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roll》(合集Holly Mix中River's end後續) 原作:木原音濑 [140111完結]


译者:ecomushi@HY



《end roll》

如果是幸福的結局,那麼自己也想看看

想親眼看看,那段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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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1

吉田佔據在咖啡店角落的位子,已經快一個鐘頭了。就算將續杯的咖啡放在桌上,他也沒有反應。城崎悟便抱著托盤,偷偷的往電腦螢幕裡瞧。螢幕已被文字給占滿,一點兒空白都不剩。 

「你在寫什麼呢?小說?」

吉田轉過頭來,額頭上浮出了三條困惑的縐紋。

「不不不,這是劇情大綱啦」

「劇情大綱?」

「是的,是電影的劇情大綱」 

「哦~」的回應了一聲之後,悟便快快的走回櫃台,以免打攪到吉田。雖然知道吉田是電影工作者,但今天還是第一次知道他也有在寫劇本。如果在這家咖啡廳裡孕育出賣座電影的種子,好像很厲害呢~然而,現實卻是與這種事不關己的無聊妄想完全相反,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吉田都坐在電腦前,用著與浪漫相距甚遠的苦澀表情,嘴巴不停的唸唸有詞。

打工結束後,悟換回自己的衣服。一踏出咖啡店後門走到街上,臉頰就感受到寒風的吹拂。外面果然很冷,悟不禁打了個哆嗦,後悔著應該帶著外套出門才是。這一陣子,僅管白天很熱,但等到太陽一西沈,氣溫又會讓人措手不及的急劇下降。不管怎麼說,也已經是九月了。因為通道有點狹窄,所以只能扶著自己的自行車走到店門前的大馬路上,正好就和剛從自動門走出來的吉田撞個正著。

「吉田先生要回家了嗎?」

看起來有點失望的吉田抓著頭,苦笑的說著: 

「雖然努力了好一陣子,卻還是沒什麼進展」 

「很辛苦呢~」

吉田說「就是呀~」,還拍了拍他那肥厚的游泳圈。

「下一次,要跟十亀先生一起合拍電影,但他竟然把劇本的工作都丟給我~還說"寫什麼都可以",就是那個"什麼都可以"才叫人困擾吧~因為十亀先生才剛在國外的指標性影展裡拿到導演獎,所以大家都很關心,如果這次的電影失敗的話,怎麼想都覺得應該會是我的責任,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光是要選題材,我就覺得壓力超大」

吉田嘆了口氣,說著「抱怨給小悟你聽也是沒有用的」 

悟的老家是愛情賓館,在悟還是中學生的時候,十亀跟吉田就因為要拍攝以愛情賓館為主題的成人影片而借用了他們家的賓館,認識到現在也已經是十年以上的交情了。

做為拍攝地點的愛情賓館早就不在了。而悟也在高中畢業後,就進到專門學校,以拿到廚師執照、『擁有自己的餐廳』為目標,晚上在傳統和式料理店工作,白天則在公寓附近的個人經營式咖啡廳裡打工。在和式料理店休息的時候,就會將白天的打工延長。感覺有點拚過頭了,但就是喜歡和人接觸的工作,也覺得很開心。 

因為咖啡廳裡也有賣早餐跟午餐,所以不只是吉田,連十亀也經常會出現。正所謂物以類聚,自然而然地,這家咖啡廳就成為了電影相關人員聚集的場所。 

「各類型的故事都想過了,原本是打算先寫一點試試看,卻沒有一個有感覺的。或許要從根本再重新想過才是」

煩惱的男人就像在自言自言似的,嘴巴一直嘀咕個不停。 

「我呢~喜歡有趣的電影,你覺得喜劇如何呢?」

「喜…喜劇嗎?」吉田的表情更加困惑了。突然想到,很常聽到十亀及吉田說「新作品完成囉~」,就從他們手裡拿到電影招待票。但到目前為止,兩個人好像都還沒拍過喜劇類型的電影。可能是不太喜歡吧~這樣的話…。 

「這樣呀-,那就以十亀先生為藍本,來拍攝電影如何呀?像小說之類的,不是也有人會寫一些像自傳的東西嗎?就是那種感覺吧~既然十亀先生都在國外拿到獎了,那就拍他在獲獎之前的前半生!像這樣的電影,感覺似乎會很有趣耶」 

吉田將雙臂交疊在胸前,低著頭沈默了一會兒。悟心想,該不會是自己說了什麼外行人的傻話,正當惶恐之餘,吉田就說「這個,好像不錯耶」便抬起了頭。

「說是自傳性電影好像有點太誇張了。但十亀先生那個人光是稍為聊一下,就可以聽到許多神奇的小故事,如果從這些去衍生的話,應該可以寫出好劇本呢」

背後傳來短訊的鈴聲,悟從斜背在身後的後背包裡拿出手機,是小綠傳來的。短訊上寫著:『飯已經煮好了喲~』,後頭還加了一個會晃動的愛心圖案,讓悟的心裡泛起一陣暖意。在看到手機液晶螢幕右上角所顯示的時間後,悟突然「啊-」的叫了一聲。 

「果然-,忘記了」 

或許是收訊不大好吧,不管怎麼調整卻還是無法用手機看電視。 

「不好意思,吉田先生,可以借我看一下東京電視台嗎?」 

吉田說「好呀~」便大方的將手機螢幕切換成電視畫面。

「我哥他有發短訊來說今天晚上會上電視。啊-應該就是現在吧」 

「小萬他?」 

吉田也跟著一起擠到小小的手機螢幕前。節目剛好介紹到兄長的萬是經營飯店的年輕型男社長。哥哥的俊美外型光用眼睛看便能瞭解,像剛剛那樣,把型男當成頭銜似的來介紹他,做為自家人,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有一種無法言喻的不自在。更重要的是,難得有上電視的機會,但哥哥的表情卻很僵硬,讓看的人也不自覺的緊張起來。連回答問題時,他也是結結巴巴的。

「哥他太緊張了。這樣不行啦!」 

當悟對著手機螢幕生氣時,吉田說「因為小萬是一般人嘛~」來替他解釋。

哥哥從大學畢業後,就繼承了父親位於東京都心的愛情賓館來經營,卻因為政府執行都市計畫而遭到收購。哥哥便用那筆資金在郊外興建了新型態的長期租約型商務飯店。在這個做法取得成功後,目前已經經營了兩家商務飯店跟一家愛情賓館。當主持人提出"為什麼第三家飯店會選擇愛情賓館"這個問題時,哥哥很大方的就說「因為愛情賓館是我的夢想」。 

「果然是哥呢~立場堅定的男人,在老爸的愛情賓館被拆掉以後,他也是一直將經營愛情賓館掛在嘴邊」 

哥哥所打造的愛情賓館,不管是外觀還是內部裝潢,都跟已離開人世的父親所打造出來的愛情賓館「Castle Mango」一模一樣。不!應該是更加光彩炫麗,檔次完全提升。原本還想說"到底要反潮流而行到什麼程度呀?"、"這種東西,現在流行嗎?",但結果卻完全出乎悟的意料之外,生意好的不得了。就像擔任事務工作的母親說的那樣,「不單單是情侶,就連帶著小朋友的一家人,或女孩子的聚會等等,各年齡層的人都很喜歡呢」。 

「第一次見到小萬時,他才高中生而已,現在已經三十歳了呢~我也是老人家了啦」 

吉田是個大叔沒錯,但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個大叔。 

「小悟你呢~有想過將來要幫小萬一起經營飯店嗎?」 

悟搖著頭。 

「目前沒有,因為我喜歡做菜,再加上算錢什麼的,真是有夠麻煩的,我實在做不來。哥他從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幫忙家裡的賓館記帳,而且他的個性又比較踏實,比較適合經營吧」

哥哥的出場時間已經結束了的樣子,他人已經不在舞台上了,而電視畫面也剛好切換成廣告。

「雖然看起來有點笨手笨腳的,但小萬給人的印象很好呢。對了!小悟,如果你的工作已經結束了的話,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呀?我請客」

「不好意思耶~」悟低下了頭。 

「我女朋友已經做好飯在家裡等我了」

「女朋友?!裝什麼大人呀-」

對於把自己當小孩子看的吉田,悟反駁著說:「不然你以為我幾歳呀!雖然是童顏,但也快三十了」。 

「是這樣的嗎?因為小悟總給人一種學生的感覺嘛~」 

「我也已經是獨當一面的社會人了。劇本的事情就多加油囉~吉田先生」 

在店門口前與吉田道別之後,悟便騎上自行車飛快的離開。

……其實在幾年前,哥哥就曾經問過自己「要不要一起經營飯店呢?」,還說「餐廳部門就交給你了」。當時,很果斷的就拒絕了他。因為才剛開始上班,還處於關鍵的修行期間,同時也不想放縱自己,讓自己一開始就待在安逸的環境當中。總而言之,就是…..不想借助哥哥的力量。真是無聊透頂的自尊心。

喜歡哥哥也很尊敬他。腦袋好、人又體貼、工作能力也強,對於這個擁有自己所沒有的哥哥,一直都抱持著自卑感。所以要等到自己開了店,做出成績以後,才會有自信。要等到兩人實力相當,可以平起平坐之後,才去幫哥哥。 

一回到公寓,「歡迎回來~」綁著雷鬼辮子頭的小綠就出來接迎自己。比自己小兩歳的她,在百貨公司的精品服飾店裡擔任店員。哥哥上電視時穿的西裝,也是小綠幫忙挑的。

「今天有點晚耶」 

「抱歉~回來的時候,跟熟人站著聊了一會兒。剛好又是哥他上電視的時間,所以就直接在那裡看了」

「我已經錄下來了喲。果然挑那套西裝是正確的,因為其他人都是穿深色的,反而更搶眼了。雖然悟的哥哥本人也很帥啦~但上電視時又更帥了呢~完全不輸那些明星呢。為什麼好男人偏偏都會是GAY呢?」 

同意的話語實在是說不出口。雖說是自己的哥哥,但聽到女朋友在稱讚其他男人,還是會有點不是滋味。 

「對了!小悟。等吃完飯後再說也可以啦,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喲」

看到小綠突然用認真的表情跟自己說話,心裡開始感到不安。同居已經一年了,也有結婚的打算,如果臨時才說什麼分手的,那可叫人無法承受呢……。或許是心裡的不安已經寫在臉上了,小綠靜靜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笑著說:「別那麼害怕嘛~不是什麼可怕的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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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2 

