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 Worry Mama 漂流爱情海 by 木原音濑
天气明明很好,浪头却相当大,整个渔船摇晃得非常厉害。在狭窄又腥臭的船舱中,把背袋抱在膝盖上,随著船身左右摇晃的东山裕一,对著坐在自己对面的胡须男苦笑。
「没想到制药公司也不轻松啊。你这么年轻,真是辛苦了。」
这个在野鸟研究所任职,因为留著一脸络腮胡,看起来像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抱著手臂感叹地说。从他坐在摇晃的船身里也面不改色的模样看来,应该不是第一次到那个岛厂去了。
他隔壁坐著一个同属野鸟研究所的职员,年约四十岁前後,头上带著一顶猎帽的中年男人,也同样没有丝毫晕船的现象。
裕一本身并不会晕车,不过船实在摇得太厉害,虽然不至於呕吐,却也不可能太舒服。听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景气的影响还是很大。谁叫我们公司财不大气不粗,连开发新商品的预算都相当有限。每次听到上司交代要交出能卖钱的东西时,真的很让我们这些在下面做事的人为难。」
胡须男抚摸著自己的下颚点点头。
「你们到布置岛上找什么?」戴猎帽的男人问。
「找一种煮来喝了之後能减肥的野草。这种草的原生地在墨西哥,栽培相当困难。在日本也因为气候之故无法大量栽培,不过几年前在布置岛上发现了这种野草的存在。现在还无法确定有没有,如果找到了,就可以带回去大量栽培,等量产後,就能制作成减肥食品……」
「东山。」
一个拔尖的声音在船舱中响起。裕一回头一看,刚才一出海就开始反胃而到甲板上去吐的上司今藏隆,正站在船舱的入口处。
「你怎么可以把公司机密随便告诉别人呢?实在太轻率了。」
全身都是过剩脂肪的今藏,摇晃著被皮带紧紧箍出的肥肚,脸色苍白地瞪著裕一。『丰满』是个经常被使用到的形容词,但这么可爱的两个字却不适合用在今藏身上。过度肥胖的他,外观就跟食用青蛙没两样,而且人又矮,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跟身高一百八十的裕一站在一起,头顶只勉强到他的下颚处。
被今藏这么一说,现场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除了被骂的裕一外,连野鸟研究所的男人也不自然地垂下眼睛,把开发商品的事说出来的确有点轻率,但对方并不是同业,而是研究鸟类的专家啊。裕一在心中咂舌想:你就不能说得婉转一点吗?
「抱歉,但是这两位是野鸟研究所的……」
「你敢跟我顶嘴?」
生气起来的今藏,原本臃肿的睑更为膨胀,五官也全部挤在脸部中央,最明显的红唇发出责备的声音。知道今藏完全不打算顾及别人的感受,裕一只好无奈道歉。这才消气的今藏发出如同猪一般的剧烈呼吸声,踏著几乎让船身震动起来的步伐走下楼梯,坐到裕一的身边。感觉一颗肉球挤在白己身边的小椅子上,裕一忽然觉得连呼吸乱田难起来。而且看到对面两个男人一脸同情的表情,他更是满心无奈。
即使坐下来,今藏粗重的呼吸声还是没有消失。现在才五月底,根本就不热,他却满头大汗还流到脸颊上,不断用著肥肠般的手指频繁擦拭。
有著三段式肥胖又松弛的颈项,加上不只双层的四重下巴,以及几乎掩不住肥肉而快要撑破的衬衫钮扣。无论看在谁眼里,今藏无疑是个标准的小巨汉……也就是胖子。
公司里没人有勇气当面问他体重,不过在四月公司为员工举办健诊的时候,有人跑去偷看他的体检表,还很缺德地出来大肆宣扬『嘿、一百三十公斤耶。果然有给他破百』。裕一也知道人不能只看表面,但这个上司不但外观欠佳,连个性都相当恶劣,简直无药可救。而且老实说,今藏并不是个多能干的前辈。
裕一今年二十五岁,今藏则比他大五岁。以岁数和年资来说,今藏无庸置疑是他的上司,可是他不但做事手脚慢,还常犯错。虽说只要能弥补而把工作完成也就罢了,但今藏的问题早已超出这个范围了。他对工作根本毫无热情,一遇到麻烦就随便应付了事,老是让裕一还有其他下属帮他擦屁股。所以不管在同期或後辈之间,今藏的评价都是最差的。大家聚在一起喝酒时,发的牢骚多半跟他有关,好像怎么说都说不完。
「那家伙绝对有恋母情结啦。我常听到他讲手机时,用那种撒娇的声音说『妈咪你几点回来啊?』,恶心到我起鸡皮疙瘩。」
「那家伙上厕所一定会进个室,因为他根本就是『短小』。我之前曾经看过一次,连一公分也不到哩。」
反正只要是关於今藏的话题,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好话。尽管裕一也有满肚子牢骚,不过几乎都只管听,很少加入咒骂的行列中。他也不像其他同事,被今藏指使的时候会满脸不高兴,所以最近今藏变得经常指派工作给他。像这次出差调查野草,明明今藏一个人就够了,他却半强迫地一定要裕一同行。
裕一真恨自己这种鸡婆的性格。从小就认真向学的自己,一路从小学到高中部担任班长的职务。他喜欢那种领导的感觉,会身先士卒地把其他人不愿意做的杂事捡起来做完,看到班上有同学被欺负也不会坐视不理。满怀正义感的他,无论跟谁再怎么不合或不习惯,都不会显现於外,而是努力去寻找对方的优点。
这种悲哀的习惯,一直保留到长大成人後依旧健在。超级会做表面工夫的裕一,在公司里相当有人望。无论遭到今藏怎样不合理地对待,他总是告诉自己『对方是上司又比自己年长』。渐渐地,这种态度似乎让今藏觉得『这家伙还挺好用的嘛』,进而毫不客气地颐指气使。裕一就算生气,也不会跟他顶嘴而摸摸鼻子认了。虽然喜怒不形於色,但他其实是个脾气暴躁又毒舌的人。老是得忍受他的坏脾气的弟弟修司,就常感叹地说『像你这种人居然可以在公司生存下去』,真是多管闲事……。
这时,船身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今藏夸张地用手捂着嘴,又立刻冲出了船舱。今藏一消失,原本的压迫戚也跟著荡然无存,舱内的空气变得轻松几许起来。裕一用眼神向对面的两个男人示意『我上司就是那样,真是抱歉……』,轻轻低头道歉。
布置岛从南到北只有十公里,是个类似椭圆形的小岛。地方虽小却有海港,听说以前还有几十个人在岛上生活,後来因为海流改变捕不到鱼,居民便逐渐迁移出去。而且从岛上搭船出去要两个小时相当不便,所以从几年前起就变成一个无人岛了。加上岛周边的潮流相当不稳,又容易起大雾,除非是奸天气的白天,不然连捕鱼船都不会轻易接近。
早上七点从静冈的滨松港出发,迟至九点十五分才抵达岛上的小港。前来这里调查珍奇海鸥生态的两位研究员,一到港口立刻下船,跟裕一点了点头後,便步履轻快地消失在山里了。
而他们呢……就这样停在港口不动。裕一缓缓回头看著让行程停滞的原因。一下了船,今藏就巴在栈桥上往海中大吐特吐。看他吐得差不多後,裕一才走到他那快被撑破的蓝色衬衫背後。
「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他不是不能体谅身体不舒服而焦躁的感觉,但随便找人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呢?在心中暗骂这个死肥猪的裕一,只能装出无奈的表情。
「来接我们的船应该四点会到吧?也就是说,扣掉吃中饭和休息,我们能在岛上停留的时间只有六个小时。」
趴在水泥地上的今藏喃喃自语地说:
「回去又要坐船吧?」
「……没办法啊。」
今藏抬起他那被肉挤成一团的小眼睛,瞪著裕一说:
