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に笑う~惣一編~ 5-7


翻译 by 弗洛伊德泪汪汪 @幸福花园


此处仅作私藏,随时撤文权力属于译者,禁转载至开放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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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要说的......

是关于在小说《对月而笑》中出场的极道人士本桥惣一在那之后的故事。

这已经是系列小说番外篇的第五本。我是想在下次完结,且努力让它完结的。

本来我是预想最后让两个人恩恩爱爱的,但现在连这一鳞半爪的迹象都还没有看到。

真奇怪啊......


2012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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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子的对面,可以看到高楼大厦的夜景,先不论其中到底装的是什么,最少从外表来看是美丽的。何况美丽的食物本身并没有罪,其存在本身就具有其价值。

    像是要凸显夜景的美丽一般,周围都很昏暗。两人餐桌中央的蜡烛台灯,向四周放出微弱的光芒。

    寂静无声的店里,只回响着刀叉摩擦所发出的细微声响。

    “惣一先生,这一餐非常美味。”

    留着脸颊周围修剪得很清爽的发型,身着胸口大大敞开的连衣裙的女人,嘴边还沾着鸭肉的酱汁,就带着一脸满足的微笑说道。

    本桥惣一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她嘴边沾着东西,却没有刻意去提醒,而是一边说着“能和你胃口就太好了”一边报以笑容。但他的眼神却和在确认组里的账本时一样,不带有丝毫感情。

    在两人用餐时静候在惣一身后5米处的嘉藤,从一开始就对女人身上那件连衣裙的颜色很是在意。想来想去,才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种色调和酒吧里的陪酒女的穿着如出一辙,虽然在昏暗的场所会很显眼,但是毫无品味可言。

    喝得满脸通红的女人,像是在要求续杯一样抚弄着内容所剩不多的酒杯。

    “下一杯想要喝什么呢?”

    听到惣一这么问,女人捧着脸,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好像有些喝过头了呢,真丢人。”

    “哪里有这种事。”

    惣一的脸上,挂着一副像是从哪里借来的笑容。

    “我觉得,比起那些一味客气的人,还是能诚实地享受对食物和美酒的嗜好的人要更好一些。......你有喜欢的酒的牌子吗?”

    惣一一抬右手,服务生马上呈上了酒品单。从惣一手上接过菜单的女人,毫不犹豫地点了高级红酒......那是连对红酒没什么了解的嘉藤都有所耳闻的名牌。

    “这么高级的餐厅,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真是太棒了,简直就像电影里一样。”

    女人两手杵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在面前。这个位于酒店最高层的高级法国餐厅里,除了惣一和坂井组组长次女的彩美,没有其他客人。昏暗的店里,只有入口和厨房之类的紧要地方可以模糊看到几个零星的人影,都是组里望风的人。

    “虽然没有这些不解风情之辈在这里就更好了,但是这点上还请多包涵。”

    这话明显是在说在旁边担任警卫的自己这些人,但是嘉藤只是装作没有听见。身处高位的人,都会面临即使让自己人蒙羞,也要顾护门面的时候。实际上是惣一自己惧怕被暴徒袭击才将餐厅包场以回避外人这种事,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惣一是将来要背负本桥组的重要人物不是吗。我觉得大家担心你的安危也是理所当然的。”

    女人终于拭去了嘴角的酱汁,嘉藤注意到惣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被从后面侵犯就无法勃起的惣一,现在正以结婚为前提和关系友好的组长的女儿开始交往。虽然嘉藤担心着到底会怎么发展,但不管他如何不安,两人的交往正顺利地进行着。

    从相亲到现在已经十天,加上今天,两个人一起吃饭已经是第二次。开始那次是意式料理,这次则是法国料理。

    上次在意式餐厅也是包场,但是因为是在包间里,加上警备的人一半都在店外,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惣一对女人的态度和奉陪的姿态,都没有破绽。对女人的发型和化妆,再到衣服和物品,没有一样不称赞的。对方无论说了什么,也一概不予否定。像是装上去一样的笑容也是一直没有断绝。简直就像被植入了“恋人”这个程序的人偶一样。

    “我一开始一直有种感觉,可以直说吗?”

    女人一边舔着高级红酒,一边眯起了眼睛。惣一开玩笑般地耸了耸肩。

    “怎么说呢,有点儿害怕。......但是请你——”

    女人把像是首饰一样一刻不放的酒杯放在了餐桌上。

    “如果惹你不高兴的话,那就当时耳边风哦。惣一先生你啊,长得又帅又会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黑社会的儿子。”

    惣一弓起背,像是很有趣般呵呵地笑了。

    “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听到女人的话,惣一连忙道歉说“对不起”。

    “我毫无疑问是本桥组的一员,只是我办事的方式可能和父亲稍微有些不同。”

    服务生给女人已经空了的酒杯再次倒上红酒。女人出神地看着倾注入空酒杯中的红色液体。她喝酒的速度太快,可是惣一却没有阻止。而且女人点的高级红酒,惣一自己一口都没有沾过。

    女人拿起刚倒满的酒杯,又喝了起来。那频繁地用酒来润口的样子,简直到了让人怀疑是不是她不喝酒就没有办法说话的程度。

“父亲这样跟我说过,从今以后的黑社会,脑袋不好使可是混不下去的,想惣一你就是将来需要的那种人。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就算是恭维我也很高兴。”

    “哪里~~是实话哦。”

    服务生像是瞄准了两人说话的空档,上来撤掉了主菜的盘子。明明接下来只剩下甜点了,女人却还要再来一杯。

    果然和事前入手的情报所说的酒鬼一致,这个女人很能喝。之前在意式餐厅的时候并没有给嘉藤留下如此这般酒量惊人的印象,这次大概是因为跟惣一熟悉了,差不多就开始现出原形了吧。

    两人吃完饭后,差不多到了离开的时候。一开始行动就紧跟在惣一后面的嘉藤,注意到女人刚从凳子上站起来,身体就大幅度地向右边倒了过去。嘉藤连忙冲出去,扶住了她左摇右晃的身体。鼻尖掠过一股混杂着酒精和甜蜜花香的气味。

    “抱歉。”

    女人投来湿润的视线,一把抓住了支撑她的嘉藤的手腕。

    “你还好吗?”

    惣一也靠了过来。

    “稍微有点儿喝多了。”

    在嘉藤的支撑下站着的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可以去下洗手间吗?”

    女人将视线转向惣一。嘉藤觉得这种场合,惣一自然应该陪同,但是没想到自己的主人却没有反应。因为这是预想外的行动,所以事前并没有确认过移动路线上的安全,因此惣一才不想随便在走廊里走动。

    “我来为您带路。”

    嘉藤发话道。女人只回了一句“这样啊”,就扶着嘉藤走了出去,完全没有在意惣一没有跟上来这件事。

    “容我稍稍失陪。”

    请示过惣一之后,嘉藤就带着女人出了餐厅。这里的洗手间并不在餐厅内,而是与宾馆共用,所以位于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两人在柔软的茶色绒毯上一直走,随着指示牌转过个弯后,就连组里安排在餐厅门口的警卫也看不到了。

    就算是这女人再怎么醉得走不稳,这好歹也是女洗手间,自己进去的话恐怕会吓到其他的客人。嘉藤走到女洗手间门口,正准备离开一身酒气的身体,却被察觉到他意图的女人反过来用力地抓住了。

    女人边说着“一个人走脚下摇摇晃晃,好害怕”边轻轻地摇了摇头。让她一个人进去,要是在单间里昏倒了也很麻烦。要是有照顾身体不舒服的人这个前提的话,恐怕也不会遭到明显的非难吧。

    嘉藤的担心并没有应验,女洗手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大概是因为餐厅被包场,本来就没有什么客人的缘故吧。

    洗手间毫无意义地宽敞,每个单间差不多都有五畳那么大。看着眼前这个醉鬼有气无力的样子,嘉藤总感觉自己也快要吐出来了。

    “要是身体有所不适,就请叫我。”

    留下这句话的嘉藤正准备离开单间,却被比之前都要强的力道抓住手腕一把拉了回来,等反应过来,自己和女人的位置已经对调了。

    女人锁上了单间,背靠在门上,然后抬起视线,看着嘉藤。然后像猫一样将身体向他倚靠了过来。

    这是想勾引自己吧,嘉藤的脑里闪过这样的想法。早就听过这个女人把自己组里的年轻男人都吃干抹净的传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对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的部下也是这副作态。还是说只是因为醉得太厉害就变得大胆起来了吗?

    嘉藤尽量不动粗地拨开女人的身体。

    “要是感觉很不舒服的话,要到房间里休息吗?要是不嫌弃这个酒店,我可以立刻为您准备房间。”

    女人一听,瞬间翻脸变成了一只摆出威慑姿态的猫。

    “少给我装腔作势了!”

    嘉藤的右脸挨了一个巴掌。虽然这一掌本身没有什么威力,但是被掌掴这个事实带来的冲击却让他不禁哑然。还没等他回过神,女人已经一头扑在他身上,粗鲁地把嘴唇凑了上来。

    女人带着散发酒气的呼吸,来回舔弄着嘉藤的嘴唇,然后两手搂住了嘉藤的脖子。

    “我呀~才不想要惣一呢!一看就很神经质,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说起话来也很无聊。”

    这个女人真是烂透了,嘉藤正这样想着。“而且呀~”女人接着说道:

    “我听组里的年轻人说,那家伙是同性恋吧。一想到他顶着那张脸被男人搞,还发出啊啊的娇喘,我就恶心得要死!”

    女人故意做出唾弃般的动作。

    “我家的爸爸也真是太坏了!凭什么那种同性恋混蛋配给我呀!”

    对着领带发了一堆牢骚之后,女人抬起视线注视着嘉藤。

    “像你这种类型,我可是蛮喜欢的哦~~”

    女人卷起连衣裙的裙边,嘉藤忍不住往下一瞥,不禁为眼前出现的东西心头一颤——密布着稀薄阴毛的女人的下体……她没有穿内裤。

    “还想看更多吗?”

    女人用粘腻的声音诱惑着。对着这如传闻一般的贱人,嘉藤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并不讨厌主动的女人,况且要说自己没有被勾起欲望,那就是在撒谎,但是……

    “说的也是啊。”

    嘉藤拉过女人的腰,迅速颠倒了两个人的站位。打来单间的门锁,推门而出之后,他立刻把门从外面大大敞开。被弄得像是暴露狂一样的女人,这才慌忙松开了拉着裙边的手。

    “我会在外面恭候。事情处理完就请您归席……还有,您想必有些冷,请待我为您准备内衣。”

女人的脸变得通红,“你这个死性无能!”她大声怒吼道。

    “那,请自便。”

    嘉藤小心地行礼后,出了女洗手间。就算放着她不管,想必也会自顾自地回店里的吧。一进到单间,女人就像是之前的醉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样站得稳稳的。果然醉酒什么的都是演技,无非是为了把男人引诱到单间里所耍的手段罢了。

    嘉藤刚转过走廊的拐角,就差点儿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阿钵。

    “啊,对不起。”

    阿钵低头道歉道。高中中途退学,成了盗窃团伙小弟的钵谷,在团伙被逮捕、组织解散的同时加入了本桥组。本来是本家的组员,被嘉藤提拔来担任惣一的警卫。

    茶色头发、长相难看的钵谷,虽然入不了惣一的法眼,但是也没有遭到什么抱怨。毕竟惣一已经把人事任免的工作都全权交给了自己。

     “你的职责不是担任惣一先生的警卫吗!”

    厉声责问之下,阿钵露出了畏惧的神情。阿钵虽然是个有气魄的男人,但对自己是言听计从。

    “不要擅离职守!”

    阿钵身着惣一给他买的穿不惯的西装,手紧紧捏着袖口。

    “那个、这是……惣一先生的命令。他说你们两个怎么那么慢,就让我来看看情况。”

    阿钵含糊地找着托词。嘉藤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背后的洗手间。

    “彩美小姐还在里面补妆。你在这里候着,等她出来就把她带回来。”

    “啊,是!但是交给我真的没关系吗?”

    “无所谓。”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嘉藤抓住茶色毛发看门狗的手腕,在他耳边轻声道:

    “彩美小姐是名符其实的贱人,就算被她勾引了也绝不要上她的套。就算是那种烂女人,你要是对上头的女人出手的话,可不是砍一只手就能解决的哦。”

    阿钵身体猛地一震,连忙阵阵点头。嘉藤丢下照顾女人的任务,回到了餐厅。

    惣一已经从窗边的餐桌移动到了靠墙的沙发上,身处几个警卫的包围之中。发觉嘉藤已经回来,惣一的视线也随着转了过来。

    “让您久等了,彩美小姐似乎还要有些时候才能回来。”

    明明应该已经听到了自己的报告,惣一却没有回答,代之的是一句“我累了”的叹息。

    “那个女人真是知性和品性都没有啊。”

    惣一手杵着脸,嘟哝道。嘉藤也觉得这个女人确实过分,但是却没有在惣一面前说出来,而是咽回了肚子里。

    “您还真是有话直说的人啊。”

    “喝起红酒来也是咕嘟咕嘟的,根本就是个酒鬼。”

    惣一丧气地歪着头看向这边。他从沙发上慢慢地站起来,走到了嘉藤面前。

    “请问有什么吩咐?”

    “那是什么?”

    惣一的手指,指向嘉藤的胸前。嘉藤低头一看,衬衫的胸口有红色的污迹。在卫生间里被女人抱上来的画面在嘉藤脑内一闪而过。

    “大概是在照顾彩美小姐的时候被弄脏的吧。”

    突然嘉藤被惣一一把揪住领带拽了过来,然后就在他屈身倒向前的同时,脸上挨了一拳。

    虽然惣一对打架没有兴趣,但毕竟是男人,这一下很有力量。嘉藤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就这样倒向了旁边,背后正撞上了后面的两人餐桌。

    椅子被撞倒在地,在安静的店内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被安排作为惣一警卫而在场的几个部下,都僵直地站在那里。敢对老大提意见的人一个也没有。

    “万分抱歉。”

    嘉藤当即下跪。就算是照顾女人的时候沾上的东西,作为自己被误解为对老大的女人出手的证据也足够了。而且在其他的部下面前,为了维护惣一的面子,自己必须得充当罪人。

    漫长的沉默之后,是惣一“抬起脸来”的命令。嘉藤抬头的同时,看到了惣一打理得当的皮鞋正慢慢地移动过来。心想要被踹了,嘉藤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惣一的鞋底像是拂拭般摩擦着嘉藤的嘴,擦过的鞋底接着粗暴地蹭在了他的肩上。

    嘉藤心中一沉,自己身上沾上痕迹的地方说不定不止胸口。在单间里不知被来回舔舐了多少次,这个过程中,对方的口红可能也粘在了自己嘴上。

    “……去准备房间。”

    惣一的嘴唇缓慢地动了。

    “您今晚会要下榻这里吗?”

    惣一除了迫不得已的情况外绝不外宿。如果是经常光顾的酒店也就罢了,这里虽然是高级酒店,但是以前一次也没有住过。

    “不要让我同样的话重复几次!”

    在惣一威压的语调下,嘉藤赶紧站起来。“非常抱歉,”他深深地低头谢罪道,“我这就去为您准备房间。”说着离开了餐厅。

    嘉藤到达酒店的前台,预定了位于酒店最高层,且电梯内有充分安全保障措施的套房。跟随酒店人员到达房间后,嘉藤把房间的角角落落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虽然不是特殊组套房,但只要不打开窗户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安全隐患。

    嘉藤准备好房间回到餐厅的时候,女人也已经回来了。看来已经重新涂过口红,她的嘴唇闪着光泽。从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的话来看,她大概也是刚刚回来。

    从女人说要去卫生间开始,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让人不禁想让人干等着好歹也该有个限度。惣一却只说了一句“哪里,请不必客气”,脸上又浮现出人偶般的微笑。

    “彩美小姐,要是身体还不舒服的话,要到房间里稍微休息下吗?”

    对于惣一提出的建议,女人只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又显露了微笑。

    “我确实有些累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在自己人的前呼后拥之下,两个人向着房间走去。在这意外的发展面前,嘉藤内心生出了疑惑。他原先以为,惣一所说的要住下来,除去作为警卫和他同室的自己外,应该还是想要“独处”才对。却没有想到惣一是要和那个女人一起住下来,而且还是这个被他贬低为“及没有知性有没有品性”的女人。

    嘉藤一边扫视着惣一的周围,一边思考着。按一般情况来考虑的话,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两个人,在第二次约会就上床也没什么奇怪的。和这个女人的结合是为了进一步强化两个组之间关系而使用的手段,惣一一旦下定了这个判断的话,就算那个女人再怎么不愿意,他也会强迫与之发生关系的吧。

    但这都是建立在“一般”这个前提下的考虑。嘉藤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惣一无法和女人做爱。……也并不是不能做爱,但是得附加被假阴茎从后面侵犯这个前提条件。

    而且惣一和戴着假阴茎的女人做爱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的对象都是男人。虽然考虑到万一的情况,嘉藤已经事先把惣一专用的“物品”拿到了房间里,但是里面并没有假阴茎。何况就算有假阴茎,那个女人能否做到戴着那个来侵犯男人,这种事本身就值得怀疑……

    不顾嘉藤的暗自担忧,两个人像是恋人一样相互依偎着向前走去。虽然事前已经和工作人员确认过,但嘉藤还是让两人等在门外,再一次对房间进行了检查。

    “请进。”

    确认安全后,嘉藤打开门,把两个人引入房间内。女人刚走进房间,就睁大了眼睛。

    “哇,好棒的房间。”

    这是一间最高级的套房,客厅宽敞到足够小孩子开运动会的程度,家具也都是顶级名牌,里面的卧室和浴室都有两间。

    “请您慢慢休息。”

    惣一示意女人坐到沙发上,她却向着窗边走去。嘉藤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伸手想要去按拉开窗帘的开关。嘉藤连忙向前制止。

    “窗帘可以请您保持原状吗?”

    女人一脸不耐烦地转过来,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嘉藤。

    “为什么?”

    “打开窗帘的话安全就不能得到保障。”

    女人把手搭在嘴边,像是故意做给别人看一样哼地轻笑道:

    “这可是酒店的最高层哦!从外面根本不可能狙击吧?你还真是过度保护呀。”

    确实如她所说,但既然惣一感到不安,嘉藤当然只有按他的要求办事。即使是被别人嘲笑为滑稽的东西,对于惣一来说却是必要的。

    “呐,惣一先生,我呀~~差不多想和你两个人独处了。”

    女人在暗示把碍事的人赶出去。惣一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女人靠了过去。

    “嘉藤是我的保镖,所以让他待在房间里。虽然可能有些碍眼,就请你把他当成装饰品,稍微忍耐下吧。”

    惣一把手轻轻地放在女人纤细的肩上。

    “你还是稍微躺一下会比较好。”

    惣一拥着女人的肩,把她向床上引,顺势将她压倒在成对单人床中的一张上。

    “……讨厌啦~~我们要被那个人看着做吗?”

    明明刚才还在洗手间里那么大胆地引诱过自己,女人现在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被人看着的时候做起来比较有感觉。”

    惣一泰然自若地回答道。嘉藤听到女人说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男女两人开始缠绵,嘉藤便离开了床边,但还是选了一个能够旁观两人行为的地方候着。他脚边放着的,是那个惣一外宿时始终必备的装有道具的皮包。要是惣一需要的话,嘉藤不得不随时为他准备这个。

    “啊…….啊…….”

    嘉藤听到女人的阵阵喘息。说起来目睹惣一和女人做爱已经是久违了,先不说对方性格如何,男人推倒女人的图景,始终要比男人跟男人的画面更让嘉藤感到安心。微弱的亮光中,可以看到立起双膝的女人煽情地左右摇摆的双足。

    “那里、那里……啊嗯…….”

    伴随着湿润的呼吸声,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由于不知道惣一还要在前戏上花多少时间,嘉藤便从随身的小包里把书拿了出来。

    “哈啊、哈啊啊…….”

    女人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心想着自己还是喜欢含蓄一点儿的女人,嘉藤翻开书,接着昨天看到的地方读了起来。

    十分钟…….大概是过了十五分钟左右的时候吧。

    “嘉藤。”

    听到惣一叫自己的名字,嘉藤合上书,拿起脚边的皮包走进了卧室。

    “嗯…….什么?”