找年輕人一起去吃飯,卻被「我女朋友已經做好飯在家裡等我了」的這種理由給斷然拒絕。吉田只好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拉麵店裡解決掉晚餐。飯後,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在大街上閒晃,肩膀上揹著放有電腦的托特包,嘴裡嘀咕著「要幹嘛好呢~」。因為從昨天開始妻子就跟孩子回老家去了,所以就算回家也還是一個人。

晚上七點過後,吉田心裡想著可能還是太早,卻還是走進了Bar lagoon裡面。在剛才一直死守著的咖啡廳裡遇到熟人的機率是很高沒錯,但到了這裡就等於是大本營。那些與十亀合作過的相關電影工作人員都會群聚在這兒,來到這裡鐵定就會有認識的人在。

「吉田先生~歡迎光臨。是要來開會嗎?」 

滿頭白髮,已經六十歳的店老闆親切的對自己微笑。 

「不是啦~」 

「十亀先生他也在喲」

老闆用拇指指向裡面的座位。眼睛跟著看過去,就看見十亀正和攝影師鰐淵在一起喝酒。對方似乎也發現到自己,「喂~吉田」正舉起右手示意自己過去。點了啤酒之後,吉田開心的在十亀身旁坐了下來。 

「不是說工作很忙嗎?」 

十亀笑了一下,說著「剪輯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嘛」,摸著他那留著胳腮鬍,有點小嚇人的下巴。三天前跟十亀通電話時,聊到了他正在為短篇電影如火如荼的進行剪輯的工作。這是一部要參加國外短篇電影競賽的三十分鐘小短片。相較於國內……十亀的作品總是先受到國外的贊賞。 

「我才要問你呢!劇本的事情怎麼樣了呀?」

眼看話題扯到自己身上,吉田只好大大的嘆了口氣,說:「我這邊真的不怎麼順利」。 

「誰叫十亀先生你把所有的事都丟給我」

完全不理會吉田的煩惱,十亀不懷好意的笑著。

「嘛~就加油吧!因為我喜歡你寫的劇本嘛~我很期待喲~」

吉田覺得十亀這一點真的很厲害。他明明擁有才能,能夠輕而易舉的將國外影展的獎項拿到手,卻還是若無其事的說著『我很期待喲~』,自然的被期待的這一方也會有『好-!就讓我做給你看吧!』的想法出現。

而且十亀跟自己一樣,已經是四十五以上的歳數了,但外表卻依舊帥氣。這一陣子,又剛好增添了點成熟的魅力,但孩子氣的個性卻還是根深蒂固,毫無疑問的是女人無法置之不理的類型。但他本人卻公開表明是GAY,還有一個小他一輪的戀人,名叫城崎萬。 

「什麼什麼?十亀老弟,你要拍新的電影嗎?」 

鰐淵也在一旁插話。前年,十亀以《螞蟻的隊伍》這部電影拿到了法國權威影展的金獎。這還是第一次,由日本的電影而且是幾近無名的導演所拍攝的作品拿到金獎,可以說是一項創舉。而該部電影的攝影工作就是由鰐淵負責的。在近期的作品裡,如果是短篇或紀錄片,十亀就會親自擔任攝影工作,但如果是長篇的商業作品,他就會找鰐淵合作。父親也是攝影師的鰐淵可以說是系出名門,而他自己本身也是活躍在第一線的知名攝影師。吉田也曾經跟他合作過一次,他是那種很快就能理解吉田想法,名符其實的職人級專業攝影師。 

「原本是想說,就來拍一部吉田寫劇本,我當導演的電影好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贊助商」

「就算有金獎導演這個頭銜,籌措資金還是不容易呢」 

鰐淵嘀咕著。十亀回應著「是呀」,伸手去拿酒杯。 

「要他們把錢投資在不知道利潤在哪兒的電影上,簡直跟賭博沒什麼兩樣。出錢的人也是很嚴苛的啦~但是呢,在這種世道下,光是讓我們能拍個電影混口飯吃就很謝天謝地了」 

「話雖如此,但社會還是很殘酷的呢」 

鰐淵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用指尖摸了摸他下巴上的那圈灰白鬍子。

「如果電影只依靠商業主義的話,也是不行的呢…不過!我也不否認商業主義確實是不好啦」 

鰐淵嘴裡嘀咕著。「那這一次打算寫哪一類的劇本呢?」又將話題丟回到吉田身上。 

「目前還在構想當中」 

「那麼-,」鰐淵興致高昂的說著。 

「古裝片如何呢?現在,時代小說(古裝片,但並非歷史劇,比較傾向於武俠片)這類的,不是挺流行的?我也很久沒有拍過殺陣(古裝片裡相互砍殺、對決的場景)這種華麗的場景了,很想試試呢」 

吉田被突然丟過來的難題給嚇的臉都僵了。自己完全沒有寫這類古裝戲劇的知識跟技術。

「突然就叫他寫古裝片也太為難他了啦~時代考證也是項大工程呢。吉田他擅長細微的人物描寫,而我自己也比較容易對這類型的故事投入感情,所以我覺得現代的故事就可以了啦」 

所幸十亀及時出言搭救,鰐淵便接著說「嘛-,只要有趣的話,什麼類型都無所謂啦」,將原本被拉高的劇本難度又拉回到具體的現實面上,他接著問道:「什麼時候開拍呢?」。 

「要等到明年……應該是春季的時候吧」 

十亀一邊回答著,一邊將啤酒倒入酒杯中。 

「那-,我會將那段時間空出來的,到時記得找我喲」 

鰐淵理所當然的認為那會是他自己的工作。而十亀也「那麼-,到時候就麻煩你了」向他點頭表示謝意。在知名的攝影師當中,鰐淵是出了名的工作滿檔的男人,但若是為了跟十亀一起工作,就可以毫不在乎的空出時間來。

只要十亀一開口說「要拍電影」,自然的就會有人聚集過來。僅管十亀有才能又有人品,但會聚集過來的人,多少都還是有著身為電影人的野心。如果能跟被世界認可的導演或電影沾上邊的話,也代表著自己的工作將會被更多的人看見的可能性。若有幸參與經典作品的話,那將會是那部電影的工作人員一生的財產,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愉悅。而自己就是其中一人。從AV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有種預感,總覺得如果由十亀來做的話,一定會是好作品。

「對了,關於劇本的事,我是有一個想法,你們不妨聽聽看。我想以十亀先生的半生為雛型來創作看看,你們覺得如何呢?」

十亀將剛喝下口的啤酒整個噴了出來。鰐淵則是將雙臂交疊在胸前說著:「自傳性作品呀~」

「這麼說來,十亀老弟,你之前不是有說過自己在高中的時候被流氓保了險差點小命不保的事嗎?感覺你少年時期還過的挺辛苦的呢,雖然有不少以電影導演的半生所交織出來的故事,但種類豐富,其實還挺有意思的」 

十亀走到櫃台拿了塊抺布,自己擦了擦桌子。

「……我的人生,才沒有這麼有意思呢」

「話不能這麼說,如果不寫成劇本的話就還不能斷定吧。而且,也不是完全以"自傳"的形式,而是以它做為藍本來構思故事,我還在想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可是呢……」十亀停頓了一下。從他本人的性格來看,吉田也不認為他會這麼輕易的就答應。十亀很少提到自己的事情。雖然從未積極的去探聽,但對於十亀的過往,吉田從以前就很有興趣。第一次見到十亀時,他就已經是接近於現在的十亀完成體了。"來者不拒,逝者不追",僅管十亀一直是這種毫不在乎的態度,但仰慕他的人卻總是沒間斷過。吉田一直很在意,像他這樣一個男人,到底有過什麼樣的青春時代呢?如果能透過劇本這個媒介的話,就能光明正大的將培育出如此才能的歷程攤在陽光下。 

「十亀先生,你說過的吧?!劇本的事情就全權交給你負責了…」 

拿十亀自己說過的話來當做擋箭牌,「那個是……」似乎是很為難似的,十亀瞇起了眼睛。 

「十亀老弟,男人一旦答應別人的事情,怎麼能夠反悔呢」 

不知道為什麼,鰐淵也在一旁幫腔。 

「像我們這種在電影圈裡混飯吃的人,出賣自己的人生也是在所難免的呀」

……莫非這個人,看到十亀困擾的樣子會覺得很有趣?!

「也不是不願意啦」

十亀嘴裡嘀咕著,「不好意思,請給我燒酎」向老闆換了酒。看來似乎是要喝悶酒的樣子。吉田心想,十亀就是這一點很好懂,卻又很深奧,那深奧的部分還是個未知數。

「所以囉!十亀先生-,做為編寫劇本的人,我當然是想要進行各類型的取材囉」

「下次再說,下次啦!」

雖然十亀使出了如小孩子逃跑般的緩兵之計,但吉田卻認為十亀沒有當下拒絕這個提案就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如果再繼續逼迫下去的話,搞不好還會弄巧成拙。所以今天主攻的「話柄戰術」或許就該在這裡打住。

「對了,剛才小萬他上電視了耶」

十亀微妙的背對著自己,回答說「我知道啦」 

「一如往常的是個帥哥呢」

「小萬?是十亀老弟的男朋友吧。他會上電視,是要改行當演員了嗎?」

十亀是個GAY,還有個長年交往的戀人,這是電影相關人員都知道的事實。曾經有個同性戀的演員,為了拿到角色,對十亀使出了色誘這一招,這件事也是大家都有耳聞的。當時,十亀好像跟那名演員說「我的戀人可是比你還帥呢」之類的話,而讓這件事情成為了傳說。 

「不是啦,是以經營飯店的年輕型男社長來介紹他的」 

聽完吉田的說明之後,鰐淵點著頭,似乎很佩服似的說著:「實業家的話,那就是正經人家嘛~很了不起呢」 

「我呀……應該有十年以上了吧。曾經有看過他一次呢,是他來當臨時演員的時候。他可是有一張讓主角都暗淡無光的俊美臉孔呢。後來才聽人家說那個是十亀老弟的男朋友,現在想起來,還真的是很外貌協會呢」 