「你怎么会了解我的痛苦!」
除了累积到现在的恶行,以及他对野鸟研究员无礼至极的态度,让看他晕船的裕一仅存的同情心,早已消失无踪。而且如果他有晕车习惯,身为制药公司职员的他,难道不知道要事先准备晕车药吗?裕一在心里暗骂『谁了解你的心情啊!』,表面故作同情地;压低声音说:
「抱歉,我没有晕车的经验……」
看到裕一伪装的同情,今藏这才缓下面色。裕一不理这个『单纯又好搞定的男人』,瞄了手上的表面一眼。现在已经九点半了。他想赶快出发,但又不能放著不舒服的今藏不管。从地图上来看,发现野草的南端,距离这里差不多要步行两公里左右。但无法保证以前发现过的地方现在还有,万一找不到,还得到别的地方去找才行。
他会跟野鸟研究所的人说话,也是想图个方便。那两个人说要往岛的北边去,刚好跟他们要去的南边完全反向。如果他们对裕一提出的话题感兴趣,还可以顺便把野草的拷贝图给他们。再加上提醒一句,看到类似东西时请告诉我的话,搞不好可以在回程的船上得到意想不到的情报也不一定。而且,他一开始就没抱著能把全岛走透透的想法,有能利用的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却被全然无知的今藏给打坏。虽说这只是他动的歪脑筋,没办法实行也就算了,却不想一直坐在港口浪费时间。站在强烈日照下的裕一,拿出所有耐心等著那个肥满的背影站起来。一直等到十点,看今藏仍全无动静,裕一的忍耐终於到达极限。
「你应该没有刚才那么想吐了吧?要不要赶快出发了?这里的空气和风景都不错,说不定走一走当做健行,就会舒服一点了。」
裕一自认已经说得很慎重,今藏却不知道在不满什么,冷冰冰地抬头望著他。
「把工作当做健行……你还真悠哉啊。」
许久不动的死火山在裕一的脑中爆发起来,但他表面上只扯了扯嘴角而已。如果今藏是自己的弟弟,他早就拿钱叫同性恋又喜欢胖子的朋友好好伺候他,爽完後顺便装布袋,拳打脚踢一番丢在路上。
要是今天之内找不到野草,这趟出差就白来了。会被课长念不说,只有一天不够找的今藏,搞不好还会申请第二次出差。公司开出的预算已经够少了,怎么可能批准二度出差?最糟的是,可能还会取消这个企划。提出这个案子的人是今藏,裕一只不过是『帮手』。但要是找不到野草,搞不好今藏会把责任转嫁到部下身上。已经可以预想到结果的裕一,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已经吐了个半死,在这种大太阳底下走路一定会脱水。你难道没有点良心,不能让我多休息一下吗?」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是啊……那你就在这里继续休息好了,我自己到南边去找。中午大概还回不来,所以我会把自己的便当一并带走。你如果舒服了点,请顺便在附近找找吧。」
「知道了、知道了。」
今藏用那种怎么不早说的蛮横态度,把地图随意丢给裕一后,立刻走到树阴下坐着不动。看到他那满是白色肥肉又透着红色的额头上浮现大量汗水,还有不知到底有几层的肥肚摇晃的丑恶模样,裕一打心里厌恶起来。他背起装有小铲子和塑胶盒的背袋,背转过那个天底下最丑陋的生物,兀自在没铺面的黄土地上大踏步走了出去。
夕阳渐渐西沈。裕一站在栈桥上的吹著海风,把手挡在额头上,眯著眼睛望向海的另一边。离说好的四点已经超过十五分钟,来接人的船却始终未见踪影。
「船……怎么还不来……」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
同样看著海面的今藏尖锐地抢白。光是那种声掉就想令人发火,但裕一还是忍了下来。
「是不是遇到什么状况了?而且没看到野鸟研究所的人也很奇怪。难道船在四点前来过了吗?」
「那艘船根本没靠近啊!」
裕一也不明白船为何没来,又为何在四点时只看到船影,却没有前来载他们就走了。
「应该不可能只载野鸟研究所的人,而不载我们才对……」
「啊、真是的!这一切都怪你啦!」
今藏忽然怒斥起来。
「那艘渔船不是你找的吗?就是找到那种没信用的船家才会造成这种状况。就算花钱又怎么样?你应该去雇小艇才对。这么一来船既不会摇,我也不会晕船晕得那么厉害! 」
小艇?只是出差采个野草,公司怎么可能出经费让你去雇小艇?今藏根本就是明知故问。不理那个还想继续抱怨的男人,裕一从背袋里拿出手机和公司用的万用手册。
「你爸妈没有教你,别人说话的时候要注意听吗!」
他无视兀自叨念的男人,打电话给说好要派船来接人的渔会。接电话的女职员表示『会马上用无线电联络船只转回来』。裕一挂断电话後,转向背後的肥猪。
「对方说要用无线电联络船只。」
「那你应该早点打过去才对啊,拖拖拉拉在干什么!」
懒得理他的裕一在原地坐下来,手上拿著手机等渔会打电话来联络。等了五分十分却没有接到回电。他觉得奇怪,拿起手机一看不禁愕然。液晶画面上的文字已经消失,再怎么按电源键都没反应……是电池没电了。他慌忙转头看向只会唠叨的上司。
「今藏先生,你有带手机吗?」
「废话。」今藏噘起肥唇。
「不好意思,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你自己没有吗?」
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合作,裕一忍不住板起脸。
「抱歉,我的手机没电了。」
「真是的……」
叨念的今藏翻找自己的包包……但半天也没看他拿出手机。
只不断喃喃自语著『奇怪、奇怪』。
「……你难道忘了带手机吗?」
「你少啰唆!我不是在找了吗!」满脸通红的今藏怒骂。
但手机还是没有现身。
「……我早上出门前,的确有把手机放在包包里啊。」
他的低语声充满了疑惑。上司没带手机,自己的手机又已经没电,陷入茫然中的裕一直到吹到冰冷的海风才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看到太阳已经有一半落人海平面之中,附近的天气也急速暗沈下来。而且视线变得模糊并非心理因素,而是港口真的开始起浓雾了。在失去联络方法的现在,他们简直无计可施。这个无人岛没有灯塔,一旦起雾之後,根本没有船会接近。
「我之前有打过电话到渔会,他们应该知道有人还被留在无人岛上。不过现在既然起雾,船恐怕不会来了。我看今天就别等了,趁天色没全黑前,先找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吧。」
裕一自认已经对状况做了最佳判断,没想到今藏却回过头来,像机关枪似地疲劳轰炸起来。
「会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你难道要我在这里露……露宿吗!我才不要哩!还有晚饭怎么办?我肚子饿可睡不著!」
这是一个成年人该说的话吗?裕一也不喜欢露宿,但遇到状况了抱怨又有何用?他低头看著这个跟猪头没两样的上司。真的是从来没看过这么自我的人,他不禁啼笑皆非起来。
「……但是待在这里也没用啊。」
听出裕一语气中的不耐,今藏歇斯底里大喊起来。
「什么叫没用!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在到这里之一叫,你不是把公司机密泄露给那两个人知道了吗!」
他尖锐的叫声让裕一耳朵都痛了起来。
「今藏先生,拜托你不要用叫的说话好吗?」
亢奋起来的男人仍自顾自地继续叫嚣。
「我本来就很不喜欢你。大家都说你能干,我却不这么想。你只是一个会做表面工夫的没责任男人而已!」