    屋里没有关灯,被照得明晃晃的床上,全裸的女人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地呢喃道。同样全裸的惣一,轻柔地抚摸着女人的头发。

    “我想让嘉藤来稍稍帮把手。”

    “是要3P的意思?”

    “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就是了。”

    女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撑起上半身。

    “……可以哦,那样的我也并不讨厌。”

    女人立起膝盖,不知羞耻地大大敞开双腿,连裂缝的深处也一览无余。就算是面对这种毫无品性的女人,自己也没有枯竭到看到女人的性器还无动于衷。

    嘉藤赶紧移开视线,弯腰准备把放在地板上的皮包打开。

    “脱掉衣服,到床上来。”

    惣一命令道。嘉藤心中一阵骚动,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先扔一边去,快点儿过来。”

    惣一从上方扫视而来的视线指向了皮包。是说不需要道具吗?但是没有那个,惣一应该硬不起来才对。

    要是在这时突然把道具拿出来,女人恐怕会吓一跳吧。所以惣一的意思是……等待适当的时机吗。嘉藤对惣一的命令做了如上的解读后,就地脱光衣服上了床。

    感觉到男女两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到自己的股间,嘉藤虽然感到很难为情,但是这种情况下遮遮掩掩也显得奇怪。

    “……嘉藤,让你的那蠢东西在我面前勃起看看。”

    只让自己一个人通过自慰来勃起,惣一到底是想做什么呢。看到嘉藤对事态的发展没有一点儿眉目,只是呆在那里,女人笑道:“你该不会是在老大的面前就紧张了吧?”

    “快点儿做!”惣一有些不耐烦地提高了声调。嘉藤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跪在床上,开始抚弄自己的阴茎。由于实在是拿不出享受性爱的心态,下半身的反应很是迟钝。

    “明明长得那么大,真是丢人啊。”

    女人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反应迟钝的下身不放。

    “给你那胆小的鸡鸡看点儿好东西吧。”

    女人立起纤细的双膝,再一次打开了双腿。既便是对这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但是看着性器还是让嘉藤兴奋,那里也终于增加了硬度。

    总算是接近完全勃起的嘉藤,心想这下总算是完成了命令而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惣一时,却被表情像鬼一样的惣一凶恶地瞪着,惊得心头一跳。

    “那现在要怎么做呢?是你们两个同时在我前后做呢,还是要一个一个上?”

    惣一把女人压倒,身体覆了上去。女人用含混不清的声音笑道:

    “真是性急的人呢~~看到部下的那里就兴奋了吗,好一个变态先生啊。”

    女人纤细的指尖拨弄着惣一的头发。

    “嘉藤,把你那肮脏的东西插到我里面。”

    女人“咦?”地扬起了声音。

    “给我快点儿!”

    惣一这是想藉由自己的屁股被侵犯来勃起,然后再插到女人身体里面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用道具不就好了,还是他想用3P的形式来掩饰自己不被侵犯就不能勃起的事实呢。像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明明不可能……

    纵使如此,说不定利用这种形式,在女人的身体里播种最起码还是能做到的吧。这样想着,嘉藤从皮包里拿出了润滑油和避孕套。

    “失礼了。”

    许久未见的惣一yin mi的后穴,明明吞食了那么多男人,却显得格外地清洁。嘉藤把润滑油涂在惣一的体内。

    “啊……嗯。”

    传来并不属于女人的呻吟声。无力地低垂着的惣一的东西,开始渐渐地注入力量。嘉藤手指所插入的地方炙热而柔软,说实话和女人的那里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嘉藤本想再用手指让惣一习惯一下,却被惣一迫不及待的声音催促着。

    “快点、快点插进来……”

    带着阴茎的母狗淫乱地扭动着腰肢。等到惣一完全勃起的话,难说刚一插进去他就射精了,那样的话就麻烦了。这次的目的,终归还是在于和女人做。

    嘉藤戴上避孕套,一口气插入了惣一的体内。

    “咿啊啊~~”

    惣一扬起似乎非常有感觉的叫声。在他身下的女人,一脸惊愕地看着两个人。

    “摩擦、那里面。把我里面弄得一塌糊涂。”

    惣一用甘甜的声音哀求道。女人的脸扭曲了起来,很明显在拒斥着这边的行为。嘉藤明知如此,但事到如今再要解释什么也已经不可能了。

    只能快点儿结束这种行为了,嘉藤把自己灼热膨胀的东西使劲往里面送。

    “啊、嗯……好深。”

    嘉藤把惣一的细腰拉向自己,稳稳地固定住。惣一的阴茎已经完全勃起,前端也被零落的液体濡湿。

    扶住微微颤抖的惣一,嘉藤保持着两人结合的形态,将惣一的腰缓缓向前送。

    惣一的腰随着抽送的节奏前后摆动,但是先端刚一碰到女人的入口就突然停了下来。嘉藤试图顺势把他推进去,惣一却放抗般地将腰扭向一旁。

    嘉藤不顾他的放抗用力突进,惣一的腰就开始向左右扭动,简直就像在拒绝进入女人的身体一样。难道这样做的目的不是和女人做吗?

    “惣一先生,请不要用力。”

    被嘉藤抚摸着胁肋,惣一却还是摇头不肯。

    “不、不要!”

    惣一像是闹别扭的任性孩子一样拒绝着。

    “……你们两个,都在干些什么?”

    如同突然酒醒了一般的话语,从女人嘴边吐露而出。惣一用手肘将女人都脸拐向一边,一把揪住了她茶色的乱发。女人的面孔像是老太婆一样扭曲起来。

    “放、放开我。好痛!”

    “你这个酒精中毒的臭女人!”

    听到惣一口出如此暴言,女人愤怒地睁大了眼睛。

    “竟敢对别人的东西起色心。这个男人可是我的东西!”

    女人的视线转向了嘉藤,一脸仿佛在说“你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的表情。惣一自顾自扭动着腰肢,在女人身上发出“呼、啊”的喘息,一副舒服得很的样子。

    “放开我的头发!你这个同性恋!”

    像是要表示这种事情我可不奉陪,女人努力想要从惣一身下挣脱出去,却被惣一死抓着头发不放。

    “你羡慕我吗?”

    惣一对着女人笑道。

    “你羡慕正在和这家伙做爱的我吗?”

    嘉藤不知道惣一对女人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只见惣一抱着女人激烈地摇摆着腰肢,发出如同笨拙的AV女优一般“啊啊,哈…啊、嗯”的呻吟。再这样下去只怕是无可挽回了。

    “对不起,这就是这样的PLAY。”

    嘉藤对着满脸厌恶的女人辩解着,却被报以“太差劲了”的牢骚。

    总归从原则上来说,嘉藤还是想要促成惣一和女人性交的形式。他推着惣一的腰,想要将他的性器送入女人体内,却被察觉到的惣一强烈地反抗着。

    “不、不要。嘉藤,停……下来。”

    惣一撑起四肢逃避着。

    “我才不要插到这种臭女人里面,恶心死了!”

    嘉藤试图让惣一插入女人的行为,结果反而演变成了加大刺激惣一的力度。不一会儿,惣一的身体就开始一阵阵痉挛。糟了,等嘉藤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结果,还没有进入女人体内,惣一就射精了。

    “别开玩笑了!”

    好不容易被松开了头发,女人飞扑着跳下了床。她雪白的腹部,流下了惣一刚刚射出的精液。

    “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死吧!太恶心了!”

    女人穿上连衣裙,飞奔出了寝室。外面传来了房间的门砰嗵一声关上的响声。

    惣一一头倒在床上,像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哈哈、哈哈哈”地高声大笑了起来。

    嘉藤猛地拔出了还勃起着的性器,惣一“啊-”的一声,背脊向后仰起。

    “您到底在想些什么?”

    趴在那里的惣一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嘉藤。然后向维持着勃起状态跪立着的嘉藤靠了过来,伸手剥掉了先前还被紧紧包裹在他体内、尚未解放的阴茎上套着的避孕套。

    惣一随即将嘉藤的中心含入口中,然后以狼吞虎咽般的架势把那里紧紧吸住。

    “嗯、嗯、咕。”

    惣一甚是美味地大口吞食着。老实说,这之前惣一那恶劣的态度让嘉藤的那里几乎萎了,但舌技和黏膜接触并没有两性差别,不久又让嘉藤重振雄风。

    “……差不多要出来了。”

    这么说着,惣一却还不松口。僵持之下,嘉藤已经到达极限,无奈之下只有在温暖的黏膜中解放了欲望。喉头咕嘟一响把口中的东西喝个精光后,惣一抬起了头,用手指擦拭着濡湿光亮的嘴唇。

    恐怕那个女人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她父亲说吧。可能还会说根本不想和惣一结婚。结果到底会演变成怎样一种事态呢?

    要是对方能把惣一的胡闹一笔勾销,就这样缔结徒具形式的婚姻姑且还算万幸。但要是就这样告吹,对方会向这边要求怎样的处罚就可想而知了。只怕让自己搭上一条手臂都还算好的……

    惣一任股间完全暴露着,单膝跪了下来。

    “那个女人真是太糟糕了。要是专业人士的话至少会看人脸色,做事更卖力些。”

    “那位小姐并不是专业的。”

    “但也不是普通人吧?在我认识的女人里,她也算是最低级的。但是……”

    惣一伸开腿,用脚底踩住了嘉藤的股间。

    “就算是那种混蛋女人,你也对她萌生肉欲了吧。”

    像是在试探阴茎一样的脚底狠狠踩了上来,让嘉藤背后为之一颤。

    “看到裸体的女人的话,男人多数都会有反应。”

    嘉藤本打算冷静应对,却惹得惣一脸色一变。股间随之传来近乎疼痛的压迫感。

    “你真是个没有救的人渣。”

    在惣一充满厌恶的话语面前,嘉藤不论对错如何,姑且不做否定。只怕反抗会更加招来他的愤怒吧。

    “你让我蒙受了羞耻。”

    在哪里、什么地方、为什么这样的话,嘉藤不敢问。

    “为划清界限,把你那雄伟的一根切下来。”

    惣一用脚使劲地踩着那里。嘉藤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

    “您是要让我把性器切下来吗?”

    “切手指可不足以划清界限。”

    主人放出冷酷的话语。嘉藤把目光转向自己的下半身,注视着被踩得变形了的自己的分身。用即使是用来找茬儿也近乎狗屁不通的理由胁迫着,惣一命令嘉藤把自己作为雄性象征的那里切掉。

    别开玩笑了。一开始,嘉藤的思考除此以外别无其他,但是,等一下……嘉藤自问道。

    虽然没把儿会很让人难为情,但是从衣服外面是看不出来。现在自己也没有特别执着的女人,更是丝毫没有留下子嗣的想法。虽然有它当然再好不过,但是没有也不会觉得困扰。

    而且惣一所执着于的,该不会就是自己的这个吧。侵犯用的肉棒,如果以这种形式存在的自己不能再派上用场的话,说不定惣一就不会再把这种意义上的欲求诉诸于自己了吧。

    只要对自己的情感消失,惣一说不定就能取回最初的那种理性和自制力。

    嘉藤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我明白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下达这道命令的本人却吃惊似的半张着嘴。

    “请稍等。”

    嘉藤从床上下来,穿上了内裤和裤子。披上衬衫之后,他向着房间的入口走去。刚一出门,靠坐在墙边上的两个部下慌忙站起来,摆正了姿势。

    “你们有带刀吗?”

    这类受管制的危险物品,只要持有就能招来警察,光是入手了都具有很高的风险性。既然同样都有风险,嘉藤还是选择了能够切实地了结对手的枪来随身携带。

    “有!”

    身穿刺绣夹克的金发部下,递出了一把折叠式的多用军刀。嘉藤伸手接过,感觉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借我一用。”

    嘉藤拿着刀回到了房间。惣一就那样全裸着坐在床上,看到嘉藤手上拿着的东西,颤抖了一下。

    一上床,嘉藤就把从浴室里拿来的浴巾铺在自己的胯下,然后把止血用的毛巾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切掉之后怕是必须要马上去医院处理伤口才行吧。

    准备妥当之后,嘉藤便脱掉下装,坐在浴巾上,在颤抖的男人面前取出了刀。

    “由惣一先生来动手吗?”

    惣一用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的表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手上拿着刀的自己。

    “应该可以很轻易地切下来。”

    惣一摇着头。对嘉藤来说,与其自己动手,还是让别人下手来得轻松,但是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嘉藤用手提起自己失去力量的阴茎。……说起来,如果把这个切掉之后,是否还会残留射精的欲望呢?不能自慰的情况下,要怎么处理冲动呢?说不定有了感觉就会自己流出来吧,这样想着,嘉藤取出了刀刃,把自己的那里稍微提拉了起来。

    为性爱而疯狂的自己的老大,如果以自己的这一根为代价就能恢复正常的话,说不定算是捡到便宜了。

    嘉藤深吸了一口气,向拿刀的手中注入了力量。就在他把刀抵在根部,准备一口气切落的时候,右手却被打飞了。

    嘉藤反射性的挥起手腕,指尖传来割裂了不是自己的什么东西的触感。当意识到这个什么东西是惣一的时候,嘉藤全身噌地渗出了冷汗。

    “惣一先生…”

    惣一漂亮的脸蛋,从细长的眼角到额角的地方斜拉开了一道口子。从伤口流出的血,像是泪水一样顺着惣一的脸颊流淌下来。

    一声不响地从嘉藤手中夺下了刀的惣一,一把将刀摔到了墙上。泪水一样留下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皱巴巴的浴巾上。

“万分抱歉。请让我看看您的伤,我马上去叫医生……”

    激烈地摇着头的惣一弯下腰,把脸凑近了自己宣称要切掉的东西。舌头舔上了碰到刀口而渗出些许血液的根部,宛如母猫为小猫梳理毛发一般,一遍遍地舔舐着血液。

    等伤口不再流血,惣一就把那里整个纳入了口中。他一口气吞到根部后,脸靠近到了鼻尖埋没在阴毛中的程度,喉头的深处发出响声。用嘉藤的东西塞满了口腔之后,惣一“呃呜”一声,肩头剧烈地颤动起来。

    就这样含着嘉藤,惣一哭了起来。他一边留下红色的泪水,一边拼命地活动着嘴唇。大概是边哭边舔的途中累了,惣一在嘉藤的胯下睡了起来。

    睡着的惣一满脸是血。嘉藤冷静地俯视着这个哭着睡着的男人。

    ……自己寻求的,是强大的男人。不是肉体和精神都要依赖于自己的主人。要怎样做才能把这个男人塑造成自己理想的形态呢?

    明明持有充分的资质,唯独在喜欢男人还对自己如同女人般倾倒这一点上让人束手无策。还是说惣一永远都会是这副模样吗?

    正是因为自己看好他,才对他的性癖和那让人心生厌恶的乱搞男人的行为一直视而不见。

    “我累了……”

    嘉藤默念道。


————————————————SCENE 1 END 8.27 UPDATE————————————————


    事务所组长办公室的墙边,有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的鱼和嘉藤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以前都是色彩丰富的品种,现在却只有单调的一种。

    “您换了新的鱼吗?”

    注意到嘉藤的视线,组长一边抽烟一边说道:

    “这是锯刺鲑,说食人鱼这个名字的话你想必也知道吧。这种鱼真是有意思,把肉扔进去马上就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说起来,会客室里的鲤鱼也会吃切成细条的人肉,看来组长对肉食鱼类是情有独钟。

    “你单独来事务所露下脸。”

    嘉藤接到组长的联络,是在惣一和坂井组的女儿在酒店起了争执的两天之后。一到事务所,他就直奔组长办公室,现在正和组长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

    组长想必已经对发生在坂井组的女儿和惣一间的事情有所耳闻,却只是扯些诸如“今天天气真好啊”“老婆整天催我去医院烦死了”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

    “把惣一的那话儿切下来为给这些鱼的话,肯定一口气就被吃得一干二净吧。”

    被组长的这个假设吓了一跳的嘉藤一抬头,正好迎上了组长冷酷的视线。

   “明明是个男人,却不被男人插就站不起来,你不觉得那东西要是一开始就是女的就好了吗?”

    嘉藤无法回答。正当他陷入沉默的时候,组长小声嘟囔道:“和坂井组女儿的婚事吹了。”想必他已经从对方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吧。

    嘉藤从沙发上站起来,跪在地上,额头都抵在了地毯上。

    “万分抱歉!”

    “什么?”

    嘉藤随着组长的问话抬起了头。

    “这次没有谈成,原因在我。要切手指还是剁手腕都任您处置,请让我做个了结。”

    组长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出奇的好,外面的声音一点儿的传不进来。只有食人鱼浮上水面的时候,搅起哗啦的水声。

    “你先抬起头来。”

    嘉藤缓缓地抬起头。

    “那种只能被男人搞的儿子,给他找个女人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但是……”

    被组长那仿佛在说“给我闭嘴”的眼神所制止,嘉藤只有闭上了嘴。

    “喂,嘉藤,我儿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那种母狗一样的东西的?”

    组长冷不丁地扔出这样一句。

    “惣一先生非常聪颖,所以……”

    “没错,”组长说着,将几乎没有吸过几口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惣一确实脑子好使。但是所谓聪颖,不过是说读书好罢了。那家伙也许很能生财,但是没有作为上面的人应有的人望,再加上乱搞男人的行为。组里面对他不服的人也是有的。”

    在极道这样的男权社会里,从以前就不乏对惣一的资质不能苟同之辈。虽然好男色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没有像惣一这样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的…….

    “惣一就是个像烂桃子一样的东西,光碰一下手都要被弄脏,我也只能对他放任自流。”

问题就只出在发狂般地渴求男人这一点上,要是这能想办法解决一下的话……

    “你是个怎样的男人,我清楚得很。深谙义理,又具备人望,正因为这样,我才要让你从惣一身边离开。”

    “再跟那家伙在一起,连你都要被那个烂桃子吞噬得一干二净,那我可舍不得。”

    “但是,惣一先生他……”

    “而且啊,”组长抢过话头,“惣一对你很痴迷吧?”

    嘉藤无言以对。

    “从那家伙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但是你没有那个意思。那家伙要怎么把那些人渣吃干抹净我都无所谓,但要是你落得惣一的男色那种下场,就太可惜了。这也事关男人的尊严啊。”

    嘉藤默默地攒紧了双手。

    “最近大阪那边有些不正常的骚动,小规模冲突也变多了。本来我是想找别人去处理的,要不派你去一趟?”

    嘉藤考虑了一会儿,考虑得出的决定,是低头向组长恳请道:“请再让我考虑一下。”


————————————————SCENE 2 END 8.28 UPDATE————————————————


    平常的话,嘉藤一办完事就会赶回惣一身边。一是担心惣一的人身安全,而是因为实际在指挥部下的是自己。

但是,今天惣一没有外出的安排,大概会一整天窝在房间里。

    “停车。”

    “在这里吗?”

    嘉藤让开车的阿钵将车停在了繁华街入口前的路肩上。

    “你先回去,惣一那边你就说我和老爹的商谈延长了。”

    阿钵点头答道 “明白了”,之后就驱车回程了。

    从繁华街再往里走,就到了本桥组羽翼之下的酒吧街。嘉藤走进组里经营的酒吧,老板马上迎上来招呼道:“好久不见。”

    这次来只是私事,嘉藤觉得坐在普通席位也无妨,老板还是把他带到了位于里面的包间。没过多久,嘉藤熟识的女公关沙希就走了进来。

    “嘉藤先生,好久不见~~”

    身着银色晚礼服的沙希从旁边依偎了过来。作为电力最年长的女公关,虽然本人常说“已经遇到生存危机了”,但是因为性格很好,她还是多多少少维持着一定的客源。

    跟年轻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嘉藤总觉得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还是跟稍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在一起比较轻松。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的老板,从不会让太年轻的女人来陪他。

    “你最近不是一直都没有过来玩吗,让人家好寂寞啊。”

    虽然只是营业用的恭维话,但是听起来还是很悦耳。女人抱了过来,嘉藤感到柔软触感的同时,闻到了酒的气味。把鼻尖凑到女人的而后,一股混杂着甜蜜香味和体味的味道强烈地刺激着嘉藤的情欲。

    大概是一上来就肌肤相亲的缘故,沙希随即丢出了“要我早点儿下班吗”的问话。就这样邀请她上宾馆的话,看样子她也会欣然应允吧。

    “我倒也不是有这种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沙希做出生气的样子要将嘉藤推开,他连忙一把把她搂了过来。“你还真是故弄玄虚的人啊,”沙希伸手制止了他。

    女人抚摸着自己的头……令人身心舒畅的动作,让嘉藤得到了治愈。果然是自己太累了。

    “我问你,你有和女人睡过吗?”