「……外貌協會又沒有什麼關係」

十亀小聲的反駁著。

「哦-,承認了呢」 

鰐淵超開心的。只要一抓到機會,鰐淵就喜歡逗弄十亀。雖然十亀是四十來歳,而鰐淵是五十來歳,但他們的關係就像學校裡的學長學弟一樣。在這個業界裡的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跟社會脫節的人也不在少數。從電影開拍前的製作資金募集,到電影上映後的票房壓力,儘管由始至終都無法掙脫跟錢有關的這個現實,但拍攝出來的成品卻嗅不到一絲的銅臭味,非常的漂亮。拍攝者的心思都滲透在裡面。就是這一點,不可思議的……令人著迷。好的電影,就像有生命一般,是會呼吸的。

伴隨著夜幕低垂,熟識的面孔也漸漸變多。他們是在連續劇或電影工作結束後會來這裡喝一杯的熟面孔。夾雜在那些熟悉的音響及燈光組人員裡頭,也有一位新進演員。曾經在連續劇裡看過他,所以記得他的臉孔。才想說,該不會是……。果不其然,那位新進演員就已經來到十亀身旁,還向十亀說:「我是導演您的死忠影迷,《螞蟻的隊伍》是我相當喜歡的作品」。若是影迷也沒關係,表達完自己的心情就應該趕快結束這個話題了,但這位演員最後竟然推銷起自己來了。十亀最不喜歡這樣子了……不出所料,他稍稍看了一眼之後,便留下了一句無傷大雅的「那麼,接下來也請多加油喲-」就離開了原本的座位,換到了吧台的位子去。 

雖然在十亀的私人時間裡,做自我推銷這種事,會被討厭也是他自作自受,但吉田實在不忍心看到那名新進演員低著頭沮喪的樣子,吉田跟他說: 

「攝影工作人員這邊,雖然是有關係的人比較多,但說到挑演員的話,十亀先生可就嚴格了,不管是有名還是無名,他只會挑真的適合那個角色的演員,如果有緣的話,也是會找你的喲」 

聽完了吉田的話,新進演員的表情才稍為有點回復。「真的很抱歉~」的向吉田道歉之後,他才又回到了原本帶他過來的攝影工作人員的集團裡。等到鰐淵回家之後,又剩下自己一個人,所以吉田也來到了吧台,在十亀的身旁坐了下來。

「那個以導演為雛型的電影,我可是認真的喲」 

再一次強調自己的想法之後,十亀用力的抓了抓頭說「不就說,我也不是不願意嗎?!」。

「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沒有想過,要在電影裡讓大家看見我自己,所以,連會是一個怎麼樣的畫面,我都無法想像」

十亀帶著為難的表情,一口氣喝乾了杯子裡的燒酌。

「不對!不是這樣的。在我的腦海裡確實有著畫面,但那跟電影又不一樣」 

附近突然響起了手機的鈴聲。好像是有人傳短信給十亀的樣子。在確認完短信後,十亀掏出了錢包。 

「差不多要回去了」 

十亀將手機放回上衣的回袋裡。

「時間還早嘛~,我們再喝一下啦」

雖然想留住他,但十亀卻從坐位上站了起來,說「是小萬-」 

「工作好像提早結束了的樣子,他問我現在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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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3

「好-,卡」

助導的聲音響遍了整個茶室佈景裡。透過螢幕畫面確認完演員的表現之後,導演的十亀就喊了一聲「OK!」。到這邊全部八個場景的拍攝工作就告一段落了。雖然演員沒什麼名氣,但演技卻非常好,理解力也很強,所以拍攝工作也進行的很順利。 

負責小道具的磯野宗吉率先走進佈景裡,將一整套泡茶用具、掛軸以及花瓶回收。雖然佈景是搭的,但這些可都是真品。而且還借來了很不錯的東西。雖然不能大聲嚷嚷,但光這個茶碗,就要好幾十萬,萬一打破了。那可不是開玩笑,半年的薪水就這麼飛了。 

雖然製作人告訴自己說"只是重現影片的畫面而已,用不著這麼講究的",自己卻說「我會自己負責的」硬是堅持了下來。這個節目分成三個系列,以紀錄片的形式透過畫面來回顧由千利休時代到現代的茶湯歷史。就算是重現影片,也不想隨便拿個不符合時代的泡茶用具,所以就拜託了同樣是小道具師的祖父,利用他的人脈關係借到了古董泡茶用具。

講究的人不只是自己,連負責大道具的人也十分投入。明明就沒什麼預算,還是巧妙地重現了近似於待庵(位於京都的茶室,為日本現存最古老的茶室)的土牆、質樸的和室,以及竹編的天花板。

當聽到電影導演,同時也是自己好友的十亀說「要拍電視節目」時,當下不自覺的就反問他「哈啊?為什麼呀?!」。在拿到具有權威性的外國影展的獎項之後,接下來要多少工作都有得選,為什麼偏偏是電視。而這就是自己真正的想法。也不是說電視不好,而是以電影導演闖出名堂的人會去拍電視,雖然不是完全沒有,但還真的不多見。

十亀還是用他一貫泰然自若的表情回答說:「因為是紀錄片的節目嘛」。聽他這麼一說,才想到他是個曾經為了拍紀錄片而待在國外好幾年的傢伙。所以,當十亀跟自己說「你的專門是時代劇的小道具吧~」時,磯野便接下了這個重現影片的小道具工作。仔細慢慢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連大道具或燈光師也都是曾經見過的熟面孔。只要十亀一拍東西,自然地就會湊過來的男人們……,也就是十亀組(其實木原老師在形塑十亀"導演"這個角色時,應該是以日本的名導演小津安二郎先生為範本的,大家也可以百度或GG下小津組喲)的傢伙們。一群男人圍著一個男人成群結黨,其實有點噁心。但是-,莫可奈何的是,自己也是那群噁心男人中的一員。

儘管如此,十亀本身的第四部長篇電影能拿到國外影展的金獎,還是很叫人意外,而且還是個驚人的成就。《螞蟻的隊伍》的小道具工作,就是由磯野擔任的。因為不是古裝戲劇所以沒辦法將自己的本領都發揮出來,但自己還是在可能的範圍內,盡全力的做到盡善盡美。

真的是很棒的一部電影,特別喜歡片頭的地方。主角的老太婆就穿著喪服走在農村的田埂裡,其他的家眷親屬則跟在她的身後。突然間,鏡頭就整個拉遠,穿著喪服的集團就宛如螞蟻的隊伍一般,這一個畫面真的很叫人難忘。並不是個開心的故事,簡單用一句話來說明的話,那就是"平凡"。但在唯美的田園風景中,映襯出寂寥以及逐漸被遺忘的人們的心中那股深切悲痛,是一部直擊人心的作品。

在拍攝途中,全體工作人員就開始有預感,這將會是一部經典的作品,但也是會用冷靜的頭腦去判斷,在票房上的表現可能會不怎麼亮眼。能拿來當宣傳重點的,大概就只有女演員神凪優子了吧。其他則都是一些演技不錯,卻是以舞台劇為重心沒什麼知名度的演員。

果不其然,票房果真不怎麼理想。但實際看過的人或一些影評們的評價都很好。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螞蟻的隊伍》參加了法國的影展的競賽。自從在那裡拿到了獎項之後,狀況就整個改變。除了電視媒體不斷的報導之外,有些電影院也以"得獎紀念"為理由,重新上映了這部作品。隨著觀客人數的增多,評價也就跟著變高,在口耳相傳下客人變多了,連"再次重新上映"的電影院都出現了。就這樣,即使是一部"平凡"的電影,卻在那一年的國片票房排行榜裡寫下了第五名的亮眼成績。 

十亀俊司的名字及臉孔,也在短時間內被社會大眾所熟悉。還因為他帥氣的外表而造成話題,請他參加電視節目演出的邀約不斷。不過,除了與電影有關的訪談以外,其他的工作十亀一律拒絕。曾經試著開玩笑的跟他說「你呀-,可以再臭屁一點試試看呀~」,卻被他笑著閃躲過去了。 

在拍攝工作結束的同時,佈景也很快的就被拆除了。磯野將借來的昂貴道具給搬了出來,慎重的用緩衝材料給包覆捆裝好後再放到紙箱裡頭。將紙箱放在自家車的後座上再利用安全帶固定住。這麼一來,只要車子不要跟其他車子產生碰撞或是有翻轉的情形發生,泡茶用具應該都會安全無恙。 

給老婆大人發了封短信,她回覆說還在別的拍片現場工作中,目前還看不出結束的徵兆。因為已經上小學的那對雙胞胎小鬼今天會在奶奶家過夜。才想說,好久沒跟十亀喝一杯了呢。一回到攝影棚,就發現最重要的導演本人居然不見人影。 

「那個-那個-,磯野呀~,你有看到十亀導演嗎?」 

耳邊響起了最不願意聽見的聲音。但又不能裝做沒聽見,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回過頭去,就看見這個紀錄片的節目製作人島原穿著明亮色系的搶眼西裝慢慢地走了過來。 

「……我沒看見耶」 

「欸-,都找不到他人耶~。電話也打不通。你-,不是跟十亀導演還不錯嗎?!其實是知道的吧?!」

真的很想回他說"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啦!",但還是摒除掉情緒,用平靜的聲音回答他說「我真的不知道耶」。島原耍帥地撥弄了他頭頂上已經略為稀薄,會讓人忍不住想說「你別硬撐啦!!」的長髮。 

「真糟糕耶~,我們家高層大人說想跟十亀導演打聲招呼的。嘛-,算了啦!如果你有看到他的話,麻煩你打通電話通知我喲」

島原以怪異的姿勢左搖右晃的走出攝影棚。第一次見到他時,島原還是個工作敷衍事到讓人想狠狠咒罵「這傢伙!去死-」的助導。然而,這種人竟然也可以在這個圈子苟延殘喘了快要十年。以前他所嚮往的電影導演工作,好像只拍了一部片就讓他大受打擊,結果就在電視節目製作人這個極度讓人感到礙眼的位置上安定了下來。 

島原雖然超級隨便,但在一部分的製作人員裡可是相當受到歡迎的。原因就是,他幾乎不會對節目的企畫內容提出任何的意見。這個對於創作毫無才能的男人,卻有著發掘出製作人才的特長。節目紅了就是我的功勞,節目失敗了就是製作人員們的錯。對於這個萬年不變的島原作風,或許也是年紀大了的關係,最近也不會像以前……那麼樣的生氣了。 