会做表面工夫有什么不好?那你自己又怎么样?後辈同僚讨厌你到连厌恶的情绪都懒得隐藏。所以你才会指定要我这个『原本就不喜欢』的部下同行,还不是因为只有我会做表面工夫,不会让你感到不快?气到全身发抖的裕一,忍住了『你这头猪』这句已到嘴边的怒骂。像猪一样的上司,不屑地抬眼瞥了裕一一眼。
「像你这种没有能力的人,只能靠谄媚上司往上爬真是令人不齿。我看杉木制药也没什么将来可言了。」
裕一仿佛听到自己脑神经断裂的声音。
「……吵死了,你给我闭嘴。」
他低声骂完之後才回过神来,今藏脸上充满了黑色的愤怒。裕一赶紧低下头,对方再怎么烂还是自己上司啊。
「抱歉,我不应该这么失礼,大概是有点焦躁起来……。呃……从这里往东边走就有房子吧?我们要不要先撤退到那里去?就算是空屋,起码可以遮风避雨。」
今藏沉默地抱起包包,背对裕一往空屋方向走去。裕一也背起背袋,跟在胖子的身後。为了经营好自己在公司的人际关系,他下了不少苦功,没想到今天会败在今藏身上。刚才的抱怨虽让自己以往的努力化为泡影,不过想想,被他讨厌也没什么坏处。既不会再有成堆的工作上身,也不用再陪他出差。一想到搞不好被他讨厌日子还比较好过,裕一就不禁为自己以往的忍耐感到悲哀。
——接到制药公司男职员打来的电话,滨松渔港的渔会职员吉原多惠,立刻用无线电联络上渔船藤原号。藤原号是已经有七十高龄的渔夫严造的船。严造立刻回电说『已经接到两个人,正在回港口途中』。挂断无线电的多惠心中疑惑地想,制药公司的男人说没有船来接,严造却说已经接到人了。严造不是个会说谎的男人,应该是制药公司的男人打电话来後没多久,船就到了吧。为了预防万一,多惠回电给制药公司的人,却好像没电似地怎么也打不通。她挂断电话後,就把写有男人手机号码的便条纸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
但是多惠不知道,来回程接送的船不同。只负责接人的严造,把去程船家说的『有两组两人』听成『只有两个人』。所以当船接近无人岛的北边时,刚好看到野鸟研究所的两个人就让他们上船,而没有开进港口。野鸟研究所的男人讶异地问『咦、不是还有制药公司的人吗?』,但一开始就以为『只有两个人』的严造却回答『今天就只有你们』。野鸟研究所的人对於制药公司的人只带那么点行李,是否真的要住下感到疑惑,但听船家说得那么笃定,也就没再追问了。只是个事务员的多惠,自然不知道只因为一个小差错,就让两个男人被丢在无人岛上的事实。
久无人住的空屋充满了尘埃的臭味,天花板上结满了蜘蛛网。窗帘已经变白、窗玻璃也出现多处裂痕。破掉的纸门後面仿佛会飘出幽灵似的,不过裕一也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只待一晚,而穿鞋踏上了被土弄脏的杨榻米上。他打开衣橱门,看到里面有几床棉被和床垫。不知放了多久,但肯定已经变成跳蚤的温床。即使如此,不愿意直接睡在脏污榻榻米上的他,挣扎片刻後还是拉出了只铺在下面的床垫。
「今藏先生,你要不要也在身下铺点什么?榻榻米太脏了。」
站在昏暗室内中的今藏冷笑著说:
「你居然敢睡在不知道谁用过的东西上面?神经真的有够大条。」
早知道就不问了。裕一自顾自地拿出床垫,铺好后往上面一躺。他虽然肚子饿,不过白天实在走了太多路,睡意立刻来袭。他边打哈欠边想著,自己怎么会跟这个讨厌的家伙被留在无人岛上?本来就不应该跟他来出差,早知道就随便敷衍他算了,也省得到这里来受气。
『你太喜欢扮好人了。』
同性恋酒吧的妈妈桑,也是自己好友的友晴,常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友晴有一副健壮的好体格,却总是用娘娘腔的口吻对裕一说教。
『不过你真的是个很同性恋的同性恋耶。待人处世都那么温和,表面工夫做得实在有够到家。身材又高,脸蛋也够帅气,要不是有恋少男癖,可真是合我口味呢。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就是对那种连毛都没长齐的腿间感兴趣』
他边说边叹气。说起来,裕一才无法理解自己这个好友的癖好呢,为什么不在乎脸蛋、胸肌、翘臀,只对长毛男人有兴趣。
裕一从国中时代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从小学开始只对同性有兴趣,疑似初恋的对象是同班的一树。他对自己的性向抱著疑问,但在国中时幻想跟男人在一起而梦遗之後,疑问才一口气攀上最高峰。後来看了忘记是谁带来的同性恋杂志,知道这种人属於少数族群後,他便知道自己应该被归类於『同性恋』。除了罪恶感之外,他更怕被人轻视。於是就这样从国中、高中、大学,一路隐瞒自己的性向过来,就算强迫自己交女朋友也不持久。如此压抑下来的性欲,在找到工作的二十二岁春天爆发出来。在公司受气的裕一,摇摇晃晃地走到同性恋出入的场所,跟第一个对上眼的男人直奔宾馆。一晚上不知道射了多少次,把对方折腾得半死之後,一脸神清气爽且初次晨归的裕一,便对家人出柜了。家人原本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看到长男认真的表情後才沈默起来。裕一对无言的父母道歉。
『你们就当做我这个长男无能,不用期待我会娶妻生子了。但我会努力当一个好儿子。反正……』
裕一抓住当时年仅二十岁,还只是个大学生的弟弟修司的衣襟说:
『这家伙会代替我履行传承东山家香火的义务。』
裕一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弟弟在去年春天跟他介绍的女孩子结婚,而且像被威胁似地立刻有了孩子。既然已经完成了对父母的义务,剩下的就是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可惜裕一总是遇不到合适的对象。向他搭讪的男人不计其数,偶尔也会遇到感觉不错的试著交往,却总是无法持久而分手。对保持沾酱油状态的裕一,友晴耸耸肩说是他的理想太高了。
『又要年轻、又要皮肤白的美少年上哪儿找啊?不管再美的少年,总有一天都会变成老头,稍微有点年纪有什么关系?你只要答应的话,多好的货色我都可以介绍给你。上我店里来的客人,也有不少人相当中意你呢。』
即使友情这么说,裕一还是无法改变自己喜欢白皙美少年的癖好。说出来或许会惹人失笑,但裕一的梦想是,把小男生从小……对、就像光源氏跟小紫之上一样,依照自己的兴趣和嗜好培养长大。但这个梦想实在太花钱和时间了。反正又不可能实现,想想也无妨。怀抱著无法实现的梦想,寻找著白皙美少年的裕一每天留连在花丛中随便找男人发泄性欲。
现在想想,他本来预备今天回去之後要去友晴店里。之前友晴说,裕一公司所做的保险套用起来很舒服,他就答应下次送几盒过去。所以那名为『LIKE A VIRGIN』——虽是自家公司出品,名字实在取得不怎么样的新产品,现在就躺在自己的背袋底下。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应该带几瓶能填肚子的维他命才对。裕一在床垫上翻来覆去快一个小时,可能是昼短夜长,睡意竟不知何时又消失了。他听到唏唏窣窣的声音睁开眼,就看到今藏趴在榻榻米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仔细一看,原来他打开衣橱正从里面拉出棉被。刚才还逞强说不要,现在终於知道在榻榻米上很难睡了吧?
