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初恋 原作：木原音濑【120620完结】
翻译 by 零星小雨@HY
这个是《泣けるBL》里的短篇《期限切れの初恋》，漫画版连载中。
过期的初恋
从以前开始他就很喜欢靠窗的位置。日光强烈的时候他会尽量避免坐在靠窗的位置，但其他时候多半会选择窗边。他甚至会因为想坐在窗边会而想要快点去教室。
就算很无聊，只要看着外面的世界就不会觉得厌烦。匆匆跑进教学楼的人、站在树荫下聊天的人、坐在长椅上不停地玩手机的人完全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行动都被别人看得一清二楚，那无防备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有趣。
现在窗外正飘着细雨。授课已经开始，很多人都将额头贴在桌面上睡觉。他也是只要抬起头来就会哈欠不断。因为昨天夜里参加了饮酒会到很晚，今天第一堂课就是这副惨状。
喀啦一声教室后方的门开了，后藤教授的话也骤然停止。村上隆人和齐藤雏乃的身影出现了，他们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在他坐的最后一排另一侧靠近出入口的位置坐下了。
后藤教授不高兴地皱了皱眉但什么也没有说就开始继续上课。空位置明明很多，那俩人却像吸铁石般紧靠着坐在一起。
任谁看了都知道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实际上两人确实在交往，这不是需要隐瞒的事。
窗外五颜六色的伞交织着，但是他的意识完全被右边的两个人吸引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向那俩人，只见村上正在玩弄着雏乃那如棉花糖般的秀发，而雏乃没有制止他的动作任他玩弄。
忽然，他注意到村上穿的衣服和昨天一样。昨天的饮酒会上他觉得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上村穿的条纹衬衫很有趣，至今还印象深刻。如此说来两人在饮酒会后就一起回家了。
他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他努力不让自己过多思考，却又无法不去多想。如果能够实现一个愿望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和雏乃灵魂交换一天，这样他觉得自己就能够放弃了。……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眼眶热了起来，于是打了个哈欠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泪光。
长长的授课结束后，学生们纷纷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宇野。”
他的身体一震，怯怯地回过头去，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的男人正俯看着他微笑着。
“你干嘛那么战战兢兢？”
明明没有人可以读取他的内心想法，但他还是不自觉地将双手藏在了椅子下面。
“都是因为你突然叫我。”
“可以借我之前上课的笔记吗？”
他合上笔记本将本子交给了村上。
“谢啦，我去复印以后马上还你。”
村上说着接过笔记，然后歪着头。
“你的眼睛好红。”
“……我刚才一直在打哈欠。”
“我理解。后藤的课总是让人想睡觉。”
村上和雏乃一起离开了教室。他回过头来，只见窗外依然下着雨。淅淅沥沥……却没有声响。
他久违地梦到了大学时代的事。手机的闹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六点三十分。天依然很暗。他掀起窗帘，窗外和那时一样飘着细雨。
宇野裕贵慢慢地起身，刷牙洗脸换上西装，然后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慢慢地喝着。
七点十五分他离开了公寓。最近常常下雪，今天下的则是雨。尽管如此一月初的天气还是非常冷。车站人群拥挤，宇野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伴随着轰鸣的音乐声走进电车，满员的电车里人满为患。
宇野一边想着人就想家畜一样，一边调大了耳机的音量。用音乐的世界来逃避现实，压迫感就少了一些。
曲子播到了那首名叫《save yourself》的歌。“可是，总觉得这首歌很酷呢。”与曲子不同的声音在宇野的脑子里回响着。一直以来他都只听西洋音乐，而且听的都是鲜为人知的原创歌手的歌，说出来也只有几个西洋乐真粉会知道。
“宇野你平常都听些什么？喜欢谁的歌？”
野营的时候去买东西在等收银员结账的时候宇野被如是问道。他说了名字，上村如他所料地回答“不认识”。
“给你听这个。”
宇野拿出插在胸口口袋的IPOD递给上村，上村将一边耳机塞进耳朵里然后操作着手上的IPOD。听了几秒后，他说了句“好阴郁”就还给了他。
“可是，总觉得这首歌很酷呢。”
歌曲播放了不到三十秒，液晶屏上显示的歌名是《save yourself》。
“可是，总觉得这首歌很酷呢。”
一直以来如幸福的咒文般不断回响的话语，今天似乎显得格外清晰。大概是因为今早做了那样的梦吧。
一定是因为那个。昨天，他收到了加加美寄来的结婚请帖。加加美和村上的关系很好，他一定也发了请帖给村上。一想到阔别六年或许会再见到村上，他就会提醒自己不要被冲昏头脑。
这是一种自卫的本能吧。如是想着的时候，电车到达了离公司最近的车站，他也得以从家畜小屋里解放了出来。
综合媒体部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无人的楼层和白天的时候有着天壤之别，非常安静。宇野打开电脑查看邮件的时候，其他职员也陆续来上班了。
“早上好，宇野。”
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上司川崎从他的背后走过。穿着女式西装的她英姿飒爽。
“早上好。”
川崎粗暴地将包扔到椅子上。
“对了。”她回过头来。“宇野，你早上去一趟仙水社吧。昨天虽然和负责人谈过了，但只是在电话里说还不够。”
宇野歪着头。
“我去好吗？”
仙水社的工作是川崎负责的，自己只是协助。
“我今天中午有事走不开，就算是敷衍的理由你也要去给我问回来。”
“知道了。”
宇野一边想着今天必须得加班了，一边机械地回复着邮件。
工作直到晚上七点之后才结束。打包好物品后，川崎回到了办公室。傍晚的时候隔壁资料室还在开着会，可是六点一过部长和课长们都回家了，剩下的全是底层的员工。川崎从自己的桌子里拿出了一面大镜子，然后开始堂而皇之地补妆。“呐，宇野你之后有什么安排吗？”她如是问道。
“没什么安排。”
“我等下想去喝酒，你陪我一起去吧。”
因为没有特别值得拒绝的理由，于是宇野只能回答“好”。一起去居酒屋的人包括川崎、宇野和后辈水木与须磨四人。
一行人最初聊着仙水社的话题。那是一家制作期刊书（形式为杂志而内容具有书籍性质的出版物。日语里表示为mook，和制语，是magazine（杂志）和book（书籍）的合成语。）和实用书（对日常生活有用的关于技能、知识、情报方面的书籍）的小出版社，这次他们准备出的钓鱼杂志要附送DVD，于是请了川崎的团队来制作。设计决定好后，工作就朝着预定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可那边的负责人突然让他们暂停手上的活，也不给明确的理由。没有办法于是宇野只好直接上门去询问，结果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事情似乎是由DVD的出演者对盘面的设计不满引起的。
设计方案已经通过以后，负责人不好意思提出想要变更设计，可是工作又不能按照原来的设计进行下去，于是提出了停止制作。结果把话跟设计师说清楚后，设计师一句怨言也没有就帮他们改了设计，问题也立刻迎刃而解。
“一开始把事情说清楚不就好了吗！浪费了我半天的时间！”
才喝了两杯，川崎就好像自控机失灵了一般，大声地说着。齐肩的发型非常能展现她37岁的洗练形象，过去她曾是宇野的教育主管。正因如此，宇野总是难以违抗她的命令。
宇野工作的“mountain top“是一家中坚的综合商社，内部分为好几个部门，宇野所属的是“综合媒体部”，专门负责杂志和定期刊免费附送的CD和DVD的制作。
虽说实际进入公司工作后发现这是份不错的工作，但是最近有大手公司进入了这个领域，对客人的争夺变得激烈起来。上面提出“要多争取一些合约”，所以最近川崎的压力有些大。
“哎，真不想在这种休息的时间还去想工作的事。你们没有其他有趣的话题吗？……呐，须磨你有什么点子吗？”
没空应付聒噪的上司，新人须磨用凶器般长长的指甲不停地玩着手机。虽说是新人，但进公司也快一年的了，四月有新人加入的话她也是前辈了。
“我在想该更新博客了。”须磨说着完全不看川崎。
“你给我回到这边的世界来，水木你是怎么教育她的？”
愤怒的矛头转了个方向，指向坐在川崎对面的水木，他像尊木雕熊般一言不发。比宇野小两岁的须磨教育主管水木曾向他抱怨过“她活在和我们不同的世界”，于是宇野也帮忙了对磨的指导。
须磨的许多行为都让宇野吃惊。她从不剪那长长指甲，也不使用敬语，而她画的妆浓到让客户都惊叹“她是应召女郎吗？”她的传奇事迹简直一言难尽。可是她对面向年轻女性的商品都有很敏锐的嗅觉。总之，虽然她的外表让人不敢恭维，但工作能力不算差。
大约是博客更新完了，须磨总算放下了手中的手机，然后突然叹了口气。她那戴着美瞳的眼睛与宇野正面对视了，浓密得如毛毛虫一般的睫毛无论何时看都会吓到宇野。
“说起来，宇野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啊，果然。”
须磨爽朗地笑了起来，旁边的水木敲了她的头一下说道：“你这样也太失礼了。”
“啊，对不起。”
须磨以一点诚意也没有表情道着歉。
“宇野看起来就不像有女朋友的人。怎么说呢，感觉他很老土没有魅力。”
坐在宇野旁边的川崎像只野猫一样用门牙咬着章鱼腿吃着。
“就算没有女朋友，总会有喜欢的人吧？”
水木的话让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宇野。
“嗯，是有一个……”
“看吧，果然如此。”
水木一脸胜利的得意表情，川崎则盯着他的脸问道“你喜欢的人是我们公司的女孩？”
“不是，是大学时代的同级生。”
“你没告白吗？”
须磨深入地问道。
“他有恋人了。”
“抢过来不就好啦！”
异世界的新人说出了不负责任的发言。
“你也想想宇野的性格，他不是那种夺人所爱的人。”
听完水木的解释，须磨玩弄着胸前的劣质塑料珠子串成的项链，说了句“可是……”。
“不能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人的话，对对方的心意不会减退吗？这份心意还不如投向会喜欢上自己的人更有建设性。”
水木叹了一声：“从你的口中听到建设性这个词真是不可思议。”
“你从大学开始就只喜欢那个人吗？”
宇野一直觉得须磨的说话方式就像松弛的螺丝一般。
“嗯。”
“那么现在还有见面什么的吗？”
宇野抚摸着下巴。
“没有，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须磨“咦”了一声，嘴像鸭子般撅了起来。
“这也太恶心了吧。”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些失礼的话呢！”
水木用中指弹了她的太阳穴一下，须磨撅嘴叫了一声“好痛”。
“可是，这也太沉重了吧。简直就和跟踪狂一样充满怨念。我可受不了这样。”
“你给我自重！宇野和你这种半年就换一个男朋友对恋爱随随便便的人不一样。”
宇野一边听着水木和须磨的对话，一边笑了出来。
“没关系，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
听到他的回答，须磨说了一句“看吧。”然后瞟了水木一眼。
“快点找个人交往如何？我可以介绍我的朋友给你。我认识的人里有喜欢老实男人的女孩哦。”
须磨的眼神里充满认真。
“宇野，你还是拒绝的好。这家伙的朋友肯定都和她一个调调的。完全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让你无法解脱。”
听了水木的话须磨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好过分。”
关于他的恋爱的话题就到此为止，然后话题转向了川崎的老公喜欢足球，甚至还为此远赴海外看球。这事宇野之前也听说过，他只是随便听她说着然后附和一下。
饮酒会变成了压力积累太多的上司的牢骚发泄场，直到晚上两点左右才结束。
其他三人说要去唱K，宇野婉拒了。他解释说自己不擅长唱歌而且也有些累了，他们也就没有强求。
和三人分别后，宇野一个人走在黑暗的夜路上。白天下了雨，风里的湿度很大而且很冷。川崎说“到了四月会有新人入社，今年的就交给你了。”因为去年是水木负责，所以她现在先给他个提醒吧。
宇野想象着村上现在怎么样了呢？他应该工作能力很强，现在已经当上个小官了吧？这个性格开朗的男人被上司看好被下属信赖……休息日的时候应该也会去野营吧？
宇野停止了想象，去野营的话他的身边一定会有雏乃陪着。
……村上是宇野大学时代的同级生。身高很高，脸也很端正，他就算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效果也比自己好几倍。他周围聚集的人都是些帅哥美女，非常引人注目。
他们学部虽然不同但偶尔会有些课重叠而一起上课。每次看到他，宇野就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类人，宇野常常思考这样巨大的差别到底是哪里来的。这倒不是对村上的羡慕，而纯粹是他的兴趣。
“呐，能打扰一下吗？”
被那个男人搭讪是在入学大约两个月后。之前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宇野并不认为村上在跟自己说话，他不禁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说你对野营有兴趣吗？”村上一脸灿烂的笑容如是问道。
他不喜欢户外活动，比起来他更喜欢在家里安静地看书。想问理由的时候对方先开了口。
“野营是非常开心的事哦。大家一起做饭，搭帐篷。不过我不喜欢爬山那种累人事。总之大家可以通过野营融洽相处，玩乐吵闹，我想为此成立一个新社团，可是现在人数不够。”
他不是有很多朋友吗？他没有先去问问他们吗？难道他的朋友也嫌新成立社团很麻烦，明确表示“我还是算了”？
“只是挂个名的话，可以的。”
村上爽朗的笑容眼看着僵住了。宇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可是他搞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短暂的沉默过后，村上僵硬地笑着说：“你不愿意的话不用勉强。”
“之前你不是在食堂看本桥芳广的书吗……那是冒险家的书。我也看过。还以为喜欢那种书的人一定会对野营感兴趣。”
虽说他是要凑齐人数，但也不会随便拉身边的人。所以更不需要别人“挂名”。宇野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渺小又可耻的人，真想立刻消失。可是无法逃避的现实就在眼前。
“对不起。”宇野道歉，“我比较认生，也不太喜欢群体行动，所以参加了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我并不讨厌……野营。”
他低下头解释着，稍微撒了点谎。
“你感觉不像认生的人，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跟谁都能立刻搭上话。”
