,术后恢复良好所以比预定提前了三天出院。 

  孩子的双亲叫住刚好也在护士站的谷胁,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比幼儿园小孩稍大一点的里奈,抱着她最喜欢的兔子布娃娃,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谷胁医生,谢谢。” 

  里奈在上衣口袋里摸了一阵,拿出一块用银色的纸包的糖。 

  “医生,给。” 

  谷胁弯下腰,接过递来的糖,摸着里奈的头说道:“谢谢”,宠爱写满了他微笑的面容。就谷胁的年龄来说有里奈这么大的孩子也不奇怪,松本想这个男女通吃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婚呢。纵使那一天真的到来,谷胁应该也会满不在乎地笑着跟自己说“我要结婚了”。 

  甩开这些凄惨的想像,松本拜托同事把借来的病历还回去,然后坐在电脑前开始确认他负责的患者的检查数据。正想关掉电脑的时候,感觉到身后有人,熟悉的香甜气味钻进鼻孔。 

  “松本医生,把神林今天的数据给我看看。” 

  因为做过太多次爱,自己的痴态已经展露殆尽。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场合,一闻到谷胁身上的味道,身体就会条件反射般地紧张起来。松本用颤抖的手指把神林的数据递了过去。 

  “看来炎症消得不错啊。” 

  谷胁一边嘟哝一边轻轻地叩着数据表,然后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拿出那块里奈送给他的糖,靠近脚边放着的垃圾箱。是要扔掉吗……大约是感觉到了松本的视线,谷胁转过身来。 

  “松本医生,谢谢你,这是谢礼。” 

  谷胁把从里奈那里得来的糖,放到松本的手上。刚刚还要被扔掉的东西接下来就到了自己手上。 

  ……松本把糖放进白衣的口袋。别人带着感激之情送的东西,仅仅是因为没有用就可以随手扔进垃圾箱。看来真的得重新审视这个叫谷胁的男人。 

  这块几乎要被扔掉的糖,就像是自身的真实写照一样,如此想着的松本一阵空虚。这时护士站的铃声突然响了,护士们却都很忙,按了呼叫的是松本负责的患者高野。想着也必须跟她说明一下明天的检查,松本把铃声切掉,直接走向高野的病房。 

  “高野太太,有什么事?” 

  打开房门一看,高野正扶着窗框想要站起来。 

  “啊 松本医生……” 

  高野蹲了下去。松本慌忙把她抱起,移到床上。 

  “您怎么了?” 

  “我有点想要出去。” 

  屋外在下雨。高野非常虚弱,一个人要去边上的卫生间就已经精疲力尽了,要是到室外去的话一定得用轮椅。 

  “但是在下雨啊。” 

  高野难过地仰视松本。 

  “虽说不是绝对不可以,但是如果弄湿了说不定会烧得更厉害。最近您一直在持续低烧啊。” 

  “那个孩子,还坐在长椅上吗?” 

  高野小声说道。 

  “下雨了他却一动不动,被淋湿的话就太可怜了。我只是想去借把伞给他……” 

  松本从打开的窗户看向外面。喷水池旁边的长椅上,穿着制服的少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松本带着2把伞,靠近了那个少年。制服的肩头已经湿透,透过衬衫可以看见他身体的线条。虽然按理应该赶紧跑上前去,松本却有点不知所措。如果像上回那样贸然地搭话,说不定又会吓到他。但是又不太可能不跟他说话就把伞借给他。 

  考虑的结果,松本把另外一把伞撑开遮在了少年的头上。过了一会儿,少年终于发现了,把头转了过来。 

  “这把伞借你。” 

  一直盯着伞看,在悄悄把伞柄递过去的时候他也接住了。少年固执地抚摸着伞柄。在便利店买的塑胶伞,伞柄和伞骨部分的金属闪闪发光。 

  雨下大了,松本想要是能到树荫下去避避也许比较好,但是会不会害他再尖叫起来呢,光想想就有点怕。 

  听到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少年的肚子在咕咕叫,他开始把透明的伞转来转去地玩。松本想起自己的口袋里有一块糖。谷胁微笑地接受它,却要把它扔进垃圾箱。就好像自己的分身一般…… 

  稍稍犹豫了一下,松本还是把糖拿了出来,递到少年面前。 

  “这个,给你。” 

  少年死死地盯着用银纸包着的糖,然后像婴儿一般地笑了。伸手接过了银色的糖。然后对着喷水池,而不是松本嘟哝道:“非常,谢谢”。想着他会不会吃呢,少年却用手指在银色的包装纸上来回抚摸着,然后非常珍惜地放进了制服的口袋。 

  少年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仍旧撑着松本给他的伞,一边像刚才那样转来转去地玩着,一边用有点笨拙的步调朝医院正面走去。 

  松本有点恍惚地目送少年远去。虽然还有如山的工作等着自己,虽然不是呆站在这里的时候,却一步也动不了。 

  纵使不被谷胁所珍惜,不为他所爱,也不要悲观。几乎要被扔掉的糖,不也是有人那么高兴地接受了吗。即使对谷胁来说没有价值,但是在其他人看来,说不定就变成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是,松本还是想为谷胁所爱。受伤也好,被拿来消磨时间也罢,被认为没有价值也好,只要在什么时候……不是表面上被说爱,而能真正成为谷胁从心里爱着的人。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了自己如此的渴望的心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