    本没有期待得到回答,沙希却干脆地回答道:“有啊。”看到嘉藤露出吃惊的表情,沙希大大地摇动了一下胸部:“我啊,男女两边都喜欢。”

    “只要冠绝舒服的话,什么都可以。不过要是动了真情的话就麻烦了,所以我对对象还是有所选择的。但是硬要让我选一方的话,我还是更偏好男人,毕竟做起来比较轻松。”

    沙希的手轻抚着嘉藤的头发。

    “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种事?该不会是被组长的儿子勾引了吧?”

    嘉藤不作回答,沙希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连女公关都知道……惣一乱交成性的传闻到底散播到了什么程度。

    “同性恋都喜欢复数PLAY吧。这种癖好可是治不好的啊。”

    明明是来寻求慰藉的,没想到情绪却越发低沉。嘉藤只喝了一杯酒,就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丢下挽留他的沙希,早早地离开了酒吧。一杯酒的劲头,马上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自己到底在寻求什么?自己看好惣一作组长的继承人,相信这个男人有能力统帅全局,但是他那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性癖实在是碍事。

    不对,性癖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组长之中也并非没有喜好男色之辈。明明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为什么放在惣一身上就成了这般惨不忍睹的状况呢。

    口口声声说着要切掉自己的性器,等自己真动手要切的时候却又慌忙上来阻止。嘉藤脑海中浮现出满脸是血,边哭边含着自己性器的惣一的表情。

    一阵凉风掠过嘉藤的后颈,夏天已经结束,蝉鸣声也已听不到了。

    ……自己大概始终都需要惣一吧。但是说不定,惣一真正不需要的东西,其实正是自己。


————————————————SCENE 3 END 8.29 UPDATE————————————————


    嘉藤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0时。通常这个时间惣一都还没有就寝,依据心情,还可能会命令嘉藤“叫男人来”。

    果不其然,惣一还没有睡,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小的回来了。”

    听到嘉藤在门口报告,惣一招手道:“进来。”嘉藤慢慢靠近惣一,站定在他面前。

    “你之前都去干什么了?”

    惣一用凶恶的眼神瞪了过来。开来阿钵并没有成功瞒过他。

    “我在和组长谈……”

    还没等嘉藤说完,惣一就抄起书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话什么不是早就谈完了吧?你是抱了哪儿的臭女人来回的吧!”

    惣一的理性已经断了线。要是以前,就算是知道了自己有女人,也只是一言不发地把自己赶走罢了。但是现在,他却像个爱嫉妒的女人一样对自己横加指责。

    “你用你那肮脏的东西操过哪儿的母猪了吧?”

    惣一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个男人?是从被那几个男人暴力相加、几近死亡的时候开始的吗?

    “……叫男人来,要三个人。”

    看到嘉藤没有反应,惣一怒吼了起来:“让你去叫男人没听懂吗?”

    开口之前,嘉藤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

    “今天我一个人都不会叫来。”

    惣一的眉头皱起了凶恶的皱纹。

    “你自己享受完了,就让我忍着吗?”

    “惣一先生,我想和你坦诚地谈谈。”

    惣一一脸不悦地死死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带着无耐的表情叹了口气。

    “……什么事?”

    “我想到大阪那边去。”

    “大阪”,惣一跟着嘉藤重复道。

    “是组长提出来的,说是那边发生了小规模冲突,需要人手。”

    “这样吗?这种事情就算不是你,让父亲手下随便谁去处理不就好了。”

    “确实如此,但是我自己也想要去。”

    “是因为女人吧,”惣一扔出这么一句。

    “你在那边有女人对吧?”

    惣一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丑态让嘉藤不忍目睹。但引出他这般丑态的罪魁祸首,恐怕正是自己吧。

    “您想怎么解读都没有关系。但是介于我即将前往大阪,请恕我辞去照顾您的职务。”

    惣一睁大了细长的眼睛。

    “……什么……”

    “我要回到组长的麾下。”

    “你……你是我的部下吧!”

    “所以我才说要辞去这边的职务。”

    “不行……”

    惣一摇着头。

    “绝对、绝对不行!”

    “警备的事情,我会好好交代给下面的人,今后还请您自己保重。”

    “我绝对不要!”

    惣一带着将要哭出来的表情扭曲着脸。

    “但是……要是……什么时候再被袭击的话……”

    一边说着,惣一大大地喘着粗气。

    “虽然依惣一先生的期望是要做好万全的安全保障,但是现在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的斗争激化。关于警备的安排,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有些方面做得有些过火了。虽说是出于让惣一先生觉得安全无忧,我也就姑且服从了您的要求,但是现在不正是您重新考虑警备的安排的好机会吗?”

    “要是我被杀了,你准备怎么负责?”

    “我从今天开始,就辞去照顾您的职务。今后的事情,请和新的负责人商议。”

    “别开玩笑了!”

    惣一拿起没有喝完的杯子扔了过来,大概是手已经不听使唤,杯子撞在了墙上,酒撒得到处都是。

    “就算我不在了,惣一先生您身边什么也不会改变,一切照旧。”

    “那怎么可能……”

    惣一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智能手机。

    “我绝对不会放你到大阪去的,你就在我手下贡献一辈子吧!”

    他通话的对象大概是组长吧。

    “你为什么提出要让嘉藤到大阪去!那家伙可是我的部下!父亲……咦?父亲!还不等我说完就单方面切断电话也太卑鄙了吧!”

    惣一把智能手机也朝着墙壁扔去。

    “请您差不多……放我自由吧。”

    惣一转过身瞪着这边,嘉藤将双手抱在胸前。

    “无论是为您准备男人、收拾善后,还是被别人指指点点,我都已经厌烦了。”

    惣一紧咬着牙关,满脸变得通红。

    “我已经不想再奉陪您的所作所为了。以后就请您好自为之吧。”

    惣一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啊…….”

    他半张着嘴唇,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您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又委身于多少男人。淫乱的变态想必才是您真是的姿态吧。我似乎一直被您说蒙蔽了。”

    沉默继续着,惣一一个字也说不出。

    “说实话,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您。”

    惣一虽然一动不动地垂着头,但是他应该什么都听到了。

    “那我先告辞了。”

    惣一突然冲了过来,被迎头撞飞的嘉藤仰面倒在了地上。惣一骑在嘉藤身上,一把抓住他的胸口,殴打了上来。

    从惣一的眼中零落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你给我去死吧!”

    扔出憎恨的话语之后,惣一却将嘴唇靠了过来。即使被如此指责、辱骂,这个男人还是没有能放弃喜欢自己。

    嘉藤揪住惣一的衬衫,猛地向两胁拉开。纽扣被扯飞,露出了男人平坦的胸膛。

    他接着抓住被惊得立起身体的男人的裤腰,一把褪了下来。腰部松垮的裤子被连着内裤拉下来,露出了惣一的股间。

    “啊……”

    惣一发出细小的声音。垂在他股间的男性的象征,却没能行使作为雄性生物的天职。在嘉藤的眼中,那无非只是可悲的东西罢了。

    “每次被您所欲求,我就感觉像是有人把卖相和味道都很差的东西塞到我面前,逼着我吃下去一样。”

    嘉藤将僵在那里的男人从自己身上推来,站了起来。惣一就那样维持着半裸的不成体统的姿态耷拉着脑袋。

果然……嘉藤暗念。让这个男人落得这般软弱的,正是自己。

    出了惣一房间的嘉藤,打手机把阿钵叫了出来。阿钵似乎就在附近,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就赶到了。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阿钵一脸疑惑地呢喃道:“是什么事?”


————————————————SCENE 4 END 8.30 UPDATE————————————————


    与惣一诀别三日之后,嘉藤坐上了前往大阪的新干线。

    本想再收拾处理好各种事务之后再走的,对方却急催着要人。

    惣一身边的人事交接进行地很顺利。本身就警备来说,就已经系统化到了即使自己不在也能顺利运转的程度。对惣一来说,还是舍弃无可救药的恋爱感情,成为冷静而无情、具备统领全组所需的人望的理想姿态比较好。

    将来有一天,自己是否能回到惣一的身边呢?会有觉得回来也无妨的那一天吗?

    无论嘉藤怎么思考,未来也没有无法做出任何的保证亦或约定。


———————————————— END 8.31 UPDATE————————————————



月に笑う~惣一編~6


    这里要说的......

    是关于在小说《对月而笑》中出场的极道人士本桥惣一在那之后的故事。

    他迷恋上了名叫嘉藤的部下,却没有被对方当回事。

    这已经是系列的第六本了。

    我原本预想就算是稍微变厚几页也尽量在这本完结的,但时间上却不允许,不过我已经有了关于结局的设想。

(就算决定了结尾,但过程还是未知数……)

    我想在下次的J-Garden时把它写完。




    时隔整整两年,嘉藤回到了阔别两年的东京。大阪最近天气炎热,没想到东京也好不到哪里去。刚踏出车站一步,嘉藤就被一股热浪席卷,闷得透不过气来,才走出几步,就已经汗流浃背。

    从品川叫了辆出租之后,嘉藤就直奔组长自家的宅子。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开朗男人,一路上又是“今天也很热呢”,又是“这样的天气就只盼着回家立马来一杯”,一直说个不停。

    嘉藤一言不发地听着司机念叨了将近三十分钟,总算是看到了组长的宅子。司机边瞅着导航仪边问道:“是这里吗?”

    “对。”

    司机越过挡风玻璃,伸着头远眺了一下院子,嘀咕道:“真是气派的宅邸啊!”

    嘉藤正在给司机付钱的时候,紧闭的大门从里面打开来,从里面走出了两个男人,一个是身着白色西装戴墨镜的大背头,一个是穿着紫色开襟衬衫的胖子,两人组慢慢地向着出租走了过来。

    司机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不用找零了。”

    嘉藤刚付好钱一下车,出租就轰的一声发动了引擎,一溜烟地冲出了住宅区。早知道就在离这儿远点儿的地方下车了……

    正如司机所言,外面酷热难当,可能的话嘉藤实在不想在在这种烈日下外出。

    “远道而来,辛苦您了。”

    年近三十五岁的石桥问候道。这个男人比嘉藤晚了大约七年加入本桥组,现在是组长的直属部下。他像旁边使了个眼色,紫衫的男人连忙跟着低头行礼。

    “组长在家吗?”

    “正在里面恭候着。”

    嘉藤跟在石桥后面穿过了院子的大门,虽然以前在这里住过,其实根本不需要带路。但从一下车就有人来迎接的状况来考虑的话,看来组长对外面很是戒备……

    漂亮的庭院处处可见园丁倾注其中的心血,攀爬在灌木上生长的凌霄花绽放着橘红色的花朵,让人联想起南国的风光。

    嘉藤一进屋,正好和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的大姐视线相接。即使在炎夏也一丝不苟的穿着和服的大姐,虽然早已年过花甲,却有着百合花般的优美气质。

    “别来无恙。”

    嘉藤问候道。大姐虽然“真是久违了呢”地应和着,纤细的下巴却别向一旁,随即匆匆消失在了屋子的深处。

    虽然大姐对寄住在这间宅邸里的年轻部下都很照顾,过去对嘉藤也很是疼爱,但自从惣一的婚事搞砸了之后,大姐的态度就与以前判若两人了。似乎她认为相亲失败的原因是嘉藤在惣一身边强迫他的缘故。

    嘉藤以前就听过风闻,说惣一当时被敌对组织的小喽喽施施暴、命悬一线的时候,大姐就迁怒道:“就是因为嘉藤不在才会发生这种事!”再加上这次相亲的事,想必她对自己的不信任感是有增无减吧……这种状况下,要赢回信任是难上加难,今后恐怕也只能尽力拿出诚意来应对了。

    到了接待室,组长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

    “劳烦你跑一趟啊,嘉藤。”

    两年不见,嘉藤比以前瘦了不少,应该说以前是有些太胖了,现在这样反倒刚好。

    说起来,桌上竟然没有烟灰缸。组长明明是个老烟枪,但现在房间里却没有一点儿烟味。

    “总之先坐下吧。”

    组长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子。嘉藤回了句“失礼了”便坐了下来。

    “听说你在大阪那边你处理得很顺利嘛。”

    组长轻抚着修整得体的胡髭。


—————————————————————————— 2013.9.20 update —————————————————————————


     “多亏了那边大哥对我的关照。”

    “这样啊,那就好。”组长眯起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嘉藤被派去的这两年,大阪那边的形势很混乱。围绕着与本桥组同门的古谷组和敌对的长谷川组,剑拔弩张的小规模冲突持续不断,还有人因此丧命。

    最终,长谷川组的组长因持有毒品罪被捕,部分干部又投靠了古谷组,致使组织的根基受到动摇,长谷川组从此便一蹶不振了。

    原以为发生了这种变故,长谷川组羽翼下的敌对组织会以复仇为借口挑起组间的混战,但对方却并没有什么动作。虽说没有争端是好事,但说实在的,却让嘉藤感觉很不是滋味。

    嘉藤并不信赖从长谷川组投靠过来的干部,时刻都对他们保持着警惕,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可以的举动。

    身着紫色开襟衬衫的小弟端上了冷茶。组长一把抓起茶杯,一口气就喝了半杯,然后呼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边也没有什么纷争,平静得很。”

    似乎是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滋润,组长的表情舒缓了不少。

    “寂静得让人背后发毛啊。”

    嘉藤反射性地挺直了腰。组长捕捉到他细微的反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暴风雨前,总是格外平静啊。”

    组长伸手想去拿杯子,却猛然发现已经空了,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我去叫人给您满上。”

    嘉藤屁股才离开座位,组长便制止了他:“算了,你坐吧。”

    “你到大阪去也差不多快两年了吧?离开这边以后,你有见过惣一吗?”

    嘉藤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一次也没有见过,但与此相对的,嘉藤与留在惣一身边的小弟阿钵维持着定期联络。

    “你走之后,惣一就没有再乱搞男人,一心认真地工作……不过,有没有背着我偷鸡摸狗就不知道了。”

    自己离开之后,惣一就没有再乱搞这件事,嘉藤早就从阿钵口中得知。听说他既没有叫男人来家里,也没有因工作之外的原因外出过。

    虽说惣一这两年基本都闷在家里,潜心赚钱,但是唯有一次出了国,而且一去就是一个月。那期间虽有两个保镖跟随,但是阿钵并没有同行。

    根据保镖给阿钵的说法,惣一在当地并没有和别人会面,只是一个人悠闲地四处游荡而已。

    其间好像还有没带保镖一个人外宿的情况,听到这里的时候,嘉藤吓了一跳。因为自从那次袭击事件以来,惣一从没有独处过。

    仔细一想的话,虽说敌对组织的人追杀到海外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毕竟这种事发生的几率很低。

    也许对惣一来说,置身海外反而更感到安心吧。

    “那家伙的事就算了,只要没有那些不堪入耳的丑闻传进我耳朵里就好。说起来……”

    组长坐起来俯身向前。

    “我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啊,有背负这个本桥组的觉悟吗?”

    嘉藤捕捉到了话中的真意,笑着答道:

    “等惣一先生将来站在本桥组的顶点的时候,我愿意做他的垫脚石,在背后默默扶持他。”

    “我不准备让惣一做继承人。”

    嘉藤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样的事在企业不也常有发生吗?第一代人辛辛苦苦创办的公司,交到第二代的废物儿子手里马上就垮了。    惣一虽然头脑不差,但是度量和人望一样都不具备。那家伙只要专心搞资金运作就好了,大局还是要交给有做组长的器量的人才来掌握比较好。”

    嘉藤开口道:

    “我一直觉得惣一先生是背负着将来时代发展的人才,这种想法现在也没有改变。”

    组长直起身,慢慢地靠回了沙发上。

    “你还真是看得起惣一啊。虽说这也是值得庆幸的事,但是几遍即便在我这个做父亲的开来,那家伙也不过是渣滓罢了。”

    虽然嘉藤早就知道组长不是个溺爱子女的人,但没有想到惣一这两年间,非但没有乱搞男人,还为了组里拼命赚钱,却还是没有能扭转组长对他的负面印象。

    ……是时间的问题吧。要赢回信赖,两年的时间还不够。所以只要这以后惣一也能继续为组里制造财富,不让组长失望的话……

    “我觉得惣一先生的本事还不止这些。”

    光是短短两年,惣一就改变了不少,不再和男人睡觉也是其中之一。想必是因为自己丢出的残酷话语伤害了他,让他能够反省自己,认识到了欲求男人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吧。

    “五年后……不,十年后的话,我相信惣一先生一定能成为能够站在组织顶点的可靠男人。”

    组长一言不发地听着。只有那开得让人全身发冷的空调,静静地喷吐着冷气。

    “前不久,我去了相泽医生那里……”

    组长患有糖尿病,定期给他做检查的就是相泽医生。

    “那段时间老是觉得呼吸困难,虽说以前就多多少少有这样的症状,但医生说为了‘以防万一’,就给我做了检查。结果说是心脏不太好......所以后天要去做手术。”

    嘉藤因为太过吃惊而一时说不上话来。情况已经差到了不做手术不行的地步,那想必是不容乐观吧。如果没有那么糟糕的话,也不可能非要做手术。手术的成功率有多高呢?该不会在手术途中......嘉藤不想再深想下去。组长今年只有65岁,还正值壮年,再在位十年也不成问题。

    “喂喂~不要摆出一副像是熬了个通宵一样的脸色嘛。”

    组长哈哈地豪爽笑道。

    “我可还没打算死哦。医生说只是要把腿上的血管连到心脏上,手术有九成的成功率。但怎么说也是个大手术,难说会有个万一。要是真发生了那种情况,不像现在这样把组里的事情交代好,只怕之后要闹出各种纠纷吧。”

    “是......是这样啊......”

    “话说啊,嘉藤。”

    组长歪着头说道:

    “虽然我看起来还可以再干些年头,其实不然。就算手术顺利,也得考虑那之后的事情。让我开始觉得能尽早把位子让出来,引退下来悠闲度日也不错。但是让‘如今’的惣一来做继承人的话,干部和组员肯定都不服气。在这一点上,换做你的话,反对的呼声反倒要低一些吧。”

    “但是......”

    “那这样办你看如何。你先暂时把组接管下来,然后观察一阵子惣一的表现,等他具备了让组里人臣服的器量,你再把位子让给他。这样的话你就只是承担‘过渡’的职责,可以吧?”

    ......嘉藤难以回答。自己有一天会坐上组长的位子这种事,嘉藤一次也没有想过。这不仅是出于道义上对关照过自己的人的忠诚,而且自己本来就没有向上面爬的野心。

    何况要是自己站在上头的位置上,即使只是作为“过渡”,但惣一会怎么想呢。那个人早就做好了背负本桥组命运的觉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做出挫败他这种决心的举动。

    但现在组长把自己叫过来,连自己生病的事情都掏心挖肺得坦言了出来。单单是顾虑到这一番良苦用心,嘉藤也不敢贸然说出“我做不到”这种话。

    “......稍微......”

    短暂的沉默之后,嘉藤开口道。

    “能否请您让我再稍微考虑下?”

    “现在,就算是口头约定也好,你就姑且答应下来让我可以安心疗养不行吗?”