他抬起脸，村上脸上的僵硬逐渐被温柔的笑容取代。
“总之你先登记一下，觉得有趣的话就来参加吧。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于是他们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
“拜拜。”村上拍着宇野的肩膀说道。
村上虽然有些轻浮却不是坏人。他那灿烂的笑容也在宇野心中留下了奇妙的印象。
那之后，偶尔一起上课的时候村上会主动跟他打招呼。比如“最近还好吗？”或者“今天你看的是什么书？”之类不痛不痒的问话。村上每个月都会发一个邀请他参加野营的短信。刚开始宇野是拒绝的，后来短信被朋友加加美看到了，他说想参加，因为野营社团里有他喜欢的女孩子。
就这样，宇野和加加美一起第一次参加了野营，那次非常有趣。虽说村上很有行动力很开朗，但也会犯傻。他们第一次参加野营的时候，村上忘了买烤肉的调料，直到肉烤好了才发现，而附近只有便利店，会开车的人都喝了酒没法去买，于是大家只能吃撒了盐的烤肉。虽说撒盐的烤肉也很美味，但大家还是不忘嘴上逗着村上玩地责备他。
“我也不是想忘才忘的啊！”
村上像个在老师面前拼命解释的小学生一样，完全没了平时那种难以接近的印象，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爱。那时作为惩罚，村上去便利店买了雪糕请全体参加者吃。
在十五、六人的集团里，一起外出，一起吃东西，一起笑，一起喝酒，一起睡觉。确实就像村上说的那样并不困难，那是个很快乐的社团。
此后，加加美为了追女孩而常去参加野营，宇野也总是会被叫上。不知不觉间他们都成了社团里的常驻社员。每次野营村上都会忘记带东西，或者做糗事，这也成了社团里的名人名事。
宇野的目光总是追随着村上。……只是看着他就会很开心。他在岸边玩耍时脚下一滑全身都弄湿了；只有他一个人被蜜蜂追而引起大骚动；不知道他在哪里发现了被丢弃的猫，然后给所有参加野营的人发短信征集饲主，因为想养的人很多，弃猫不够分最后他只能抱头苦恼。
只不过是一起参加野营而已就能如此开心，宇野想象着如果能和这个男人成为朋友，一定每天都会过得很有趣吧。
可是村上对所有的社员都一样，他的身边总是围着什么人。他想成为和村上距离更近一些的朋友，想成为特别的一个。朋友是自然发生的关系，只要意气相投，兴趣相合自然就会拉近距离。对自己来说朋友就是这样的关系，只有村上比较不同。
就算想接近村上，可是自己一向口拙，和他的兴趣也不同。知道村上喜欢足球之后，宇野也看了几次比赛，可是在教室里总有朋友围在村上身边，他也无法插进去和他说话。
社团成立约两年后，从短大插入他们学校的女孩齐藤雏乃经朋友介绍加入了社团。她身材娇小，手脚纤细，肤色白皙，混血儿的她有着薄茶色的发色，和棉花糖般又软又蓬的卷发。
雏乃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村上的表情宇野至今不会忘记。他的嘴半开着，痴痴地看着她。
“喂喂，村上，你别看美女看入迷了。”
加加美揶揄他，村上不像平常那样轻浮地带过而是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他在一旁见证了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倾心，并坠入爱河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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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乃第一次参加野营的时候，村上一直情绪激昂。每次看到村上的时候宇野都会觉得很开心，但这次他的心底却泛起了莫名的痛意。
烤肉结束整理完之后，大家围绕在火边聊天时，宇野突然发现村上的人不见了。明天的早餐轮到宇野准备，他想跟村上确认一些事。问了好几个人之后，加加美的女朋友未来告诉他“他去桥那边了。”
“不过你有事找他的话还是晚点再说比较好。”
可是再等就晚了。宇野没有仔细思考未来话里的含义，他向着桥那边跑去。在没有铺柏油路的林间小道上只能靠着月光前进。在快要到达的时候他看见了人影。向那里接近之后他停下了脚步，村上不是一个人。
“那个……那个，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和我交往。”
空气中回响的村上的声音和平时不同，有些颤抖。宇野立刻抬脚往回走。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村上从一开始就很中意雏乃。对的，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
十五分钟左右回到了篝火边聚集的同伴中间的村上与雏乃牵着手。他像是展示战利品一般地将两人紧握的手稍微举起，并开心地报告“我们开始交往了。”
“果然啊！”“太好了”之类的声音向两人招呼，而宇野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整个人都呆愣起来。
这种感觉就算到了野营的次日，回到家里也没有消失。只不过是认识的人有了恋人，仅此而已。加加美告诉他他和未来交往的时候，他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他连大学也不想去了，休息了两日。而在家里他也只是躺在床上发呆就这样度过一天。到了第三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喜欢上村上了。想要接近村上或许就是恋爱感情的驱使，可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尽管是他先认识村上的，但村上喜欢的人是雏乃。而且对同性对象来说，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没有任何希望。
村上和雏乃交往后，宇野就开始拒绝参加野营的邀请，用研究会很忙，要回老家……之类的借口。他不想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那只会让自己更加悲惨。
“宇野。”
不断拒绝邀请的一段时间之后，村上叫住了他。上完课后坐在教室最中间位置的村上特意跑到了他所在的最后一排靠窗边的位置。
“最近社团都不见你露脸。”
就算交了女朋友，村上那极为明媚笑容还是一点也没有变。他的胸口却像被刺中一样一阵剧痛。
“我有很多事要忙。”
“下次你会来吗？就是下周。”
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吧。他想退出社团。可是要找什么理由呢？比如研究会突然忙起来了之类的……
“你一直都会在社团露面，所以现在见不到你好寂寞呢。”
如是说的村上脸上真的显出几分寂寥。就算他去参加野营，也没怎么和村上说过话，尽管如此村上却会在意自己“不在”的事，他感到很高兴，于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下周会去。”
结果他再次去野营露脸了。参加野营还是和以前一样开心，但是他不想看到村上和雏乃在一起，所以只好努力不去看，结果这样弄得自己十分疲惫。躲在没有人的树荫下，他的心里不断地咒骂着。上村好过分，真是过分的家伙。完全不了解别人的心情……
“你没事吧？”
听到被自己咒骂的男人的声音，宇野慌张地抬起脸。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
对了，他虽然容易忘东西，常会做糗事，但却是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男人。
“我没事……只是站起来会有点头晕。”
说完，村上在宇野身边坐下。为什么要坐在他旁边？他虽然很开心，可是会因此心神不宁，因为刚才他还在骂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村上窥视着他的脸问道，宇野说不出一句话。
“加加美说宇野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也不来参加野营了，我也很担心你。你要是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村上在担心自己。仅此而已就足以让他高兴得像白痴一样忘乎所以。尽管他知道村上不过是关心一下认识的人，没有更进一步的感情。
“只是因为最近有点忙而已，我没关系的……谢谢你。”
宇野如是说完，村上将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上。
“那就好。”
那只手的触感让他想要哭出来地高兴。就算在树荫底下，村上的笑容也无比闪耀炫目。
“我虽然喜欢吵闹，但也喜欢清净。总觉得在宇野身边我就能够沉静下来。”
就在高兴就要盛不下溢出来的时候，村上一句“就像和雏乃在一起时一样”让满溢的喜悦瞬间归零。
远处有人在叫村上的名字，他回了一声“哦”便站了起来。
“你好好休息吧。”
村上就这样离开了。他明明说了很多让自己高兴的话，可现在却比刚才一个人独自抱怨时更悲惨。村上喜欢雏乃。不管自己如何抱怨，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结果他还是没有退出社团继续参加着野营。因为雏乃开始实习后变得忙碌起来，很少来参加野营。没有雏乃在村上身边，他看着村上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第三年的时候，社团终于被大学正式认可了。那年，发生了一件事。有一个学妹看上了村上，并且一直用灼热的视线看着他。就算村上已经有了雏乃这个公认的女朋友，她也忍不住想要得到村上。
就算在雏乃眼皮底下，她也一副露骨地想追求村上的姿态。而决定性的事件则是在赏红叶的那次野营。那时雏乃也参加了。
“不好意思，请你不要碰我。”
在烤肉用的炉灶上升火的村上清楚地对紧贴着自己的学妹如是说。
“咦？啊，碰到你了吗？对不起。”
没有恶意的女孩用装傻的语气道歉。
村上沉默了一回，然后开口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呃……”学妹用暧昧的言辞含糊回应道。
周围装作没看见的人都屏住一口气。
“不喜欢就好。我有女朋友了，和其他女孩粘在一起，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担心，请你注意一点，抱歉。”
村上的口气虽然柔和，但清清楚楚地表示了拒绝。那个学妹一脸能面的表情挪开了脚，最后就这样离开了。
“真痛快。”
宇野背后同学年的名叫三泽的女孩吐出一句话。
“那家伙活该。”
宇野的感觉没错的话，三泽也喜欢村上。妒忌这个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的学妹，厌恶她露骨的追求，但是看到雏乃为此露出难过的表情后，自己的抑郁也稍微得到了缓解。这些不过都是不被选择人的自作多情。雏乃没有任何错，除了和村上交往以外。
干脆地拒绝了学妹，村上守护着雏乃。宇野突然开始妄想，就算自己是女人，向村上告白之后村上肯定也会像那个学妹一样被拒绝吧？
那之后，那个学妹就不再参加野营，大约半年之后，宇野看到她挽着个不认识的男人手臂走在大学里。你以前不是很迷恋村上吗？怎么现在就喜欢上其他人了？结果也就是这种程度的心情而已，宇野冷眼旁观着。
在几个人妒忌的视线底下，雏乃和村上顺利地交往着。四年级的时候，村上很快就被大企业内定录取了，剩下的学生生活里他一心专注于野营，过得很快活。
而早早被中小企业内定录取的宇野也和他一起参加着野营。可是几个很有个性的学弟学妹入社后，村上和他们非常合得来，他和宇野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虽然觉得有些寂寞，但一直很开心的上村大概不会注意到自己和同级生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毕业典礼那天，觉得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宇野无论如何都很想和村上说话，典礼结束后，宇野奋力地寻找着他。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他。宇野焦急地心想他该不会已经回去了吧？就在宇野准备拨打那个没有为私事拨打过一次的号码时，他在野营社团活动室的门口看见了村上，他正和三泽在一起。
……三泽拍了村上的肩膀一把，然后向这边跑来。在他们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只见三泽一脸开朗的表情对他说“宇野君，再见。保重哦。”背后的村上没有看向这边……他的表情不是悲伤，而是困扰。
“啊，宇野。”
注意到他之后，村上出声和他打招呼，他的表情还带着困扰的余韵。
“你和三泽说了什么？”
宇野如是问，一向直白的男人罕见的含糊不清地“啊……呃……”了几句。然后他的视线和宇野的对上了。
“难道你听到了我和三泽的对话？”
“没有。”
虽然宇野否定了，但村上似乎并不相信，“哈哈”地笑了一声。
“三泽向我告白说她一直很喜欢我。”
他像喝下了铅一样，肚子里一沉。
“……那个……”
“你不吃惊吗？”
面对村上的反问，宇野说不出话来。
“难道你早就注意到了？”
宇野低下头，暧昧地说出了“大概吧”。
“果然如此……我也隐隐觉得三泽大概对我有意思，可是我已经有雏乃了，无法去考虑其他人的事。”
村上注意到了三泽对他有好感，然后佯装不知。他的心脏前所未有地鼓噪起来。因为三泽和自己处于同样的立场，所以宇野注意到了她的心意。可是三泽不会像露骨的学妹那样接近村上，刺探对方的心意，只是在一边旁观，和自己一样。
“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所以她想将心意传达给我。三泽毕业以后要回老家，以后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总觉得……非常对不起她。”
“为什么？”
村上歪着头。
“如果她没有喜欢上我的话，说不定已经交到男朋友了吧。因为三泽迟迟交不到男朋友还说‘没有配得上我的男人’时，我对她说‘你不要这样居高临下’。”
如果村上注意到了三泽的视线，那么他或许也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了……他一直在看着他，他一定注意到了吧？
上村有些粗鲁地用手梳了梳头发。
“我是不是不该想那么多。三泽说只是想将心意传达给我，照她的话所说的就够了吧。可是总觉得怎么说呢。之前就算我想让她放弃，也没有‘她喜欢我’的证据，我也无法对她说‘放弃我吧’。”
不知是温柔还是傲慢的男人，让宇野感到很焦躁。三泽是知道的，她知道村上非常喜欢雏乃。就算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也想呆在这个男人身边，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却不了解呢？
“……喜欢你的人，不止三泽一个，我想还有其他人。”
村上惊讶地看着他。
“咦？是谁？”
村上的眼瞳中写满疑问，宇野既有些丧气也有些安心，虽然他注意到了三泽的心意，却没注意到他的。他不会让他知道。
“我不会告诉你的。既然没有注意到，我想你也不必知道。”
村上以认真的表情低语着“这样啊。”
他的眼泪几乎要涌出眼眶，但他拼命的强忍着，就算哭出来，他也无法解释掉泪的理由。
毕业之后宇野一次也没有跟村上联系过。野营社团的社员们关系都很好，宇野想毕业后大家会不会也能聚在一起去野营呢，结果一次也没有过。