在攝影棚裡找了一會兒後,連老面孔的大道具及燈光人員都跑來問說「十亀導演他-,有說要在哪裡喝一杯嗎?」。喂-喂-,才剛過中午吧~是有多期待呀~,這些人還真叫人忍俊不住。 

四處來回都找遍了,還是看不著十亀人影。撥電話給他也是在通話中。總之先傳個短信,也都沒有回覆。並不認為他會不跟工作人員說一聲就先離開……,正當苦思不著十亀去處時,才一走出攝影棚,就在走廊旁邊聽見了十亀的聲音。

「是沒有什麼關係啦~可是……」 

他坐在長椅上,單手拿著手機正在和別人通電話。看起來不怎麼開心的樣子。跟著,他就像投降般的說了句「好啦~就隨便你啦」之後,就掛斷了電話。但隨即又開始撥起電話,好像是沒有通的樣子,便又開始發起了短信。看到他終於忙完空閒了下來,才過去跟他搭話說「辛苦了~」。十亀轉過頭來,舉起右手說了聲「啊-」。 

「剛才有給你打電話說」

「……抱歉,剛才一直都在講電話」

「是有什麼急事嗎?」

十亀含糊其詞的說「啊-,沒有啦……其實也沒什麼事啦……」

「可是你的臉,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磯野在十亀身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話說回來,你明年春天好像還要再開拍吧」 

「從鰐淵那裡聽來的?」

「BINGO~。之前,我們的攝影棚剛好在隔壁嘛。雖然還是你執導,但寫劇本人的人好像不同呢。打算要拍什麼類型的呢?終於是古裝片了吧」 

看見十亀沒有回答,心裡還有點受到打擊。

「喂喂-,也不是要你把所有的內容大綱都告訴我呀。如果你叫我別把聽到的內容洩漏出去的話,我也會把嘴巴閉的緊緊的」

十亀一臉猶豫不決的樣子,他用力的擦了擦嘴巴才開口說:「那個呀…..」 

「共同製作的傢伙,說要以我為原型來寫劇本……」 

「欸-」忍不住就大聲的叫了出來。 

「不對,該怎麼說呢……,很叫人意外吧。你這個人呀~不是還挺不擅長『自我營銷』的這種事情嗎」 

「是很不擅長呀。就因為跟那傢伙說了"想寫什麼樣的劇本都可以喲",結果就……。還被問了一堆事情,我是沒打算隱瞞的啦,或許是講的還不夠仔細吧,那傢伙竟然還說要去找我高中時候的同學問問……」

「哇-,這是過去幹過的壞事,都會被起底的節奏嗎?」 

「我才沒做什麼違法的事情呢……應該啦」

「剛剛那句"應該啦",還莫名的有種真實感呢。你又不是那種優等生的類型嘛-」 

十亀看起來還是很苦惱的樣子。 

「既然已經答應人家了,就沒辦法反悔了。只是……像這種以自己為雛型的東西,是自傳嗎?因為要講真話,所以就覺得不大願意嗎?」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十亀將頭髮亂抓了一通。

「就是忍不住會去想,將自己經歷過的事情拍成電影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就算對你沒有意義,但對觀眾有意義就好啦~不是嗎?」

十亀再度陷入沈默當中。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似乎真的很困擾的樣子。

「如果不願意的話,還是趁早拒絕人家比較好喲-。沒那個心思,就拿起導演筒,一定也沒辦法全心全意的去拍,結果一定是亂七八糟的」

「我不是不願意,而是覺得,就算拍給大家看,過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嘛-」 

「先不管你的想法如何,就我個人而言,可是很想看看你的故事呢」 

十亀嘆著氣,一付有苦難言的樣子。 

「對了。話說回來,你今天接下來要幹什麼呢?工作人員們都已經很不安分的在期待著了,今天要上哪兒去喝一杯呢」 

結果,大家就約在附近比較早營業的便宜居酒屋裡集合。來了差不多十六個人。在大家聲勢浩大的乾杯暢飲時,才想起島原交代自己的事。但實在是太麻煩了,索性直接忘記好了。 

「十亀先生,我稍稍有耳聞喲。聽說你明年春天還會再拍新的電影呢」

被其中一位燈光師這麼一問,十亀也「是啊-」的誠實回答。

「欸?導演,已經決定好下一部作品了嗎?」

大道具再繼續追問下去。場面因下一部電影的事情而熱烈了起來。之前,鰐淵先生曾經說過「十亀的電影,我全都想拍呢~這麼有趣的拍片現場,給別人拍太浪費啦」,這件事情自己永遠記得,因為自己也是一樣。相信不管是燈光還是大道具,他們的想法也一定是一樣的。

自己也要把明年春天的時間空出來才行。對了,也要跟老婆大人說才是。跟她說,十亀好像在春天又要拍電影囉。她肯定會第一個舉起手說:「我絕對要參加,給我把場記的位置空著-」

磯野大口大口的喝著啤酒,腦袋不停地想著:到我死之前,一次就好了~希望十亀能拍古裝片。小道具當然是指名自己。如果能這樣的話,那就太完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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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4 

儘管假日輪班時間只到上午為止,但生產線又發生了新的問題。只好趁著休假期間做一些處置,好讓生產線可以儘快回復。就在忙著連絡,進行各種處理時,才發現太陽早已開始西沈,等到二宮比呂志回到家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啊-,累死人啦」

當在玄關吐露著疲累時,就發現腳邊擺了兩雙從未看過的鞋子。一看就知道是男鞋,是有客人來訪嗎?由起奈也沒有提過,如果是自己認識的人的話,應該會事先傳個短信通知一下的……這時才想起來,手機已經沒電了。 

「我回來了!」

妻子由起奈很快的就從走廊的另一頭跑了過來。 

「比呂,你沒帶手機嗎?」

雖然心裡想著「沒搞錯吧,比起"歡迎回家~"的問候語,竟然是先問這個」,卻還是說了聲「抱歉~」。

「因為忘了充電,所以中午前就沒電了。是有什麼急事嗎?」

「有爸爸你的客人啦~」

從客廳的門縫裡可以看到因為練田徑而晒的一身黝黑的小兒子志郎。心想著,到底是誰?進到客廳以後,就看見兩個男人並排坐在沙發上。一個是年紀跟自己差不多,看起來人很好的微胖眼鏡男。另一個則是一直面帶著微笑,似乎很懂得待人接物的三十出頭歳男生。

真的不認識他們,總覺得很可疑。這兩個傢伙,該不會是新型態的推銷員吧。

「請問是二宮先生嗎?您好,初次見面,我是ARTS製作公司的吉田」

微胖眼鏡男遞出了名片。

「我是助理,叫春日」 

隔壁的男生也遞出了名片。 

「啊~請多指教」 

收下了兩張名片後,二宮也反射性的將自己的名片給遞了出去。雖然公司跟各類型的公司都有著生意上的往來,卻沒聽過什麼ARTS製作的,果然還是哪裡不對勁。

「事前沒先跟您連絡就突然來訪,真是非常的抱歉。剛好在公園裡遇見了令公子,心想這就冥冥之中的緣分吧~便不客氣的來府上打擾了。」 

聽到這裡,腦袋就突然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製作公司什麼的,不就是演藝經紀公司的名字嗎?志郎雖然稱不上俊美,但看在父母的眼裡都是可愛的,而且他的運動神經也不差。

「該不會是要來發掘我兒子進演藝圈的吧」 

在那兩個人否認之前,冷靜的妻子.由起奈就已經先吐了個槽,說「怎麼會有這種可能!!」。

吉田說了句「令公子非常的活潑有精神呢」這種無傷大雅的話語來稱讚志郎過盛的體力而非外表,剛才的自作多情還真叫人有點不好意思。

「二宮先生,您應該認識十亀俊司導演吧?」 

突然從吉田的口中聽到十亀的名字,還真是嚇人一跳。

「啊-,是呀。是認識呀……」 

「我其實是一名電影導演。明年預定要和十亀先生共同拍攝一部電影。由十亀先生當導演,我則是負責劇本編寫。內容打算以十亀先生自己的真實經歷為雛型。聽聞這個地方是十亀先生的出身地,所以電影的外景班就…...也就是為了所謂的勘景,順便進行劇本的取材,所以就來到這兒了。碰巧在公園裡遇到志郎小弟,他提到了父親的二宮先生是十亀先生的朋友。我認為,既然要編寫劇本,就一定得聽聽關於十亀先生學生時代的故事才行,於是就厚著臉皮來府上打攪了」 

雖然大致瞭解了事情的經過,但還是有點搞不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二宮只能「哈啊?!」的回應了一聲。突然就跑到人家家裡,還說什麼『把十亀過去的事情說給我聽』,有這種道理的嗎?!看他姿態非常的低而且也很有禮貌,應該不會是什麼壞人,但還是不能確定這個人可不可信。十亀自從在國外的影展中拿到獎項之後,就變成了有名人,或許是從哪裡聽來的也說不定,像自己也曾在公司裡被請託,要向十亀拿簽名呢。最壞的情況是,剛才的名片也有可能是假的,這兩個人其實是八卦記者呢。 

「突然就來打攪,還要向您請教十亀導演的事,你會覺得莫名奇妙也不難怪」 

坐在吉田旁邊,大約三十歳出頭的年輕男生將二宮心裡的不安給說了出來。再一次確認了放上桌上的名片,上頭的確是印著"春日"的字樣。 

「一般都會覺得既然和十亀先生認識,那就直接問他本人就行了吧。但吉田先生跟我都認識十亀先生好長一段時間了,總而言之,他就是那種不太會聊到自己的事情的人。就算問他,也像是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一滴一滴(流出來)的那種感覺,讓吉田先生為了撰寫劇本吃了好多苦頭呢」 

十亀不會聊自己的事情這一點,自己是知道的。他從以前就是這樣,像他這麼一個害羞的男人,竟然會以自己為雛型來拍攝電影,老實說這一點還真叫人好奇呢。

「十亀先生他,雖然總是一付蠻不在乎的樣子……」 

吉田開口說道。

「但他是不是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呢?當我在寫劇本時,腦袋裡就想到許多事。雖然十亀先生告訴了我們許多關於當時的事情,但到目前為止,我都還無法掌握到十亀先生當時的心境,只能依靠自己猜測」