    这句话正中嘉藤的软肋。如果一句话就能让组长安心......嘉藤不禁心生动摇,但最终还是咬紧了牙关。

    “万分抱歉。”

    嘉藤深深地低下了头。

    “真的......非常抱歉。”

    在一脸为难的组长面前,嘉藤只顾一味地谢罪,除了低头以外别无他法。


———————————————————————SCENE 1 END 2013.9.21 update ——————————————————————


    嘉藤本打算谈完事情就赶回大阪,但最终决定在组长做完手术之前,再在东京逗留四天左右。......虽然不想去设想,但是假如手术中出现了什么意外,自己还是想待在立刻就能奔赴组长身边的距离内。

    大阪那边,嘉藤姑且知会说是有事情要处理,还得再在东京待上四天。接电话的是从长谷川组投靠过来的干部,被对方挪揄道“是被那边的女人拖住不肯放你走了吧?”嘉藤只是顺嘴应和了句“是啊”,实际的情况一句也没有透露。

    虽说大阪那边的组长和本桥组组长情同手足,但关于手术的事情嘉藤还是只字未提。从这件事没有传开这一点来看,本桥组内部想必已经下了封口令,说不定本来知道实情的人就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嘉藤在品川站附近的一家商务酒店预定了三晚后,再次投入到夜晚的都市之中。一旦独处,难免会满脑子都是组长的话,让人一筹莫展。加上自己本来也想要喝上一杯,嘉藤便到过去经常光顾的位于代代木的酒吧“薰衣草”久违地露了个脸。虽说不是什么新修建的漂亮酒吧,但这里的妈妈桑和自己最初的女人是旧交。

    “哎哟,嘉藤先生,好久不见~”

    原本就喜欢浓妆的妈妈桑,如今更是越抹越厚,但就算这样也无法掩盖岁月的痕迹。每当她展露笑颜,脸上的皱纹就会形成深深的沟壑。

    “你不是到大阪去了吗?该不会又回这边了吧?”

    “来这边稍微处理些杂事,再过四五天就回去。”

    “这样啊,在悠闲地待几天不是多好。”

    就在嘉藤和妈妈桑寒暄的当儿,两边都有女人凑了过来。两人都是从前认识且年过三十......而且都和自己睡过。

    “嘉藤先生,欢迎回来~~能在见到你真开心。”

    右边的真由勾住嘉藤的手臂,顺势依偎了过来;左边的朱实也把身体靠上来,手轻轻地放在了嘉藤的大腿上。

    嘉藤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女人搭着话,一边喝着酒。对话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对现在的嘉藤来说,只要不用去深入思考的话怎样都好。

    嘉藤刚进店的时候,时间还早,客人不多,但过了一阵子,店里渐渐热闹了起来。真由跑去招待其它客人,只有朱实还留在自己身边。

    朱实身着的低胸长裙,让嘉藤不禁将目光投注到她丰满的胸部,脑海中自然地回忆起那丰盈柔软的触感和小猫般的呻吟。以前自己虽然和她睡过很多次,但是并没有建立更深的关系。

    嘉藤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朱实将智能手机放在沙发的一隅,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那个,嘉藤先生你今晚住哪里呀?”

    “我住在品川的酒店,有什么事吗?”

    朱实眯起眼睛撒娇道:“房间号告诉人家嘛~”说着贴了上来。

    “等我工作结束了,可以去找你吗?”

    对方也是那种完事之后不多纠缠的类型,嘉藤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把酒店的房间号告诉了她。之后又喝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嘉藤站起来准备离开,付了酒钱之后,朱实把他送到了门口。

    准备回酒店的嘉藤,正走在人行道边上准备招呼一辆路过的出租,却被一声“......小嘉藤!”叫住了。回头一看,妈妈桑正拼命向这边跑过来。等终于到了嘉藤跟前时,她颤抖的红唇已经哈哈地喘着粗气。

    “有什么忘记的事情吗?”

    妈妈桑摇摇头。

    “在店里我不好开口,其实啊......是关于朱实,她现在是有男朋友的。对方是我孙子会的小混混。”

    ......虽然没有直接的渊源,但我孙子会是本桥组的敌对组织。

    “所以啊......不是我想冒犯你,但要是你以后因此被那边的人借机找茬可就麻烦了。”

    先前自己察觉到的违和感,现在总算是找到了线索。朱实为什么一上来就打听入住的酒店,而不是邀自己到爱情旅馆的缘由,只怕是与此有关......

    “扫了你的兴,真是抱歉。”

    “哪里,谢谢你了,妈妈。”

    眼看事态变得棘手,嘉藤随即就近找了一家老旧的酒店,确认有空房后就登记入住了。

    一屁股坐在酒店的床上,嘉藤寻思着,引诱自己的女人正好是我孙子会的情妇这件事,难道只是偶然吗?......仔细回想起来,朱实之前一直都在留意她的智能手机。

    她大概就是趁自己去洗手间的时候打电话给男人通风报信说自己来了这边,男人便指使她通过色诱自己来套出自己落脚的酒店吧。

    ......他们这样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正如妈妈桑所说的,是为了通过让自己和别人的女人有染后,以此作为牵制自己的把柄吗?但是如今自己身在大阪,等组长手术一做完就会回那边去。难道对方会一直追到那边来纠缠吗?只为了一点儿小钱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

    还是说......单纯只是想要制造出挑起组间纷争的口实吗?但就凭和女人睡了还是没睡这样半吊子的借口,作为争端的导火索又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嘉藤离开酒店,买了内衣和酒后又回到房中。

    正当他洗完澡喝着啤酒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朱实打来的。

    “喂,我已经到房间门口了,让人家进去嘛~”

    电话里传来猫撒娇一样的声音。

    “抱歉,我已经退房了。”

    “咦?”电话那头的声音一瞬间就从女演员现出了原形。

    “突然有即使急事要赶回大阪去。”

    “就算说要回去,新干线也已经没有了吧?”

    “我打了出租,能久违地见到你真好,那么再见了。”

    单方面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之后,嘉藤沉入了梦乡。

    “......暴风雨之前,总是格外地平静啊。”

    组长的话语,在嘉藤脑海中一闪而过。


———————————————————————SCENE 2 END 2013.9.22 update ——————————————————————


    第二天,嘉藤把石桥叫到了酒店附近的茶室。这间像是时间停滞在了昭和时代一般的古风茶室,不知是不是老板嫌麻烦,墙上贴的海报还是早就过气的女偶像露齿而笑的照片。

    “让您久等了,真是抱歉。”

    辈分观念深入骨子里的石桥,明明没有迟到却低头道歉道。

    顺手拿起脏兮兮的菜单看了一下,石桥点了一杯冰咖啡。

    “突然把你叫出来真不好意思。正好组长今天入院,你想必很忙吧?”

    “哪里,也还行。”石桥摇了摇头。

    “明天就要动手术了,要是让一帮子人守在医院那边也会给平常百姓添麻烦,所以陪在组长身边的只有大姐,我们都在家待命。”

    让一干面露凶相的组员在病房里出出进进,确实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便。但组长住院的事情再怎么没有对外宣扬,但这样一个护卫也不在身边真的没关系吗?

    “现在这边的确是很安宁啊。我原本以为大阪那边长谷川组的事件多少会波及这边,引起小规模的冲突,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石桥的表情很是淡定。没有争端当然是再好不过了,那么昨天自己因为朱实的事情而萌生的不祥的预感只是错觉吗?

    “特别是在哪个组都没有引人注目的行动这一点上。”

    “确实啊。”

    石桥之前点的冰咖啡被送了上来。

    “不是有个叫我孙子会的么,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我孙子?”石桥放开了嘴里冰咖啡的吸管。

    “我只知道他们大概是去年的时候换了组长,除此之外就不太清楚了。”

    “他们和本桥组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吧。您为什么那么在意我孙子的动向?”

    自己过去睡过的女人现在成了我孙子会下面小混混的情妇,自己还差点儿被暗算这种事,嘉藤觉得不说也罢。或许对方真的只是想利用美人计骗点儿小钱也难说。

    石桥刻意做出看表留意时间的样子。

    “你接下来还有事么?”

    “啊,不是。只是组长让我把替换的眼镜拿过去。”

    “那不赶快去可不行。”

    “原来那副只是镜框有点儿开裂,镜片并没有碎。组长说让我有空的时候带过去就好了。”

    自己也只是因为一直待在大阪那边,不了解现在和组里敌对的势力的状况,才把他叫出来打探下情况,其他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情。

    “如果有时间的话,嘉藤先生要一起去组长那边吗?”

    嘉藤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日与组长就“让位”一事僵持不下的窘境。

    “组长他啊,才入院几个小时,就抱怨说无聊得很。嘉藤先生你那么受组长器重,要是能去一趟他肯定会高兴的。”

    ......既然自己无法回应组长的期待,手术结束之前还是不要和组长打照面的好......虽然嘉藤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果然还是去稍微露个脸的好。

    出了古旧的茶室,嘉藤便跟着石桥向组长所住的医院出发了。

    组长住的,是私立大学的附属医院。今天是手术的头一天,嘉藤生怕和来给父亲探病的惣一撞个正着,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虽说嘉藤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到惣一的身边,但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组长住在位于二楼南病区的单人病房。嘉藤为了不引人注目而故意穿了深色的衣服,但石桥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身白西装。这种非道上人士极少会染指的风格,显得格外醒目。

    正走在走廊上,石桥突然“啊”地叫了一声,随即伸手在口袋里翻找起来。

    “抱歉。我把组长的眼镜忘记在车里了,这就回去取。”

    丢下这句话,石桥立马就折了回去。心想干等着也不是回事儿,嘉藤便先来到组长的病房跟前,敲了敲白色的拉门。

    “打扰了,我是嘉藤。”

    里面没有回答。

    组长该不会不在病房里吧?像是觉得太无聊就到周围走走之类......犹豫了一下,嘉藤说了句“失礼了”便来开了门。

    病房设计得像是商务酒店的房间一样宽敞,一进门是洗手池,里面还有沙发。明明现在是大白天,病床的周围却拉起了淡绿色的帘子。

    ......有血的味道。嘉藤背后升起一股恶寒,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将帘子大大地扯开。


—————————————————————————— 2013.9.24 update —————————————————————————


    嘉藤倒抽了一口冷气......眼前,是一片血海。组长就这样仰面躺着,双眼圆睁。从床边垂下的左手指尖,啪嗒、啪嗒地滴落着鲜血。

    嘉藤刚向前踏出一步,就在地板上的血泊中激起了哗啦的水声。

    “组长!”

    嘉藤伸手压住他颈部的血管,却触不到脉搏,呼吸也已经停止了。本来在这种情况下,需要立刻进行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但组长的胸前已被刺了太多的伤口,千疮百孔的衣服被染得一片血红。到了这一步,自己已是回天无力了。

    嘉藤转过身,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拉门打开的声音。

    身着和服的大姐和石桥一起走了进来。

    “快叫医生!”

    嘉藤大叫着,石桥却只是呆立在那里,发出“咦、咦?”的惊呼。

    “快给我去叫!”

    石桥这才终于把握到了组长被袭击、满身是血的状况,哇哇地大叫了起来。他身边的大姐则只是失魂落魄地呆站在那里。

    这两个人是指望不上了。嘉藤把石桥推到一边,冲到走廊上,一把抓住了正好路过的护士的胳膊。

    “马上叫医生到201病房来!病人被刺伤了。”

    “什么......”护士一脸没有搞清状况的迷茫表情。嘉藤只好把她拉向病房,硬塞到了房间里。大姐就那样穿着和服瘫坐在地上,石桥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护士一看到鲜血淋漓的病床就发出了“哇啊——”的悲鸣。嘉藤对着惨叫的护士怒吼道:“快去叫医生!”她这才慌忙跑了出去。

    “老、老公!”

    大姐尖锐的叫喊在房间里回荡。

    “是你杀了我老公吧!”

    大姐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嘉藤,指尖直指过来。

    “不是的。”

    “绝对没错!你光是诱惑惣一还嫌不够,才对我老公下毒手的吧。亏我一直那么照顾你,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

    这时,医生和护士组成的近十人的队伍一齐涌入了病房。只听医生叫了声什么,护士便飞奔出了房间。自己这边都是外行人,理所当然地被赶了出去。即使在这途中,大姐也没有停止对嘉藤满怀愤恨的咒骂:“都是你的错,不是人的东西!”

    嘉藤在石桥耳边低声道:“去通知组里的干部。”

    “是!但是......我该说什么...”

    “就把目前的状况如实告知......我去联络惣一先生。”

    嘉藤离开病房,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前。以大姐现在的状态,恐怕是无法向惣一正确地说明目前的状况吧。

    拿起手机,嘉藤拨通了两年没有联系过的号码......不带一丝的犹豫。

    响了五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什么事?”

    听到两年来没有丝毫改变的声音,嘉藤不知为何竟为之一颤。

    “久失问候,我是嘉藤。现在正在医院,组长不知被什么人刺伤了。”

    即使隔着电话,嘉藤也可以听到惣一倒吞了一口唾沫。

    “犯人的身份还不清楚,现在医生正在抢救......请您警惕周围的状况,现在立刻到医院来。”

    “父亲他会死吗?”

    在仅有片刻的迷茫之后,传来了惣一冷静的声音。

    “我去看的时候,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这样吗。”惣一叹息道。

    “我这就赶过去......你会一直待在医院吗?”

    “对。”

    “明白了。”

    电话挂断了。嘉藤看到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官正笔直地朝这边走来。


———————————————————————SCENE 3 END 2013.9.27 update ——————————————————————


    嘉藤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了。就在嘉藤给惣一打电话之后,医生就确认了组长的死亡。大姐因此更加陷入错乱,对着赶来的警官大喊道:“嘉藤就是犯人。”

    加上自己本身就是第一发现者,大有犯案的嫌疑,便被之后陆续泉涌般聚集而来的刑警以“录口供”的名义带回了警局。

    和对一般人不同,警方一开始就采取了对待黑社会的态度。不但盘问的言辞上不容分说,还死缠烂打、不肯罢休。

    但是警方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找到凶器,而且还没有逮捕令。嘉藤姑且一直奉陪到刑警满意为止,才总算被放了出来。

    组长正午才离开家去了医院,却在当天夜深了的时候就以一具冰冷的尸体的形态回到了家中。嘉藤一出警察局就径直赶到了组长的家中,院子外面围满了看起来像是记者的架着摄像机的男人。

    大姐紧紧抱住躺在起居室中的组长,只知道哭个不停。听到消息后头一个赶到这边的组长的妹妹,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嘉藤虽然想再一睹组长的遗容,但考虑到大姐见到自己靠近恐怕会更加兴奋,便只有透过隔扇的缝隙窥探房间里面的情形。

    嘉藤准备悄悄离开起居室的门前时,正好碰到了石桥。视线刚一接触,石桥就连忙低头谢罪:“对不起。”

    “我......只想着邀请嘉藤先生去探病,却害您被当成了疑犯,真是非常抱歉。”

    “不是你的错。别放在心上。”

    听到这句话,石桥的眼角浮现出了泪光。

    “我......我要是能早一点、到组长身边去的话......”

    石桥嘴里发出呜咽,抬手擦拭着眼角。嘉藤紧紧地搂了搂他的肩膀。

    “......组里的人,都召集过来了吧?”

    “是。我已经把干部和惣一先生都叫到了别馆那边。”

    嘉藤和石桥一起向别馆走去。位于母屋对面,与之通过走廊相连的别馆,经常被用作干部们集会的场所。

    “我是石桥,我进来了。”

    一拉开隔扇,马上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怒吼声。

    “老爹可是被杀了啊!”

    老资格的干部说着拍案而起。这个叫山平的干部比比组里的年轻人还要容易激动。

    “这要我怎么能忍!要把下杀手的家伙抓出来血祭!”

    屋子里是由委员长、职员、顾问组成的差不多二十个人的集合......惣一坐在众人围成的圆圈的中心。唯独他一个靠在沙发上,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撑着下巴。嘉藤觉得他似乎比印象中的瘦了一些。

    “就算是要激战一番,也要为老爹报仇!”

    山平继续吠叫着。虽然现在发声的只有山平一人,但是在场所有人的背后,却都升腾着凛然的杀气。

    “......嘉藤。”

    随着惣一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边。

    “惣一先生、大家......久违了。”

    嘉藤低头行礼道。向来很照顾嘉藤的干部糸川向他招手示意道:“坐到我边上来。”

    “嘉藤要待在我旁边。”

    惣一的一句话,引得周围的视线一齐针扎般地指向了自己。大家都还没有淡忘两年前惣一的丑闻。即使在父亲遇刺的现在,也不忘记把自己的男人放在身边吗。嘉藤似乎听到了本不应该听得到的责难声。

    坐在惣一身边的干部,正一脸阴沉地准备腾出地方,却被惣一一个眼神制止了。

    “不用起来,嘉藤不需要席位。”

    ......虽然被召唤到身边,却没有坐席。嘉藤便像是影子般,站在了惣一的身后。

    两年未见的惣一,后颈比以前更加纤细了。

    “......为什么别的组的家伙会在这里?”

    山平挥动着紧攒的拳头。

    “你现在不是在古谷组做事吗?”

    “嘉藤被从大阪叫回来了。”

    惣一冷静地宣告着。

    “......本来就是去出个差。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下,人手是多多益善。”

    这是惣一没有询问自己意见的独断之言。

    “嘉藤啊,不会是你杀了老爹吧。”

    名叫片桐的干部瞪着嘉藤说道。

    “你不是去了大阪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东京了呢?”

    “我是受组长之命,前几天到本家来露过脸。结果听说第二天组长要手术,心想要再见组长一面就到医院去了。”

    “组长又是为了什么专程把你从大阪叫到东京来的!”

    片桐刨根问底地追问着。......不能说。被组长要求继位的事情,嘉藤在这里打死也说不出。面对嘉藤的沉默,片桐更加“喂、说点儿什么呀!”地提高了分贝。

    “嘉、嘉藤先生确实是被组长叫来的。我、我前天,听到组长说‘我把嘉藤叫来了’......”

    坐在末席的石桥发言道。他虽然只是干部中下级的下级,但好歹也有个名头。

    “组长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在问出理由之前,片桐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你就干脆跟他们直说如何?”

    惣一的背影平静地宣告道。

    “父亲是问你说要不要继承组长之位吧。”

    周围的干部一片哗然。这是自己昨天也才第一次听说的话题。为什么惣一会知道?

    “这也不是什么唐突的话题吧?父亲早就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怀抱不安,想引退的话自然会考虑继承人的问题。组里本来就不是世袭制,何况你们不也对我心怀不满。”

    惣一冷静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我对谁站在组的顶点这件事根本无所谓。之后就随你们喜欢好了……与此相对的,在让杀死父亲的家伙全部遭到同样的下场,把他们赶尽杀绝之前,要由我来指挥这场吊唁之战。”

    谁也不说一句话。虽然个子很高,但是身形纤细、脸庞也绝对谈不上有魄力的惣一这一刻的觉悟和气势,竟彻底压倒了面目凶恶的干部们。嘉藤兴奋得背上汗毛直立。

    “......有谁有异议吗?”

    谁也没有唱一句反调。

    “两年前,在大阪发生了古谷组和长谷川组的争斗,你们想必也还记得。虽然长谷川组被击溃了,但是暗地里忠于他们的家伙......却没有挑起复仇的混战。一个人也没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不过,在大阪挑起混战确实对他们不利,因为那边本桥组的势力有压倒性的优势。”

    干部们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对惣一的发言侧耳倾听。

    “我觉得他们不可能放弃报仇,只是把决战的舞台转移到了东京。在这里两边的势力势均力敌,更容易成事。......父亲会被盯上,也是因为与古谷组关系甚密吧。”

    惣一断言道。像是在确认周围的反应一样,他环顾四周。

    “我觉得父亲被杀,只不过是事件的开端。同一势力的其他组长被盯上的可能性也很高。对方大概是想趁组长被杀后产生混乱之际,一举将我们击垮吧。”

    惣一叫了名曰“片桐”的干部的名字。

    “......你觉得,是嘉藤杀了父亲吗?”

    被指名的片桐,一脸难堪地低下了头。

    “啊,不是......那个......”

    “如果你真那样想,那就开除你的组籍,给我滚出去。”

    片桐的眼睛大大地睁开来。惣一霍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组长被杀,正应该齐心协力将对手找出来击垮的紧要关头,居然还怀疑自己内部的人,真是愚蠢之极。”

    片桐紧咬着牙关,肩膀阵阵发抖。

    “报仇雪恨之前都由我来指挥这件事......谁也没有异议吧。”

    虽说不积口德又疑心病重,但好歹片桐也是组长一直给予了绝对信赖的干部。只因对自己的一句指责就被逐出组织的话,难免会留下祸根。

    “惣一先生,片桐先生会怀疑我也没办法。我又是第一发现者,而且情况......”

    惣一转过身,抬手就给了嘉藤一个巴掌。借转身之势一记掌掴,把嘉藤打得连退几步,咚地一声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别跟我顶嘴!”