就职三个月后，宇野在街头果然遇见了加加美。那时他们说起了村上，听说他的工作很忙，连周六和周日都不得休息。他知道的关于村上的情报就到此为止。他和加加美还会互寄贺年卡，所以这次加加美寄来了结婚请帖。
他从来没有如此喜欢过一个人，让他有喜欢的自觉的人也只有村上一个。所以他不知道这份恋情要到何时才能结束。
就算不再见面也已经过去了六年。尽管如此，自己心中的村上还和那时一样，一脸极为明媚的笑容，闪耀着耀眼的光辉，这样的记忆一直住在他的心底。而无论男女能让自己比对村上更动心的人，一个都没有。
恋爱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呢？是像自己这样就算见不到对方，感情却还能如此持续下去？或是像大三时那个豁出去的学妹那样，觉得不行就转移目标？又或是像告白后就回老家的三泽那样有了归宿就结束一切？
毕业典礼那天，如果他说了“我也喜欢你”，那么一切就会结束了吧？可是他的话一定会让村上露出比三泽时更困扰的表情。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村上和三泽的话……他像孩子一样妄想着。那样的话，村上说不定会选择三泽。但如果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和村上还活着的话，村上也不会选择自己。
他已经受够了。想这些事一点意义也没有。村上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意。自己一个人单方面地想这些事，也都是些无用功最后只会消失殆尽。须磨说的话是正确，这样没有建设性。
他就像在跑步机上跑步一样，无论他怎么跑都没有终点。
忘了村上的话，他说不定就能喜欢上其他人了。他取出手机。让一切都结束吧。就像三泽那样。不管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感受，只要能让自己解脱，就说出喜欢吧。
显示着村上名字的号码只要按下就能够联系上他，可是他却无法按下去。多年来提不起的勇气，现在也依然提不起来。
宇野把联络工具放进了口袋里，然后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颊，像淋雨一般。沉重的水滴不会变成雪吧。
……还有婚礼。只要参加加加美的婚礼一定就能见到村上。他要对现在的村上说“我以前喜欢过你”，用不给对方带来负担的过去时。这次让一切结束吧，终结这段亡灵一般的恋爱。
他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像个白痴一样。可是从意识到这就是恋爱的那一刻开始，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自己这样被干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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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野来得太早了，酒店的会场还不能进入，来的人也稀稀疏疏。宇野在花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在大厅的沙发坐了下来，不停地环顾着四周。还没见到村上的身影。想要快点见到他与不想见他的心情交织着让宇野无法静下心来。
宇野看向酒店的窗外，有一棵樱花树，花蕾已经开始胀大，快到赏樱花的时候了。说起赏花，村上非常喜欢。他办过赏花兼野营的活动，这样依然不满足的他追着樱花一路北上，他和几个同好经常一起这样去玩。
“宇野！”
在签完名后一个穿着礼服的人向他走了过来。是野营社团的学弟武知。他和村上、加加美的关系特别好。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原来是体育系的武知挺直了腰板向他打招呼。
“学长你真是完全没有变呢。”
“没有这回事，武知你现在在做什么？”
武知说他在从事汽车制造相关的设计工作，宇野立刻和他交换了名片。
“我们是制作杂志附送的CD和DVD的，你们公司促销时需要制作的话，可以给你便宜点。”宇野用业务的语气说道。
“真的吗？”武知立刻接话。
宇野一边和武知说话，一边环顾着四周，他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你在找谁？”
眼尖的学弟注意到了他的举动。
“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村上怎么还没来……”
闻言，武知的脸僵住了。
“啊……村上吗？”他压低了声音，“那个人不会来的，加加美说了不会叫他来。”
“咦？为什么？他们俩吵架了吗？”
大学时加加美和村上都交了女友，四个人经常一起外出游玩。加加美和村上的关系比早认识村上的宇野还好。
“宇野你不知道那件事吗？”
宇野意识到武知的话有些意味深长。
“那件事？”
武知犹豫地看向天花板，然后自言自语般低语：“你最好注意一下。”
“村上到处向朋友借钱，而且他借了钱就不还了，闹出了点问题。”
宇野歪着头，借钱？谁向谁借？
“我也借了村上五十万，他到现在还没还。加加美说他借给村上的钱有上百万。”
闻言，宇野的脑子难以消化听到的事实。他听说过很多借钱不还的事，无论是现实里还是电视里都很常见，可是居然发生在村上身上……
“他对我说没钱做手术想向我借钱。听了之后我觉得不能见死不救，他以前给过我很多帮助。而且生病的话就无法工作了吧，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说让他尽快还钱，于是等了2年。可是这期间村上因为欠房租被赶出了之前住的公寓。后来陆续听说大学时代的朋友都在打听‘你知道村上住在哪吗’，原来和我一样被借了钱不还的人有五个左右。”
“啊，可是村上不是进大公司就职了吗……”
“第二年他就被辞退了。”
看到宇野露出吃惊的表情武知叹了口气。
“宇野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因为上司有问题，村上好像被连累了，第二年他的父母又过世了，最后沦落到超惨的地步。”
“他没跟我联络过……”
武知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悄声说：“我只在这跟你说，他父母好像是自杀的，所以家族里的人秘密将他们埋葬了。说是因为村上父亲的公司经营不善，借了钱还不上……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在雏乃结婚的时候。”
“村上结婚了吗？”
武知歪着头，然后“啊”了一声之后似乎了解了什么。
“村上和雏乃早就分手了。大概是三年前吧。父母过世后村上就落魄了，两人的关系也变得很紧张。雏乃是去年结婚的，对象是比她年长七岁的律师。”
宇野想起了下着雨的那天，在大学教室的最后一排，专注于玩弄雏乃那柔软的头发的侧脸。太难以置信了，那两个人分手了简直太难以置信了。像是等宇野受到冲击过后，武知才开口。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去年。我想这次要让他把钱还我，结果他却说又要做手术还想借钱。可是我不会再相信他了。而且我听小道消息说村上现在沉迷于小钢珠，所以我就问他‘你该不会用来玩小钢珠吧？’他听了以后气势汹汹地怒吼‘你这是怀疑我吗’，样子可恐怖了。”
学生时代的村上是绝对不会大声呵斥别人的。
“我的朋友在村上还住在巢鸭的公寓时去上门拜访过，他说看到有高利贷的人上门向村上讨债。村上父母借的钱应该用生命保险还清了，借的高利贷应该是花在小钢珠上了吧。小钢珠中毒的下场好像很惨的样子。”
宇野没玩过小钢珠不了解。
“好好一个人竟堕落到这个地步。”武知玩味般地说着。
“我以前觉得沉迷于赌博而向别人借钱这种事跟我没关系。只有那种层次比较低的人才会陷进去吧。可是看到村上那样，总觉得……他很可悲。到处借钱，没有朋友。大概因为了解过去的他的缘故，现在才会更加深感遗憾吧。……我已经不准备要回那五十万了。可是希望他也不要再给我添麻烦。我真害怕要是硬逼他还钱他会来刺杀我。”
那个村上……野营的时候在河滩边一脸炫目笑容的他变成了这样，简直无法想象。
“宇野你没有被盯上真是太幸运了。如果村上联络你的话，你就说自己很忙之类的蒙混过去，千万不要理睬他。”
性格开朗，英俊帅气，总是处于中心地位笑得一脸开心的他……
“现在村上人在哪？”
武知答道：“我也想知道，但又不想知道。多半就在哪家小钢珠店里吧。”
“宇野你看到现在的村上肯定会很惊奇吧，他的变化实在太让人吃惊了。大学时代的村上散发着艺人一样的光芒，大概就是因为知道他过去的光彩，才更加不能忍受他现在的堕落吧。”
就算婚礼开始了，宇野也一直想着村上的事。他想象着这个一连串的不幸降临到头上的男人。……不行，他无法想象落魄的村上。
不关己事的婚礼顺利地结束了，在武知的邀请下，宇野参加了二次会。二次会上换了衣服的加加美和未来也出现了。
这里有很多大学时的社团成员，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讲起了借钱不还的村上。受害者们都一遍又一遍地齐声说着“村上变了。”
二次会结束之后，宇野没有再去三次会，他独自走向地铁站。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着。今天是让自己的恋爱结束的日子。可没想到他不但没见到村上还得知了他的悲惨状况。
上了电车宇野没有坐下一直呆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要结束自己这段亡灵一般的恋爱，果然还是必须得见一见现在的村上吧。
如果看到了现在的村上他就会像大家一样幻灭的话……如果给自己心中那不必要的美化了的记忆写上最糟糕的一笔，说不定就能结束了。
“你最差劲了。”
宇野对着车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说道。他不在意那人堕落到何种地步又有多痛苦，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忘记”村上。他只考虑自己，没有半点温柔。他是真的喜欢那个男人吗？
他虽然试着重新思考了一下束缚着自己的名为恋爱的感情，但是这种复杂奇怪的东西根本不能清楚地用言语来表达，而没有经验的自己心中更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存在。
进入四月的第三周，宇野所在的部门举办了赏花会。今年入社一年的须磨和色川从早上开始就一起找地方，最后选了河边的一棵大樱花树下。是不错的位置。
买好各种东西后，到了下午六点，公司二十五个人开始赏花。除了场所换到了野外之外，气氛和平常在店里喝酒没什么不同。麻烦的是缺少什么东西得自己去便利店买。
现在正是赏樱的好时节，樱花盛放。风一吹，花瓣就随风飘落。宇野手上的粗卷寿司沾上掉落的花瓣，他就着花瓣吃起来。
“真是风雅呢。”
闻言宇野慌忙看向身边的人，只见川崎微笑着。
“只是因为拿下来太麻烦了而已。”
川崎意味深长地用鼻音“哼”了一声，膝行靠近宇野。
“你真的交到女朋友了？”
“没有。”
“可是你从上周开始就不加班，一下班就立刻回家，不是吗？须磨自信满满地说‘绝对很可疑’。”
宇野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那么快就回家？”
“我最近想搬家，下班回家要整理东西。”
川崎拿起一块面前冷掉的马铃薯。
“是吗？准备搬到哪？”
“我考虑到巢鸭那边。”
从武知那里听说了村上的事，大约是两周之前了。那之后宇野每天一下班就立刻到巢鸭那边的小钢珠店挨家地查看。他期待着会不会在哪里遇见村上，但是至今还没有碰上这样的巧合。
虽然村上以前住的公寓在巢鸭，但宇野并不确定他现在还在那附近。
老是往那边跑逐渐让宇野感到麻烦，公寓也到了要续租的时期，所以他才想到要搬到巢鸭。不过他并没有特别喜欢巢鸭，那边离公司也不近……
他觉得这对他的人生来说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可只是想象村上变成“落魄男”的样子，也不能结束他心中的这份感情。
“真讨厌~”
妖媚的声音从右边传了过来。在花下聚会的人多种多样，既然有聚会的公司职员，也有学生那样的集团，还有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们组成的团体。
他们旁边的那群人里，虽然男人们有的穿着西装有的穿着普通便装而且各个年龄层的人都有，但是女人们都画着浓妆，一头乱发且情绪高昂，相当引人注目。
这群人感觉像是小吃店的客人和员工。女人们的裙子都非常短，引得宇野公司的男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隔壁，女职员们则瞪着这些男人们。
十一点的时候，为了赶上末班电车，mountain top的员工们都开始准备收摊。周围还有很多兴致高昂的团体，有些人打算玩通宵吧。现在的气温就算睡在户外也死不了。
右边的集团也开始收拾了，一头卷得像线圈一样的茶色卷发的年轻女孩手上拿着塑料袋将垃圾一点一点地捡起来。
“这个人睡着了，该怎么办才好？”
卷发女孩踩了踩蹲在地上的男人的背脊。
“村上这人真是麻烦死了。”
四十岁前后的女人恨恨地咋舌。
听到村上这个名字，他立刻凝视起那个蜷成一团的男人来。村上不少见，是个烂大街的姓。
“他还欠我们钱呢，居然还敢来这里聚会。呐，小香，这家伙的会费交了吗？”
卷发的女孩慢吞吞地答道：“还没有。”
“果然！谁要照顾连钱都不付的家伙啊！”
女人说完抽出了垫在下面的野餐布，男人像草原上的尸体般滚落。
宇野向那个没有人关心的大块物体走近……然后俯视着那人。只见那人一头乱发满脸胡渣。可是宇野意识到从他的眼形和嘴形看来似乎就是村上本人。不，这绝对是本人。确定的一瞬间，宇野的心脏激烈地砰砰直跳。
“你找这个人有什么事吗？”
宇野回过头，只见刚才的卷发妹在胸前十指交合地看着他。
“啊，没有……那个，这人是村上隆人对吧？”
他的声音莫名地高昂起来。卷毛妹歪着头，用长指甲玩弄着茶色的卷毛道：“我不知道村上的名。”
“我是他大学时代的朋友……”
闻言，卷毛妹举起右手喊道：“妈妈。这个人认识村上哦~”
闻声刚才态度恶劣的四十岁女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她像在鉴定什么似的将宇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如你所见，村上醉倒了，我也感到很困扰，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家在哪~”
妈妈一脸为难的表情，用手靠在脸颊上叹着气。宇野吞了吞口水。
“……这样的话，我送他回家吧。”
“咦？那也太麻烦你。”妈妈一边客气，一边媚笑着继续说：“可是我们也束手无策，能拜托你吗？”
宇野对赏花的干事把事情说了一下：“刚才碰见了一个喝醉的朋友，我得照顾他。”然后就离开了会场。
以前村上就是喝醉后会马上睡着的类型，现在似乎也没有变。不过和那时比起来，他现在睡着的侧脸更生动，而且充满了油脂。
“你还认识我吗？村上。是我，大学时和你同一个社团的。”
宇野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回答，他只是嫌烦的“嗯”了一声。
“你家在哪？”
“宇野。”
宇野转过头看向背后，只见须磨抱着一大包东西站在那里。
“醉成这样的人已经说不了话了吧？你还是放弃的好哦~”
丢下一句正确的建议，须磨就像个孩子一样挥着右手回去了。是的，如此一来就没办法了。只能把他带回家了……
宇野伸出手，摸到了村上。他的手颤抖起来。虽说村上拍过他的肩膀摸过他的头，可是他主动触碰村上还是第一次。