『一开始不就跟你说了吗?谁叫你无视别人的好意?白痴。』
在心中叨念几句觉得爽快了些的裕一,闭上眼睛时,忽然听到类似塑胶袋摩擦的声音,而且还随著声音飘来一股巧克力的香味。心想应该不可能才对,但是半晌过後声音和甜味仍旧没有消失。今藏似乎在吃什么东西。虽然看不清楚……不过凭声音和味道就猜测得出来。他应该是在偷吃着什么东西……。一想到这里,裕一心中莫名泛起一股悲哀。有带食物的今藏,却等裕一睡著後才偷偷吃起来。他明明知道裕一同样没吃晚饭饿著肚子,却连一点都不愿意分给他。而裕一也无法开口要他分自己吃一点。
反正东西是他的,当然应该他自己吃。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分一点互相帮助有什么关系?要是他有带食物,一定会分给今藏。因为不管是多讨厌的男人,想到他会肚子饿也觉得可怜。在甜食的刺激下,裕一又忽然强烈地饥饿起来,他打心底觉得这家伙真是有够令人厌恶。
裕一在震耳的鼾声和令人颤抖的低温中醒来。四周仍一片昏暗,看看手上的表,已经早上六点了。他瞪了那只鼾声跟青蛙叫声有得比的白猪一眼,轻轻拉开卡住的纸门走了出去。早晨的空气清新,但周围却笼罩著浓雾,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氛。虽然听得到鸟啭声,却无法判定是从哪里传来。
裕一本来想到港口去,不过能见度只有几公尺便放弃了。他在空屋屋檐下坐了下来。打算等雾散去之后再说。他揉揉眼睛,觉得脸上异常黏腻。于是走到庭院后面扭开水龙头,不料半滴水也没有。一抹类似放弃的笑从他腹底深处涌出。
坐了半天之后忽然想上厕所,他绕到空屋后面发现了一样奇妙的东西,是一口古老的水井。他把盖在水井上的旧铁板拉开,往里面看去,一片黑暗中看不出有没有水。丢了块小石头下去试试,几秒钟后就听到噗通的水声。他赶紧到隔壁空屋的仓库找来水桶,兴奋地绑了绳子後垂入水井。汲起来的水相当清澈乾净,喝了一口也没有什么异味。裕一用力喝了几大口水後,用剩下的洗脸。
「东山……东山!」
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种急切的声调让他以为有船来接了,赶紧回到空屋门口,结果却看到今藏一脸欲泣状地在前庭走来走去。一看见裕一回来,他就安心似地把手放在胸前。
「啊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
我又不像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裕一暗暗在心中吐槽。
「我是被冷醒的,就起来在附近走走。你也起得很早啊。」
今藏哼了一声。
「从昨天中午就没有吃东西,我可是被饿醒的。唉、好想吃妈咪烤的巧克力松饼喔。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妈咪一定很担心我吧。等回去之後,你要去跟我妈咪赔罪。」
今藏说个不停的嘴边,还残留著类似巧克力的深褐色渣渣。裕一不禁佩服起这家伙,居然可以神色自若地撒谎什么都没吃。
「後面有一口水井,你要不要去洗把脸?那里的水乾净,也可以喝。」
「哦、是吗?太好了,我从昨天就渴得要死。」
吃甜食当然会口渴啊……。继续在心中吐槽的裕一,带著他到水井边汲水给他喝。
今藏边问『没有杯子吗?』,边用手掬水饮用和洗脸。
「今藏先生……」
今藏拿著格子花纹的手帕,像猫一样细心擦拭著脸。
「什么事?」
「你的嘴边本来有点脏,洗了之後变得很乾净呢。」
今藏的肩膀抖了一下,眼球也不安地转来转去。
「是……是吗?大概是那床棉被不太乾净吧。」
裕一这次终於知道,根本不用对这个家伙抱持什么期待。就在两人洗脸的当儿,雾渐渐散去,已经可以看到远方了。不用说,港口当然连半艘船都没有。
「我在想,既然不知道船何时会来的话,要不要来交换监视。
听到裕一的提议,今藏医立刻板起来。
「你把我害得这么凄惨,居然还要我去监视!」
「你不是肚子饿吗?而且又不知道船何时要来,我们一定得兵分两路,一个去找食物。你要选择哪一个呢?」
裕一故意强调『肚子饿』这三个字。怕麻烦且在半夜偷吃过甜食的今藏,不可能选择去找食物。他果然选了监视。
裕一把行李放在港口,出发去找食物。本来期望著空屋中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罐头,也在短暂的寻找後希望破灭。他曾经在流理台下面找到一瓶梅乾,兴奋地打开一看,里面却充满了白色、绿色有如水母般的绵毛状霉菌。结果什么都找不到的他,只好又跑去喝井水充饥。回到港口,看到裕一空手回来的今藏,一脸不高兴地说:
「你不是去找食物吗?」
没找到食物已经够沮丧了,他还不识相地放马後炮。
「抱歉,我找了几间空屋,什么都没有找到。我来跟你换班。」
「我才不去找食物。」
今藏撇过脸。
「没动也不会觉得很饿。」
你不是半夜给我偷吃吗?身上储存了那么多肥油当然不饿!想骂人的裕一咬牙忍了下来。
「那我可以再去找一下食物吗?我想到後面一点去找。」
今藏发出不满的叫声。
「万一你去找食物的时候船来了,我不是还得去找你吗? 」
「万一你去找食物的时候船来了,我不是还得去找你吗?反正船应该快到了,你在这里等就好。」
无法反驳的裕一,强忍著只喝水充数的饥饿在今藏身边坐下。
……可是,过了两点、三点,直到太阳又落在海平面下,船仍旧个儿踪影。等到附近开始变暗,雾又开始漫开来时,今藏也没叫裕一就走回空屋。两人无言地躺在昨天的榻榻米上。
抱著不管喝多少水也无法满足的空腹,裕一实在无法入睡。今天大气这么好,不可能不出船,而且今藏整天坐在港口监视,更不可能没有看到船只接近。难道他们是被遗忘了吗?既然如此,野鸟研究所的人情况也应该相同啊,但他们为什么不在岛上呢?难道是只接了他们回去,而自己跟今藏被丢下了吗?裕一怎么想都想不出会被留下和没人来接的理由。即使被忘记或被留下,今藏的母亲看到儿子没有回来,应该也会向警方求助才对吧?公司也知道他们是到无人岛出差,一定会先找到这里来,
尽管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用担心,但一抹挥之不去的不安仍旧占领了裕一的思绪。这时,他又听到了塑胶袋的摩擦和咀嚼声。他那比昨天还要敏感好几倍的嗅觉,敏感地嗅到虾饼和巧克力的味道。昨天还可以装做不知道,但现在真的忍不下去了。
「今藏先生。」
咀嚼声嘎然而止。裕一凭藉著从破窗射进来的月光,爬近那个浑圆的背後。绕到正面一看,右手拿著零食,左手拿著巧克力棒的今藏,一脸尴尬地低著头。
「你可以分我一点吃吗?只要一点点就好,我饿得睡不著……」
今藏倏地抬起脸。
「这可是我自己花钱买的零食耶,为什么非得分给你吃不可!」
「我也知道那是你买的东西,但我真的很饿……」
今藏的表情本来还有点过意不去,这下却像豁出去似地厚颜起来。
「这是『我的』零食,没必要非分给你不可,就算不分给你也没有错!」
裕一没想到今藏的态度居然这么强硬。这已经不是谁花钱买的问题,而是应该合力度过这个难关才对。都到了这种非常时期,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的上司,让裕一从厌烦感到失望。他没想到今藏居然是这么小气的人。後侮著不该向上司提出分食的裕一,居然又看到他像炫耀似地咬了一大口巧克力棒。
「呼,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吃了。我也是有顾及到你的感受耶,只有我在吃而你吃不到不是很可怜吗?所以我才得偷偷摸摸地吃。」