    惣一轻轻甩了甩手,慢慢地走到片桐跟前。他全身喷薄而出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样魄力,完全压倒了强势的片桐。

    “你从父亲的时代开始就做事很卖力,这我也知道。......但是不要怀疑自己人。任何可疑的家伙,会由我亲自制裁。”

    “明......明白了。”片桐仰视着惣一的脸,小声地回答道。对此似乎还算满意的惣一,又坐回了原先的沙发上。

    “让下面的小弟像蚂蚁一样四处收集情报,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就向嘉藤逐一汇报。......我在事情了结之前,都会待在这个宅子里。”

    惣一抬眼看了看天花板。

    “......就当战争已经开始了。”

    惣一静静地宣告道。


———————————————————————SCENE 4 END 2013.9.28 update ——————————————————————


    集会结束后,惣一第一个离席,随即向着父亲所在的起居室走去。嘉藤感到在惣一走出房间的一瞬间,在场紧张的空气微微舒缓了一些。

    “……真的,吓了一跳啊。”

    不知谁这么嘟哝了一句。

    “原来以为他只是弱不禁风的小少爷,没想到很有些器量嘛。”

    “果然怒吼的声音和老爹很像啊。”

    惣一的大变脸,以及他充满架势的姿态,让周围的人大吃一惊……感叹的声音一时此起彼伏。

    嘉藤摸了摸被惣一掌掴后红肿的脸颊,顿时感到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嘉藤。”

糸川一声不响地走到嘉藤跟前,在他耳边低语道:

    “刚刚那个是你想出来的战术吗?”

    “您指的是什么?”

糸川拍了拍嘉藤的后背。

    “……就是少爷在大家面前所做的那一番高谈阔论。我可是听得入神了呢。”

    “我什么也没有说过。……我和惣一先生这两年里都没有联系过。”

“真的吗?”糸川一副怀疑的语调反问道。

    “老实说,当我听说老爹死了的时候,首先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就是谁会接任组长的位置这个疑问。我们组里的干部……跟其他组的比起来,虽然稳重,却不起眼。别怪我说的不好听,实在是没有具备将帅之才的人。但硬要让我想一个人选的话,最先冒出来的就是你的名字。但是你还年轻,想到接下来的发展……”

    糸川微微点了下头。

    “这次组长的吊唁之战,会由少爷来指挥。如果能成功制裁那些挑起争端的家伙,想必少爷的声望会增长不少吧。那样的话……就没有人会对那个少爷站在顶端这件事唱反调了。又会赚钱,又具备领袖的魅力的话,谁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怨言吧。”

    “那样就太好了。”

    嘉藤不禁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我原来就觉得惣一先生有背负起本桥组的器量。现在因为组长的去世,说不定……让他重新下定了决心吧。”

    “你不介意吗?”

    糸川从下方窥探着嘉藤的脸色。

    “这样可是会失去做组长的良机啊。”

嘉藤笑了。

    “我没有那种立于众人之上的气度,所以能做有此抱负的人才的后盾,才是最适合我的生存方式。”

嘉藤紧握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白天,我看到了组长去世的现场,那个时候只顾拼命,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力,但现在想起来却追悔莫及。就如惣一先生所说,我也早就觉得对方的这种安分让人不是滋味,组长对此也有所察觉。但我却什么也没能做到,想起来就后悔不已。”

    这么说着,嘉藤感觉泪水都快要涌了上来。

    “……明明是这样,但是想起刚才的惣一先生,我又忍不住感到欣喜。因为那正是我长年以来所期望的理想的男人的姿态。”

    糸川盯着静静地兴奋着的自己。

    “我虽然没有那么看好少爷,但是如果那才是少爷的本性的话,说他是文弱书生多少是贬低他了。”

    干部们陆陆续续出了房间,大家都各自派遣自己的小弟,开始发疯似的打探刺杀组长的凶手的下落。

    石桥从走廊的另一头迎着嘉藤走过来。

    “惣一先生让我来叫嘉藤先生……他好像在房间那边。”

    嘉藤点点头。话应该已经说完了,石桥却没有退下,而是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脸。

    “真的有必要像那样打嘉藤先生吗?”

石桥小声嘟哝道。

    “嘉藤先生您只是替片桐先生辩护而已不是吗,但是却被那样……”

    “那个就算了。”

    意识到脸颊的疼痛,嘉藤笑了笑。

    “惣一先生认为有必要借此让大家明白谁才是老大,这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石桥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睁大了眼睛。

“那真是……”

    “那个人对自己的行为都有过精密的计划……不用你做出评论,结果也已经显而易见。”

    说完这些,嘉藤便向着惣一的房间走去。到高中毕业为止,惣一都住在位于这座宅子西侧的房间里。惣一开始在公寓生活之后,大姐也没有把那个房间收拾出来,而是维持了原样。说是为了让惣一回家的时候使用。

    “……我是嘉藤。”

    嘉藤一敲门,就听到了“进来”的简短回答。

    “打扰了。”

    嘉藤打开门,看到惣一正坐在学生时代使用的书桌前的椅子上。

    惣一往椅背上一靠,椅子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好久不见。”

    “久失问候。”

    嘉藤深深地低头行礼道。

    “你收集情报之后,把其中觉得有用的挑出来向我汇报。”

    “明白了。”

    咯吱、咯吱,椅子响起倾轧的声音。惣一的视线在房间中漫无目的地游走。

    “古谷组的组长那边,我会亲自出面把你要回来。”

    既然惣一已经这样决定,嘉藤只有顺从:“我明白了。”像是为了确认嘉藤的反应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惣一的视线定格在了嘉藤脸上。

    “在找到刺杀父亲的凶手、各种事情告一段落之前,你就住在这间宅邸里。”

    嘉藤以为要让自己和他睡一间房间,没想到只是杞人忧天。

    “你就用东边的空房间吧,跟家政妇说一声就行。”惣一说道。

    “非常感谢。……但是,我觉得大姐对于和我同在一屋檐下这件事,肯定会感到不快吧。”

    大姐对自己的反感从都没有看到就断言说“嘉藤就是犯人”这件事上就一目了然了。

    “母亲只是因为父亲以那种形式惨死而心生动摇了而已。等她冷静下来,大概就能理性应对了吧。你在宅子里就尽量避免和母亲碰面吧。”

    嘉藤虽然觉得这样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考虑到收集情报的便利性还是呆在这边比较好。

    “呼——”惣一叹了一口气,趴在了桌子上。

    “……请您稍微休息一下如何?”

    “也是啊。”

    “您用过晚餐了吗?”

    “没有。”

    “要给您做点儿什么吗?”

    惣一稍微考虑了一会儿,改口说道:“那就稍微做点儿什么吧。”

    “……真是没有想到父亲会被杀。”

    惣一冷不丁吐出那么一句。

    “昨天晚上我才和他通了电话,才过了一天,竟然就发生了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与其说是对嘉藤的提问,更像是惣一的自问自答。

    “我作为儿子不能回应父亲的期待。我自己也清楚自己并不怎么讨他喜欢。即使如此……那个人始终是我的父亲。”

    惣一再一次伏在桌上,简短地说了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嘉藤悄悄地离开了房间。只要是人,父亲遭遇那样悲惨的死法,哪儿有不动摇的。即使那记掌掴只是虚张声势,但惣一确确实实地抓住了那些对自己抱持反感的干部们的心理。


—————————————————————————— 2013.10.02 update —————————————————————————


    到厨房吩咐家政妇为惣一准备简餐之后,嘉藤向玄关走去。刚打开拉门,就迎面遇上了手提公文包的阿钵。

    阿钵一脸吃惊的表情,连忙向周围打量了一圈,这才低头行礼道:

    “好久不见……”

    嘉藤以前就交待过阿钵,绝对不能让惣一察觉到自己在私下打探他近况的事情。所以阿钵才要警惕地确认惣一是否在嘉藤的身边。

    “你过得好吗?”

    嘉藤也彻底地装出一副对待两年不见的组员相应的态度,等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别人在场,才轻轻颔首回应。阿钵头一点,跟在了嘉藤身后。

    途中嘉藤向家政妇知会道:“我已经得到惣一先生的允许,从今天起使用西边的房间。”

    这间客房只有六曡大小,既不够宽敞又没有窗户。平常多是在大房间住不下的情况下,才会让年轻的组员暂时使用。房间里只有放在角落里的电视机和窗边的书桌,显得很是煞风景。

    “我要回东京来了。”

    听到嘉藤的话,阿钵先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才“欢迎回来”地低头问候道。他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金色。

    “以后就由我跟在惣一先生身边。这两年把麻烦的事情都拜托给你,真是抱歉。”

“哪里,能从嘉藤先生手里接到工作,是我的荣幸。”

    阿钵真是个忠犬一般的男人。嘉藤的视线停留在了阿钵手里的公文包上。

    “那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阿钵答道。

    “大约两个小时前,惣一先生交待我把放在寝室里的黑色公文包拿过来。”

    这个忠于本职工作的男人,并没有查看里面的内容。但是自己却清楚,那里面装的是性道具。即使只是在家中留宿一晚,惣一也离不开这些东西。

    想起惣一曾经像是要吸食男人的精气一般,和数不清的男人肢体交缠,如今能只靠道具就解决问题,已经算很不错了。

    “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别的。今天晚上,我会把那个叫朱实的女人约到酒店里。到时候十有八九会有男人跟过来,你就负责抓住男人。老爹被杀的事,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阿钵紧闭着嘴,点了点头。

    “那男人应该是一个人,但是保险起见,你还是带两个身手利落的人一起去。”

    “知道了。”

    “总之,我会先和朱实联络。成功把她约出来,决定好时间地点后,我会给你电话。惣一先生那边的事情办完后,你就到那附近待机。”

    “我明白了。”阿钵轻点了下头,就离开了房间。嘉藤随即拨通了朱实的电话。

    响了五声之后,朱实接了电话。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薄情郎。”

    电话那头传来假装生气的声音。

    “昨天真是抱歉。不过我虽然回了一趟大阪,又立马回这边来了。”

    “我啊……听说了哦。是以前照顾嘉藤先生的组长先生去世了吧。电视上的新闻里播了。”

    朱实那心平气静的语调多少让人不悦,但嘉藤姑且当成了耳边风。

    “虽然葬礼的日期还没有定,不过我短期内应该都会呆在这边。……今晚,可以见面吗?”

    “可以哦~”,朱实用甜蜜的声音呢喃道。

    “虽然你那么薄情,但还是抚慰下你吧。”

    嘉藤告诉她说因为还没有定入住的酒店,所以等决定好再联系她,说完便挂断了手机。

    嘉藤随后就定下了昨天取消的酒店里相邻的两间房间,把其中一间的房间号码通过短信发给了朱实。马上就收到了对方“我下班就过去,这次可不要不辞而别哦~”的带着心形记号的短信回复。

    之后嘉藤又交待了阿钵,让他直到一点为止都在朱实所不知的隔壁房间里候着,等待时机一到就照指示行动。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嘉藤心想最好提前一个小时从这边过去,却突然发现自己饿了。白天的时候虽然什么也没有吃,却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肚子饿,大概是因为之前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吧。去酒店之前,还是先垫垫肚子为好。如果对方人数众多的话,也不排除引发大乱斗的可能。

    不知道惣一有没有稍微吃了点儿东西。嘉藤从东边的房间去惣一的房间途中,刚好要经过厨房,嘉藤便顺便询问了家政妇,得知她半个多小时前就已经把咖啡和面包送过去了。想到也差不多是时候可以把餐具收回来了,嘉藤便主动提出待会儿将就带回来。家政妇虽然惶恐不已地加以拒绝,嘉藤还是以“反正我刚好顺道”为理由说服了她。

    惣一本来食量就小,现在更是消瘦得让人担心。接下来在抓到对组长下手的家伙之前,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再加上丧亲之痛,惣一的心理负担想必不轻。

    嘉藤正向着位于西面的惣一的房间靠近,隐约地……听到了像是喘息一般的声响。开始以为只是错觉,其实不然。而且声音随着嘉藤向惣一的房间靠近,也逐渐清晰起来。

    “啊……哈啊、呼。”

    喘息声之中,还混杂着像是蜜蜂煽动翅膀般“嗡—”的微小电子音。

    惣一房间的拉门留有5cm的缝隙,实在不像是谨慎的惣一会做出的事情。该不会是送食物过来的家政妇忘记关好了吧……

    “咝、哈啊、哈啊、呼、嗯。”

    必须在自己以外的人发现之前,赶快把门关上。

嘉藤悄悄向门边靠近,从缝隙中向房间里窥探,发现惣一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和之前跟嘉藤谈话的时候不同的,就是惣一现在衬衣下面什么也没有穿,腰向前倾着,盘起的双脚倚靠在椅子的边缘。

    “哈啊、哈……啊—”

    惣一用右手握着阴茎,粗暴地摩擦着。在他的股间发出蜂鸣声的振动棒,如同穿烤肉串的竹签一样插在惣一的屁股上。

    惣一用左手握着振动棒,激烈地抽送着。他纤细的腰肢因为快感而淫乱地左右扭动,身下的椅子也跟着发出唧唧的悲鸣。

    “舒服、就这样……更加、激烈地插进来。”

    惣一向着电动的机器恳求道。

    “更加、更加厉害点儿。弄坏、弄坏我……”

    机器没有意志,能带给惣一的也不过是机械的刺激。

    “巨大的、还想要、好像要……”

    惣一仰起身体向后靠着,就好像乞食的雏鸟一般张着嘴。

    以前被两个男人侍奉的时候,惣一就喜欢前面和后面同时被侵犯,但是如今面前却只有一片虚空。从他口中伸出的鲜红舌头,仿佛含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一样,舔舐着空气。

    嘉藤悄悄离开了门边,不禁回想起组长曾经用“烂桃子”来形容惣一。

    在干部们面前口出豪言的惣一,曾让自己激动不已。但再反观他此刻自慰的姿态,似乎一瞬间又倒退回了以前的痴态。

    所谓完美的人,在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自己对惣一该不会是太过奢求了吧。他已经断绝了和男人的关系,也渐渐展露出统帅全组的气度。只要能做到这些……变态的自慰什么的,只要视而不见就好了。

    嘉藤和房门拉开了20米左右的距离,然后打开右边的储物室的门,狠狠地关了过去。

    门发出“砰—”的巨响。嘉藤潜伏在阴影之中窥视着惣一房中的动静。只听到里面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惣一的房门上……那5cm的缝隙,随着砰嗵的一声,被猛地关了起来。


———————————————————————SCENE 5 END 2013.10.04 update ——————————————————————



月に笑う~惣一編~7


    这里要说的......

    是关于在小说《对月而笑》中出场的极道人士本桥惣一在那之后的故事。

虽说是spin-off,但也可以作为独立的故事来看待。

    ……现在想来,就算是从第七本开始看也没有差别。

    他迷恋上了名叫嘉藤的部下,却没有被对方当回事。无法相通的思念之情,让他几乎想要放弃了。


    这已经是系列的第六本。

    我在第六本的时候就说过,就算稍微变厚一点儿也预定要让它完结,却遭到了挫败。所以就这样持续至今了(泪)

    我觉得这一本的内容和预定在冬COMI上发行的第八本一起读会更好。

    下次可一定要完结哦,我呀……能完结的,一定。





    出了车站后,嘉藤穿过了人行横道。明明已经是半夜,室外的气温还带着白天酷暑的余温,像是湿气要从打开的毛孔沁入体内般的那种不适感仍然持续着。

    嘉藤忍耐着满身冒汗的状态走了大约三分钟,正前方出现了一栋细长的建筑物,那是一间在全国连锁经营的经济型商务酒店。办好入住手续,正坐在电梯里的时候,嘉藤收到了阿钵“辛苦您了,我们这边也准备好了”的短信。他大概是从房间里面看到自己从外面进来了吧。

    一进入409室,嘉藤就把在门锁的地方贴上了一个薄金属片。这样的话,即便是这种自动锁,在门关上的时候也无法锁死,只要一推,谁都可以轻松出入这个房间。

    房间大约有十曡大小,狭窄的走廊里面是书桌和小双人床,一旁还置有沙发。在商务酒店里,应该算是比较宽敞的了。

    时间指向午夜零时。嘉藤拉开窗帘向外眺望,在高楼大厦的缝隙之间,可以看到远方的东京塔。

    打开空调后,嘉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包裹全身的粘滞感,也随着冷气一起退回了皮肤的深处。

    嘉藤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着乏味的深夜节目。零点四十五分,电话响了,是石桥。说是朱实已经从店里出来,和男人碰头之后,就一起上了出租车。

    果然不出所料。嘉藤关上电视机,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出租车停在了距离酒店两个街区的距离,男人进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朱实则向着酒店走了过来。这时正好来了第二次联络。

    “关于那个女人,她说不定带着家伙,请您千万小心。”

    虽然石桥如此警告道,嘉藤却并不为此担忧。枪械不是外行人可以轻易掌握的道具。朱实能做的,顶多不过是趁自己熟睡的时候把男人引进来以谋取财物这样的雕虫小技罢了。

    放在房间里的廉价时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啪嗒、啪嗒,走廊上传来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嘉藤正凝视着门的时候,从外面传来了咚咚的两声敲门声。

    “是我哦~”

    甜腻到让人作呕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进来。虽然设了不用钥匙也能打开的机关,但嘉藤还是假作到门口迎接的样子,按下把手将门向里面打开了来。即使已经半夜三更妆容也一丝不乱的朱实,脸上堆满了笑容。

    “进来吧。”

    把朱实引进房间,她像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发出呵呵的笑声。她身上穿着的连衣裙,和在店里时穿的晚礼服一样,领口都开得很低,丰满的乳房在其中做出深深的沟壑。

    朱实把手提包和纸袋往桌上一放,就立刻亲了上来。一边抚摸着嘉藤的头发,一边像是要刻意展示爱意一般,用温柔的声线重复着 “真是辛苦你了”的话语。

    纠缠不休的长吻之后,朱实放开嘉藤,起身把纸袋拿了过来。一时间,些许的紧张感奔走过嘉藤的全身。这是朱实在进入房间之后,就一直在意的东西。

    “一起来喝吧?”

    她从纸袋里取出的,是红酒和玻璃酒杯。

    “是店里的客人送的东西,因为我想和嘉藤先生一起喝,就从店里把酒杯和开瓶器都借了出来。”

    朱实小小地吐出舌头,耸了耸肩。

    “嘉藤先生很喜欢红酒吧,这个似乎很好喝哦。”

    至今为止嘉藤已经和朱实睡过很多次,但是开了房却被劝酒这种事还是头一回。虽然佯装出给因情同父子的组长过世而失落的黑道分子打气的样子,但朱实的举动总是让人觉得不自然。

    “看起来不错嘛。”

    “我说吧,”朱实高兴地回答道。嘉藤拿起酒瓶,假作确认标签的样子仔细检查了一遍。酒瓶并无异常,没有打开过的痕迹。里面被混入药物的可能性很低,看来酒是货真价实的。

    “开瓶器给我,我把它打来。”

    接过朱实递来的开瓶器,嘉藤拔出软木塞,将鲜血一般的红色液体倾倒入玻璃杯中。

    嘉藤刚把没倒完的酒瓶往桌上一放,朱实就靠了上来。本以为她是想拿杯子,不知为何她却把手伸向了酒瓶,像是要确认还剩多少酒似的把酒瓶抬高,接着如同突然失去平衡一样倒向了前方。

    “啊!”

    随着朱实发出小声的惊呼,她手里酒瓶中剩余的红酒已经全部洒在了嘉藤的衬衫上面。

    “哎呀~~非常抱歉。”

    朱实连忙把酒瓶放在桌上。

    “鞋跟崴了一下就……那件衬衫,不赶快脱下来就洗不掉了,快去浴室里换下来吧。”

    明明可以当场就脱下来,朱实却不知为何把嘉藤赶到了浴室里。边捉摸着这其中缘由,嘉藤脱完衬衫回到了房间。朱实说了句“我现在就去洗”,便接过嘉藤脱下的衬衫,像是跟他交换场所一般消失在浴室中。

    “干杯就等我出来再说吧。”

    朱实没有忘记补上这么一句。在自己给别人造成麻烦,让对方不得不赤裸上身干等着的情况下,不是应该说句“你先喝着酒等我吧”才更合乎情理么?