宇野抓住了那充满坚实触感的手臂，一边感受着村上的重量一边将他拉了起来。村上的身子靠在他身上的时候，一股强烈的臭味扑鼻而来，他差点因此而松手。宇野注意到那像是大米腐烂后的恶臭是从村上头上传来的，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放手。如果不撑着他的身体，村上就无法行走。
人居然可以恶臭到这个地步……甜美的感情都被吹走了，宇野忍着想吐的感觉，拼命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宇野扶着村上走出了赏花的会场，来到大街上等计程车。大概因为很多人觉得等末班电车太麻烦，都在排队等计程车。在排队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他们前后都出现了一些间隙。因为村上很臭，大家都和他们拉开了距离，简直就像要避开脏东西一样。宇野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一样，不禁深深地低下了头。
好不容易坐上了计程车，车子开了之后，宇野赶紧打开了车窗。
“对不起，这味道有点……后面还有客人。”
没有被司机这样拒绝，宇野也得以呼吸外面的空气，真是谢天谢地。
到达公寓楼后，宇野踉踉跄跄地扶着散发着恶臭的村上上了入口的楼梯。在电梯中简直就是地狱，整个空间都被臭气笼罩。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呆在村上身边，可是密闭的空间里无处可逃。
终于把村上带进了家里的宇野让他坐在玄关帮他脱了鞋后，他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撑着他的宇野也被他连累了倒在玄关。他的头撞在了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痛……”
宇野意识到村上打着嗝颤动着肩膀，他有种不好预感。就算想逃，身上还压着一个沉重的身体，让他无法马上行动。无论如何他要快点抽身，就在他推开村上肩膀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呕——”，还带着温度的呕吐物洒满了宇野的上半身。又酸又臭的味道传进宇野的鼻腔。他推开了村上立刻跑进了厕所里……吐了。吐完之后，胸口上又传来了村上的呕吐物的臭味，他再次吐了。吐到胃里空了之后他脱掉了衬衫，用塑料袋包着丢进了湿垃圾的袋子里。他连洗都不愿意。
宇野冲了个澡，换上了T恤，然后来到走廊，村上就在呕吐物中熟睡着。忍着还想吐的欲望宇野开始打扫起来。大部分的呕吐物都吐到他的身上了，虽然村上的脸上也被呕吐物弄脏了，衣服倒是没沾上。
宇野拉着像尸体般一动不动的村上来到客厅。在赏花会场时夜色太暗他看不清楚，现在在明亮的荧光灯下一看，村上简直脏到极点。他的袜子是全黑的，而脱下袜子他的脚也是黑的。他的手和脸也是一片浅黑，还覆盖了一层油脂。或许他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
沙发可以作为让他睡觉的地方，可是让他睡上去会弄脏沙发。让他睡在地板上的话……烦恼的最后，宇野拿来了床单铺在沙发上，然后把村上抗了上去。他用床单当毛毯盖住了村上，包裹恶臭物的作战成功了，既看不到也挡住了一些臭味，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总算把村上打点好后，宇野叹了口气。他看着这个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如果这样的村上在电车上坐在他身边，他或许根本不会发现他就是村上。
这就是他大学时代喜欢的男人现在的样子。这个男人是谁？这个衣衫不整的邋遢男人到底是谁？这就是那个名叫村上的美丽又有魅力的生物堕落的结果吗？
宇野认真地俯视着这个男人。六年的时间过去，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变得很邋遢，很落魄，就算如此这个男人是村上。
如果在六年前，他一定会觉得村上住在他家是个大事件，可是现在他完全可以泰然处之了。被恶臭的呕吐物攻击的事实在太过凄惨，它将一起都吹散了。
宇野去刷牙时，客厅的灯调到了最暗的光线。而这时沙发上的白色隆起处传来了没品的巨大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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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折磨大家，直接一口气更到结局了，内容很长，祝各位看文愉快
其实我也想泪奔求后续。。。好喜欢这篇的说。。。
第二天早上宇野还是如往常一样被手机闹钟叫醒。昨天喝的酒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全身都很累。走到客厅的时候，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传来，宇野不禁用手捂住了鼻子和嘴巴。他径直走去开窗，外面柔和的空气灌了进来，充斥在客厅的恶臭稍微缓解了一些。
散发着夏天在阳台放置的湿垃圾般的臭味的男人从床单间露出了有些肮脏的黑红的脸，睡得不省人事。
就算宇野叫他，得到的回应也只有吸尘器般“呼呼”的呼噜声。宇野拿出手机，试着拍一下村上的脸。他担心如果村上听到咔嚓声后醒过来的话他要如何解释才好呢？结果村上并没有醒。
到了上班的时间，村上依然还是没有醒来。
“好久不见。我在赏花会上见到了烂醉的你。和你一起的人也不知道你的住所，所以我只好先把你带回家了。宇野”
没有办法，宇野留下了这样的字条就离开了公寓。到了公司之后，当宇野照常查看邮件的时候，须磨喊了一声“宇野”便向他靠了过来。
“昨天你那位朋友没事吧？”
她那毛毛虫一样的睫毛向上翘着问道。
“嗯。他只是喝得太醉了。”
须磨“嗯”地附和着，她摩擦着被玻璃和贴纸妆饰得闪闪发光的指甲。
“那个人结婚了吗？”
“我想他还是单身。”
“这样啊~那他有女朋友吗？”
宇野这才注意到她在打探着什么，不禁吃了一惊。
“村上那种类型是你的茶吗？”
“虽然只晃了一眼，但他看起来很高大，感觉蛮不错的样子。”
听到须磨喊了一声“宇野”他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没有回答。
“他现在有点落魄。而且在金钱上也有点问题，对未来付不起责任所以我不能介绍给你。”
宇野用自己也惊讶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咦？原来是个烂人啊，我对这种散漫的男人才没有兴趣呢。”
失去兴趣的须磨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桌子。而旁边有人又拍着宇野的肩膀问道：“呐，金钱的问题难道是借钱？”
隔壁桌的川崎转着笔问道。
“是的。”
“到处跟朋友借钱？”
“你很了解呢。”
“那当然。我看你还是不要和他扯上关系比较好吧？”
川崎和武知说了一样的话。
“他以前是个很好的人。”
宇野说话的语气里混着微妙的优越感。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那也是过去的事吧。人是会变的。我参加去年的同学会时，看到以前的帅哥现在变成了秃子，害我吃惊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宇野笑着说“果然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
“你这个人太老实了，感觉很容易被别人做坏事。”
“没事的。”
他这么说并没有根据。可是他不会借钱给村上，也就不会有催他还钱的事，所以大概也不会激怒他被他刺杀吧。
他回家之后村上还会在吗？也许还在也许不在了。
“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
宇野打断和川崎的对话，离开办公室。他来到走廊的尽头，掏出手机，然后打开了今天拍摄的照片呆看着村上的睡脸。
他觉得还是照片比较好，无论他怎么看都不会有臭味。许久之后，宇野才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宇野的晚饭是在车站附近的牛肉盖饭店吃的。他买了杂志和果汁，离开便利店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是巢鸭的房产公司打来询问之前介绍的房子他考虑得如何的。
因为之前他觉得有九成的几率要搬家，所以去银行取了十五万日元准备用来做押金。可是现在他已经找到了村上，也就没有搬到巢鸭的理由了。
宇野请负责人取消自己的预约，一瞬间对方陷入了沉默，最后对方还是一句怨言也没有地答应了下来。
不断跑去巢鸭找人的那半个月一无所获，结果竟在偶尔外出赏花的时候再会了，宇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想见面之后似乎就被命运一样的东西牵引着。
走到公寓附近的时候，宇野注意到自己家的房间亮着灯。他的胸口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村上还在他家里。
他对快步走的自己说“要冷静”，或许是村上离开的时候忘了关灯。还是不要期待的好。
宇野打开了玄关的门，那里还摆着穿旧的运动鞋。虽然昨天没怎么注意，但他还有印象。这鞋子还是新品的时候，他是了解的。
从走廊尽头传出的大约是电视机的声音吧。宇野走到客厅窥视，只见村上在铺着床单一片狼藉的沙发上单腿撑起坐着，他向这边看了过来。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宇野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动弹不得。
昨天烂醉的村上没有开过一次眼，就像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偶一样。现在则不同。过去总是微笑着的脸庞现在没有一丝亲切，总是面无表情，尽管如此他的目光却十分锐利。宇野背后一阵寒意，好恐怖。武知和川崎说的“不要和他扯上关系”现在不断在他的脑中回响。
宇野注意到这样对视着一言不发的状况很不自然也是在许久之后了。
“好……好久不见。”
宇野出声向他打招呼之后，锐利的目光就从宇野身上移开了。
“赏花的时候你就在我旁边那摊，准备回家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你。”
村上粗暴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发出沙沙声。紧张的气氛被电视里搞笑节目的笑声覆盖了，有种超现实主义的感觉。
沙发前的桌子上放着杯面的塑料容器。难道这是他之前买来存放在家里的杯面吗……正当宇野这么想着的时候，村上意识到宇野正看着桌上的东西，他小声嘟哝了一句：“因为我肚子饿了。”
“啊，没关系，只是杯面而已。”
村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用缓慢的步调慢慢接近宇野，最后他站在了宇野面前。从他身上传来了难以形容的压迫力和臭味。
“……我没有地方住，”满是胡渣的唇用嘶哑的声音说，“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
宇野觉得很害怕。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所以很害怕。
“可……可以啊。”
村上挪动脚步回到了沙发上躺下。宇野则逃进了客厅深处的寝室然后关上了门。肩膀的力量瞬间被抽离了，他意识到自己在村上面前是多么紧张，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脸好可怕。村上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村上隆人。
那个男人说要“住一段时间”，他说的一段时间到底是指多长时间呢？一周还是两周？
完全预料不到后续让他感到害怕。但是在村上说“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的时候，宇野知道自己心中根本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宇野在便利店买了除臭剂和两份便当。在回家的路上宇野抬头看着自己家的房间，房间的灯没有亮，宇野感到有些奇怪。
他打开了玄关的门，脏兮兮的运动鞋不见了。来到客厅里只见一片狼藉的邋遢床单堆在沙发上散发着恶臭，村上的影子却不见了。
他离开了，这个事实让宇野呆愣起来。和昨天一样，桌上放着吃完后插着筷子的杯面。虽然一直让村上吃廉价的杯面也无所谓，可他还是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而买了便当。宇野将已经不需要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铺在沙发上的床单才过了两天而已就已经变成了淡茶色。只有杯面的空容器里还残留着村上的痕迹。
村上去哪了呢？随便吃别人的杯面，想必他身上根本没有钱吧。一副凄惨的模样，去赏花也没有付会费，还赊了不少账。
他觉得自己又一次错过了机会。昨天……昨天村上还在家里的时候他就该告诉他“以前我喜欢过你”，那个村上听了一定会呲之以鼻，他没有犹豫就好了。
他还能再找到他吗？还能像赏花时那样偶然地和他再次相遇吗？神明给他的唯一机会就这样被他挥霍了吗？
宇野蹲下身来，他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真是糟透了，糟透了……他是为什么把他带回家的？他不就是为了忘掉一切吗？
只听叮咚一声，门铃声在屋子里响起。刚开始宇野无视了门铃声。这种时间上门的只有快递之类的人。现在他谁也不想见。
可是门铃又再次响起。……好烦人。宇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玄关，他对着门外不耐烦地说了声“什么事？”
“开门。”
含糊不清的低沉男声让宇野的心脏差点停止，他慌忙从门眼里窥视外面，只见村上歪着头站在门外。
宇野刚打开锁，门外的人就擅自将门推开了。村上低着头走了进来，脱掉脏兮兮的运动鞋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屋里。
他的脚下没有半点犹豫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他哗哗地挠着被油脂和汗包围而结成块的头发，只见白色的东西纷纷飞散出来。
“没想到你会出门。”
村上向桌子上伸出手，打开了电视，接着他拿出了口袋里的罐装啤酒咕咕地喝起来。大概是因为他喝的姿势有点问题，啤酒从他的嘴边漏了出来，濡湿了床单。宇野本以为村上没有钱，可是既然能买罐装啤酒想必还是有点钱吧。
“你吃晚饭了吗？”
村上将手中的啤酒瓶轻轻地左右摇了摇，然后咚地一下扔了出去。空瓶子向厨房飞了过去，喀拉喀拉地滚了几圈。
他已经不想再一次又一次地后悔了，现在能在这里对村上说以前喜欢过他的话，他就能像大学毕业时的三泽那样传达了自己的心意后便彻底地结束这份恋情，这样他就可以向前进了。
“那个……”
宇野的声音在颤抖。锐利的目光向他投来了过来。被他这样一看宇野的喉咙就像麻痹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喜欢过你”只不过是这样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解脱了。无论村上何时离开，他也不用感到后悔了。