裕一心中涌起了一股有生以来,第一次气到想杀人的恨意。他好想把眼前这条白猪揍得面目全非,然後扔到海里面去。
今藏用他那细线般的小眼睛瞥了一眼裕一後,又噘起嘴抱怨。
「别这么渴望地看著我好不好?这样我很难继续吃下去耶。」
难以言喻的悲惨烧灼著裕一全身。他握紧拳头,浑身颤抖地冲出了空屋。奔到後面汲起井水死命地喝,顺便洗把脸看能不能让自己冷静一点。急促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四周响起,他捧著水桶,凝视著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表情。吹拂在耳边的风声让他缓缓回头,看到映照在月光下的荒废庭院。他踉舱地走到庭院一角,摘了一片类似蒲公英的叶子放进口中咀嚼。那种苦涩的感觉刺激著舌头,草的味道难吃到让他想吐出来,但为了止饥,还是强迫自己吞了下去。一串热泪不知不觉从脸颊滑落,不知道是因为草的难吃,还是因为今藏无情的行为。
他在门前坐了近一个小时。虽然已是五月下旬,晚上的气温仍然很低,他几乎快流鼻水了。尽管百般不愿跟那只肥猪呼吸同一个房间的空气,但迫於想念柔软床垫的无奈,他还是回到空屋中。今藏躺在杨杨米上,四周弥漫了一股香甜味。听到脚步声,肥胖背脊转了过来。
「你到哪里去了?」
裕一没有回答。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本来想说你要是真的想吃,我可以同情你分你一点。可是因为等太久,我就全吃光了。」
少来了。吃都吃完了,你当然什么场面话都说得出来。裕一忍住怒意笑著说: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还是好好珍惜自己的食物吧,谁知道船何时会来?」
裕一嘲讽地说。
「当然是明天会来啊。」
今藏的表情信心满满,裕一实在不知道他的自信从哪来。
「我从来没有不跟妈咪联络就外宿,所以妈咪一定会来找我。我出门前有跟她说要出差两天一夜,虽然没告诉她要去哪里,但去问公司就知道。我想她今天大概有什么事耽搁了,明天一定会来接我。」
就算今藏的母亲不找来,自己没请假却两三天没上班,也会引起公司的注意而找来吧?那么船应该最迟明天或後天就会来了……。想到刚才边哭边吃草的自己,裕一心情悲惨地躺在充满霉味的床垫,闭上眼睛。
——今藏隆的母亲今藏芳江,脸色苍白地站在『杉木制药』的公司门口。她虽然同样肤色白皙也不高,却没有像儿子胖得那么离谱,芳江紧握著白色蕾丝手帕,凛然地仰望著公司的名牌。自己最爱的儿子从昨天就没回家。这还是他第一次没联络就外宿,满怀不安的母亲担心到整夜都无法入睡。
自从丈夫二十五年前意外丧生後,芳江就独力将儿子一手养大。一想到心爱的儿子会不会遭到绑架,或是遇到什么意外,芳江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打了数次电话到儿子所任职的杉木制药公司,却因为忙线一直打不进去。所以焦急的她才会亲自到公司走一趟。到了门口,却发现像在电视新闻中常看到的画面一样,到处都是拿著麦克风和摄影机的记者,附近也停满了贴有电视台名称的采访车。
『杉木制药在忽然宣布破产之後,董事长也跟著音讯不明。负债金额约为十三亿日币。』
芳江不是不知道这个昨天占了各报头条的新闻,但她心里只关心儿子的下落。她奋力地穿过重重人墙,终於来到公司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後来在附近绕了一下,发现一个好像要从後门进去的年轻男人,就焦急地跟了过去。男人虽然被忽然扑上来大哭的女人吓了一跳,但是听过她的原由後就歪著头想了一下。
『我跟商品开发部的人不熟,不太清楚状况到底怎么样……不过您也看到我们公司现在一团乱,还是直接到商品开发部去问比较好。』
交代了别说是自己放她进来的,男人便带著芳江走进大楼。从後门到走廊直走半晌後,就看到相当宽广的玄关大厅。有些人拿著资料形色匆忙,柜台小姐也忙著接不完的电话,芳江根本不知道该找谁问。在四周绕了一会儿後,发现了贴在电梯旁墙上的楼层牌,看到儿子所属的商品开发部位於二楼。等了半天电梯不来,她急忙从旁边的楼梯直奔而上。
走到贴有商品开发部门牌的办公室门口,芳江害怕得不敢进去。因为光是站在门口,就听得到里面传来不间断的电话声和此起彼落的喝斥声。
「我们做职员的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也是从电视新闻才知道公司倒闭。……原料的进货?都什么时候了哪还能进货啊!」
一个中年男人对著话筒大叫。芳江左顾右盼了几下後,看到一个貌似温和的女职员才趋前询问。
「呃……我想请问一下……」
长发的年轻女职员一脸憔悴地缓慢回头。
「您好,我是今藏隆的母亲,我儿子受您照顾了。」
女职员不解地歪着头,芳江又往前踏了一步。
「呃……我儿子从昨天就没有回家,我因为担心才到公司来问。」
看女职员一脸狐疑的表情,芳江心想自己是不是哪里问错了。
「我儿子从来没有不告知而外宿,我怕他会不会是在出差地被绑票还是被杀……啊啊、真是太可怕了……。一想到他会不会有什么不测,我就急得要死……」
女职员的脸上仍旧充满困惑。
「今藏先生并不是我的直属上司……能不能请您稍等一下?我去问一下他的同事。」
女职员离席询问後,立刻又走了回来。
「今藏先生和他的部下东山先生一起出差去了。我给您东山先生家里的电话,您可以打过去跟他联络看看。」
芳江谢过女职员後,捏著写有电话号码的便条纸出去。一到走廊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过去。部下的手机打不通,芳江就改拨他的老家电话,一个听起来像他母亲的女人,在话筒另一端说儿子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联络。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芳江如此急切。得不到任何线索的她焦急地挂断电话,再度回到商品开发部找刚才那位女职员。
「不好意思……跟我儿子一起出差的职员也还没有回家。隆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年轻女职员有点不耐地皱起眉头。
「详情我也不清楚。」
从她的声音可以明显听出懒得搭理,但芳江不能因此退缩。
「这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万一我儿子因为出差发生什么意外,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女职员把手上的文件往桌上一丢。
「什么责任?我刚才也说过了,今藏先生并不是我的直属上司。他要是自己失踪,我们要到哪里去找?」
对方的态度让芳江也动气起来。
「好啊,那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拜托你们,我会自己去把我儿子找出来。不过请你告诉我,我儿子到底去哪里出差了!」
女职员从位子上站起来,高跟鞋叩叩叩地走到房间角落的资料柜前。
「在这么忙的时候来,真是麻烦死了!」
女职员用足以让芳江听到的声音叨念著,边翻找抽屉中的资料。
「他是到冲绳的那霸去了。」
回到座位上的女职员冷淡地告知。
「那霸市的哪里?」
「资料上没有注明,只写著那霸市。」
听出女职员火爆的口气,芳江也输人不输阵地说: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在贵公司要倒闭的时候来打扰。」