頓時間,氣氛陷入短暫的沈默當中。這兩個人的確跟十亀很熟沒錯。已經認識他好久的這件事並非是在說謊。

吉田「哈哈-」的苦笑了兩聲。

「實際的情況是,十亀先生雖然答應了我們可以拍攝以他為藍本的電影,但他本人卻意興闌珊的。原本他就是那種不喜歡出風頭,屬於躲在幕後的類型。但我還是想要拍拍看,我就是想知道,這個被世界所認可的才能是在什麼樣的過程中誕生出來的。雖然十亀先生的口頭禪是『我又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是,沒什麼了不起的人是沒辦法拿獎的」

突然發現,這個叫吉田的男人非常的喜歡十亀。不然的話,這樣的話是說不出口的。雖然失去了家人,但在十亀身邊還是有著仰慕他的朋友。……心裡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安慰。 

「已經在電話中跟十亀先生商量過了,看是否能找二宮先生您談談。而他也答應了,所以如果您能撥一點時間給我們的話,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別人無法得知的事情,十亀卻願意透過自己,分享給其他人知道。這也意味著十亀十分信賴著自己吧。就二宮所知,學生時期降臨在十亀身上的不幸,就只有悲慘而已。在十亀失踪之後,也從班導那裡聽到了火葬場的事。正確來說,應該是自己跑去問班導的。當時的自己,淚流不止,後悔不已。之所以後悔,是因為很想很想再見十亀一次。 

十亀打算將自己過去那一段絕對稱不上開心的日子,不……應該說多少也有愉快的時候,放在名為娛樂的這塊肉俎上任憑宰割。雖說他本人是意興闌珊,但這也代表著他己經能夠確實的面對過去,並將回憶昇華之後才會有的結果,不是嗎?

再說,如果是由這些愛著十亀的人們來拍攝的話,那一定不會是一部敷衍了事的作品。 

「好吧~我知道了」 

二宮用力的拍了一下膝蓋。

「既然吉田先生都有如此的決心了,那我也會毫無保留的跟你們分享的」

吉田的表情一下子開心了起來,他用力的低下頭,說:「那就麻煩你了~」

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都在聊有關十亀學生時期的話題。談話間,吉田一直認真的抄寫著筆記。直到天色變黑,由起奈問起:「請問~,要用晚飯嗎?」,兩個人才不好意思的接受了由起奈的好意。 

雖然志郎很開心能跟客人一起吃晚飯,但個性怕生的大兒子貴志就不大願意的樣子。一直到由起奈去叫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在餐桌上。

吉田吃著漢堡排,點著頭說:「哎呀~只要是人,都會有過去呢~」 

「謝謝您跟我們分享了這麼多,這比十亀先生跟我們說的時候,還要更容易想像當時的畫面呢」 

似乎是很興奮的樣子,吉田的臉略為泛紅。

「高中時期的十亀先生,給人的感覺就跟現在一模一樣嗎?」

春日問道。

「是呀」 

「哦-」

春日小聲的咕嚷。 

「因為我是擔任事務工作的,正為了下一部作品的選角煩惱著呢。是時候該挑出候補人選了,但要找到高中生,真的不容易呢。就票房的角度來看的話,或許找偶像演員,或是接下來會大紅的演員來擔綱會比較有票房保證,可是十亀先生並不會以這種標準來挑演員的說」

突然間,春日將視線轉向了貴志。

「貴志小弟吧?!你是高中生嗎?」

一直低著頭的貴志,才稍為的抬起了頭,態度冷淡的回答說:「中三」。

「這樣呀~因為你個子很高,還以為你是高中生呢~看起來又很成熟」 

「他很常被人這麼說呢。國中之後就一直長個子」

由起奈還幫忙補充。聽見大家在聊著自己,貴志的表情有些許的不自在。這樣的表情,似乎有點熟悉。在言談之間,過去的記憶又變的鮮明。兒子的神情,就像跟什麼重疊似的,這麼說來…….。 

「貴志給人的感覺,跟以前的十亀很相像也說不定呢」

才剛說出口,吉田就將目光轉向貴志。貴志便嘟著嘴將頭撇到一邊去,一臉我才不想跟你們繼續攪和下去的樣子,起身說「我吃飽了」,很快的就離開了飯廳。 

「這孩子就是比較不會跟別人相處,真的很抱歉」 

雖然吉田很不好意思的對正在道歉的由起奈說:「哪兒的話,我們才是厚臉皮的連晚餐都讓你們招待了呢」,但他的視線卻盯著貴志剛剛離去的房門有好一陣子。

飯後,約莫又聊了一個鐘頭左右,兩個人就在八點以前離開了。志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嘴裡不停的咀嚼著兩個人帶來的伴手禮餅干,還說「如果跟剛才那個人拜託的話,我也可以去演電影嗎?」。

「就算讓你演的話,你真的能演的出來嗎?人家可是國際級的大導演耶,如果演技很差的話,鐵定要挨一頓罵啦」 

沒想到志郎的表情一下子就害怕了起來,說著「那還是當個路人就好了」,很快的就把標準降低到臨時演員的水準。這態度轉變的實在太有趣,忍不住輕輕的笑了出來。 

之前,跟十亀碰面的時候,是在什麼時候呢?……對了,是在三年前禿寅喪禮的時候。因為禿寅過逝時他還在學校裡任教,所以喪禮會場上擠滿了在校生以及畢業生。他就是如此的受到學生們愛戴呢。擔任喪主的師母,也眼眶含淚的感謝大家說「能有這麼多的人來送他一程……」。 

在會場外面,跟十亀稍為聊了一會兒。一開始,十亀就先向自己道謝,他感謝自己將禿寅的事情通知他。十亀的眼睛略微泛紅,但說不定自己的眼睛是要比他來的更紅。 

「雖然腦袋裡知道人終究難逃一死,卻還是覺得難過」 

十亀嘴裡叨唸著。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十亀說這種喪氣話。記得當時,因為看到了真心難過著的十亀,而有了種放心的感覺。這是因為,就算不用強忍住悲傷,在他身邊也已經出現了願意接受他而且陪伴著他的人吧。 

「雖然之前有聽比呂說過十亀導演是你的朋友,但因為相簿裡都沒有他,所以也沒什麼真實的感受。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好厲害耶-」 

由起奈煮了兩杯咖啡過來。 

「對我來說,就是很常在電視裡聽見朋友的名字,就這樣子的程度而已啦」

"我說,那個呀-"由起奈的眼裡閃著亮光,她抓住了二宮的手。 

「十亀導演他,是從高中開始就跟其他人不同,就有一種充滿才能的感覺嗎?」

「你說的才能,我也不太清楚耶,因為他又不是從高中開始就在拍電影的。與其說是"普通"呢,應該是有點"不良"的感覺……但感覺這兩個又不大對。反正就是個性獨來獨往(原文為"一匹狼"),但卻很溫柔啦」 

「好想親眼看看高中時期的十亀導演呢」

由起奈用陶醉的表情喝著咖啡。

「絕-對-不行!!因為十亀從那個時候就很帥了,妳第一眼看到他時鐵定會愛上他的」

雖然有一半是真話,但聽在由起奈耳裡卻覺得是玩笑話,她「哈哈-」的笑了幾聲。 

「又帥又有才能,還是受到國際認可的電影導演~感覺是個遙不可及的人呢,……在某種事物上,『有著(特別之處/上天眷顧)的人』,沒想到還真的有這種人呢」 

在跟吉田聊到十亀的話題時,有讓由起奈先回避一下。雖然跟吉田聊了很多,但還有好多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事……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事……以及沒有說出口的事。 

「……完全不夠嘛」

「嗯?!你說什麼?」

由起奈反問回來。二宮則搖著頭。

「就算十亀變的更更更有名,是一個有錢人,住在豪宅裡,開著遊艇四處遨遊,他也還是個好男人啦!」

充電之後又重新復活的手機響起了來電的鈴聲。一接起電話,正是剛剛話題裡的那個男人。因這絕佳時機而笑了出來。「是朋友打來的」二宮在回答完由起奈「是誰打來的」的這個提問之後,就走出了客廳。 

『好久不見』 

不知道是想睡覺還是心情不好,十亀的聲音聽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

「喲!久違啦!」

『你現在,可以講電話嗎?』

「OK-,反正今天放假嘛。啊-,對噢~我今天是假日輪班耶」

『很忙嗎?』

「只要是中小企業,都嘛很辛苦啦」

明明很多年沒見了,卻還能像昨天剛見面似的聊著天。一些夾雜在其中的各種阻礙,像是距離、時間,或是工作之類的,只要是朋友,就能輕易的跨越。 

『吉田那傢伙跑去你們家了吧。很突然的就去打攪,真的很抱歉呢。原本是想先跟你知會一下的,但都連絡不上你……』

「抱歉抱歉-,因為手機沒電了嘛,所以一直沒能接通。聽說要以你為原型來拍攝電影耶~超有趣的說」

十亀先是沈默了一會兒。跟著,他便小小聲的說「會是什麼樣的一部作品,我到現在還無法想像」。 

「來我們家的那位吉田先生真的很喜歡你呢。啊-,並不是什麼奇怪的意思喲,像是尊敬或是崇拜之類的…..都差不多的意思嘛~反正就是這種感覺啦。如果由這樣的人來創作,一定會是個好作品的,保證!!」

因為對方還是沈默不語,所以忍不住笑了出來。很想吐槽他說"喂-喂-,你是要替沈默支付通話費用嗎?!"。 

「怎麼?該不會以你自己為原型的這件事情,並非出自你的本意嗎?」 

『……不知道耶』 

「剛聽到時,其實我也嚇了一跳呢~那就別把他當成是自己,把他想成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用這樣的想法來拍不就得了?!」