“……什么事？”
村上不耐烦地问道。突然宇野意识到这根本行不通。就算现在说喜欢也不能让这份感情升华。他口中那个“喜欢过”的想要得到回应的男人是从前的村上，是以前那个……笑容满面，偶尔会犯傻的温柔的村上。对现在的村上这么说他也只会说一句“啊，这样哦”就完了。肯定不会对一直抱持着这份情意的他有半点同情。
“对不起，什么事都没有。”
宇野背向村上，走进了寝室。任何事情都要讲求时机。他应该在毕业的时候就说出来。跟在三泽之后，自己是男人，要是不去在意这些事就好了。如果是那时的村上，面对一起度过了四年的社团同伴他一定会在感到困扰的同时也能说一些温柔的话。
那么他该怎么办？他是知道这种事的吧？就算听了关于村上的糟糕传闻，也也不停地寻找他是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个糟透了的村上，他就会对以前那个村上幻灭了吗？
笑意油然而生，他真是可无药可救的笨蛋。和那种又脏又臭跟朋友借了钱就不还而且一点笑容都没有的男人在一起他竟然会感到暗喜。就算村上变成那样，他也会将美化的过去的记忆与现在的他重合来自我满足。
他想对村上幻灭。幻灭到再也不想再见他的程度，想要讨厌他。可是为什么不能讨厌他呢？就算他变得跟流浪汉一样，浑身散发着臭味，将呕吐物吐得他一身都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讨厌那个男人。
想得太多，他的脑子也疲惫了。换下西装穿上家居服后，宇野走出了房间。只见趴着的村上头侧向一边，双目紧闭着。电视机还开着不断传出热闹的声音，但村上并不像在看电视。
洗了澡出来后，村上的姿势也一点没变。宇野试着调小了电视的音量，村上还是没有反应。他似乎已经睡着了，于是宇野关上了电视。
把房间的灯光调暗后，宇野回到了寝室。虽然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可他还带回来了一些工作，今天不做完的话明天就麻烦了。
宇野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然后坐在椅子上将放有资料的包拿了过来，但拿了一半他又惊讶地放了回去。
只见原来放在包里的钱包滚落到了他的脚边，他将钱包捡了起来，想起里面的钞票不见了。一想到银行卡和月票都在就是千円现金没有了宇野就开始感到不安起来。
他记得自己准备用来作押金的现金就放在抽屉里，他打开了抽屉，里面有个印有银行名字的信封。他本来只抽出了两万但里面的钱却一下子全部掉了出来散落得满地都是。
“啊啊……”
今天他老是弄掉东西。宇野从椅子上下来，一边捡钱一边数着数额。数字到十四就停止了。
宇野再数了一遍手中的钞票，果然只有十四张。桌子下床下之类角落的地方宇野都找了好几遍，结果还是差一万。
从银行取钱后自己是不是拿过一张？不会，押金本来就不是个小数目，取钱的那天他把钱放进抽屉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了。现金一直放在抽屉里用信封装着，还有一张跑到哪里去了呢？
宇野猛然回过头。门外有个向几位朋友借钱不还就逃走的男人。
宇野拿着银行的信封思考了许久。想来想去想到最后他把装着钱的信封原样放回了抽屉里。
村上总是不说话，就算宇野问话他也常常不答。
村上还会把房间弄得很乱。杯面的空容器就这么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最糟的时候甚至连里面的汤都洒出来了村上也不管就这么放着，地毯上还残留着带着泡面味的污渍，至今没有消失。
喝完的空啤酒瓶村上也会随意地到处乱扔，擦过鼻子的餐巾纸也从来没有放进过垃圾箱。
村上穿的衣服又脏又臭。可是他从来没说过要洗一洗。澡也从没洗过。不管多脏他都从没说过想洗澡。
客厅里充斥着村上的臭味，他不在的时候宇野就会开窗换气，喷除臭剂。虽然能暂时消除村上的臭味，但是他一回来又开始臭起来。他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垃圾般的男人。
宇野会每天确认抽屉中信封里的钱。信封里的钱非常有规律地一天减少一万日元。他没有搞错。然而偷了他的钱的男人还以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看着电视。
早下班的那天，宇野去了一家公寓附近的小钢珠店。虽然店里大多是穿着紧身衣和西装的中老男人，但中间也零星看到几个头发层层叠叠的女孩和抱着购物袋的主妇以及半老的女人。
宇野一排排地巡视着，他终于找到了村上。只见村上叼着香烟，直直地盯着小钢珠台。这个店里的人非常多，但村上的半径三米内，人们都像自动回避一样地一个人也没有。小钢珠店里的香烟味非常重，可是村上的臭味比香烟味还厉害。
回到家以后，宇野趁小偷不在的时候查看了一下信封中的钱，今天又少了一万，剩下的钱只有五万日元了。宇野在确认之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将钱原样放回了抽屉里。
村上真是个过分的男人，大学时代的朋友好心让他住在自己的公寓里，他还要每天偷朋友的钱。而且偷去的钱全部用去玩小钢珠了。他把朋友辛苦工作赚来的钱拿去赌博，日复一日。
真是个糟透的男人。那种男人什么价值都没有。宇野不断对自己说。实际上村上这种过分的行为就是犯罪。
咒骂的语言瞬间中断了。现在这个男人已经十分差劲了。可是他还能变得更加更加坏吗？他会做出让他瞬间愕然的过分举动吗？
还有五天信封里的钱就没有了。到了那时村上会怎么做？默默地离去？还是想跟他借钱？又或者干脆拿刀威胁他“拿钱来”。
让已经堕落到极点的朋友落入更加非人的地步的自己也很残酷吧？
宇野一边思来想去，一边去便利店解决了晚饭，洗了澡。之后他稍微上了一下网，时间一下到了十一点。好晚，村上平常都是九点前就会回来的。或许他不回来了？就在宇野为此感到震惊的时候，叮咚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让他失望的家伙总算回来了，从门眼里确认了之后宇野开了门。
锁打开的同时村上就从外面推门而入，虽然他的气势汹汹让宇野有些惊慌失措，可是更让宇野吃惊的还是他的脸。他的右眼肿胀，鼻子下面红了一片，嘴角也破了皮。
“你的脸怎么了？”
村上一言不发，甩掉脚上的运动鞋就往里走。
“你被谁打了？没事吧？”
他抓住了村上的手臂，结果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甩开了。宇野的身体踉跄地撞到了书柜，他和书一起倒在了地上。
“好痛……”
宇野一边按着被书袭击的头，一边抬起了脸。只见村上直直地站在原地，破皮的嘴角扭曲着，看着他的眼睛……流露着像是不安的神情。
“啊……我没事。”
不想让他担心，宇野稍微笑了一下。村上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跟我比起来倒是你没事吧？”
村上躺在了沙发上用床单覆盖着自己的头，以这种姿态来逃避的男人说道：“你什么都别问。”
宇野收拾好散落的书就回到了寝室。他的后脑勺似乎起了个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学时代的村上是个就算开玩笑也不会粗暴地对待别人的男人。他参加过几十次野营，看到村上会对人说重话也只有对露骨追求他的学妹那次。
……现在的村上是个过分的男人。推飞为他的伤势担心的朋友，太粗暴了。尽管他不断告诉自己村上的劣迹，但那个用床单蒙住头的男人的身影却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索性就像平常那样面无表情地将他打飞，然后又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满不在乎的态度不就好了。如此一来，宇野觉得自己一定会受伤。
而他也没有能力控制别人下一步的反应。
第二天，宇野该上班的时候村上还在睡。因为他整个人都卷在床单里，所以宇野看不到他的脸，或许他已经醒了也不一定，宇野并没有跟他打招呼。昨天的事到今天还是会让他有些难为情吧。
上班一个小时左右，川崎问他“宇野，你那有驹泽社的设计吗。”
“有。”
宇野调出数据，然后歪着头。没有。他又在抽屉里找了一会，接着在桌子上翻了一遍，大概是注意到了他慌张的动作，川崎问他“难道你没有？下午的会议必须用到哦。”
这是本周非常重要的文件，他还检查过，绝对不会不见……可是没有就没有。追加的资料还在，重新做的话……可这是要加班才做得出来的东西，他还拿回了家……
“对不起，我忘在家里了。”
宇野看了看钟。
“我马上去拿。”
宇野拿了月票、钱包和手机就跑出了公司。虽说他觉得计程车比较好，可是他的公寓那边大多是单行道，对道路不熟的司机大多会迷路，时间紧迫耽误不起。
从地铁车站出来宇野一路奔跑，单程三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家。打开门锁，宇野看到玄关还有村上的鞋子，他似乎还没出门。宇野走进客厅的时候，村上慌乱地从他的房间跑了出来。
至今为止除了厕所外，宇野还没有见过村上去电视机前的沙发以外的任何场所。当然，他也没有见过村上进他的卧室。
村上轻声地喘息，嘴角也扭曲了。他低着头从宇野身边走过，然后跑出了客厅，只听玄关的门发出了嗙的一声巨大的声响。
宇野呆站在原地，在听到外面传来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后他才慌忙回过神。他进入寝室拔下了插在电脑上U盘，放进口袋里，然后他盯住了桌子的抽屉。抽屉留下了一道缝隙，宇野缓缓地将抽屉拉开，昨天竖着摆放的信封变歪了。宇野检查了一下信封里的钱，还有四万，比昨天又少了一张。
真是不凑巧，他正好在村上偷钱的时候回家。只要早五分钟或晚五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了。
宇野将信封像原来那样斜放回抽屉里，然后就回了公司。赶上了下午的会议，川崎也没有责备他。因为早上回家浪费了一些时间，下班后宇野还得补上一小时左右的班。
在回家的电车上，宇野思考着今天村上还会回家吗。如果是大学时的村上，他一定不会回来了，现在的村上……宇野觉得他应该会回来。
快到凌晨零点前五分钟，村上回来了。他低着头直直地走向客厅，在自己的基地——沙发上坐下，然后用完全变成了茶色的床单裹住身体躺下。
宇野从头到尾都在看着村上的举动，他想村上还可以更加堂而皇之一点。他可以摆出类似“我偷了你的钱，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恶人姿态。实际上，他一直都是这种姿态。
村上自己也可能意识到他发现他偷钱了，可他还是会回来，他作为人的感觉已经非常麻痹了吧。
“宇野。”
宇野吃惊地回过头，用床单裹着自己的男人探出了脸看着他。村上在这里住下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一下子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宇野向右躲避了一下，东西正中书架然后反弹回来，正好滚到了宇野脚边，圆筒形的纸容器里装着的是糖衣巧克力。
“给你。”
村上只说了这句话就再次躲进了床单里。闻言宇野捡起了那盒糖衣巧克力。
“……谢谢。”
大致地道了谢后，宇野拿着东西回到了卧室。他将糖衣巧克力放在桌子上。村上在别人家乱吃别人的东西还弄得乱七八糟，现在却突然丢了盒甜点给他，宇野完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村上觉得自己偷钱的事或许被发现了，所以就用这种东西来讨他欢心？
就用这种像小钢珠的赠品一样的廉价甜食？村上以为他几岁了？他真的想用这种东西讨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的欢心？自己对村上来说就是像这个甜食一样廉价的东西吗？
村上做的事实在太粗枝大叶了，只让他感到空虚，或者说现在村上的头脑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比起他邋遢的装束和傲慢无礼的态度，仅仅这一盒扔来的甜食就让宇野真心地讨厌起村上来。
在宇野目击了村上从他的卧室出来的下一天、再下一天，信封里的四万元都没有减少。这两天村上也没有出门，之前他都比宇野回家晚，这两天却一直都在家。
然而他和平常比起来，明显地表现出了焦虑的情绪。他的脚抖个不停，平常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现在正以险恶的表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目击事件后的第三天，宇野回到家发现村上不在了，信封里的钱也减少到三万。村上九点左右才回来，大概因为喝了酒他的脸有些红，他就这样倒在沙发上，打着呼噜酣睡起来。第二天、第三天也是这样的情况，钱一万一万地减少，村上每晚都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家。
信封中只剩下最后一万日元的那天正好是周六。为了让村上在休息日也好偷钱，宇野称自己要去外面散散步。
那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下雨，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宇野还是外出了。他在书店买了杂志和单行本，接着去牛肉盖饭店吃了午饭，两点左右才慢吞吞地回到家。
村上还在家。沙发上并不冷，他却用床单裹着身体，看着电视上播放的足球比赛。大学时宇野为了能和村上找到共同话题而看过几次足球比赛，结果他对这个还是提不起兴趣。
客厅里很臭，但是因为今天下雨他也不能开窗。宇野回到寝室用手机看着电视。
然而很快他就觉得无聊了，于是看起了刚买的书，村上一直没有出门的迹象。宇野突然想喝咖啡，于是他走出房间来到厨房将锅架在火上，然后回过头去。
“村上，你要喝咖啡吗？”
村上没有回答。虽然村上一向不爱答话，可他还是问了。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喝咖啡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一人份的咖啡很快就煮开了，充斥在客厅的村上的臭味早已侵入厨房，而咖啡的香味终于抵消了一点臭味。
“……我想去死。”
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宇野没有回头，他没有回头。不知何时电视已经关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为什么想死，他可以问出口吗？可以帮他商量吗？可是村上或许并不是对他说的。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宇野想听接下来村上还会说些什么，于是他装作整理厨房的样子等待着，可是那句话之后，村上就再也没有发言了。
结果宇野手里拿着咖啡回到了寝室。可是他很在意村上那句“我想去死”而静不下心来。果然刚才他回问一句就好了。就在他忍不住准备用手打开门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声音。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对我说呢？”
门外传来的声音显然是对门这边的他说的。刚才的犹豫被他看透了吗？村上住在这里已经快半个月了，明明有那么多时间，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结果宇野没有走出房间，也没有回答。他之所以什么都没说是因为想要讨厌村上……宇野说不出这个理由。