说完,她就转头离开了杉木制药。在丈夫生前,她曾经跟他到那霸旅行过一次。现在就得做出发的准备,要去买机票……还有……。芳江压根没想到,女职员找到的是半年前的资料,她儿子不是被遗忘在『冲绳』,而是『静冈』的无人岛上。
过了没有半艘船经过的第三天,裕一整天都以废墟为中心寻找著食物,却一无所获。到了黄昏,他捧著一到日落就开始饥饿的肚子,回到只拿来睡觉的空屋中。今藏躺在床垫上。负责监视船只的他,大概看到起雾就先回来了吧。看到裕一坐在床垫上的声音,他立刻回过头来。
「食物呢?」
「啊?」
「我说食物啊。你不是整天都去觅食了?」
一股不悦的感觉油然而生。
「找是找了,但什么都没有……」
今藏倏地爬起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什么都没找到不就等於浪费一天时间吗!」
「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他夸张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又背向裕一躺下。裕一知道他特别不高兴的理由,因为他听到了跟自己肚里传来的同样声音,隔著几分钟就会响起一次。裕一暗笑了起来。第三天後,今藏不分给裕一吃的零食终於弹尽粮绝。在心中暗骂『活该』的裕一躺在床上窃笑。那种爽快的感觉,让他几乎忘了只喝水充饥的痛苦。
第四天早上,裕一看到今藏站在井边喝水。他不禁满怀优越感地想,喝水止饥我每天都在做啊……。在今藏监视海面时,裕一出去找食物,他发现自己好像才走一下子就疲倦了。连续三天都没有进食,体力当然也跟著流失。饿死这两个字竟让他开始感到害怕起来。
坐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後,裕一忽然想到老是在空屋里找或许是不智之举,或许可以把目标放在植物的果实上面。他尝试走到连罐头都没有的空屋後面草丛里。看到杂草高及膝盖,虽然怕有蛇出没,却有了意外的大收获。他在杂草丛生的某个角落,发现了萝卜叶。把叶子拨出来一看,果然连着一根形状不太好看的红萝卜。兴奋的他连拨了十根,发现附近还有不少萝卜叶。这发现比他考上大学时还要高兴,忍不住拿著萝卜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裕一拔了约二十根半野生化的萝卜後,拿回到睡觉用的空屋。他在庭院里捡了些树枝杂草,从空屋里找来火柴点火,把萝卜串刺在树枝上烤了起来。等不及全部烤熟,就像野兽一样抓起来猛咬了一口。里面的心还没熟,但可以感觉到一股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如此美味几乎让裕一感动掉泪。一口气解决五根後,他才想到今藏而停下来。他把剩下的萝卜烤熟後,放进在空屋中找到的锅里拿到港口。他讨厌今藏,如果不会被判刑更恨不得杀掉他,但是自己也最了解饥饿的痛苦,不想做出那种把所有食物占为己有的卑鄙行为。
「你要不要吃?」
他对著坐在港口盯著岸边看的圆形背影说。今藏冲到锅子旁边,看了一眼里面後,立刻浮现失望的表情咂了声舌。
「我最讨厌吃青菜啦!」
「你不是从昨天开始就什么也没吃吗?我刚才已经先吃过了,烤萝卜还满好吃的。」
「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啊!」
话才说完,今藏的肚子便开始大合唱起来。裕一心想:讨厌就不要吃,却还是秉著好意继续说:
「就算不喜欢,如果不填点肚子,晚上会饿得睡不著。」
今藏用力咬住下唇瞪著红萝卜看,然後又用力抬起头来。
「你少自以为是。我要是饿死的话,都、都是你害的!」
那种幼稚的语气让裕一啼笑皆非地叹息。
「有东西不吃可不能叫饿死啊。」
「你说什么!」
「别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了,快点吃吧,真的好吃啦。」
裕一拿起一根萝卜,故意像引诱似地发出声音咀嚼起来。半张著口的今藏一脸欲泣的表情,紧握的肥手也细细颤抖著。他肚子饿,却讨厌吃红萝卜。裕一看得出他内心的挣扎。不料随著喀的一声,他感觉到自己拿著锅子的右手似乎被撞了一下。是今藏用脚把裕一手上的锅子踢翻。
「哎哟,我只是想伸伸腿的,却不小心勾到。」今藏恶劣地笑说。
裕一缓缓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红萝卜慢慢捡起来。他下定决心,以後不管他怎么哀求,都不再分任何食物给他。当他准备捡起最後一根萝卜时,忽然一个黑影遮了过来,最后一根萝卜就这样硬生生被踩烂。裕一抬起头,正好看到那肥满的四层下巴。
「反正都要去丢掉了嘛。」
用脚踝践踏著红萝卜的今藏,像外国人一样用夸张的姿势耸肩。
「你该不会连掉在地上的也要吃吧?会吃地上食物的只有狗而已耶,你比狗还不如……」
裕一清楚地听到自己脑中传来一阵巨响。他一直都在忍耐。对方好歹是比自己年长的上司,就算有什么不合理的对待也只能强忍。但忍耐的限度只到今天了。裕一倏地站起来,用力揪住了今藏的前襟。那张混杂著惊愕和恐怖的扭曲表情,让他觉得爽快无比。
「我如果比狗还不如的话,你就比蟑螂还不如!」
他在今藏耳边低骂之後,伸手就给了他肥脸一拳。这个超过一百公斤的巨汉,惨叫著跌坐在水泥地上,还用手抚著脸像毛毛虫一样滚地叫痛。
「我、我要告诉我妈咪!我要叫她告你伤害!」
在忍耐已到极限的同时,裕一铁壁般的假面具也跟著剥落。
「好啊,你去告啊。但是在告之前我会把你杀了。谁是狗啊?我如果是狗的话你就是白猪。肥成这样像什么话?都已经三十岁的人了,还整天『妈咪、妈咪』地不离口。你这只恋母肥猪真是恶心死了!」
抚著脸颊的今藏茫然地仰望著发飙的裕一。连看他那肥胖的模样都觉得不爽,裕一伸腿就在他那块要裂开的肥臀上踢了一脚。今藏叫了一声痛後,按著屁股边往後退边大喊:
「你、你快走开啦!说起来还不都是你害的!你本来就不值得信赖,都是叫你去接洽接送船只才会变成这样。我可是牺牲者耶!」
「你鬼叫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看到裕一又抬起腿,今藏抱著头缩起身体。裕一就像折磨老鼠的猫一样,用鞋底践踏著今藏的背脊。
「为了彼此的精神健康著想,继续住在一起也没任何好处吧?以後我们就各过各的,这样也会比较轻松。」
丢著滚地的今藏不管,裕一迳自回到空屋中收拾自己的行李。从空屋门口往港口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硕大的人影伫立在那里。视若无睹的裕一,头也不回地踏著黄土路往南边走去。
跟今藏住的是靠近港口的空屋,搬出来之後,裕一挑的是距离那里约三百公尺,有五间空屋并排的其中一间。理由是这空屋比较没那么破烂,而且後面有水井。裕一坐在空屋中央思考著,没有船只来的日子已经过了四天。出发前他有向公司提出写有地名和住宿处的出差单,只要有心找的话,应该找得到才对。但到今天都没有半个人来,实在太诡异了。难道是想来而不能来……这想法掠过裕一的脑海。该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或有人受伤,才会明明该来找却没有来。果真如此的话,那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有人来……。一想到这里,裕一不禁胆寒起来。要是只有自己也就算了,同行者还有今藏啊。养出那种猪头的过度保护父母,怎么会眼看著孩子失踪而不理不睬?