『陌生人?』 

「不管多麼仔細的重現當時的情況,電影裡頭的故事,終究也不會是你的過去。你所擁有的東西,一定也只屬於你自己而已」 

雖然很想將自己所感受到的事情漂亮的用言語來表達的,卻不清楚對方是否能夠接收的到。

「但是要記得哦,在電影完成的時候,要在片尾的演出人員名單列表上打上『劇本協力/二宮比呂志』喲」 

『啊-,一定會』 

明明只是開玩笑,男人卻認真回答,真可愛。他一直都是如此的不擅言詞、笨拙不靈敏的傢伙。 

「如果要來我們這裡拍攝的話,我們整個町也都會給你應援的。同學當中,也有在町議會裡當議員的傢伙呢」

『謝啦-』 

啊啊-,真想不是透過電話,而是見了面之後再好好聊一聊呢。只是,就算見到面,他也是那種無法侃侃而談的傢伙,對話的節奏一定跟現在也沒什麼兩樣吧。

「回來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喲,我會去拍攝現場給你們探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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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5 

一過晚上十點,位於飯店內的辦公室就空無一人。心想著差不多也該回去了,城崎萬便開始收拾起東西,同一時間,手機的短信鈴聲也跟著響起。

『現在在哪?』 

是朋友春日傳來的短信。一回信告訴他『還在公司呢,待會兒就要回去了,怎麼了嗎?』,他便即刻又傳來了『我想去拿我的珍藏耶~再在公司裡等我一下嘛~』的短信,裡頭還附著一個下跪的圖案。

雖然心裡想著不想待到太晚,卻還是坐了下來。從學生時代開始,就經常被春日的各種請託給搞的焦頭爛額的,但到了現在,已經是三十出頭的年紀了,卻還是持續著朋友的關係,在他的結婚典禮上也以友人代表的身分發表演說。儘管沒什麼實感,但這種關係應該就是世上所謂的孽緣,也就是"好朋友"這種說法吧。 

「……對了,他剛剛說了"珍藏"吧」 

萬從辦公桌裡拿出鑰匙,將位於辦公室角落,一扇有門鎖的門給打開。那裡放著十幾張春日袐藏的DVD。毫無疑問,當然是AV囉。在春日結婚前,他還懇求著說『就只有這些,無論如何我都捨不得丟掉,借我放在你的辦公室裡吧』。萬的飯店剛好位於春日的公寓與上班的影像製作公司的通勤路上,正好方便春日往返時順道過來一趟。 

春日從學生時代開始就超級喜歡AV,甚至不顧雙親的強烈反對,拿到了大型AV製作公司的內定資格。但那間公司卻在春日大學畢業前倒閉了。吉田實在不忍心看著春日大學畢業卻沒有工作,茫然無所事從的樣子,便引薦春日到他自己所屬的影像製作公司上班。

春日一邊在吉田手下工作,一邊朝著導演的這個目標努力學習。雖然他嘴裡一直叨唸著「總有一天一定要拍AV啦」,卻在結婚之後那條道路也宣告中斷。現在,他眼前的目標則變成是,找來自己喜歡的女優擔綱演出,製作出一部近似於AV的18禁情色電影。

在等待著春日到來的空檔,萬打開了智能機裡的圖檔資料夾。裡頭有不少十亀的照片。十亀的工作明明就是在拍人,但他本人卻似乎不怎麼喜歡被拍,只要一面對相機就肯定是怪表情。所以檔案夾裡的都是一些熟睡的臉孔。睡顏精選的數量還真不少,若依照年代順序看下去的話,還挺有意思的。雖然從開始交往到現在已經十年以上了,卻還是覺得十亀很帥。 

走廊那頭響起了腳步聲,心想著終於來了,便將視線移向辦公室的門上,就看見門很用力的被打開。

「抱歉~抱歉」 

穿著休閒的外套配上牛仔褲,春日就像是享受著假日的上班族一樣,以輕鬆的裝扮出現在自己面前。現在,就算春日在飯店裡晃來晃去,飯店員工們也不會去管他。因為他已經來了好幾次,大家都知道他是「社長的朋友」,他的那張臉就等於是通行證。

「上個禮拜才見過吧?」

冷靜的指正之後,春日才歪著頭說「啊咧?是這樣嗎?」。 

「嘛~管他的,怎麼樣都好啦。來-,這是土產」

他拿來的是地方上的有名點心。 

「這個,好像很好吃喲~是高速公路休息站裡的大嬸給推薦的」

個性開朗、不管對方是誰,都能立刻成為好朋友,這就是春日的優點。

「去了北部地方嗎?」

「是呀是呀。稍為去了一趟十亀先生的老家」

原本拿在手裡的點心差點就要掉到地上。 

「欸?為……為什麼?」

「這次,十亀先生不是要跟吉田先生一起拍電影嗎?你應該知道吧」

「嗯。是有聽說會從明年的春天開始拍攝」 

「電影的主角要以十亀先生為原型喲。所以囉,為了掌握劇本的具體形象,順便勘景才會去那兒的」

不自覺的「欸-」了一聲。是有聽說會由吉田先生編寫劇本,卻不知道是要以十亀為原型。幾乎不會提到自己的事情的十亀,會願意將自己的過去拍成電影,他肯定是下了不少決心吧。 

「本來是打算要去跟十亀先生有關的地方到處看看的。沒想到一到那邊,就在附近的公園裡碰到一個小學生。那個小學生的父親竟然就是十亀先生的同學。很湊巧吧,就想說這一定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所以就去找那位十亀先生的同學探聽了呢」 

十亀的朋友……?一瞬間,記憶回遡到十幾年前。

「該不是……二宮先生吧?」

「為什麼你會知道呀?」 

「高中的時候,曾經為了飯店的事情麻煩過他。應該是十亀先生的好朋友吧」

春日用力的拍了一下手,說:「是這麼回事呀」

「就覺得他怎麼會這麼清楚十亀先生的事呢」 

春日走到那扇有門鎖的門前面,將他的袐藏DVD拿在手裡,認真的開始挑選。

「你老婆,今晚不在嗎?」 

「嗯~跟女生的朋友去大阪參加演唱會,要過夜的。我就一副"也帶我一起去嘛~"的感覺」 

選了兩張DVD以後,春日便轉過頭來。 

「萬-,你晚飯吃了嗎?如果還沒的話,要不要一起去吃?」

要是平時,就會跟他一起去。但因為明天是父親的忌日必需要去掃墓,所以今天晚上要回老家一趟。母親她也一定做好晚飯在等著了。雖然母親在三十多歳的時候動了心臟病的大手術,但之後的恢復狀況良好,現在也幫忙萬在處理一些飯店經營上的文書工作。為了不讓她太勞累,早上九點上班,晚上五點下班,絕對不會讓她加班。 

幾年前,因為都市更新計劃,父親留下來的飯店要被拆除時,一家人就搬進了出租公寓裡。因為萬已經不住在家裡了,所以就只剩下母親跟悟在居住。當悟也因為開始工作而搬出去住時,那裡就只剩下母親一個人生活。每當十亀不在家時,萬就會三不五時的跑回老家看看母親的情況。 

雖然沒跟母親提過自己在和十亀交往,但兩個人住一起的這件事,母親是知道的。她應該多多少少也有發現吧,不過卻什麼都沒提。要將一切坦白從寬的時機真的很難抓,但不管別人怎麼說,自己是完全沒有跟十亀分手的打算。只是,真的很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事情而讓母親難過,讓母親在心理上有所負擔。 

雖然拒絕了春日的晚飯邀約,但他還是把萬送到了母親居住的公寓那兒。

「那位二宮先生的長男呀,好像跟十亀先生學生時期的感覺很像呢,雖然不是圈內人,但長的還不錯喲」

春日一邊開車一邊說著。學生時代的十亀……是自己沒辦法參與的那個時期,光是想像,胸口就沒來由的熱了起來。 

「很想看看那個孩子呢」 

「說不定能見得到喲。因為在開車回來的路上,吉田先生也說了"十亀先生的學生時代,讓那孩子來試的話,不曉得會怎麼樣呢~",嘛~對方是圈外人,也不清楚會怎麼樣就是了啦」 

電影、劇本,還有演員陣容,感覺這些事物就在令人眼花撩亂的速度下變化著的同時,己經來到了公寓前面。 

「下次,我會去還DVD哦」

揮手道完再見之後,春日就回去了。應該是結婚典禮的時候吧,當時,春日的母親還偷偷請託說「如果那孩子又失業的話,能拜託城崎同學的飯店雇用他嗎?」,照現在這種情況來看,似乎沒有必要擔心了。

「我回來了」

打開玄關的門,慢慢的脫掉鞋子。明明沒吃晚飯,卻很想睡,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進客廳,就看見悟坐在沙發上。萬歪著頭說「啊咧?!」。 

「怎麼你也回來了」

「哥你才是。怎麼會回到這邊來呢?」

「……明天是爸爸的忌日呀」 

「啊-,對哦」 

悟似乎忘的一乾二淨的樣子。母親從厨房裡探出頭來,微笑著說「你回來了呀~萬。晚飯馬上就好了哦」。

「吃吃看這個吧」萬將春日給的土產拿給悟。 

「哇-,這不是很有名的那個嗎,為什麼會有這個?」

「是春日給的土產」

「嘿-,是春日哥呀,他也很常去我打工的那間咖啡廳呢。下次要跟他道謝一下」 

悟毫不客氣的就撕開了包裝。而母親也已經在餐桌上準備好晚飯,萬便脫掉外套,鬆開領帶,開始吃起鮪魚丼飯。

「……晚上好」 

背後突然傳來了聲音,驚嚇之餘回頭一看,原來是悟的女朋友---小綠。她穿著長袖T恤及棉質長褲,以極為輕鬆的打扮走進了客廳。萬慌張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妳好~。先前,因為衣服的事情麻煩妳了,真的很謝謝妳」 

萬一鞠躬道謝,小綠馬上就很不好意思的說「不用客氣啦,這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前一陣子,萬參加了電視上的演出。當時,替萬挑選西裝及配件的就是在服飾店工作的小綠。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被她那頭雷鬼辮子頭給嚇到瞠目結舌,眼睛直盯盯的看著她的頭髮。但在實際聊過之後,就發現她是個個性開朗的好女孩。

「對了對了,哥~。其實我也已經跟媽說過了,我跟小綠要結婚了喲」

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展給嚇到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雖然知道他們兩個在交往,但悟才……不對,他也已經快三十了。 