第二天，宇野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村上的身影。至今为止村上一次也没有比他早起过。他该不会像昨天说的那样，去哪里寻死了吧？如是想象的宇野瞬间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是否该去报警呢？可是自己不是村上的血亲，和他什么关系都不是。坐不住的宇野拿着伞出了门，他在公寓周围到处走，找了高楼的屋顶，去了河边从栏杆上向下眺望。他连吃饭都忘记了不停地到处走，直到傍晚才回家，在家门口前他看到玄关处有个黑影。
那个让自己到处寻找走到腿脚僵硬的男人正在门前蜷缩成一团坐着。宇野瞬间四肢无力，差点当场坐到地上。虽然村上说“想去死”可并没有说“去死”，他自己一个人白着急了一场。
“我出门了……你等很久了吗？”
村上摇了摇头。门开了的时候，村上将一个塑料袋抱在胸前。他来这里以后，宇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买罐装啤酒以外的东西。虽然宇野很在意那是什么，却没有问。
走了一天，宇野出了不少汗，全身都粘糊糊的了。就在他想快点去洗澡的时候，村上叫住了他。“那个……”
“我可以借用浴室吗？”
宇野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村上要……洗澡？邋遢的男人摩擦着黑色的手掌。
“……你不愿意的话，我去收费澡堂吧。”
“没、什么不愿的，你去吧。”
在宇野的催促下，村上消失在了浴室门口。
洗澡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一次也没有想过要洗澡的男人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让他非常吃惊。
村上洗澡的时间相当长。宇野像考生的母亲一样坐立不安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一个小时后，从浴室出来的村上穿着宇野没有见过的衣服。褪色的牛仔裤和格子图案的衬衫都有些磨损称不上新品，但这比散发着臭味的衣服强几百倍。
接近他也不会有臭味了。虽说他曾经像个垃圾桶一样，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臭味了，甚至还飘散着他用的沐浴乳的香味。
他变干净真是太好了……吗？村上准备像往常一样坐到沙发上，宇野出声叫住了他“等、等一下。”
他取下了邋遢的村上睡惯的床单，迅速地换了一床新的。村上在沙发边站了许久，直到宇野说“你可以坐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宇野一边思考着他的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一边进了浴室。觉得脱衣处有点臭的宇野看到角落里放着叠好的村上换下来的衣服。虽然浴室里笼罩着湿气，可是村上的臭气已经一点不剩了。地板的角落掉落了一根黑色的卷曲阴毛，一想到那是村上的，宇野就莫名地兴奋起来。
宇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村上在沙发上俯卧着睡着了。他不是打盹而是真的睡着了，他是好好把电视关了才睡的，不知道为什么宇野就是能了解。
“村上？”
宇野叫他的名字，没有听到回答，这并不是故意无视他，村上规则的深沉呼吸如此告诉宇野。
村上的头发洗了还没干吧，还带着湿气，重重地垂着。他虽然洗了身体却没有剃胡须，还残留着邋遢的形象。睡着的村上耳朵周围有一片相当醒目的黑色。他虽然将全身都洗干净了，可是却忘了洗耳朵后面。
回过神的时候宇野发现自己盯着村上的脸看了太长时间。要是被村上发现自己这样看他，一定会让他觉得很恶心。回过神的宇野逃进了卧室里。
村上洗了澡换了衣服。那个塑料袋里装的就是那套破旧的衣服吧？村上心中慢慢地发生了改变。可是这种变化会走向什么方向，宇野无法想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村上不在家里了。去洗脸池的时候他发现启动的洗衣机不断地发出了轰轰的声音。而客厅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张“借用一下洗衣机”的字条。
在宇野准备去上班前，洗衣机停止了，宇野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晒了。虽然臭味没有完全去除，但只是有些臭的程度，已经好转了不少。
那天宇野回到家的时候村上还没有回来，早上晾的衣服已经干透了，宇野把他们叠好放在了沙发上。
村上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本来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他又变得浑身充满了汗臭味，他一进到客厅就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第二天，宇野起床的时候村上果然又不在了，洗衣机里正洗着衣服，浴室里也残留着洗过澡的水汽。
虽然宇野觉得他或许是去哪里工作了，可是宇野没有问，村上也什么都没说。
两人时间错开的第三天夜里，宇野发现桌子的抽屉开了一条小缝。村上还没有回来。他终于对最后一张下手了吧……宇野如是想着打开了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银行信封。
一万日元的钞票没有少，反而增加到了两张。他数了几次都是两张。宇野把钞票放在桌子上抱着手臂想着，上次看的时候确实只剩一张了。为什么会增加了呢？……可能性只有一个，村上还钱了。
叮咚，门铃声响了起来。宇野慌忙将钱放进信封收进抽屉里，然后向玄关跑去。
开了门后落汤鸡的村上走了进来。他的衣服还在滴着水，他本人却以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站在那里。宇野拿来了毛巾交给他时，听到他问：“我可以去洗澡吗？”
“可以啊，这样很冷吧？”
他还没说完村上当场就开始脱衣服，他就这样在呆愣的宇野面前脱到全裸，然后抱着湿透的衣服消失在脱衣处。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村上的裸体。在海边和河边附近野营的时候，男女分帐篷换泳装时见过。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村上的裸体，还是和那时一样，非常好看。
无法忍耐翻涌而上的欲望，宇野躲进了寝室，钻进床单里。他曾经妄想过好几次和村上……的场面。可是妄想中自己是女人，像女人一样被村上疼爱。
妄想都是在他脑子里才会发生的事，他不会背叛自己的欲望，可是他也极端恐惧村上拒绝自己。
……世界灭亡了，只剩他们两个人还活着……就算对象是他，只要他是女人的话村上就可以把他当成对象。
宇野用着女人没有的器官诚实地处理着自己的欲望，不停地喘息着。被迫看到那种事太困扰了，在他眼前脱光实在太困扰了。
“宇野？”
门外传来了村上的声音，宇野的心揪了起来。村上有什么事吗？现在他不想打开这个房间的门，开门的话味道肯定会……
村上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并没有敲门，所以宇野也没有开门。一会儿之后客厅里传来了电视机的声音，可是没过多久就消失了，变得一片安静。
确认客厅完全安静下来之后，宇野才出了寝室。他把客厅的灯光调到最小，照着昏暗的四周。
村上的头发没有干，还是湿的。让人呼吸都痛苦的恶臭也已经消失得一点不剩了。
宇野打开壁橱，从里面拿了一把崭新的折伞放在了桌面上，并留了一张纸条写道：“可以的话请用这把伞。”
第二天宇野醒来的时候村上还在家里。他没有开电视而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出门的准备稍微早了一点结束，宇野突然想喝咖啡了。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宇野回过头去，村上正看着他。
“要喝咖啡吗？”
闻言，村上明确地点了点头。两人份的咖啡煮好后，宇野将咖啡倒进了杯子里。他没有加砂糖和牛奶。据他所知，大学时代的村上一直都是这样喝咖啡的。
“好了。”
宇野将咖啡递给村上，村上用双手接过喝了一口。宇野一直站着，喝下大约一半。房间里有些昏暗，因为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下雨。
“你想吃亲子丼吗？”
村上出乎宇野意料地问道。宇野不知道为什么是亲子丼，也没有特别想吃，可他还是回答了“嗯”。
“我做的话，你会吃吗？”
村上没有看他说道。
“嗯。”
再不出门上班就要迟到了。宇野把咖啡喝完，然后把杯子放进了水槽。而村上还用双手握着杯子。
“你今天不出门吗？”
回过头的村上一脸满是歉意的表情低语着：“因为今天下雨。”
宇野不知道村上什么时候会做亲子丼，或许是今晚，或许是明天。他没有说清楚是哪时。所以宇野为了以防是“明天以后”而做了准备，他在包里放了从便利店买来的营养补充包才回了公寓。
亲子丼似乎就是今晚，在打开玄关的门时，他就闻到了酱油和高汤的香味。
“……我回来了。”
宇野在村上的背后打招呼，他“嗯”地回了一声。宇野回寝室换了一套家居服，出到客厅的时候只见桌子上摆了两人份的亲子丼、茶和筷子。
村上在右侧坐下来后就立刻开始吃起来。宇野在他的对面坐下，村上来这里以后，这样隔着桌子面对面吃饭还是第一次。
“我开动了。”
村上和刚才一样点着头“嗯”了一声。电视机没有开，宇野为了不过分意识村上而专注于吃饭。
亲子丼的味道很浓不过很美味。说起来村上挺擅长做菜的。野营的时候烤肉烤串大多是村上弄的。他也做过日式炒面和日式煎饼。总之调味的工作大多都是村上在做。
“我说你”村上低着头说道：“还是要买点盐之类的东西吧。”
“咦？没有吗？”
“没有，倒是有砂糖。”
村上很快就吃完了，宇野则花了一些时间。他还在吃的时候，村上一直坐在对面的位置没有动。
宇野吃完后，村上立刻像服务员一样拿起了盘子。
“我自己洗我的就好。”
“不用。”村上拒绝了宇野的话。对着村上洗餐具的背影，宇野道谢：“很好吃，谢谢你。”而村上并没有回应。
在村上收拾的时候，宇野去洗澡了。他久违地给浴缸注满水，泡了进去。肚子很饱，感觉很舒服，简直让他想哭了。喜欢的人为自己做饭，然后一起吃饭。村上不过是无心为之，他却为此心动不已。
为什么呢，糟糕透顶的村上刻进了他的记忆里他本该忘了他才对，现在他却感到很幸福。
出了浴室只见村上像只吃饱喝足的猫一样悠闲，不像过去那样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地裹着床单。
“下雨的话，”村上说着“我就做些什么吧。”
他是指下雨的时候就会做晚饭吗？宇野沉默着，村上的脸也变得有些僵硬。
“……我期待着。”
他的一句话让村上的脸不再僵硬，下一瞬间他的脸颊就松弛了下来。
“不过我做不出太好吃的东西。”
他非常喜欢这张脸，宇野不禁看着他入迷了。直到听到村上叫了一声“宇野”，他才回过神来，丢下一句“晚安”就进了卧室。
客厅安静下来了，灯光也灭了，确认村上已经睡下之后，宇野打开了抽屉。信封里有二万五千日元。只增加了五千日元。这张五千日元的钞票似乎在折叠的状态下被水泡过，展开来也是邹巴巴的。
信封里每增加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以前的村上似乎就回来了一点。他说话的次数多了，他和宇野对话的次数自然也多了。
宇野无比期待下雨。下雨的时候村上就不用去工作，在家里做晚饭。
过去那样忧郁的记忆也被写上了快乐的一笔。现在的自己或许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对你来说电饭锅是什么？”
和村上一起吃他做的咖喱时，宇野被他这样问道。一瞬间宇野还以为他问的是关于哲学方面的东西。
“虽然我到现在才说，刚开始我想煮饭用电饭锅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放有煮好的米，虽然已经变得硬邦邦的了，但量应该有一碗这样。”
“咦？骗人。”
“我会说这种谎么？”村上说着喝了一口茶。
“电源线也没有，我找来找去终于在上面的橱柜找到了。煮好的饭都忘了就这么放着，对你来说电饭锅有什么存在价值吗？”
“对不起。”
村上笑了。
“你又不需要向我道歉。”
村上并不是想责备他，或许只是想说出来罢了。但他就是想要解释。
“我就职那年离开了家，我想需要一个电饭锅就去买了。可是一想到还要买菜来做，光有饭还不行，就觉得好麻烦……”
“说起来你有个弟弟吧？听说上了大专。”
宇野觉得似乎有许多细小的针扎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是武知吧。我只有一个哥哥。”
“对了，是武知。你记得真清楚。”
两人的对话到此中断了，或许村上想起了向疼爱的后辈借钱的事。他还向加加美和其他朋友一共好几个人借过钱。为什么村上没有联系他呢？
大概这就是优先排位的差异吧。村上会只找关系特别亲密的人，而他的名字在那个名单之外。
重视谁喜欢谁都是村上的自由。亲友的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会为此受伤也是他自己的事。
“你见过加加美了吗？”
低着头吃咖喱的村上如是问道。该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呢，迷茫的最后……宇野决定照实回答。
“嗯，大概两个月前。”
“这样啊。”村上低语。
“加加美结婚了，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村上猛然抬起脸，他那吃惊的表情随后被苦笑覆盖，于是他再次底下了头。
“这样啊。”
如果村上没有被那家一流企业辞退，他的双亲没有那样过世，他没有自甘堕落地沉溺于赌博，恋人没有从他身边逃走，也没有向朋友借钱之后逃跑不还，加加美结婚时的友人代表或许就会是村上。
突然宇野想试着说说看，“雏乃好像结婚了”，就像说着无关的人的事那样。村上应该知道了吧？
结果村失去了所有排位优先的恋人和朋友，所以现在才会在他的身边。村上说不定很后悔，可是这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你玩过小钢珠吗？”
宇野拿着勺子的手停了下来。
“没有。”
“那么你最好一辈子都别碰。它会终结你的人生。”
这是村上的切身教训。突然他觉得自己是个卑鄙小人，他感到很羞耻。这个男人已经变得这样狼狈不堪了，他怎能继续伤害他。
“我知道了。”
那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话，客厅里只有勺子碰到碟子发出的咔嚓咔嚓声伴随着雨声微妙地响着。
信封里的现金恢复到了十五万日元。村上已经把偷走的钱全部还上了，然而钱还在一万一万地增加让宇野吃了一惊。
虽然宇野明白村上还的钱比偷走的钱还要多是住在这里的村上想给予的一点心意，但这样会让他很困扰。因为他对村上偷钱的事装作“不知道”，所以村上还完钱以后他再问“你已经还够了吧”会很奇怪。
村上佯装不知的样子就和他在村上偷钱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的表现一样。
这样的话……宇野留下了多出来的三万，将其余的十五万存进了银行，然后将用旧的银行信封也扔掉了。
第二天宇野下班回家，村上正在厨房里忙。从上周开始就算不下雨，村上也会做晚饭了。村上现在也不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外出，然后弄得一身脏污和疲惫地回来，他大概辞去了体力劳动的工作吧。
“欢迎回来。”
看到了如是说着的村上回过头来，宇野“咦”了一声。虽说贴在村上下颚的一大块创可贴也很醒目，可是比这更有冲击力的是懒散仙人般的胡子完全剃干净了。