再想下去只会愈来愈悲观。为了摆脱负面思考,裕一开始打扫起新居。先把能用和不能用的东西分好,顺便还到隔壁空屋找了些能用的餐具、茶壶、锅子、蜡烛等等用品。他还从中发现了一座土炉。小时候曾经在乡下的祖父家看过这玩意,几乎可说是古早的瓦斯炉。用起来不是很方便,但是比起去临海学校时,用石头堆成的石灶节省时间多了。他还另外找到了一篮炭,可以拿来当做土炉的引料而带回家中。
虽然整理家务可以转移心情,可是想到万一明天就有船来接,那么现在所做的不都白费,裕一便下意识地停了手。不过转念一想,要是船过了一个礼拜才来,那自己现在所收集的东西不就可以物尽其用?於是他继续把窗户打开通风,用抹布把榻榻米擦干净。这才觉得一个人住还真是轻松愉快。跟今藏一起住的时候,必须时刻顾及他的感受,还得忍耐他过分的行为和言语。一想到从此不用再应付他,裕一就感到前所未有的爽快。
裕一所住的空屋位於坡上,只要走到面南的方向就可以看到海跟港口。不用特地到下面去,也看得到船只的行踪。不过还得出去觅食才行,无法整天待在外面监视。裕一到邻家找来一块塑胶布,用炭写上『SOS』三个大字。到了黄昏,趁著还没起雾,他又到中午发现的田地拔了几根红萝卜。找著找著,竟然还找到马铃薯,晚上就试著煮红萝卜跟马钤薯来吃。热热的马铃薯非常美味。吃饱之後,睡意跟著来袭。他躺在白天晒好的床垫上闭起眼睛,想著明天要用海水来煮盐。只要有盐的话,食物就会变得更好吃了。
裕一打了个大呵欠。没有今藏在,一切都变得格外顺利。早知如此,当初应该早点分居才对,忍到现在的自己真是个傻瓜。
隔天,没等天亮裕一就到港口,把求救的旗子绑在栈桥边生銹的街灯上。回去的途中他瞥了今藏所住的空屋一眼,没听到里面传来任何动静。凌晨他坐在空屋边监视著港口,到了九点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栈桥上。是今藏开始今天的监视作业。晴空一片蔚蓝,明明是平静无波的海面,却没有出现任何船只。到了下午他开始肚子饿,就到昨天那块田里去。采马钤薯的时候忽然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看见一只灰色的兔子在跳。那天黄昏,他就用一个修好的竹篓做成简单的陷阱。纳闷著这种骗小孩的玩意儿到底管不管用,没想到竟顺利抓到那只兔子。裕一当晚就把兔子烤来吃。虽然无法调味,但对好久没吃到肉的他来说,已经是山珍海味了。吃到一半,他忽然想到今藏不知道有没有东西可吃,但随即又打消同情心,告诉自己别再想那个猪头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裕一每天都过著早上白天看海,午後找食物的规律生活。当他发现与其抓到就吃,还不如养起来想吃就有的时候,他便到邻家去找了个鸟笼,开始养起兔子来。那块田地不小,红萝卜跟马钤薯暂时还吃不完,知道自己不会断粮,裕一开始游刃有余起来。
被留在无人岛的第七天,裕一带著煮好的马钤薯和红萝卜,拿著地图登上岛上最高的山。虽说是山却不很高,只花一个小时左右即抵山顶。他站在最高处遥望著海面。阵阵强风吹拂,他只是茫然凝视著宽广的海面。他想过要做个独木舟离开这个岛,但想起渔夫曾说这附近的海流变化相当大,很危险。与其做没有把握的赌注,不如待在这里比较安全。
「为什么都没有人来接……」
他下意识泄露出心中的疑问。这两三天以来,他自言自语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了。滞留无人岛今天已经第七天了,为何没人来找?为何没人来接?还是有什么不能来的原因?难道自己失踪,家人一点都不担心吗?忍不住愈想愈寂寞的裕一摇摇头,告诉自己要开朗点,然後慢慢往山下走去。
回程经过港口,没看到今藏出来监视。他偷偷到空屋窥伺,也没看到那肥胖的身影。反正井里还有水,那一身脂肪就算两三天没吃也不会死吧?他一定是厌倦监视了。回到家里,他用抓来的兔子和红萝卜、马钤薯做了一锅有咸味的汤。边喝著汤,他忽然想到今藏。那家伙不知道有没有找到食物?虽然有点担心起来,但想到他踩烂红萝卜的情景,裕一又告诉自己不用同情那种人。那天晚上,裕一比平常难以入眠。一旦睡不著,满脑子就充斥著何时才会有人来接、为什么没人来接等等的问号。静谧的四周更加深他的不安。在不安和寂寞的交互攻击下,原本应该因为登山而疲倦的裕一却怎么都睡不著。
早上一起来,裕二业刻在空屋的柱子上做记号。第八条刻痕,就是来到这里第八天的意思。他像平常一样去洗脸,想著今天该做什么才好。家里已经有红萝卜和马钤薯的存粮,兔子也还有一只在篱子里。昨天的汤还剩下不少,应该两三天可以不必出去觅食了。
「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他到土炉边生起火,把昨天的剩汤加热後,倒在从邻家找来的饭碗中。
「还挺好吃的嘛。」
说话也没人回答。或许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久没跟任何人说话。
「那家伙不知道吃什么维生?」
裕一叹了口气。把碗中的汤喝完後,看看锅里还剩下约一人的份量。他犹豫著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一定没吃什么东西。」
裕一凝视著锅里的汤。
「昨天也没看到他的人。」
该不会是死了吧……?一想到这里,裕一忽然不安起来。他之前的确有想杀了他的念头,但他如果真的死掉可就麻烦了。烦恼半天後,他终於端起锅子站起来。那家伙实在很烂,可是没看到他还是会担心,而且他实在很想找人说说话。只要确定他没事,把汤分给他,再听他叨念几句后就回来吧。距离这里有三百公尺的空屋,从外面看起来一点动静也没有。看他没有到港口,应该在家里才对,或许是到外面觅食去了吧?要是他不在就算了,抱著这种想法的裕一敲了敲空屋的门。
「有人在吗?」
里面没有传来回答。心想他果然出去了,裕一正要转身,却听到从里面传来细微的呻吟声。心里知道不对的他,赶紧用力把门拉开。
连在白天也呈现一片昏暗的室内里,一个圆形的巨大物体在床垫上缩成一团呻吟。
整个人趴在床上的今藏,只把头转向门的方向。他的脸色和嘴唇都相当苍白。一认出来人是裕一,大量的泪水立刻从他红透的眼眶中滚出。
「呜——、呜——」
裕一被他如同呻吟般的哭声吓到。
「喂、你怎么了?」
他赶紧走到床边。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的今藏,从毫无血色的颤抖嘴唇中挤出一丝声音。
「我……我的肚子一直好痛,还拉个……不停……」
他泉涌的泪水落在裕一手上。
「好难过……」
那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团,像小动物般细细颤抖著。看他一副可怜样,裕一後悔著应该早点来看他才对。
「你怎么会吃坏肚子?是喝太多水了吗?还是吃到什么不好的食物?」
裕一温柔地顺著那颤抖的肥胖背脊。
「我肚子饿……就吃院子里的……」
「我听不到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吃了院子的草後,肚子就……」
草这个字让裕一愕然。
「我饿得受不了……」
今藏猛地嚎哭起来。在自己烤兔肉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这个因为不喜欢吃红萝卜而把它踩烂的男人,居然饿到拔院子里的野草来吃。
「真可怜。对不起、对不起啊……。对了!我有带药来!就是之前卖得还不错,风评却不怎么好的迷你急救箱,我记得里面应该有止泻药。」
裕一起身正想要离开,却被今藏一把抓住右手。
「不、不要!你别走。」
今藏一脸扭曲的神情让裕一有点无措。
「我只是去拿药……」
今藏用力摇头。
「不要!万一你一去不回怎么办?被抛弃的我一定会惨死在这里,我不要死在这里啦。」
「我不会抛弃你啦……」
今藏加重了抓住他右手的力道。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还讨厌到打我啊!」
他又开始大哭起来。
「我不要再自己一个人了,我不要死在这里!」
裕一不是不明白今藏现在的心情,独自搬出去住的他也很寂寞。但不管他怎么解释,今藏就是不肯放他走,他渐渐失去耐心起来。