「而且明年,小朋友也要來報到囉」

被這一波更強烈的衝擊給嚇到腦袋完全停止思考。悟跟小綠似乎沒發現到萬的心意,兩個人還相視微笑著。萬忍不住走到悟的身邊。 

「喂!你對人家好好的一個女孩子都做了些什麼呀」 

包括母親在內,他們三個人都用著詫異的表情看著萬。

「竟然在結婚前就,就做……該怎麼向小綠的父母親謝罪才行呀」

沒有被她的父親揍個一拳、兩拳或是十拳的決悟是不行的。 

「用不著擔心喲,萬。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小綠的雙親都是很好的人呢」 

「可是,我…。什麼都沒聽說呀」

「那是因為-,」 

悟抬起了雙腳,環抱著雙膝坐在沙發上。 

「哥你很忙嘛~。而且,如果跟你說的話,你又會大驚小怪的」

話是沒錯啦,但……。已經步伐不穩,全身虛脫的萬,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總而言之,要先跟小綠的父母打聲招呼……啊,母親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但是,身為悟的兄長,也必需在結婚之前,代替父親正式的向他們問候才行。這麼說來……。

「結婚典禮打算怎麼辦?」

悟搖著頭說。

「我們兩個商量過了,不辦也可以。反正也沒有錢」 

「不行!至少也要辦個婚禮。你或許是沒關係啦,但這對小綠來說可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呢。錢就由哥來出」

悟縮在沙發上,喃喃的說「欸-,真的不用了啦」。 

「你飯店不是還挺辛苦嗎?」

「經營的事情,我都有在盤算,所以辦個婚禮什麼的,我還是應付的來的,不用你操心。還有就是,讓我正式的跟小綠的雙親見一次面。必竟,人家可是將寶貝女兒嫁來我們家呢」

悟嘟著嘴不滿的說「哥你就別管了嘛-」。沒想到……即將成為家族一員的小綠卻「噗噗-」的笑了出來。

「大哥真的很像小悟的爸爸呢」

或許是被他們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個沒完,萬的耳朵紅了起來。 

「萬是擔心悟嘛~為了代替爸爸照顧這個家,他一直都很努力的」 

母親溫柔的輕拍著萬的背。

「謝謝你喲~萬。明年起,就會有新的家族成員加入了呢。真的很叫人開心,一定會變的更熱鬧的」

「就是嘛就是嘛~,所以哥你就放心的跟十亀先生……」 

才一說出口,悟就急急忙忙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萬用力的吞了口口水。

「跟十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悟向母親使了個眼色求救,母親便看了一眼小綠,而小綠又看向悟……。視線在繞了一圈後,又回到了始作俑者身上。

「……那個,就是……這樣嘛……。哥你就儘管放心的跟十亀先生在一起吧。小綠也說過想要生一堆孩子,所以哥的那部分,就讓我來努力吧」 

雖然悟的口氣平淡,說的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但萬的背上卻不停的冒著汗。大家……其實都知道嗎?萬害怕的看向母親,母親卻微笑著說「下回,把十亀先生也一起帶來吧」。

都是男人,而且年紀還大了自己一輪以上。這實在是……。 

「我的幸福呢-」

母親溫柔的看著萬。 

「就是自己的孩子們,都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幸福的在一起生活。就像我一樣……」

胸口熱了起來,湧上心頭的思緒讓眼淚在眼眶四周圍打轉,拚命的壓抑了下來,卻還是按捺不住,絕對會哭泣。 

「……我要去睡了」

說完後,萬就走出了客廳。回老家時,總是會用到的客房裡早已鋪好了棉被,萬整個人就倒撲在棉被上。

母親跟悟,還有小綠,他們大概都知道了。但是,自己從來就沒有害怕過。能夠不讓他們傷心,不讓他們感到厭惡……能有這樣的結果,真的是太好了。 

原本,還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必竟,這世界上還是有會孤獨的終老一生的人。就像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一般,那股莫名的安心感讓自己稍稍哭泣了一會兒,整個腦袋也更清楚了。 

雖然有想過,如果他還在工作的話,該怎麼辦?卻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心情,就是想告訴他。便撥了個電話給十亀。 

『怎麼了?』

響了兩聲,戀人就接了電話。 

「你現在在幹嘛?」

『正要去睡了』

「你在家嗎?」

可以聽見十亀在電話那頭小小聲的打了個哈欠。

『因為工作提早結束了,一直喝到剛才。……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呢?」 

『什麼東西?』 

「你不是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平常,你也不會在這種時間打來吧』

「就……突然很想聽聽十亀先生的聲音」

並不是說謊。卻好像在電話那頭聽見十亀的笑聲。

「回家裡一趟,結果悟跟他女朋友也來了,還說他們兩個人要結婚」 

『那個小不點要結婚?』 

「你現在還叫他小不點,悟會生氣的。而且他明年就會有小寶貝來報到呢」 

『是哦』十亀回應之後,接著又小聲的說『那家人就會變多了呢』。

「是呀」 

聊著聊著,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流了出來。鼻水讓自己不停的抽泣著。

『你在哭嗎?』 

「這是開心的眼淚……大概吧」 

『那個"大概"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大概"呀』

「真希望十亀先生現在就在我的身邊」 

想跟他說"家人已經認同了我們"了。想要跟他一起分享這份喜悅,想告訴他,大家都能成為一家人了。

「我喜歡十亀先生,不過……,我想今後我也會繼續喜歡下去的」

很直接的就將平時難以啓齒的話語給說了出口。 

「明明就已經是個大叔了,到底是為什麼呢」 

『大叔是沒錯啦,但這個字眼有點多餘耶』 

十亀些許不服氣的口氣,讓萬笑了出來。 

『以後,要說這些甜言蜜語時,要當著我的面再說。隔著電話,多浪費呀』 

可以想像的到十亀是用什麼樣的表情在說這些話的。有一點困惑,有一點害羞……。好想見到他,好想看看他的臉,一時片刻都無法忍耐。

「我現在馬上回去」 

『你說要回來,這……,喂』

一掛掉電話,萬立刻就從棉被裡出來,回到客廳拿了領帶跟外套。讓原本坐在沙發上喝著茶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驚訝的看著萬。 

「那個……突然有點急事…..我要回去一下」

「現在?已經很晚了耶」

母親抬頭看了下時鐘,早已過了晚上十一點。

「不好意思,明天早上我還會回來的」

萬衝出公寓,在住宅區的巷道裡奔跑著,快步的走下地鐵車站的樓梯。再不消二十分鐘就能看見十亀了。

一回到家之後,一定要先給他一個吻,再緊緊抱著他一整晚。已經等不及電車到來的萬,翻出了手機裡的十亀照片,假裝在講電話的樣子,耳臏廝磨著照片中熟睡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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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6 

一睜開眼睛,就看見萬一直呆呆的看著窗外,身上的浴衣也還是凌亂不堪的狀態。天才剛亮,能從小小的紙門縫隙中看見屋外正飄著白雪。 

十亀俊司慢慢的爬起身子走到窗邊。大概是察覺到腳步聲了,萬轉過頭來,指著玻璃窗外說「雪好美呢」。

確實很美。那個將萬物吞噬覆蓋的冰冷白雪確實又美又殘酷。從背後將萬緊緊的摟住,他輕輕的吸了一口氣,而自己也感受到了人的溫度。

為了弟弟的結婚典禮以及年末年始的飯店宣傳活動,萬在十二月到一月中旬的這段期間都像顆陀螺似的轉個不停(原文為コマネズミ,指一種會拚命繞圈圈的老鼠,因為我想不起來有什麼樣的動物可以用來形容很忙碌,轉個不停的感覺,所以就用陀螺來替代),一刻都不得閒。就算在睡夢中也不停的說著「特別餐點料理是……」、「過年時的裝飾品要……」之類的夢話。

今年的過年是在萬的老家渡過的。雖然有從萬那裡聽說他的家人已經知道自己和萬之間的關係。但說實話,自己還是猶豫了好一陣子。因為自己的自私,讓年紀尚輕的萬被帶進同性愛的不歸路上,這股罪惡感一直殘留在自己的心中無法抹煞。所以,不管萬的母親會說些什麼,也都是莫可奈何的,自己就是抱著這樣的決心前往的。但他們卻像對待家人似的,很自然的迎接著自己,一點生疏的感覺都沒有,更沒有仔細追問自己與萬之間的關係。光是有人在家裡等著自己的這種感覺就叫人懷念不已。卻也在同時間喚起了過往的回憶,而感到些許的寂寞。

約在那裡打擾了兩個晚上。只有一次機會,曾在半夜跟萬的母親兩個人獨處。

「十亀先生,能稍為跟您聊一下嗎?」

在母親的邀請下來到了客廳。在面對面的那一瞬間,十亀立刻低下了頭說「真的非常抱歉」,向母親道歉。對年輕的男孩子出手,讓他步入歧途,直到現在還捨不得放手。除了謝罪之外,也想不出其他的話語。

「十亀先生,請抬起頭來」

母親的聲音非常的溫柔。

「沒有必要跟我道歉喲。那孩子-,也已經不是小孩了嘛」

即使母親如此說著,自己卻還是無法看著她的眼睛。

「……或許是萬的父親比較早離開我們的關係吧,那孩子一直都比同年齡的孩子還要來的成熟而且穩重。儘管聰明,卻有點笨拙。我明明知道他是這樣的孩子,卻還是沒辦法像悟一樣,好好的疼愛他。因為我的身體不太好,也是一直依賴著他。……直到現在,我還是很想要給那個孩子,一段更無憂無慮的孩提生活。」 

十亀抬起了頭。 

「我一定會比我的孩子們更早死。如果從年齡上來看的話,這是很理所當然的嘛。在往後的這段時光裡,當我已無法陪伴在他們的身邊時,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們能夠過的幸福,不管世人如何評斷他們,我都希望他們能夠去愛人,也能夠被愛。雖然我的先生比我早一步離開人世,但我還是非常的幸福呢(←天啊….小萬的媽媽,我好愛你喲)」 

"十亀先生,我們萬就拜託你了……",母親的這句話,一直在耳邊繚繞著。

就在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終於可以喘口氣的二月初,兩人才挪出了時間,一起來到先前一直說想來的金澤。儘管事前規劃了許多行程,結果昨天一整天都還是在棉被裡渡過,縱情於這個世間的怠惰。