“你别这样认真地盯着我。”
村上害羞地低下头的样子可爱得让人想要抱住他。
“实在是太久没剃胡子了，不知道该怎么用力好像有点过猛了。”
村上一边说一边摸着下颚，此刻他的脸和大学时代是一样的，尽管他的下颚贴着创可贴，尽管他穿着褪色的旧衣服。
“你可以先去洗澡。晚饭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好。”
在村上的催促下，宇野去洗澡。怎么办，村上实在太帅了，他的胸口都躁动了起来。村上本来就很英俊，大学时代就有很多女孩说喜欢他。
洗完澡后，只见桌子上摆着两人份的晚饭。这些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村上一直在等他。
“对不起，我太慢了。”
“没关系。今天吃汉堡，不过只有豆腐配。”
最近村上买了学做菜的料理书。老旧的料理书背面还贴着旧书店百来日元的价格标签。宇野虽然曾说过一次要付伙食费，村上却说“是我自己想做的”没有接受。没有办法的宇野只好偶尔买来大量的米和青菜放在厨房。村上会为了不让这些东西腐坏而充分地利用起来。
幸福的晚餐开始了。幸福过头了他的身体里好像都融化了一般。村上为他做饭，只跟他说话。小小的世界，完美地构筑起来了。
吃完饭后，宇野走近正在洗餐盘的村上。
“明天要出去吃吗？”
村上关了水龙头回过头。
“我不用了。”
“我请客，去吃烤肉如何？”
村上露出了一脸困扰的表情。
“我没有理由让你请客啊。”
宇野以为只要说请他吃肉他一定会马上点头答应，没想到会被拒绝，他感到有些焦急起来。
“为了村上的生日……”
“喂喂，那都是三月的事了。”
就算是再怎么勉强这个理由也有点站不住脚，宇野不禁扶额。
“总之……就是各种意义上的，想庆祝一下。”
闻言，村上陷入了沉默。
“而且，我好久没吃肉突然很想吃。”
听到笑声宇野抬起头来，只见村上笑得一脸开心。
“知道了。趁着你请客我要久违地多吃点肉。”
擦干了潮湿的手，村上轻轻地按住了宇野的头。
约好六点的时候两人一起出门。宇野匆忙地结束了工作，在下班的同时离开了公司。就算不用那么急时间也赶得上，可他就是非常心急，非常高兴。
回家的路上宇野想起牙膏快用完了，于是去了常去的那家便利店。去收银台的时候，宇野低着头拿出商品。
“二百九十八日元。”
闻声宇野抬起头，他最喜欢的那个男人正穿着便利店的制服，一脸足以煞到人的笑容。
“你还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呢。”
“村、村上你这是……”
“打工。这里离家很近，我还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
付完钱之后，村上举起右手挥了挥说“六点哦”，宇野也小幅地朝他挥了挥手。宇野没想到村上会去便利店打工。可是村上本来就有着开朗又惹人喜爱的个性，肯定很适合接待客人的工作。而且他突然剃了胡子是因为开始做服务业的工作就能说得通了。
回到公寓之后，宇野迅速地跑去换衣服。既然要外出宇野想换一套比较好的衣服，可是要去的地方是烤肉店，会沾上油气味。可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到外面吃饭，多少还是要穿好点……在犹豫的时候，村上也回来了，结果宇野还是穿了平时穿的普通衣服。
车站附近有家烤肉店，味道很好，价格也便宜，是一家连锁店，尽管时间还早人也不算少。
昨天村上还说要多吃肉，在点菜的时候他却相当客气。而宇野点了多得让他吃惊的菜后，客气的男人也开始放胆地吃起来。
牛背肉、肥牛、里脊肉、牛舌，菜多到足以让两人吃到撑，他们一边吃一边喝着啤酒。
“肉最棒了。”
认真地如是说的村上很好笑，宇野不禁笑出声来。
“这个牛舌是美国产的。”
“不是，这是新西兰产的，我学生时代经常吃。”
两人正在讨论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不是小隆嘛！”那个女人一头茶色的软发看起来和雏乃有些像，微醺的宇野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绷紧了神经。
认真看了她的脸之后发现她和雏乃完全不一样。密集得恐怖的睫毛和浓浓的眼线，使得她的眼睛显得特别大。而且她看起来很年轻大概还是大学生。
“哦，是伊调，你也来了。”
村上用轻快的语调和她打招呼。名叫伊调的女孩以妖媚甜美的语气说着：“朋友说‘今天化身肉食族’，她无论如何都想来吃。”
村上闻言哈哈地笑了起来。
“肉是很好。吃太多你会变肥婆哦。”
对于村上的说法，伊调皱眉说：“哇啊，小隆你真低级！”，然后她将视线转向了宇野，“这人也太不体贴了，对吧？”
“谁知道。”
宇野暧昧地应和了一声，伊调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宇野觉得刚才那一句话一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会开玩笑的男人。
和村上说了几句之后，伊调回到了同伴的身边。
“刚才那是打工的同事。”
宇野虽然没问，但村上还是擅自说明起来。
“虽然我比较年长，但是她工作的时间比较长，教了我不少东西。她今年大学三年级了。一想到我读大三都是七年前的事了，总觉得这期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宇野心中落下了黑色的斑点。真的只是打工的同事而已吗？就算她比村上小七岁，可是现在这种程度的年龄差一点也不奇怪，而且那个女孩看起来明显对村上有意思。
疑惑让宇野甚少开口。半路出现的侵入者明显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改变。店里的人也开始多起来，排队等座位的人已经排到了店外面。
“我们该回去了吧。”
听了宇野的话，村上说了句“是的”就站了起来。宇野去收银台结账之后走到店外，只见村上面前站着伊调和另一个女孩，那大概就是和她一起来的朋友。
伊调注意到宇野后，向他走了过来。
“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要一起去唱K吗？附近有一家便宜的店。”
面满笑容的伊调让宇野感到很恶心。他绝对不去。他既不喜欢唱K也不擅长唱歌。
“呐。”
伊调扯住了宇野衬衫的袖子。他虽然不想去，可是村上……应该想去吧？就在宇野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伊调的身体向他靠了过来。
“……我想问小隆他有女朋友吗？”
闻言宇野背后一寒，她果然看中了村上。宇野粗暴地甩了甩手臂，抓着他的衣服的手也松开了，伊调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不但说了句“你这家伙干嘛啊”还瞪着宇野。
“啊，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村上迟缓的声音响起，他从背后搂住了宇野的肩膀。
“唱K还是下次吧，伊调。”
村上笑说完，拉着宇野远离了烤肉店。看不到那两个女孩之后，自然地抱着宇野的手臂也松开了。
“村上你还有事吗？”
“那只是借口，不想陪她们去玩而已。”
村上耸着肩叹气道。
“你其实想去唱K吧？”
宇野战战兢兢地问道，村上回看向他。
“难道你想去？”
宇野拼命地摇头，村上眯着眼笑起来“跟我一样嘛”。
“我只要能和你安静的说话就够了。”
走在前面的村上漏出了这样一句话。然而比起打工地方的女孩村上选择了自己的喜悦只有一瞬间。现在的村上会选择他，可是今后呢？如果是那时像流浪汉一样的村上谁都不会接近他，而现在这个笑容明媚的村上，肯定很容易被大家喜欢。
出现了喜欢村上的人，而村上也喜欢上那个人的话，他们两情相悦之后，自己在村上心中的地位又会下降了吧？
大学时他看到村上和雏乃在一起总是很痛苦，他不想再一次体会到那种感觉了。宇野握紧了双拳。村上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就像现在这样也没关系，他不奢望能够更进一步，所以希望村上也不要和别人产生特别的关系。
他这种单方面的愿望根本不会实现，村上并不是他的所有物，村上要喜欢谁是他的自由。
他变得十分贪婪。村上和他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会和他说话。就算不能成为恋人这也是最好不过的状况了。就算有时间限制，他只要满足于村上给予的这份短暂的幸福就好了，为什么他还会不安得颤抖起来。
走在稍微前面的村上回过头来。
“说起来，你的生日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吧？”
宇野停下了脚步。
“咦，不对吗？”
“不，是快到了。”
“果然呢。”村上自满地笑了起来，“以前有一次你的生日正好和野营的时间撞到一起了吧。雏乃说女子组的人帮你准备了蛋糕。呐，你的生日是哪时？”
……因为是雏乃的话，所以村上才能记得吧。而他听说了村上的生日之后就一次也没有忘记过。
“后天。”
“后天，那不是很快了吗！”
村上说了句“好的”，然后双手握住了拳。
“你的生日也来稍微庆祝一下吧。我没什么钱，只能稍微准备一下。我的生日让你请了那么奢侈的肉，真是对不住你了。”
宇野那牵强的理由蒙住了村上。今天请村上吃烤肉的真正理由是他想以某种形式将村上多给自己的三万块钱返还给他。
“等你下次生日的时候我再弄得稍微豪华一点。”
明年村上还会给他庆祝生日吗？或者是他喜欢上了别人，沉溺于新的恋情，把要给他盛大地庆祝生日的事给忘了？
“好期待呢……我会期待着明年的。”
他不太想那么期待，因为不想失望，所以不想期待。可是为了让现在的村上满足，他必须选些能让他开心的话来说。
“交给我吧。”
村上以极为明朗的笑容笑着。虽然他在对自己笑，可是宇野也不认为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宇野生日那天，他特意加了一下班，弄得有些晚了才回家。就算知道村上在等着自己，他也不想那么早回家。
到了二十岁的最后一年，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宇野在电车里摇晃的时候思考了一下自己今后的事。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半。在进入公寓楼入口前突然有雨滴落在了他的脸上。在雨下大前回到家真是太好了。在打开玄关的锁，开门的一瞬间，只听啪的一声响了起来。宇野吓了一跳呆立在当场。白色的细纸带纷纷落在了他的头上。
“欢迎回来，宇野裕贵君。”
坐在玄关的村上手里拿着空了的炮竹筒笑着。
“那么晚才回来我都等得不耐烦了。你的工作很忙？”
“嗯。有点……”
“这样啊，辛苦了。”
村上的手抚摸着正弯腰脱鞋的宇野的头。这份不经意的温柔让宇野的胸口一下子热起来，宇野强忍着想哭的冲动，还好村上先走进了客厅。
桌子上摆着堆得小山一样的炸鸡块，他还准备了看起来漂亮又好吃的沙拉。
“还有一样是意大利面，我要花点时间煮，你可以先去洗澡。”
真不知道谁才是屋主了。宇野如他所说的去洗了澡换了家居服。来到客厅的时候，刚煮好的意大利面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宇野在自己固定的位置坐了下来，村上说了句“这个给你戴。”然后将一顶帽身是银色和绿色条纹，顶端有个金色绒球的圆锥形帽子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
“过生日的人用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简直是惩罚游戏。”
虽然这么说，结果宇野还是戴上了。与其说是为自己，不如说是为了满足村上。
他们开始吃饭，因为他加班的缘故炸鸡块都冷了，但味道还是很浓很美味。煮好的意大利面伴有番茄酱和梭子蟹肉，味道非常好。
“如何？”
村上窥视着他的脸问道。“每样都很好吃。”宇野真心地回答，村上满足地笑了起来。
虽然很好吃，但宇野没吃多少，炸鸡块还剩了很多。在他预料之中地村上说“明天当成便当带去吧。”
正在宇野想着只有这顿看起来相当美观的晚饭而已吗的时候，村上拿出了一个生日蛋糕，尽管很尺寸小。在巧克力做成的牌子上写着“生日快乐，宇野君”。宇野想着村上是用什么表情去订这个蛋糕的，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村上在蛋糕上插上了2和9的数字形的蜡烛，然后用火机点燃了蜡烛并关掉了屋子里的灯。村上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唱着生日歌，所以宇野也非常认真地吹熄了蜡烛。
虽然村上说他至少要吃一块切下来的蛋糕，可是肚子太饱了他实在吃不下，结果在宇野的命令之下，村上决定帮他吃一半。
“啊，不好。”
村上慌忙跑进厨房，然后手里拿着啤酒和梅酒走了回来。
“我本想在吃饭的时候和你一起喝的，结果忘记了。”
说完村上把梅酒递给宇野，自己则拉开了啤酒的拉环。宇野一边喝着甘甜的梅酒，一边吃着半块蛋糕。虽然味道很浓厚，但是甜而不腻，非常美味。
村上慢慢地喝着啤酒，心情非常好。从他回家以后村上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跟我比起来，好像你更开心。”
村上说了声“是吗？”然后垂下眼睛继续说道：“或许是吧。”
“我感觉自己过上了普通的生活。有工作，能为谁庆祝生日，虽然这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
盘腿坐的村上拍了拍膝盖，说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宇野脱下了戴在头上的小孩子一般的帽子。
“我想明年可以送你什么礼物。我向别人借了钱，得先还钱，所以送不了太好的东西，但毕竟我从你这里得到了非常大的帮助。”
明年、明年、明年……村上又说起了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的明年的事。他虽然知道自己只要适当地说个不太贵的东西这个男人就会满足，可是他不想说。或许是根本就得不到的东西，他不想说。
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可是也会感到同等程度的痛苦。因为知道不能把他变成自己的东西，所以痛苦。这一点从最初的时候开始……大学的时候开始……他就明白了。
“啊，没有吗？”
这个男人每说些什么自己都会期待不已，可是最后肯定会失望。明年的生日肯定也是。
他已经受够了。他想从这样的感情中逃脱出来。对的，他一直都想让自己轻松下来，想从这份恋情中解放出来。只要村上不在的话，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但是有个愿望。”
“嗯，是什么？”
面对只有现在才看着自己的温柔目光，宇野小小地吸了口气。
“……我希望你辞掉便利店的打工，从这里出去。”
村上微笑的表情瞬间凝结了。
“咦？等一下……”
村上按住了太阳穴。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结巴的村上似乎想找个依靠似的不稳起来。村上等着自己撤回前言，等他说“是开玩笑的。”可是他不会这么说。
村上困惑的表情逐渐变得泫然欲泣，最后变成了极度的愤怒。他看着他的视线非常险恶，一瞬间让宇野怀疑自己会不会被他杀掉。
村上一言不发地站着，然后跑出了客厅，他用仿佛能让地板穿洞的气势走过走廊……然后出了门。玄关的门被他重重地摔上，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震颤起来。