    嘉藤对比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两个酒杯,面向桌子时右手边的酒杯边缘留有酒淌下来的些许痕迹。嘉藤用纸巾轻轻擦拭了边缘后,把两个酒杯的位置调换了过来。

    差不多五分钟之后,朱实从浴室中走出来,把湿衬衫挂在了衣架上。

    “幸好颜色还没有渗进去。估计明早就能晾干,不行的话就我重新买一件给你好了。”

    嘉藤走进朱实身边,将脸埋在她的肩上,鼻尖传来混合着烟酒气息的香水味,是属于夜晚的味道。

    “……那个,我想喝杯酒。”

    朱实轻柔地推开嘉藤,不出所料地拿起来左边的酒杯,嘉藤也顺势向右边的酒杯伸出了手。

    “为了属于两个人的夜晚,干杯!”

    两人轻轻碰了杯后,嘉藤以灌啤酒般的气势,将红酒豪爽地一饮而尽。一旁看着他的朱实,发出了呵呵呵的笑声:“你有那么渴吗?”

    “真是好酒啊。”

    “我说吧,这可是很贵的。”

    别人送的东西哪儿有什么贵不贵的,这个想要算计自己的女人真是有够蠢的。朱实边吐露着自相矛盾的言辞,边喝干了杯中的红酒。她在店里应该已经喝了不少,却还是很能喝。虽说她从以前就是个嗜酒的女人……

    在确认朱实已经把酒杯放稳后,嘉藤便把她纤细的身体压倒在床上。不顾她“不先洗澡吗?”的娇声,嘉藤开始剥去女人身上的衣服。大概是感受到了这边急切的心情,朱实毫无抵抗地舒展开了她柔软的身体。

    在嘉藤突进的途中,朱实失去了知觉,只是半张着嘴,身体像无力的人偶般哆哆嗦嗦地颤动着。嘉藤把手伸到她的嘴角,还有呼吸。……看来只是在做爱的途中睡着了而已。

    虽然嘉藤察觉到她在红酒里面混入了什么东西,但是具体的药物种类却无从知晓。嘉藤在朱实的腹部草草射精之后,只随便套上了裤腿,就赶紧给阿钵发了短信。

    阿钵在内的三个小弟立马就从隔壁的房间赶了过来。虽然阿钵和光头的中年面不改色,但唯独后面拖着旅行箱进来的年轻组员,在看到全裸着躺在床上的朱实时,紧张得表情一瞬间就僵硬了。

    “床单湿了,去拿一张换的来。”

    嘉藤话音一落,阿钵就向年轻组员使了个眼色。年轻组员连忙“是、是!”地回答着,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嘉藤打开朱实小巧的手提包,里面装着化妆包、钱包和手巾。正准备把智能手机取出来时,嘉藤注意到了里面的另一个像是眼镜盒一样的物品。朱实的视力应该很好才对。打开盒盖,里面装的是注射器和白色的粉末。

    嘉藤回头一看,朱实正被阿钵和光头两个人抱着往旅行箱里塞。虽然她原本就是个身形纤细的女人,但是如今看起来大腿和腹部似乎比以前更加瘦削了。

    把朱实手机的通话记录翻出来一看,嘉藤发现她和那个叫做金子的男人频繁地通过短信来往。

    “那么等我这边准备好了就给你短信哦☆阿雅。”

    颜文字遍地的短信,看得嘉藤甚是心烦。

    “这个女人要怎么处理?”

    阿钵啪地一声关上了旅行箱的盖子。

    “先把她的情夫,就是那个我孙子会的组员抓出来问话,之后再决定怎么处置吧。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话就只要折断手脚扔出去就好,但是要是牵涉太深的话就不能留活口了。……不管怎么说,这种瘾君子反正也活不长。”

装着朱实的旅行箱已经由光头转移到了隔壁房间,年轻组员也已经买了床单回来。

    嘉藤把朱实的智能手机递了出去。

    “给那男人发个短信。”

    阿钵点了点头,在把朱实的发件箱通读了两三遍之后,有样学样地带着颜文字发了一条:“准备OK了哦☆稍微花了点儿时间对不起~~”

    年轻组员负责监视朱实,光头在隔壁的房间待机,阿钵则侯在嘉藤的房间里,等着朱实的情夫、我孙子会的小混混送上门来。

    石桥那边也来了联络:“男人已经从家庭餐厅出来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就会到你们那边。”

    接到电话之后刚好过了十分钟,走廊上就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停在房间门前,接着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朱实,是我、是我啊!”

    阿钵靠近门前,猛地把门向里面拉开来。站在门前的,是一个年近三十、身着短袖衬衫、有着浓重黑眼圈的短发男人。一看到阿钵,男人就吓得退后了几步。这也难怪,他本来以为来出来迎接的应该是自己的女人才对。

“你、你这家伙是谁……呜哇!”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飞扑进了屋里。原来是在隔壁房间待机的光头跑到走廊上,从后面给了他一脚。

    阿钵顺势揪住前倾的男人的前襟,一把将他拖到了房间里面,光头随即跟进房间关上了门。

    一脚踩住被拽倒在地的男人的后背,阿钵用胶带把他的双手捆了起来。光头则用毛巾牢牢堵住了男人的嘴,让他一点儿叫声都发不出来,然后固定住了他的两脚。两个人的手脚都很是利索。

    阿钵检查了像蠕虫一般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男人的全身,搜出了枪、小刀和放在钱包里的智能手机。

    “子弹有五发。”

    向嘉藤报告了手枪里的子弹数量之后,阿钵把智能手机递了过去。

    嘉藤检查了他的通话记录和短信后,发现他和一个叫近藤的男人频繁地通过短信联络。光头告诉他说:“他是最近在我孙子会中因为贩卖兴奋剂而崭露头角的家伙。”

    “他之前好像是在澡堂做店长,但是后来和道上扯上关系,尝到了这边的甜头,就投到了我孙子会的门下。不过听说他在老一辈口中风评很差,虽说多少是因为贩卖药物出身的关系,但主要还是因为那家伙是个臭名昭著的守财奴。”

    嘉藤揪出在地板上翻滚的男人口中的毛巾。男人张着大嘴愣了一下,慌忙颤抖着嘴唇乞求道:“救、救、救救我!”

    “你是金子吧。”

    男人不知是在点头还是在发抖,只顾一个劲儿地摇动着脑袋。

    “为什么想杀我?”

    “没、没想过要杀你……”

    男人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左右游走,连注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真是喽喽中的渣滓。

    嘉藤从阿钵手中接过手枪,打开保险,将枪口抵在了金子的额头上。

    “你上面的是近藤吧?”

    被胁迫的男人吓得牙齿咔嗒打颤。

    “近藤为什么会盯上我?”

    男人没有回答。

    “我这个人耐心可没这么好,数到十再不回答,就一枪崩了你。”

    猎物的眼球立马向额头中央的枪口挤了过去。嘉藤开始倒数,等数到2的时候,金子终于忍不住发出“等、等一下!”的悲鸣。

    “我、我只是听近藤大哥的命令才做的。他跟我说‘去给我把嘉藤脑袋提来。组长死了之后,指挥组织的人就是嘉藤。把老大和组长候补都干掉的话,他们组就完了’……”

    嘉藤像是要把枪口嵌入金子的额头一样狠命戳了上去。

    “……对组长下杀手的是谁?”

    金子的眼看着就盈满了泪水。

    “我、我没听说……”

    “谁是枪手这种事,身为组员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看到嘉藤的手指扣住扳机,金子“我真的不知道啊”地大叫起来。

    “像我们这种底层的人,上面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

    金子像是雏鸟乞食一般张大嘴哽咽着,接着像女人一样哭了起来。光头被烦得发出了“切”的咋舌声。

    嘉藤向旁边使了个眼色,阿钵便慢悠悠地靠过来,从后面紧紧绞住了金子的脖子。绞杀之下,金子只几秒钟就失去了意识。光头把瘫软的男人胡乱塞进了第二个行李箱里。

    凌晨三点,嘉藤拖着装有朱实和金子的两个行李箱退了房。酒店的前台看了一眼两个巨大的行李箱,马上殷勤地询问:“需要给您叫辆出租吗?”却被嘉藤一句“有人来接我”回绝了。

    从金子基本没有掌握什么有用的情报来看,从朱实身上恐怕也打探不出个所以然。嘉藤便命令年轻组员留她一条活路,只打断她双腿扔到医院门口。在她住院期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就此戒毒。要是这样她都不能改邪归正的话……那也不是自己这边该插手的事情了。

    金子则被以死不见尸的方式处理掉了。本来可以把尸体扔在引人注目的地方,从而对我孙子组形成威慑,但要是打草惊蛇,吓得本来想抓住的男人提高警惕躲起来,岂不是弄巧成拙。所以保险起见,在找出杀害组长的凶手之前还是低调行事,不要让对方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为妙。

    嘉藤通过金子的智能手机追踪近藤的动向,结果发现且不论和女人的短信,连近藤发过来的像是计划、指示之类本应看完以后就立刻删除的短信,金子都还全部存在手机里。可见对方在部下的管理教育上实在欠妥。

    自己手上持有的棋子的疏忽,随时可能危及自身。如果金子被捕,警察方面查看他手机的记录的话,近藤马上就会以杀人嫌疑被牵连逮捕。这种程度的风险对方却完全没有预测到。

    光头曾说近藤以前是澡堂的店长。该不会是没有经历从扫厕所开始一步步的磨练,他才没有一点儿危机管理的常识。

    以黑道来说完全是菜鸟,行事手法与外行无异的男人为什么会盯上自己呢?因贩卖兴奋剂而崭露头角,在组织里被人嗤之以鼻的近藤,说不定是为了提高自己在组里的威望,才把敌对组织干部的自己当做了目标吧。这样的话,对自己下手就是近藤的个人行为。

    肤浅又守财的近藤。在回程的途中,嘉藤让阿钵装成金子的口吻给近藤发了短信。

    “因为枪击动静太大,就按女人的提议绞杀了嘉藤。已经放在旅行箱里了,所以‘现在正要去扔到山里面,这样在警察发现尸体之前可以争取不少时间’”,短信中如此写道。

    短信发出去不到两分钟近藤就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就这样置之不理等铃声停止后,几分钟以后他又发来了短信。

    近藤对把尸体扔到山中一事大发雷霆,理由是既然死了,不把事情闹大让对方组里面知道厉害怎么行。

    嘉藤故意丢出诱饵引近藤上钩,回信道:“山里面信号不好真是抱歉,我这就去把尸体扔到显眼的地方。但是抛尸之前,那家伙钱包里找到的信用卡我能把它刷爆吗?”

    这样一说果不其然,近藤回复说:“那张卡交来给我。在我把卡里的钱用完之前,别把尸体丢到显眼的地方。”

    “果然正如流言所说,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啊。”

    听到嘉藤有感而发,阿钵也丢下句“真是人渣啊” 。对近藤的短信视而不见没多久,他马上接二连三地发来了“快回信”、“你该不会是想私吞了那张卡假装不知道吧”的短信。

    一个小时之后,嘉藤让阿钵给这个人渣守财奴回了如下内容:“我觉得好像被人追杀了,好害怕。信用卡我放在了志津留站的储物柜里,车站后面河对面稍微走一段,有一栋屋顶上有风向标的待出售的新建住宅,柜子的要是就放在房子招牌下面,上面有块石头压着。”

    无视了近藤“别给我干这么绕弯子的事!”的回信,嘉藤派了几个部下埋伏在新建住宅的周围。那附近没有什么人家,因此人迹罕至,用来绑架近藤是再好不过的地点。

    这样来回发着短信,不知不觉已近黎明。交代部下说抓到近藤再来叫自己之后,嘉藤到车子里小睡了一会儿。

    等天大亮嘉藤醒过来时,近藤还没有任何动静。嘉藤给惣一发短信说“我预计会抓到我孙子会底层的混混,对他严加拷问的话,应该能套出枪手的名字”。惣一在发来“知道了”的简短回复之后,又冷不丁地来了句“父亲的葬礼已经定在后天”。

    原以为近藤会趁天亮的时候来取钥匙,结果与嘉藤的预期相违,到了黄昏时候他还是没有露面。他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而警戒起来了呢,还是单纯的行动缓慢呢……

    嘉藤无法参透对方的想法,只有耐下性子来守株待兔。终于在晚上九点三十分,嘉藤收到了部下的联络,说近藤已经现身了。

    竟然专挑不容易被人看到……也就是对嘉藤这边有利的晚上来拿钥匙,近藤这男人还真是有够蠢的。

    下达了把近藤带到本桥组经营的正规企业的大厦的地下室后,嘉藤便向那边赶去。


——————————————————————— 2013.11.17 update —————————————————————————


    地下室大约有二十曡大小,原本只是用来堆放器材,但自从发现这里隔音效果意外地好以后,就成了专门制裁犯错的组员和对其他组织的成员动用私刑的场所。

    近藤以双手双脚被捆绑着的状态,被扔到了地下室的角落里。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有一头浅茶色的头发,眉毛纤细、鼻梁挺直、下巴秀气,皮肤也很白皙。虽然多少有些岁月的痕迹,但确实是一张称为美型也不为过的脸孔。身着细条纹的西装,脚蹬一眼就能看出是高级名牌的皮鞋。与其说像是黑道,不如说更像是个潦倒的牛郎。

    “你是我孙子会的近藤吧?”

    “不、不是。我不叫近藤。”

    男人摇头否认,对面的光头立马呵呵地笑了出来。

    “就算你想矢口否认也是徒劳,我可是见过你的。”

    嘉藤在悔恨不已地磨着牙的男人面前屈身蹲下,看到近藤右颊上有一块不自然地发红破皮的地方。

    “……我的部下对你动粗了,真是抱歉。”

    近藤用恐惧至极的眼神,求救一般注视着嘉藤。

    “只要是知情的家伙谁都无所谓,你被抓到纯粹是运气不好。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只要你告诉我的话就马上放了你。……对本桥组组长下手的枪手是谁?”

    近藤扫视了一遍眼前一干面向凶恶的组员,小声嘟哝道:“真、真的会饶了我吗?”

    “对。”

    “但、但是哪里也没有你们真的会放了我的保证啊。你们该不会是等我一坦白就当场杀了我吧?!”

    看来这家伙对自己所处的状况还是认识得很清楚的嘛。但是真的对他这样坦言的话这场交易就会以失败告终。

    “就算杀了你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我也不想滥杀无辜。”

嘉藤姑且断言道。  

    “枪手是谁,你只要说出这个就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近藤一脸束手就擒的表情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干掉组长的,是佐川军治。”

    近藤毫不犹豫地丢出了这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嘉藤在内,都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就是佐川军治。”

    近藤重复道。

    “他想争功,所以就下了杀手。”

    “……是那家伙直接动手的吗?”

    “我是这样听说的,”近藤如此回答道。……面对这实在是愚不可及的谎言,嘉藤一时语塞。佐川军治是我孙子组老三久留米的左膀右臂,与嘉藤同年,是一个老派作风的男人。

    久留米会将自己以后立于组织顶点之际的干部候补人选直接派去当枪手这种事,用常识想想都不可能。会被派去做枪手这种不知何时会白白送命的差事的人,只会是组织中无关痛痒的底层……用完就弃之如敝履的垫脚石。

    近藤要是丢出一个我孙子组下级组员的名字多少还有些可信度,但是佐川就太过大牌了。他当时大概只是想能蒙混过关,就随口说了一个名字吧。……不对,说不定这家伙心里打了如意算盘,故意把自己看不顺眼的男人诬告成枪手,这样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借这边的手把他除掉。

    “这样啊,原来是佐川军治。”

    看着嘉藤一边小声念叨着一边站起来,近藤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嘉藤抬起脚后跟,照着他浅茶色的后脑勺狠狠踩了上去。

    “痛、痛、痛……你干什么!我不是都已经坦白了吗?!”

    一直把对方践踏到发出“噫啊——”的悲鸣,嘉藤才抬起脚来。近藤的额头被抵在地板摩擦之后,变得红彤彤的。

    “……你说谎了吧?”

    听到嘉藤的低吟,近藤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是想扯个谎,来混淆这边的视听吧。”

    “不、不是说谎!”

    “原来如此,想装蒜到底啊。……阿钵,给他一枪。”

    看到阿钵掏出枪来,被五花大绑的近藤只能大叫着“为什么啊”,像被扔到陆地上的海虾一样开始奋力挣扎。

    “你要是说实话,还可以饶你一命。”

    “真的啊!!我说的没一个字是假的。”

    嘉藤再一次蹲下身来。

    “……组长住的医院里啊,可是装着监视摄像头的。”

    近藤吓得目瞪口呆。

    “犯人的样子早就暴露了,我们想要的只是确实的证言。……杀了组长的是谁?这次你要再敢撒谎,就按右脚、左脚的顺序打断你双腿。”

    虽然监视摄像机不过是虚张声势之计,但近藤似乎已经死心,眼泪汪汪“对、对不起”地道歉道。

    “杀死组长的是……那个……肥岛。”

    这个名字嘉藤是第一次听说,但是组员里面有知道他的人。似乎是被其他组开除之后,大约两年前被我孙子组捡了回去。

    “这个叫肥岛的家伙,躲到哪里去了?”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孙子组的藏身处,只要跟肥岛有关的,给我一个不漏地招出来。”

    “只、只要说出枪手的名字,你开始不是这样说的吗?!”

近藤发疯一般叫喊道。嘉藤跟他拉开一段距离,坐在廉价的钢管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逼这家伙老实招出来。”

    说完阿钵和光头就开始对近藤拳脚相加。明明已经是对他手下留情了,近藤却被踢了一脚就开始像女人一样哇哇大叫。

    “我说、我说……快住手啊!”

    畏惧疼痛的男人,一点儿都禁不起折磨。近藤随即就开始招供我孙子组用于藏身的地点。光头将这些地点一一记录,阿钵负责检索位置,其他的部下则前去实地侦察。

    “……差、差不多饶了我吧!我不是都老实交代了吗。”

面对满脸泪水的男人,嘉藤冷淡地说道:

    “把那么多内部情报都泄露出去了,你肯定会被组里面制裁吧。……你还是待在这边比较安全。”

    口无遮拦地说了那么多的近藤被这么一点才认识到自己的处境,立马闭上了嘴。

    嘉藤命令阿钵把近藤扒了个光,用带锁链的手铐、脚镣把他拴在了地下室的柱子上。一丝不挂的近藤,就那样蹲坐在了房间的角落里。

    “让、让我去趟厕所!”

    虽说地下室也有厕所,但是锁链的长度够不到。嘉藤正吩咐部下去买尿布,近藤却连忙叫着“果然上厕所就算了”拒绝了,然后满眼幽怨的眼神直瞅着这边。

    看来他果然是想假借去上厕所开溜吧。但是手铐脚镣的钥匙都在嘉藤身上,而且他现在是全裸,再说这里还是在本桥组的前台企业所有的大厦里,就算逃跑了也马上就会被抓回来。

    “……等我们在你说的地方抓到肥岛,确认他真的是枪手,到时候就放了你。”

    对于嘉藤的话,近藤好像嘀咕了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只能从他的碎碎念中捕捉到“居然骗我”之类的话重复了很多遍,嘉藤假装没有听到无视了他。

    这似乎让近藤更加不快,突然之间大喊了起来:“喂!你这个说谎的混蛋!”

    “你为什么要让我全裸啊?!你是喜欢观赏这样的吧!果然和本桥组的变态儿子搞上的家伙就是与众不同啊!”

    嘉藤缓缓地仰起脸。近藤那个混账还在张着嘴破口大骂。

    “儿子是变态的话,部下也是变态吧。本桥组的儿子是人妖这件事,在道上可是有名的了。他会像母狗一样扭着腰想要男人吧,而且一个人还嫌不够,一次要两、三个人来伺候他,明明身上没有那么多洞!”