感覺到萬的指尖有點冰冷,便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嘴邊,但他卻很沒情趣的「哈哈-」的笑了幾聲。只好將這個不解風情的戀人給直接抱起,就算他一直嚷嚷著『等一下啦~很恐怖耶』,還是抱著他來到了房裡附設的露天溫泉旁。這個露天溫泉十分的寬敞。不但能同時容納兩個人,還可以一邊泡著溫泉,一邊欣賞著雪中的庭園景色。只是溫泉的水溫有點偏高就是了。要將浴衣脫掉實在太麻煩了,於是就直接將萬給扔進溫泉裡。

「等-,等一下啦,十亀先生!」

己經全身溼透的萬抗議著。十亀也穿著浴衣就跳進溫泉裡,熱水立刻就溢出了池外。 

「都已經老大不小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做這種事呢」 

萬的臉已經溼透,瀏海也滴著水。親吻著這樣的戀人,並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將黏貼在他濡溼肌膚上的浴衣給拉開,吸允著只有自己才品嚐過的淡色乳首。比起平時,被溫泉濡溼的那裡,還帶著些許的鹹味。

萬的那裡在溫泉中堅硬了起來。只要一挑弄,就會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發出小小的嬌喘聲。由於是室外,如果有人也一樣在泡著露天溫泉的話,聲音就會被聽的一清二楚。於是將萬的頭拉近,吻著他的唇瓣。在用深吻讓他無法發出聲音的同時,也不停的愛撫著他,自己也跟著昂揚了起來。 

在溫泉中試探著深處時,戀人便淚眼汪汪的泣訴著說「不要」。但他還不知道,其實這樣的舉動更加煽動了自己的欲望。 

央求著說「一下下就好」,儘管猶豫他卻還是簡單的就答應了。 

以座位的姿勢結合在一起,面對面的擁抱著彼此並搖晃著身軀。萬的雙眼發紅,半開的撩人嘴唇也在輕輕的吐露著氣息。吻著他、頂撞著他,貪婪的享受著他的肉體。

「十亀先生……十亀先……」 

十亀用力的抱住這個不停的叫著自己的名字還緊緊的抓著自己的可愛男人,放肆的在他的體內吐露著自己的欲望。

……經過一番清潔整理後,又光溜溜的躲回棉被裡,不停的接吻。就像頑皮的孩子般嬉鬧著的同時,十亀也進入了夢鄉。一覺醒來就看見萬在自己的身邊讀著電影的劇本。那是昨天晚上從包包裡拿出來之後,就一直放在那裡的。當萬發現十亀也已經醒來時,便輕輕的摸著十亀的頭,說:「再不起床的話,早飯就要送來囉」。因為這個房間是臥室跟起居室分開的類型,所以不用擔心收拾棉被的事情。但是,光著身體果然還是不太妙。

「這是春天要開拍的電影的劇本嗎?」

十亀點著頭。

「有好多註解跟說明呢」 

「……因為還不是完成稿嘛。是挺有意思的,卻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呢」 

萬知道那是以十亀為原型的故事。特別跑去二宮那兒打聽的吉田,以讓人感到不舒服的程度,忠實的重現了當時的自己。老實說,在第一次讀完它時,還有種想吐的感覺。但卻還是像個被虐狂似的反覆的讀了好多遍。就在讀著它的同時,原本混亂的思緒也跟著清晰了起來。 

若能將自己的經歷當成別人的故事,再用一部電影的角度來分析它的話,就會發現到這個故事做為電影題材的趣味在哪裡。想起之前鰐淵曾說過的「出賣自己的人生也是在所難免的」。

只是,還是覺得哪裡有缺漏,又不停地讀了許多遍。連磯野也忍不住說「就照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很棒的劇本呀」……。

「這些事情,全都是真的嗎?」 

萬闔上了劇本,仔細的聽著。 

「大致上吧」

「像這類型的電影,是要將經歷過的事情原封不動的重現才會比較好嗎?」

十亀不解的歪著頭。

「實際情況到底怎麼樣,其實我也不是很瞭解。可是,我並不會想要看到做為原型的十亀先生連在電影裡面也過的如此悲慘,也不希望小春或者是俊介就這麼樣的死去。雖然有過那段辛苦的日子,但大家還是很努力的活下去。小春成為了一位美容師,而俊介也能好好的去上學……,就算只能在電影裡面看見這些情節,但我還是希望能看到這樣子的未來呢」 

…….從來沒想過,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想要拍這部電影。就算曾對吉田說過"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但要將自己的過往搬上枱面,多少還是會不自在的。又把問題回溯到"電影是為誰而做"的根本上。 

是因為觀眾,是想要取悅群眾嗎?如果少了娛樂這項要素,那麼電影也會失去它的商業機能。但到目前為止,自己也都是為了自己才拍電影的。沒有他人的幫助就無法完成的作品,結果到了最後也是以自己的自我,用這樣的方式給呈現出來的。 

深埋在心底的那段痛苦回憶。並不是想要讓別人也知道,而是想幫它找尋希望。若是幸福的結局,自己也想看,想看看那個在現實中無法被實現的希望。在電影裡,除了現實之外,虛構的情節也是能被接受的。只要電影製作者的一個起心動念,故事的結局就能不斷的被改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將它變成是小春跟俊介也都還好好活著的世界,這樣該有多好呀。 

不為任何人,只為了自己。

情不自禁的就抓住了萬的手臂,粗暴的將他拉到自己的胸前。

或許是被嚇到了吧,萬困惑的說「是-.,是怎麼了嗎?」

雖然萬的母親跟自己說「我們萬就拜託你了」,但自己才更想對她說"我才要請你們多照顧呢"。想要跟她道謝,感謝她就像家人一樣,願意把這個一直支持著自己、體諒著自己的男人留在自己的身邊。 

「就算我已經是個老爺爺了,也要給我留在身邊喔」

終於將真心話給說出口了。懷裡的萬輕輕的顫抖著。 

「這是求婚嗎?」 

這麼直截了當的提問還真叫人害羞,只好用「就這麼回事吧」來打發過去。

在短暫的沈默之後,對於十亀一生一次的"這麼回事",萬靦腆的回答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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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Take 

十亀以前居住的破舊房子,目前已經被改建成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築。所以實際的拍攝工作是在河邊的某個空地上進行的。那裡風勢強勁,讓演員們的頭髮也跟著亂飛。曾討論過是否要做一些防風措施,但最後還是照原樣進行。因為自然的感覺才是最好的。

高中到二十五歳這段時期的十亀,是由一名現役高中生素人演員扮演的。剛聽到他是二宮的兒子時自己也嚇了一跳,但在試鏡之後,也覺得只有他能適任。演技不但自然,而且他的存在感會一直左牽動著人們的思緒,是個非常不可思議的孩子。 

老實說,其實長的一點都不像。但鰐淵卻不停的說「他給人的感覺,跟十亀老弟的一模一樣嘛」,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而飾演小春的演員,在留著男生頭的短髮時,背影就跟小春一模一樣。但像現在,戴著長假髮時,就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了,長相不但比小春漂亮,也沒有她本人一直很介意的雀斑。 

演員們確認著動線。或許是太無聊了吧,才兩歳大的女童星已經哇哇大哭了起來。負責場記工作的市之瀨……不對,那是她的舊姓,現在應該稱她為磯野便上前抱住她。她卻還是哭個不停,負責小道具的磯野就拿出了會發出聲音的布娃娃來逗她開心。

雖然天色有些許的不夠明亮,但陽光卻又很平均的照射到每一個角落。一切都已準備就序,十亀回到了導演椅上。

「好-,開始」

聲音傳遍了整個拍攝現場。 

十亀以前住的房子已經變成了一塊空地,有個小女孩正在那裡玩耍著。飾演十亀的年青人不停的眺望著四周。小女孩靠了過來,他便蹲下去問她「妳知道嗎?以前住這裡的人」。

「芽依」

小女孩像小動物似的微微顫抖著。將長髮簡單的紮在腦後,飾演小春的女演員就站在路旁。當她一發現到十亀就衝了過來,用力的抓住了十亀的雙臂,激動的搖晃著,跟著就放聲大哭。沒多久,"卡-"的聲音也跟著響起。透過螢幕確認過畫面之後,不管是畫面安排或是演技都沒有問題。所以這個鏡頭也在這邊告一段落,準備拍攝下一個畫面。

「爸爸跟流氓河瀨都在火災中喪命了。我跟俊介就這樣逃了出來……現在就住在隔壁鎮上」

這個畫面是從小春的台詞開始的。

「我呀-,已經在三年前結婚了喲。像我這樣的恐龍妹,竟然會有這麼善良又個性好的男人。我老公他呀-,雖然不是什麼帥哥,卻很認真工作,人又溫柔,這孩子也很可愛。俊介他在高中畢業後,也進入了軟體設計的專門學校學習呢」 

小春撫摸著十亀的臉頰。 

「我說你呀-,在五年前的火災後,你是跑去哪兒了呀」 

十亀回答著「東京」。

「在東京都做些什麼呢?」 

「AV的工作」

小春像被嚇到似的睜大了雙眼,之後又放聲的笑了出來。在她懷裡的童星也像是受到了驚嚇,緊緊的抓著母親。 

「你到底在幹嘛啦?真是拿你沒輒耶~靠那工作,應該還能過的去吧?」

十亀點點頭。 

「如果沒讓你餓著的話,那就沒關係啦。但是,如果覺得很辛苦的時候,隨時都歡迎你回來哦。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你的姐姐嘛~」 

“卡-"的聲音響起,眼前的現實也隨之消失,準備進行下一個場景的拍攝工作。現實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畫面卻是永遠。

「雖然花了好多精神去討論,但真的是很棒的一個畫面呢」

背後傳來了吉田的聲音。

「是呀」 

場景已經改變,青年的十亀朝著下一個場景做準備。

在前方等待著的,也只有未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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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11

跟這個故事搏鬥了好久,終於要宣告尾聲了。 

這次的篇幅雖然稱不上多,卻是我花了最多精神及時間翻譯的一次 

但還是無法掌握故事主角十亀的口氣,以及愛愛時的正確姿勢及動作(?!),如果大家看的一頭霧水的話,還請原諒,

可能的話,我還是會再做些微調的

最後,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批評、指教以及支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