他出去……了。村上离开了。真的……离开了。没有手机没有住所的男人，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宇野的双眼瞬间溢满泪水。他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或许，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是他已经不想再受伤害了，他不想被许下无法实现的约定。要是村上一直是那种又脏又臭的模样就好了，他是个不被任何人爱的男人的话，他就能安心地让他呆在自己身边，被不会被别人抢走了。
对了，自己根本没理由去帮助流浪汉一样的村上，他是随便把他带回家的所以丢弃他也是他的自由。
……太差劲了，实在差劲了。他只会考虑自己的事，不能如自己所愿就把村上丢弃赶出去。宇野抱着腿，将额头靠在膝盖上。胸口好痛。他现在比赶走村上前更痛苦。而且从村上被赶出去开始，胸口的疼痛就一刻都无法治愈，仿佛化脓的伤口一般一阵阵抽痛，宇野按着自己的左胸闭上了眼睛。
这种事有正确的答案吗？这种情况要用怎么做才算正确的答案？不要赶走他，让他一直呆在自己身边才是正确的吗？在这里的村上明明看起来心情很好，总是会对他笑。等到……村上再次喜欢上别人的时候，自己又不知悔改地重蹈着大学时代的覆辙吗？
不对……不对，不对。他是想让一切结束的吧。因为知道无法如愿，所以想要忘记。尽管如此他还是会误会。因为村上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只看着自己，所以他会觉得能够这样持续下去就好了。
宇野抬起脸。生日的帽子闪着让人空虚的光芒。宇野靠近桌子。桌子上还留着村上吃过的蛋糕。他呆看着这块从边缘开始吃的形状难看的蛋糕。
宇野拿起村上用过的叉子，将村上吃剩的蛋糕送入口中。他感觉不到有什么味道，只有泪水倾流而下。这是村上给他的东西。不是未来随时会被忘记的约定，而是村上为他挑选为他买的送给他的东西。
吃完蛋糕，就什么也没有了……如是想的同时绝望也随之增加。他已经不能动弹了。他想讨厌那个男人。他是那么喜欢他，却想要讨厌他……想讨厌他。他多想将喜欢村上的这份心意抽离扔掉。
哗哗哗的激烈雨声想起。……村上应该没带伞吧？被淋湿的话太可怜了。够了，别再想这些事了。他可以恢复原样了，回到村上来之前的生活……
宇野站了起来，沙发上放着的小篮子映入了他的眼帘。看进里面，装的是村上换洗的衣服。宇野将衣服拿了出来，靠近自己的脸庞。这是村上刚来这里时穿的衣服，因为洗过很多次，现在只剩下了洗涤剂的味道。
宇野抱着洗过的衣物蜷起了身子。就算知道这是他对村上的恋恋不舍，可他也无法停止自己这样的举动。
……宇野不知自己蹲坐了多久，门外突然想起了嗙嗙嗙的激烈敲门声，闻声宇野一惊身体颤抖起来。已经是半夜了……是谁……
宇野战战兢兢地走近玄关，门上响着像是显示愤怒的嗙嗙嗙的声音，从外面施加的力量使门不停地震动。
“干什么！大半夜的在做什么呢！”
宇野听到了邻居的声音。
“烦死了！”
是村上，宇野的身体猛然一颤。
“再不收敛我就叫警察了！”
“你去叫看看，我宰了你！”
不能惊动警察，宇野慌忙打开了门。
“村、村上，大半夜的……”
看到门开了一条缝，村上用足以推飞宇野的力量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全身都被淋湿了，从他那不断滴落水珠的前发后面传来了锐利的目光瞪着宇野。
村上一把抓住了宇野的手臂，穿着鞋就从走廊走进客厅，然后将宇野一把推飞在地。他朝坐倒在地的宇野脸上啪地扔了什么东西过来。那被淋湿的东西是……折成了一条的一万日元钞票。
“都是你的错！”
村上怒吼着。
“我已经好久不玩小钢珠了。已经有一个月以上没有玩了。我明明想一辈子都不再玩了，都是你的错。我明明很烦躁，可是看到像白痴一样不断出来的珠子更加让我生气。”
村上用湿透的鞋子跺了一下脚，水立刻向周围飞溅出来。
“我完全不懂你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说要赶我出去。我不洗澡偷你钱的时候你没有说要赶我出去。现在我已经不像那时一样给你带来烦恼了吧！”
村上挠着湿透的头发。
“我有什么让你看不惯的地方的话，你说出来不就好了！需要我付一半的租金吗？电费燃气费需要我付的话我也会付。像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怎么能突然就把人赶出去。”
村上的眼睛红了起来。
“我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父母死了，雏乃逃了，朋友也……一个都没有了。因为我向他们借了钱然后就逃走了，这都是我自作自受的。就算把钱还上，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他们恢复到以前的关系。所以……如果连你也舍弃我的话，我觉得我的人生就真的结束了！”
“所以……”村上握紧了双拳，“我坚持住了。你那最后一万，我拼命忍住绝对不出手。就算砍掉我的双手，我也绝对不会再用了。就算我想玩小钢珠想到要抓狂了，我也不会再偷。我知道我作为一个人是在太无能了，但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想过上普通的生活啊。”
村上弯下腰，抓住了宇野胸口的衣服。
“你从一开始就很讨厌我吗？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想你一定在心里不停地对我说滚出去滚出去吧？”
村上的愤怒，村上的悲伤……都变成了巨大的浊流翻涌上来。好可怕，好可怕。宇野无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为了让他听着的村上拉下了他捂着耳朵的左手。
“我啊……觉得你是个非常厉害的家伙。简直就像神一样。虽然什么都不说，却一直在看着我。所以……我不是一个人，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所以……”
宇野的沉默似乎让村上感到有些焦躁，他在宇野左耳边怒吼着“你给我说点什么！”宇野哆嗦着颤抖着身体。
“不……不要那么大声……”
“那你快说点什么！”
村上抓住了宇野的颈项，宇野感到喉咙好痛苦，虽然他想拉开村上的手臂，却拉不动。而且村上掐住他的喉咙还往上提了起来。
现在村上的脸上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是宇野也同样充满了想哭的欲望。
“……我……想讨厌你。”
“为什么你一定要讨厌我？”
被村上摇晃着，宇野的脑子变得模糊起来。为什么不能让他明白呢？
“……我……不想再、进一步地……喜欢你。”
掐着他的喉咙的手松开了。宇野就这样低下头，痛苦地用双手覆盖在喉咙上大口地喘着气。
终于调整好呼吸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插进了地板和他的脸之间的空间，粗大的手指抓住了宇野的下颚一下子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唇上传来了被触碰的感触，在意识到自己正在和村上接吻的时候，宇野用力地推开了对方的身体。
“……你……做什么。”
坐着的宇野焦躁地捂住了嘴巴。
“你说的喜欢，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是。”
他明明说了不是，村上却向他靠了过来。宇野后退着站了起来，并逃进了寝室。他用双手压住门板，但是门外的力气比较大，他只能呆愣着看门被推开。穿着鞋子就这么走进寝室的村上抓住了宇野的手臂，粗暴地将他推倒在床上。倒下的冲击力被床垫吸收了。宇野想起身的时候，他的身体却被濡湿的身体覆盖住了。
“村……”
宇野的话被村上吞下了。重叠的双唇的鲜明感触让宇野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的双唇被撬开，厚厚的舌头侵入了他的口中。不属于自己的舌舔舐着他的粘膜，宇野的背部颤抖起来。
“嗯……嗯……”
村上的舌挑逗着他的舌，宇野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总觉得好可怕，就算宇野作势想逃，村上也抱着他的头，压着他让他不能动弹。村上好像要吃下他似的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舌，许久他才终于松口。
“总觉得我好像能理解了。”
村上在宇野的唇上说着。
“连那样的我都没有被你抛弃，是因为你喜欢我……我就能理解了。”
不要吻了……说不出口的宇野的口腔再次被村上贪婪地占领了。在湿冷的衣服里面包裹着村上的热度，并一点一点地传达给了他。宇野的呼吸变得不顺畅起来，脑子也开始迷糊。就在他的意识将要远去的时候，村上的唇离开了。宇野用总算变回了自己东西的嘴呼吸着。可是他的胸口还在颤抖，完全吸不进空气。
只见村上跨坐在他的腰上，脱掉了衣服。
“啊，该死！”
注意到村上连裤子都要脱掉的时候，宇野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村上不能和他做那种事，也没理由会和他做。
宇野侧过身想要逃，但他的腰部被村上的体重压着，他再次被迫仰躺下来。脱光的村上压在他的身上抱紧了他。
“……你好温暖。”
村上仿佛要通过人的肌肤来取暖一样紧抱着宇野，然后他再次吻住了宇野。宇野专注于接吻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悄然潜入他的运动衫里的手指。可是他说不出口“不要摸”，手指就这样摸上了他的中心。
“村上，不要。不要……”
虽然他想推开贴上来的男人，可是中心被温柔地抓住时，他的力气瞬间就消失了。
“我还是……第一次摸别人的，好热。”
裹住中心的手指开始有规律地施加压迫力。在浅显易懂的刺激下，热度一下子就集中到了那里。
“啊……啊……不要……不要……”
感觉很舒服，可是他不想被村上做这种事，真的不想被村上做这种事，然而他那被赋予快感的性器慢慢地变硬膨胀起来。
“嗯……呼……不……不……啊……呼”
喷张的前端一受到挤压的刺激，他就发出了“哈”的一声如悲鸣般的娇喘。
“你的声音……真丰富……让我想做了。”
村上舔着他的耳朵低语着，在他的鼓膜里震动的低音让他不自觉地向后弯起背脊。村上手上的动作突然变得激烈起来，这份刺激的强度是他所陌生的。
“啊、啊……啊……啊啊……”
他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快感。比自己做的时候还要强几倍的刺激在他的腰间起伏着。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宇野的泪流了下来，村上像狗一样沿着他的脸颊舔舐着。
“怕什么？我只做了让你舒服的事吧？”
如是说着，村上握着宇野中心的手稍微加强了一些力量。这一瞬间电流般的刺激在他的身体中流窜。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起来，没过多久，他的前端……开始断断续续地解放了。
解放后，高潮的余韵所似乎还在他的身体里窜流，使得他连指尖都变得火辣辣的，使不上劲。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的衣服被脱去了。全裸的他那并非女人的身体也暴露在了村上眼前。
“请你……不要看。”
就算宇野如此说着，村上也没有移开视线。激情的余韵还残留在宇野的身体里，宇野侧过了身子。他抱着膝，并在膝盖中间俯下头。
他的臀部就这样被抓住了，然后被两边掰开。发现那里被村上看到了，宇野的脸瞬间就发了青。
“不要，别看！”
“男同志就是用这里做的吧？”
“你不用做，不用做……”
他不想和村上做，真的不想和他做。他虽然想象过和村上亲热的场面，但那都是在自己是女体的情况下……
“确实不会湿呢。”
连他自己都没有摸过的地方，被抹上了某种湿滑的粘液，然后手指插了进去，他知道自己的那个地方张开了。
“哈……”
“痛吗？”
宇野摇了摇头……不痛，但是很可怕。自己的身体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存在。
“好……怕。”
异物慢慢地向深处探索，并缓缓地搅动。
“村上，不要，住手……手指不要动了……”
宇野摆着腰诉说着，尽管如此村上还是没有停手。于是宇野为了逃跑而向上挪动，可是村上很快就追了上来，之前村上的手指好不容易拔出去了，这次插进来的数量却增加了。宇野只能用双手捂住脸，抽泣起来。
村上的手指终于拔了出去，宇野的腰却被抬了起来。发热的那个地方被更热的某个东西抵住了。宇野现在是四肢趴在床上，只有臀部翘起的姿势，他勉强地将脸转向背后。
“别进去……”
泪光中宇野看不见村上的脸。
“求求你……别进……”
尽管他如此哭诉着，村上还是无视了，用坚挺的那根不断地向内扩张着他的那里。
“不要、住手……”
炙热而巨大的东西徐徐地进入他的身体，有种腹部被往上顶的的压迫感，使得他的膝盖都颤抖起来。
眼泪擅自掉了下来，宇野哭泣着，村上覆盖在了他的背后。他的那根……稍微变换了一点角度，宇野就闷闷地“哈”了一声。
“你的里面好热……”
濡湿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给自己带来疼痛的东西开始慢慢地抽插起来，它每动一下，就会给他的内部带来一阵痉挛一样的微痛和麻痹的快感。
“你觉得舒服吗？”
宇野的中心坚实地挺立着，前端一边滴着蜜汁一边痛苦地颤抖着。
先醒来的人是宇野。他的大脑和身体，他的全身上下都很疲惫，就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
他感到有些冷，于是他摸上了眼前某个温暖的物体。在宇野想着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昨晚的意外事件瞬间在他的脑子里回放了……他慌忙地坐起身子，腰部重重一沉。
眼前是村上漂亮的背部，昨天被这个男人侵犯的每个细节他都想了起来。
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眼泪涌了出来，宇野咬住了嘴唇。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
眼泪滴落在了村上的肩膀上，村上“嗯”了一声大幅地扭转背部，在摸过了自己潮湿的肩膀之后他的视线转向了宇野。
村上认真地看着宇野。‘
“为什么你在哭？”
宇野大哭起来。
“……我说了不要。”
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一遍又一遍地说了不要！”
村上起身，盘腿坐在床上，面向宇野。
“我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说了不要！”
“可是你很有感觉吧？”
村上的手指轻轻地摸上了宇野腿间那个老实地垂着的东西。宇野像被弹开一样不断向后靠，他的身体碰到墙边之后就蜷缩成了一团。
“就算是这样，我也说了不要！”
宇野抱着自己的头哭了起来。
“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
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
“做了……这种事，我一辈都忘不了你了。”
只是看着他而已，七年来宇野都不曾忘记过他。现在更是无法挽回了。
“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了……”
宇野大哭着，过分的男人却抱住了他蜷缩的身体。
“那么，不要忘记不就好了？”
宇野在男人的臂弯里颤抖着。
“我不想被你忘记。”
宇野的身体难以抑制地不停颤抖着。直到习惯了彼此的体温后，他才逐渐安静了下来。他思考着被村上拥抱的意义。
最后宇野战战兢兢地向这个真实的、初恋的男人的背部伸出了手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