    近藤露出一副猥琐的笑脸。

    “那种脏兮兮的屁股也能轮番上阵啊,真有本事啊,你们这些家伙。”

    嘉藤一把抽出了插在阿钵腰间的匕首,向着近藤靠了过去。近藤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散发出的杀气,坐在地上直往后面缩。嘉藤揪住他的头发,用匕首在他的鼻子下面横着拉开了一道直直的口子。

    “哇啊啊——”

    近藤惨叫着,鼻子下面的血滴滴答答冒个不停,把他染得满嘴鲜红,像是吃了人一样。嘉藤把匕首抵在颤抖的男人的额头上。

    “……你在说一遍试试。”

    近藤捂着鼻子下面,一边哭一边不住地发抖。

    “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啊。”

    近藤没有回答。嘉藤飞起一脚踢在近藤的额头上,把他掀得个人仰马翻,然后照着他像青蛙一样张开的两腿间就是狠命一踩。

    “呜哇哇——”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近藤缩成一团。就算那里被踩得再也不能用又如何,等抓到那个枪手,首先也要让他落得和金子一样的下场。

    命根子被踩爆之后,近藤就变得像小兔子一样温顺了。留下一个人作看守之后,嘉藤上楼到了位于一楼的事务所,坐在里面会客室的沙发上,静候部下的联络。

    近藤所知的我孙子组的藏身所共有五处,但是出去侦查的部下在哪一处都没有找到人。嘉藤再次走下地下室,踹了抱着脑袋蹲坐在地上的男人腰上一脚。

    “咿啊——”

    男人转过身来,之间他腿间的阴囊已经充血,肿胀得像是打足了气的气球,看上去感觉随时都会撑破一样。

    “肥岛没有躲在你说的那些藏身所里……你又撒谎了吧。”

    近藤抱着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我没有撒谎!”

    “那肥岛躲在哪里!”

“不、不知道……”

    等了好一阵子,嘉藤威吓道:“这次要不把你的‘竿子’也踩碎吧。”近藤一听,顿时泪如雨下:“饶了我吧。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看到嘉藤再次取出从阿钵那里借来的匕首,近藤连忙捂着脸哀求道:“请、请不要在割脸了!”只见他捂得严严实实的手指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然后突然噌地眼睛睁得老大。

    “肥、肥岛他、有个女人。说不定他会在女人那里……”

    “是什么女人?”

    “听说是陪酒小姐,大家都说是个美人而谈论得很起劲儿……我记得是在银座的……一家叫‘美露达’的店里面,名字叫……名字想不起来了。忘记了,但是是人气第一的……”

    嘉藤转过头,对着背后的阿钵点了点头。



    为了参加组长的葬礼,嘉藤回到了组长的宅邸。在分给自己的狭窄房间中小睡了两个小时,冲了个澡,换上了阿钵准备好的丧服。

    昨天,嘉藤派遣了几个看起来像是正派人的底层部下,乔装之后混进了美露达的店里,以打探出肥岛的情妇到底是谁。店里的女公关虽然都能说会道,但是涉及到同行的隐私的时候马上就变得守口如瓶。部下们为了骗出情报可谓费尽周折,总算是把大概目标锁定在了名叫玲奈的女公关身上,开始围绕他展开调查。

    虽然在女人的公寓没有肥岛出没的迹象,但是女人不顾方向相反,每天去上班之前一定会绕远路到一处出租房去。

    每次进到出租房的房间里的时候,女人都会手提装有便利店便当和茶之类的塑料袋,出来的时候却总是两手空空,这怎么看的很可疑。

    嘉藤派人在出租房外面全天候监视,但理应就在里面的肥岛却十分谨小慎微,一次也没有出来过,即使是在夜里也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虽然想要强行闯入,但却一时下不了决心。肥岛警惕性很高,又很谨慎地潜伏不出,有可能不像金子、近藤那样,能轻而易举地落网。

    如果让他侥幸逃脱,就会让我孙子组察觉到这边的动向。搞不好还可能落得让肥岛远走高飞到海外这种最糟糕的结局。

    虽然金子被杀,近藤也遭到绑架,但是我孙子组那边还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已经音信全无这件事情。而且肥岛和这两人除了所属组织相同以外,基本上没有任何交点。由此嘉藤得出了即使再继续监视肥岛一两天也无大碍的结论。

    正午刚过,在被包场买断、戒备森严的殡仪馆,举行了本桥组组长的葬礼。组长过世已经数日,大姐却仍旧一脸失魂落魄的呆滞表情,然后如同恍然大悟一样突然嚎啕大哭,她的兄弟连忙上去搂住了她的肩头。

    葬礼的丧主由惣一担任。看到他对待参加者彬彬有礼的态度,俨然已经有当家作主的气派,年长的组员不禁流下了男人的眼泪。他若能在此之上再添几分威严的话,作为老大来说就无可挑剔了。

    葬礼顺利结束后,就是在殡仪馆附近的高级餐厅举行的追悼宴席,组长和干部级别都受邀前往。其间惣一也确实地履行了作为丧主应尽的职责。

    ……对,即使性癖方面存在问题,惣一还是能好好地遵循组织的义理之道,恪尽职守。

    “喂,嘉藤。”

    看到嘉藤侯在宴会的末席,干部的糸川便靠了过来。

    “杀死老爹的家伙,你这边有什么头绪了吗?”

    “现在正在缩小范围。”

    虽然实际上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擒获真凶,但是嘉藤姑且只是敷衍了一下。虽说糸川是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信赖有加的干部,但也不能对他推心置腹。这并不是出于对糸川的不信任,但就怕糸川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而听到的人……那个人再跟什么人有牵连就说不清了。秘密这种东西只要一经口说出,就再也不是秘密了。

    “你要是需要战力的话,我手下养的小混混可以供你差遣。”

    “十分感谢,如果这边有个万一,就倚靠您的力量了。”

    嘉藤表示感谢之后,恭敬地低下了头。

    “话又说回来。”

    糸川微微侧身,把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惣一。

    “少爷也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啊。”

    糸川感慨万千地轻叹道,但是他放在膝上的右手微微握拳,一瞬间向着惣一的方向挥去的细微动作却没能逃脱嘉藤的法眼。

    “嘉藤啊,这样子本桥组也能安泰了吧。”

糸川一脸慈祥地露出了微笑。

    


    宴会结束之后,像是看准了关系亲近的组长和干部们已经全部离开的时机,阿钵那边发来了短信。

    “有个男人从出租房里出来,就用相机拍了下来。虽然只是远远看到,不过似乎拍出的照片基本已经能多少辨别出长相,所以就拿给近藤看了,他也确定那就是佐川本人。”

    浏览完之后,嘉藤马上删除了短信,把手机放回了裤兜里。正好这时惣一带着保镖从走廊深处走了过来。

    “大姐的状况如何?”

    之前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大姐突然说“身体不适”,便和熟识的女老板商量了一下,让她到店里面的小房间里稍微休息了一下。

    “躺了一下就好多了,现在有糸川在旁边照应。等她在稍事休息,差不多就可以让糸川把她送回宅邸去。那个男人从以前就一直为组里面效力,也深得母亲的信赖。”

    听到糸川的名字,嘉藤心中升起一层不详的阴云。糸川虽在岛之中的店里包养了几个情妇,但是至今没有结婚。说起来,嘉藤依稀记得以前好像听人说过,他曾经对大姐一往情深。

    组长被杀之后,能坐上本桥组头把交椅的会是谁?惣一丑闻缠身又没有人望。这样说的话,会成为阻碍的又是谁?

而且本以为一无是处的惣一却意外地崭露头角,这样说的话…...

    对组长下手的毫无疑问就是我孙子组的人。嘉藤一直以为我孙子组一直暗地里监视组长的动向,才抓准了组长入院当天这个守备最薄弱的时机对他下手,但是怎么说这时机抓得也太准了。如果说我孙子组是事先就掌握了组长入院的情报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泄露情报的又是谁?是糸川吗?他该不会是想篡夺组长之位后,就倒戈到对方的组里吧。

    这大概不可能,就势力来说还是这边比较庞大。他大概是故意布下组间纷争的迷魂阵,借对方之手了结组长的性命,再趁机夺取组长的位子,将大姐也据为己有吧。

    这种事情要是曝光的话,糸川就完了。像他这样有心计的男人,下手时必然会手段圆滑,让自己这边毫不察觉吧。

    倘若糸川真的与那边串通一气的话,这边的情报泄露无遗的可能性就很高。不对,等一下。叛徒真的只有糸川一个吗?还是说组里面赞同糸川做法还有数人。

    嘉藤背后不禁打了一阵寒颤。本家的宅邸安全措施万无一失,对惣一来说形同要塞。但是一旦让害虫进了家,就会产下无数的虫卵,贻害无穷。

    现在惣一身边的保镖,都是自己在前往大阪之前亲自挑选的。虽说都是值得信赖的人选,但是也不能排除被糸川收买、或者待之以怀柔政策的可能性。

    还是不要会本家的好。但是在抓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就上报对糸川的怀疑,势必会增加神经质的惣一不必要的忧虑。

    “说起来啊嘉藤,之前的事情进行得如何?”

    嘉藤昨天已经向惣一报告说已经找到了枪手的藏身处,正在监视当中。稍事停顿,嘉藤这才回答说:“还在调查中。”“这样啊。”惣一边说着边松了松领带。

    “……惣一先生。”

    嘉藤向着面露疲惫之色,低垂着头的惣一开口道。

    “想必您已经很累了吧,但还是想稍微耽搁一下您的时间。”

    嘉藤使用这种婉转隐晦的措辞,考虑到有人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即使没有,也不能排除周围被安置了qieting器的可能。一旦产生了这样的顾虑,两人想要好好地正常对话也变得困难了。

    正巧这时,女老板进来传话说:“嘉藤先生,接您的人已经到了。”嘉藤便先让惣一坐上了来迎接他们的石桥的车子,然后交待保镖说:“接下来惣一先生由我跟着,你们就先回去吧。”

    一上车,嘉藤就命令石桥出发,惣一连忙询问其保镖的去向说:“桑名呢?”

    “接下来由我跟着惣一先生您,所以我就先让他回去了。”

    惣一虽然露出颇感奇怪的神情,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嘉藤让石桥把车开向营业到深夜的服装店,到了店门口,嘉藤把两个人留在车里,自己到店里买了两套衬衫和裤子、几条内裤。

    接着他们驱车前往的是位于东京市内某处的高级酒店,过去惣一曾在这里下榻过几次。

    嘉藤进入酒店办理入住手续,同时让石桥负责在此期间等在大厅里的惣一的警卫工作。

    办好入住,嘉藤就让石桥先回去,回绝了带路的侍者,和惣一两个人单独向着位于楼上的特殊组房间走去。

    刚一进房间,嘉藤就把在刚才的店里买的衣服连同袋子交到了惣一手上。

    “请换上这些衣服。”

    惣一向袋子里面瞅了瞅,不解地歪着头:“为什么?”

    “总不能一直穿着丧服,请在这个房间里面换上吧。”

    惣一沉默了片刻,便抱着袋子进了浴室,看来他是准备在那里换衣服。之前明明是在自己面前全身赤裸,即使与同性的做爱被旁观也毫不介意的男人,这两年之间观念上说不定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吧。

    换好衣服的惣一,身着嘉藤挑选的驼色裤子和浅茶色的衬衫,很是合适。

嘉藤打电话给前台,让把惣一脱下来的衣服送去洗涤、鞋子也送去擦亮。如此一来,惣一身上从本家带过来的东西,就只剩下钱包和智能手机了。这两样东西惣一平常都时刻不离身,因此被动过什么手脚的可能性不大。

    惣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像猫一样横躺了下来。在宴席上作为丧主,他不得不一直站着,想必是累了吧。

    “……现在还停留在有这种可能性的阶段所以不能断言,不过组里面可能有内奸。”

    “……是谁?”

    “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给我说!”

    惣一用尖锐的声音命令道。嘉藤本想在不给他增添无谓的担忧、隐瞒对方的名字的情况下保护他,但这绝非易事。何况一旦惣一保持了“是谁”的疑惑之后,想让他不疑神疑鬼是不可能的。

    “……是糸川。”

听到这个名字,惣一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道:

    “糸川在父亲下面做事一直都很卖力。”

    “我也很受他照顾,而且现在也没有确定是他的证据,只是有几个地方很让人在意。”

    惣一死死地盯着嘉藤,实在是禁不住这强烈的视线,嘉藤只好回望着他。

    “好吧,”惣一这才轻叹一声,然后便没有再跟嘉藤说一句话。

    “如果这只是我的杞人忧天便再好不过。但是在洗清那家伙的嫌疑之前,请您不要会本家和公寓那边去。虽然多少会给您造成不便,但还请暂时住在酒店里。”

    “你让保镖先回去也是这个原因吗?”

    “是的。因为不能排除被那家伙施以怀柔政策的可能性,还是让他们回避为妙。”

    惣一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刘海。

    “那么今晚谁跟在我身边?”

    这样一说,自己还真是完全没有考虑这一点。如今保镖都被支走,惣一想必心很虚。

    “如果惣一先生您不介意的话,就由我……”

    嘉藤手机的短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阿钵发来的。现在他们基本都是通过短信联络,只有在有急事的情况下,才会直接打电话过来。

    阿钵请示说:“现在可以突袭肥岛的藏身所了吗?”

    “为什么那么着急?”

    原来肥岛和昨天不同,不仅晚上房间里开着灯,而且他本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动作很是慌张。阿钵是唯恐他有出逃的打算。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如果肥岛决定逃跑的话,肯定抓准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

    “留两个人监视近藤,其他人接下来去肥岛的房间周围埋伏好,闯入行动等我过来再开始。但是,如果那家伙再从房间里面出来的话,就给我活捉他。”

    绝对不能杀了他。如果肥岛真的就是实施暗杀的凶手的话,对他严加逼供,就有可能会问出牵涉到糸川的线索。

    嘉藤挂了电话一转身,发现惣一正直勾勾地看着这边。

    “你要去哪里?”

    自己如果要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如果不向惣一解释清楚缘由恐怕是行不通的。

    “我们怀疑是凶手的男人有出逃的可能性,现在准备实施强行闯入行动。”

    “有危险吗?”惣一看着嘉藤的眼睛问道。

    “对方可能有枪,不过我们这边也不会赤手空拳就上阵,会小心谨慎地行事。”

    “……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是。”

要实施闯入行动的几个人从昨天就准备好了防弹背心。男人的藏身所位于二楼,出入口只有玄关一处。这种情况下安排几个人手,只要对方不是手持机枪就毫无胜算。

    惣一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我也一起去。”

    嘉藤慌忙抓住向门口走去的惣一的手腕,惣一的身体为之一颤。

    “使不得!万一受伤的话就不得了了。”

    惣一一把甩来嘉藤,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没有打算站到最前线去,只是抓到那家伙的时候,有些事情想亲自去做。”

    “但是,不知道那家伙会使出什么手段……”

    “我不会站在最前线。在你们闯进去、收拾干净之前,我都会待在车里,然后……”

    惣一将右手支在腰上。

    “如果确定了那家伙就是凶手,就由我来杀了他。”

    ……从惣一宣布放下资金运作以来,他虽然有下令实施私刑,但是亲自动手的事情还一次也没有过。因为这样的工作全都是由自己或者其他手下主动请缨而加以实施。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打算通过动手了结你们抓到的人来扬名立万。手刃仇敌的名声,谁想要就给谁好了。……只不过,父亲的仇一定要由我来报。”

    惣一用气概凛然的声音说完之后,向嘉藤俯首请求道:“拜托了。”

    “请不要这样,惣一先生。请快抬起头来。”

    即使是对自己弃之不顾,父亲终归是父亲。抬起头来的惣一眼中,寄宿着唯此一事、当仁不让的坚定意志。

    如果可能的话,嘉藤绝不想沾污惣一的双手。但是现在这种情形,先不谈在黑道的世界里难免入墨者黑,这怎么说也是杀父之仇。

    “我明白了。……到时候如果要劳烦您动手的话,就拜托了。”

    惣一抬起下巴,视线投向了远方。

    “嘉藤,你带枪了吗?”

    “是。”

    “要杀那家伙的时候,借我一把装好五发子弹的。”

    ……五发,正好是组长当时头部、胸部和腹部加起来被打入身体内的子弹数量。


    肥岛的藏身处,位于一栋孤零零地建在住宅街区之外的古旧而矮小的出租房,房间在二层的最右边。左边隔壁的房间亮着灯,看来邻居应该是在家的。

    嘉藤和惣一一起坐上了石桥驾驶的车子,停在位于出租房斜对面、从肥岛房间看出来正好位于死角的公园入口处,窥探着里面的动静。

    出租房的二楼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半曡大小的阳台,朝向相对行人较少的私道。

    根据阿钵的报告,肥岛房间的阳台上堆放着数个像是装有垃圾的塑料袋。大概是因为过着不能随意外出的生活,所以垃圾也没有办法扔到外面吧。

    用最普通的敲门的手段,肥岛恐怕是不会轻易出来的。他自己不出来,就只有把他逼出来。嘉藤命令阿钵给他阳台上的垃圾点把火,等火势起来了,就去通告给肥岛的邻居。

    没过多久,嘉藤就看到阿钵跑过出租房二楼的外走廊,停在了肥岛邻居门前。大概是听到了敲门声,肥岛的邻居从房间里出来了。

    接着出租房之内一时就一片骚乱。一楼、二楼的住户都接二连三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其中还有人手持灭火器。火势似乎大了起来,远远地也能看到滚滚的浓烟顺着屋顶升向空中。

    突然之间,一直以来对周围动静视而不见的肥岛的房间房门大开,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从里面飞奔而出,推开外走廊上拥挤的住户们,跌跌撞撞地冲下了铁制的楼梯。

    男人把一个小袋子抱在胸前,推开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奔跑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被火驱赶的野兽,最容易坐出租逃跑……男人向着大路奔去。

    从向着嘉藤这边跑过来的男人身后,一辆载有两个组员的摩托正紧逼而来。只顾着看前面的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后面跟来的摩托。摩托在开到嘉藤和惣一所乘的车子旁边时,一口气抄到了男人前面,当头就抄起铁棒给他他迎头一击。

男人一个狗啃泥摔倒在地。从摩托上下来的组员把男人的行李踹到一旁,又给了他两下。在后面监视的组员的车子也靠近过来,加入了围殴的队列。等揍到男人已经一动不动,才用胶带捆住了他的手脚,把他塞到了车里。

    骑摩托的组员也随手把铁棒扔在了公园里,随即驶离了现场。在嘉藤的视野所及范围之内,整个过程中既没有路过的行人,也没有目击者。

    “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嘛。”

    坐在车里的惣一嘀咕道。

    “因为只有一个人。”

    根据嘉藤的指示,车子发动了起来。离开的途中,他们与两辆消防车擦身而过。大概是得益于出租房居民们的积极扑救,在嘉藤他们离开的时候,飘上屋顶的烟已经小了不少。

    肥岛被运到了关押近藤的大厦的地下室里。等嘉藤和惣一到达的时候,肥岛身上的胶带已经被手铐、脚镣和锁链代替,把他绑成了和近藤差不多的状态。

    全身赤裸的近藤正抱着膝盖,面对着墙壁,在房间的角落里缩成一团。阿钵向惣一行了礼,便向嘉藤靠了过来说:“近藤已经断言说这家伙就是肥岛。”

    惣一靠在了位于近藤对面、肥岛的对角线上的墙壁上。识相的部下连忙搬出椅子,惣一却始终没有坐下来。

    “枪在他包里面找到了。也给他搜了身,但是没有找到其他的枪械。”

    听完阿钵的报告,嘉藤就向躺在地板上的肥岛走了过去。肥岛是个身高仅有160cm的小个子男人。明明脸很小,眼神却十分锐利,像是玻璃珠子一样。大概是收到了部下的暴行,他的右脸肿了起来,鼻子下面也留有擦拭鼻血之后的红色痕迹。

    “枪杀本桥组组长的人,是你吗?”

    肥岛避开嘉藤的视线,哼地一声撇开了脑袋。

    “早点儿招供的话,可以少吃点儿苦头。”

    肥岛对嘉藤的忠告默不作答。

“就是这家伙没错!”

    旁边的近藤插嘴道。他一开口,鼻子下面的一字型伤口就像蚯蚓一样扭动起来。

    “烦死了,给我闭嘴!”

    肥岛抬起头,对着近藤怒吼道。

    “反正你是肯定要被杀掉的,我可是再也不想受这种罪了!”

    根据近藤的证言,以及肥岛那不自然地藏身举动来看……把这些情报糅合起来,枪手就是肥岛这件事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嘉藤只留下阿钵和惣一,让其他的组员都移动到了一楼正规企业的事务所里。

    只剩下五个人,地下室一时回归了寂静。

    “肥岛,你是通过什么手段掌握到组长入院的情报的?”

    对于嘉藤的提问,肥岛没有一丝回答的意思,只是紧紧地闭着嘴。

    “如果你老实交代的话,就让你逃亡到海外去。”

“嘉藤!”

    惣一怒吼着走了过来,却被嘉藤用视线制止了。

    “我再具体一点儿问好了。你是从谁那里拿到这个情报的?”

    肥岛低垂着的头突然一抖,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也不说的话就宰了你。是生是死你自己掂量吧。”

    肥岛的双肩微微地颤抖着。嘉藤在一旁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与恐惧战斗的男人的头顶。

“你啊——”

    面向着墙壁的近藤搭腔道。

    “还是快点儿老实招了跑路的好吧?你就告诉他们说本桥组里面有奸细,他们内部没有那么团结一致就好了。”

    近藤发出呵呵呵地笑声,阿钵呵斥道:“少给我敷衍了事!”

    “你们的组长啊,不是被我孙子组杀掉的,是被自己人干掉的哦。”

    阿钵上去就给了近藤几下,揍得全裸的男人“哇哇”地大叫着翻了个身。近藤仰面躺在地上,依旧肿胀着的阴囊一览无余。

    “内奸是谁?”

    近藤已经把真相都暴露到这个份儿上,肥岛却还是不肯开口。

    “嘉藤先生,内奸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嘉藤右边的阿钵疑惑地问道。

    “……本桥组内部,有把情报泄露出去的家伙。”

    阿钵一听,禁不住咬牙切齿,然后忍无可忍地一把揪住了肥岛的前襟。

    “你给我好好回答嘉藤先生的问题!”

    哪只就在这一瞬间,肥岛突然撞飞了阿钵,向着嘉藤猛扑而来……

    嘉藤的视线毫无预兆地被遮蔽了,眼前被一个黑色的物体完全挡住,抵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和重量,嘉藤向后面翻身倒了下去。

    等一股熟悉的味道掠过鼻尖,嘉藤才知道撞飞自己的是惣一。

    惣一紧锁眉头,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嘉藤伸手扶住他单薄的肩膀,指尖传来了温热湿润的触感。是鲜红的液体。撑起身子来的嘉藤,一看到惣一肩膀上深深插入的匕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惣一会被刺伤……

    阿钵一脸铁青地飞奔过来,猛地拔出了惣一肩上的匕首。

    “住手你个白痴!”

    等嘉藤出声制止的时候已经晚了,鲜血从惣一的肩头汩汩而出。嘉藤咋了一下舌,连忙用自己外套的袖口紧紧压住了惣一的肩膀。

    “我、我的匕首把惣一先生给……”

    阿钵手里握着匕首颤抖个不停。听到身后传来哼哼的笑声,嘉藤一转头,看到肥岛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嘴角浮现出目中无人的笑容。一瞬间嘉藤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肥岛用带着手铐的双手拔出了插在阿钵腰间的匕首,朝着自己袭击过来。然后……惣一挺身而出,为自己挡下了这一刀……

    脑袋还没来得及思考,手就先动了。嘉藤用左手拔出枪,照着肥岛肮脏的笑脸扣动了扳机。

    子弹偏离了目标,打在了肥岛的大腿上。嘉藤对准“哇啊——”大叫着附身下去的男人的脑袋又连着打了三枪。毫无疑问男人已经命丧黄泉。

    “……嘉藤。”

    听到惣一的声音嘉藤才醒过神来。

    “把枪、交给我。”

    对了……对啊。惣一是为了什么才站在最前线指挥行动的,又是为了什么跟着自己到这里来的——不全都是为了亲手为父亲报仇吗。

嘉藤把自己只剩下一发子弹的枪交到了惣一手中。惣一用左手拿起枪,颤抖着扣下了扳机。

    子弹大大地偏离了目标,嵌入了旁边的墙壁。惣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嘉藤正想把另外一把枪交给他,“算了,”惣一轻轻摇了摇头。

    “……已经够了。”

    鲜血淋漓地趴在地上的肥岛,已经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一股尿骚味在地下室中飘荡开来。在墙角边,全裸的近藤蹲在那里,任凭小便顺着腿间流了下来。


    惣一被肥岛刺中的伤口,虽说不会危及性命,但也算得上是重伤。嘉藤理所当然地准备带他到医院处理,却遭到了惣一激烈的反抗。

    “……这种程度,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可不行!”

    “我不要!医院什么的绝对不去!”

    像惣一这样纤细的体型,嘉藤如果想的话,完全可以不顾他的反抗把他抱到医院去。但是当事者本人却如同难对付的猫一样,充满杀气地宣称“去医院我就去死”,另嘉藤束手无策。

    嘉藤把惣一搬运到了位于一楼企业的休息室,让他躺在沙发上。虽然肩上已经用布条包扎止血,但是过了很久还一直在往外渗血。惣一面色青白地紧咬着嘴唇,时不时地因为疼痛而发出“呜”的细小呻吟。

    至今为止,惣一从没有对跟医院扯上关系的地方表现出如此的反感。嘉藤不明白为什么唯独这次,他会对到医院就诊这件事表现出如此顽固的抵抗。

    看到被痛苦煎熬的惣一,嘉藤如坐针毡。这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受的伤。本来处在保护惣一立场上的自己,明明就在身边,却并没有能够守护住他。即便如此愧疚、如此悔恨,但是此时的嘉藤除了守候着痛苦中的惣一之外,却什么也做不到。

    之后无论被怎样殴打、痛斥都无所谓,就算是捆绑住他的手脚,也要把他带到医院去。嘉藤刚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便看到原本站在稍微离开一点儿的地方,一脸担忧地注视着两个人的拉锯战的阿钵朝这边考了过来。

    “……有一个经常照顾我们兄弟的私人营业的医生。如果惣一先生那么不想去医院的话, 要我去拜托那个医生出诊吗?由我去把他带过来。”

    阿钵悄悄地在嘉藤耳边说道。即使不愿意去医院,如果拜托医生过来的话,惣一也许能同意跟他治疗伤口。但是照刚刚跟惣一说话时,刚一吱声就被他彻底拒绝的架势来看,嘉藤还是决定背着惣一请医生过来。

    阿钵马上就离开了房间,惣一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嘉藤轻柔地抚摸着额头紧蹙、默默忍受痛苦的老大的手,现在他能为惣一做的事情,也只有这种程度的了。

    走廊上传来了啪嗒啪嗒地吵闹声,大概是部下把近藤和肥岛的尸体搬出去的动静吧。嘉藤下令把近藤埋到山里,肥岛的尸体则用行李箱装起来送到我孙子组……以儆效尤。

    惣一的额头上渗出了粘汗。

    “很痛吗?”

    嘉藤刚一问,就后悔地想给自己一下,这样子肯定痛的啊。惣一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嘉藤回答道:

    “……不痛。”

    怎么可能不痛。感受到惣一话语之中对自己的顾虑,嘉藤越发感到心痛不已。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惣一的额头,惣一便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眉宇之间的皱纹也舒缓了少许。

    “等过了父亲的四十九日……”

    惣一闭着眼睛开口道。

    “我会去纽约一趟,暂时不会回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嘉藤完全摸不着头脑。

    “本桥组就交给你指挥了。”

“但是……”

    “就算我去了美国,也一样可以运作资金。我所做的工作,并不是一定要待在日本才能完成。而且在那边的话……也不会感觉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惣一才开始展现出立于众人之上的资质,接下来正是最关键的时期,要是让他去了美国岂不是前功尽弃?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将来继承组的肯定是自己……但是,看来我并不是那个料。”

    “您这是哪里的话。组里也不乏愿意为您撑腰的元老啊。”

    “但并不是所有的元老吧?而且父亲本人也对你寄予厚望。我的话已经无所谓了。在美国为组里赚钱……接下来的时间,我想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嘉藤听得出这番话不是惣一的一时兴起,恐怕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下定了这么做的决心。也也许并不失为另一种生存的方式,但是嘉藤并不想就此放弃。

    嘉藤触摸着惣一眉间的手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惣一睁开了眼睛,然后像是在渴求指尖更多的爱抚一般……轻轻地挪了挪脑袋。嘉藤一缩手,那双眼睛之中立刻流露出寂寞的目光。

    随着门嘎吱一声打来,阿钵回来了。手拎一个皮包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大约年过六十,胡子拉碴的瘦削男人。只见他身着居家服,大大地打着哈欠,一看就知道是被从睡梦中叫醒、强行带到这里来的。

    注意到了阿钵后面的男人,惣一开口问道:“那个是谁?”

    “……是医生。请您让他给您看下伤吧。”

    转瞬之间,惣一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我不是说过不准叫了吗!”

    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的惣一,紧接着就“呜——”地低吟着弓起了身子。大概是无意之中移动了受伤的右手,鲜血一下子就从代替绷带的布料下面渗了出来。

    医生呆呆地看着哀鸣的惣一。

    “那边的小兄弟。最起码让我给你的伤口消下毒吧。”

    医生用没精打采的声音嘀咕着。

    “要是等被刺伤的地方化脓了,迟早还是不得不去找医生处理的,要是拖到那个时候,想要治愈就没那么快了。”

    也许是对可能化脓这件事很是在意,惣一举棋不定地反复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那么就……真的只是看下伤的话……”

    看到惣一终于有了配合的意思,医生说了句“那好”便向惣一靠了过去,顺手把包放在了桌子上。惣一慌忙指着嘉藤和阿钵命令道:“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在我说好了之前,绝对不准进来!”

虽说是阿钵带过来的、可以信赖的医生,但嘉藤原本并不愿意让他和惣一独处,所以决定陪在旁边。但是被惣一这么怒吼道,嘉藤和阿钵只有回避到了房间外面。

    嘉藤紧挨着门站着,背靠在墙上,以便在万一发生什么立刻能立刻破门而入。

    阿钵也站在了嘉藤旁边,唐突地道歉道:“对不起。都怪我被那家伙把匕首夺了过去,才会害惣一先生受那么重的伤,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阿钵的嘴唇颤抖着。

    “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请让我好好做个了断。”

    “……这并不是你的错,对方的目标是我。要是我能再注意点儿就好了。”

    明明已经说了不是他的错,阿钵似乎还是觉得罪责都在自己。只见他紧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拼命扇自己耳光。

    一旁斜瞟见这一幕的嘉藤命令道:“你可绝对不要把小指切下来啊!”阿钵不解地扬起脸来。

    “你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要去完成。而且惣一先生对断指、刺青这一类让人一看就是黑道的作风很是讨厌。与其切下指头,还不如豁出性命为惣一先生效劳。”

    阿钵抿着嘴唇,眼角浮现出泪光,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深深地低下了头。

    声称只是要简单消毒的医生,却已经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既然医生没有从里面出来,想必是有在做相应的处理吧……被惣一命令说了“不准进来”,即使自己想要确认房间里的情况也做不到。

    那之后再过了三十分钟,等到凌晨四点过了,医生才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那位小哥,真是有够粗枝大叶的啊。”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

    “伤口大约有十五公分,从肩膀一直到胁肋缝了差不多十针。到拆线为止都不需要消毒。万一出现了严重肿胀化脓的情况,这次就无论如何都得带他去医院了。胸口因为裹着白布,所以胁肋并没有大碍,但是肩膀就伤得很深。但是既然没有麻木的感觉,应该没有伤到神经。”

    交代说拆线最顺利也要一星期之后,医生就回去了。总而言之,得知伤势已经得到了处理,嘉藤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才终于放了下来。心想已经没事了吧,嘉藤通报了一声“打搅了”,里面却响起了“别进来!”的怒吼声。

    “我听医生说治疗已经结束了,所以……”

    “谁也不准进来!”

    在嘉藤看来,既然治疗已经结束了,最好早点儿从这里转移到别处。一方面这里的警备并非万无一失,另一方面在自己认为值得信赖而差遣的部下之中,也不能排除有糸川的耳目混入的可能性。

嘉藤无视了惣一的制止,进入了房间之内。一听到开门的声音,惣一就发出了如同歇斯底里的女人一般的哀鸣。

    惣一赤裸着上身趴在沙发上,背上的伤口不是用纱布,而是用很大的类似透明胶带一样的东西贴了起来。因为是透明的缘故,他背上那由右肩一直延伸到胁肋的伤口上,像是粗糙缝合的布偶一样的痕迹便一目了然,让嘉藤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楚。

    嘉藤原本怀疑惣一在治疗的途中顽固地排除别人的理由,是他在自己不再身边的这两年间,在背上纹上了刺青,但是惣一背上除了肩头的伤痕之外没有任何瑕疵,仍旧那么白皙美丽。

    惣一之前穿在身上的沾满鲜血的衬衫,被像垃圾一样揉成一团扔在了沙发下面,上面还堆着染血的白布。

    现如今,已经没有黑道再缠白布了。还是说……在给父亲报仇雪恨的期间,惣一随时做好了挑战任何危险的舍身的觉悟才这样做的。这样一想,嘉藤更感到心痛。

    “这里的安全保障措施并不是万无一失,如果可能的话,还是早点儿转移的好。”

    惣一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请快点儿更衣准备……您现在痛得厉害吗?”

    果然惣一还是不作答。

    “您可以站起来走动吗?”

    嘉藤才轻轻抚摸了他没有受伤的左肩,惣一就猛地一颤。

    “……快……点,把衣服给我。”

    他是因为出血过多,体温下降而觉得冷了吧。嘉藤连忙关上了空调,把自己的外衣……在卷起了被血沾污的袖口之后,披在了惣一颤抖的双肩上。惣一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安心的表情。

    “转过那边去。”

    嘉藤听从了惣一的指示,乖乖把视线转向了窗边。把医生送上出租车的阿钵就会马上回来,接下来就坐车转移,再在途中买新的衣服……

    惣一的智能手机落在了地板上,大概是从裤包里滑落出来的。嘉藤弯下身,想要把它捡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传来的砰的一声闷响。穿过窗玻璃的子弹嵌入对面的墙壁中,扬起了一缕白烟。

    嘉藤从背后抱住惣一,一头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接着子弹便接连不断砰砰地打在了沙发上。

    房门开了,阿钵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以扑倒般的气势躲到了桌子的阴影里,然后照着窗外就是两枪,窗外的枪声这才停了下来。

    阿钵抬着枪伸头向窗外打量了一番之后,向嘉藤使了个眼色,“出去吧”。这里和隔音的地下室不同,想必枪声已经惊动了周边。报警之后,十分钟……不到十五分钟之后警察就会赶过来。

    要是近藤和肥岛的尸体因此被发现的话,就是作茧自缚了。还好这是尸体的搬运已经结束,地下室也已经收拾妥当。

    不知是不是因为肩膀的疼痛,惣一像是要掩藏自己的身体一般屈身缩成一团。嘉藤跑到走廊上,阿钵则边防守着嘉藤的身后边跟在了他的身后。

    三人边警惕着周围边乘上了车子。惣一和嘉藤坐在后面,阿钵坐在驾驶座上后,车子向着道路飞奔而出。夜色之中,车子像子弹一般奔驰着。嘉藤确认了一下后面有没有可疑的车辆追过来,现在似乎还可以不用担心。

    惣一弓着背脊,浑身颤抖不已。在那个时间段上能够抓准精确袭击位于会客室的两个人,说明对方把握了我方的行踪。

    嘉藤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该不会这辆车……也被装上了什么发信装置吧。真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在怎么注意后方的追兵也是徒劳,因为这边的行踪早已经泄露无遗。

    嘉藤到车站去,途中换乘了出租车。然后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再一次换了出租车。这样重复了两次,嘉藤在第三次换乘的出租车中拨通了电话。 


    清晨五点三十分,“薰衣草”的妈妈桑还留在店里。虽说打烊的时间是五点,但现在似乎还在收拾店面。

    嘉藤打电话说“想暂时在你店里避一避风头”,妈妈桑对其中原委没有多问一句就干脆地答应说“我知道了”。

    惣一一进到店里,就瘫软地趴在了店里最里面的沙发上。处理过伤口之后,惣一勉强移动了不少,会累也是当然的。

    注意到惣一的身体状况不佳,妈妈桑关切地问“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要我去买回来吗”,嘉藤婉拒道“不用特别操心,按平常一样就好”。

    妈妈桑乘坐始发电车回家之前,把店里的要是借给了嘉藤,交待他说:“出去的时候,把它放在一楼我们店里专用的邮箱里就好。”

    “店里有的东西,有什么想吃的自己拿哦。”

    之后还不忘笑着补充道:“不用担心,之后我会好好跟你算账的。”

    ……店里面没有窗户,反过来说,只要守住入口的话,这里就等同于要塞。

    “这里是哪里?”惣一趴在沙发上问道。

    “以前熟络的女人的店。”

    惣一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你跟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睡过了吗?”

    “没有,”嘉藤答道。实际上确实睡过几回,但都是久远到发霉的时代的事情了。

    嘉藤在店里搜寻了一番,从冰箱里拿出了宝矿力水特。嘉藤原本是顾虑到惣一大量失血后需要补充水分才递给了他,惣一却只是斜瞟了一眼,一口也没有动。

    嘉藤坐在惣一对面的沙发上,边看着他疲惫地耷拉着的后脑勺边思考着。在入夜之前,必须移动到安全的地点去,但在已经抓到内奸的尾巴的如今,本桥组的事务组和本家都已经不安全了。

    干脆离开东京吧。向西边……说不定把他带到大阪去会比较好。就算被别人骂成是胆小鬼也无所谓,现在确保惣一的人身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惣一的脑袋稍微挪动了一下,向这边看了过来。

    “……厕所在哪里?”

    惣一唐突地问道。女人的店里中央有两根柱子,入口处可以看到像是英文字母E一样的复杂图案。

    “从装饰着花的那里往里面走就是。”

    惣一拉拢夹克的前面,紧咬着牙慢慢站了起来。就在嘉藤想要去扶他而起身的一瞬间。

    正缓缓向前方迈出一步的惣一突然向着沙发和桌子之间前倾了下去。

    看到他发出“呜哇”的叫声倒下去,嘉藤本能地伸出手……扶住了惣一的右肩。

    “没事吧!”

    奔到他的身边的嘉藤,从惣一敞开的夹克的缝隙中……目击到了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从惣一白皙的脖颈一直向下的部分,是带有柔和曲线的隆起。

    嘉藤先想是不是被撞到而肿胀起来……但是却没有发红。两个肉块的前端,浅色的乳头若隐若现……简直和女人一样。

    惣一才注意到嘉藤的视线,连忙弓起背,用左手拉上了夹克的前面。

    嘉藤抓住惣一的左手,缓缓地抬了起来。

    “不、不要!放开我!”

    嘉藤对主人的话充耳不闻,紧抓着他的左手不放。惣一用疼痛的右手拼命地掩藏着自己的胸前……

    惣一的胸前,是如同平缓的山包一般的两个隆起。像是年轻的女人一样,不但丰满,前端还很挺翘。

    嘉藤伸手抓住了左边的胸部。从指间传来的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触感,嘉藤再熟悉不过……是女人的胸部。

    “……这到底、是什么……”

    从嘉藤紧抓的手指指间,丰满而雪白的肉如同要溢出一般。

    “……胸、好痛……”

    “我在问你这是什么!”

    惣一的眼眶里浮现出了泪光。嘉藤粗暴地拉扯着,但是也不是要把它揪下来。

    嘉藤清楚,人的身体可以被轻易地改造。本桥组的势力之下,也不乏GAY吧、人妖吧、异装癖的店。但是……

    该不会……嘉藤把手伸向了惣一西装裤的纽扣。

    “不要、不……”

    嘉藤粗暴地压制了惣一的反抗,退下了他的裤子。阴茎……还在。惣一厌恶地紧闭着双腿,嘉藤只有强行把手探了进去。阴囊也还在。阴囊之中的内容,也粗暴地确认过后。嘉藤把手指伸向了从阴囊连接肛门的地方,没有凹陷……还没有做出阴道。

看到因此而露出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的表情仰起脸来的嘉藤,惣一两眼中的泪水决堤而出,嘴唇微微颤抖着。

惣一低下头,用左手捂住脸,“呜哇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随着惣一下蹲的动作,他丰满而雪白的酥胸跳动一般摇晃着,才稍加摩擦就已经半勃起的阴茎的前端也随之抖动了一下。

    这样就……终于清楚了。惣一为什么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更衣,为什么如此激烈地拒绝治疗……

    嘉藤失神地俯视着这个自己在世界上唯一认同作老大的男人异形的姿态。蹲在地板上嚎哭的男人的声音,如同警笛一样在嘉藤的耳中回响着,久久不能消散。


——————————————————————— 2014.1.26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