「少罗唆啦!你哭完了没有!」
裕一一骂人,今藏立刻像小孩子般止住哭声。反正已经卸下面具了,不用再做什么表面工夫。
「我不是说去拿药吗?你立刻给我放手,不然我就真的不回来!」
今藏这才慢吞吞松手,用蓄满泪水的红眼眶凝视著裕一。彷佛受他的眼光牵制,裕一用跑百米的速度在来回约六百公尺的路上奔跑著。拿药回去之後,今藏才安心地吸起鼻子来。空腹吃药对胃不好,裕一就叫他先喝点汤填肚子。虽然拉肚子,今藏还是耐不住饥饿,一看到锅里的食物,口水就从合不拢的嘴中滴落下来。要是放著不管,他铁定会不顾自己胃的状况而把整锅汤喝光,裕一只好以『你要是不慢慢喝,我以後再也不分给你』来威胁他,今藏只好乖乖地慢慢吃。等吃完药之後,今藏就钻进棉被里躺好。
「有没有好一点?」
他像孩子般点点头。
「只要药效发生作用,就不会再拉肚子了。」
「我知道。」
看到今藏顺从的模样,裕一心想这家伙还挺可爱的嘛。因为吃野草而拉肚子,只要观察一个晚上,再让他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应该就没问题了吧。躺在床上的今藏,眼光也没离开裕一身上。老实说,被人这样凝视,感觉实在很不舒服。裕一起身想上厕所,今藏也一下子跟著坐起来。
「你要回去了吗?」他不安地问。
「我只是要去上厕所而已。」
「哦……」
他才安心地躺回床上。走到房外的裕一,闻到一股从厨房传来的恶臭味。他看了看臭味的源头,也就是锅里,发现味道是从里面的浅咖啡色黏状物散发出来的。一想到今藏就是吃这种东西过活,裕一忍不住感到心痛。带著心酸的心情上完厕所回到房间後,却看到把头埋在棉被里的今藏正在啜泣。
「为什么我会这么倒楣啊?我又没有做坏事。我好想我妈咪……妈咪……」
听到那种撒娇的语气,裕一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喂、你给我出来!」
裕一的怒骂声,让今藏立刻从被窝里跳出来。裕一指著他的红鼻头骂。
「你听好。一个已经超过三十岁的大男人,没有人一天到晚把『妈咪』两个字挂在嘴上。老实说,你根本是个恋母的家伙,你要依靠母亲到什么时候?没有想过要自己独立起来吗?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你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没有责任感,现在我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了,你太过依赖亲人了。是男人就要好好振作起来,要对自己负责任。」
今藏咬住下唇,用肥胖的手指绞著棉被。
「我有独立啊,每个月都有领薪水……」
裕一拍了一下榻榻米,今藏吓得抖动著肩膀。
「我不是说钱,而是精神上的问题。」
今藏闹别扭似地沈默下来,眼神却好像有话要说。
「我从小就身体不好,所以妈咪一直到现在都很担心我。有时候我也觉得她有点保护过度……」
幸好他还有点恋母的自觉。
「你要先从母亲的庇护下自立起来。别一天到晚想依赖别人,要经常保持振奋的精神状态。你就是懒散才会胖成这样。」
一听到『胖』这个字,今藏就瘪起嘴。
「年纪这么大把了,还吃什么巧克力棒……」
一说到巧克力,裕一才发现自己还对这件事耿耿於怀,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起来。没发现裕一心中的纠葛,今藏一脸不悦地又钻回棉被中。
「经过这几天,我对你的印象完全改变了。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温和文静的男人,没想到居然这么粗暴,还兼毒舌和没有礼貌。」
听到今藏的闷声从棉被中传来,裕一嗤笑一声。
「这才是我的本性。跟你这种任性的男人在一起久了,有再大条的神经也不够用。」
今藏像地鼠似地从棉被中探出头来。
「连……连我妈咪也没打过我耶。你居然用拳……拳头揍我。」
裕一嗤哼一声。
「哦……那第一次尝到的拳头滋味如何?现在是非常状况,而且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不用再客气了。以後只要你敢惹我不高兴,我就会揍你个痛快,重新锻链你这种恶劣的个性。」
脸色苍白的今藏,又把头缩回棉被里。裕一噗嗤一笑,拍了拍棉被说:
「骗你的啦。只要你不再任性,我不会动不动就打你。」
他轻轻掀开棉被,看到今藏的眼神狐疑地看向自己。他把手压在今藏的额头上,他还吓得一抖。
「看来你只有肚子痛,没有发烧。应该睡一觉就会好了。」
这时,听到外面传来霹哩啪拉的声音,裕一回头一看,原来是下雨了。细线般的雨丝,薰得景色彷佛泛著一层雨雾。刚才天气还很晴朗,岛上的气候果然变化无常。他没想到会下雨,根本没带伞出来。
「趁雨势没变大,我得先回去一趟。」
听到裕一这么说,今藏倏起坐起来。
「你要留下我这个病人回去吗?」
裕一苦笑。
「哪有这么夸张?你不过是拉肚子而已,晚一点我会再来。」
今藏用力摇头。
「万一我的情况恶化,死掉的话怎么办!」
裕一耸耸肩。
「看你说话这么大声,哪有可能说死就死?」
「不行,你绝对不能回去。」
裕一有点犹豫,但也知道不能太顺他的意。正决定铁下心肠时——
「请……你留下来。」今藏低声说。
「我害怕一个人独处。这里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半个人……」
没想到这个一开口不是命令就是嘲笑的男人,居然也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明知不能尽顺他的心,但另一方面,裕一又觉得他恳求的样子相当可爱。他不是不了解那种心慌的感觉,自己不正因为如此才会来探望今藏的吗?外面的雨愈下愈大了,反正回家也没事干,留在这里也无所谓。看裕一又坐下来,今藏问他是不是不回去了。
「是啊。」
今藏这才安心下来,重新躺回床上。半小时不到,便发出恐龙般的鼾声睡著了。裕一呆望著窗外的雨。今藏已经睡著了,虽然只剩下他一个,却又不是单独一个。只要有人在身边便不感到孤单,寂寞的感觉也会渐渐变淡,即使对方是个让人极度厌恶的家伙。他忽然觉得背脊一阵冷,就站起来把拉门和半开的窗户关起来,室内立刻变得昏暗起来。裕一也躺在榻榻米上,听著沙沙的雨声。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可以这样静静地听著雨声。他翻了个身,觉得背上有点痛。於是起身走到衣柜旁,想要拿棉被出来,却找不到自己之前使用过的寝具。而且连剩下的寝具都全部不见了。
「你在做什么?」
或许是被裕一找东西的声音吵醒,今藏转头往这里看过来。
「找不到我之前睡的床垫和棉被,到哪里去了?」
那个喔……今藏有点尴尬地说:
「因为太脏被我丢掉了。」
有脏到需要一次丢掉三、四床棉被吗?搞不好是他吐了还是失禁之类……还是别追问下去的好。
「你想要棉被吗?」
「没有就算了,榻榻米上也能睡……」
裕一话还没说完,今藏就从自己的被褥中爬出来。
「这个给你睡。」
「那你要睡什么?」
「我没关系。」
这实在不像是从一个连巧克力都不肯分享的男人嘴里,所说出来的话。不过裕一也知道他肯这样讨自己欢心,就表示他真的非常不想独处。可惜自己并不是个狠心的人,不可能去抢一个身体不舒服的人的寝具。
「不用了,你睡吧。」
「我没关系啦。」
两人开始诡异地相让起来。看今藏不肯让步,裕一就半开玩笑地说:
「那要不要一起睡?」
「也可以啊。」
想也没想就点头的今藏,钻进棉被後把身体挪向一边。只有一个人睡而显得特别宽敞的空间,此刻看在裕一眼中竟然有点异样起来。说要一起睡的人是自己,事到如今又不能把话收回来,他只好抱著复杂的心思睡到今藏身边。对方要是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会对同性产生欲望的话,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跟自己共枕吗?……答案是不可能。他庆幸今藏是个超过一百公斤的超级大胖子。自己喜欢的是白皙纤细的美少年,而今藏比自己年长又肥胖,根本连理想的边都沾不上。如果今藏长得稍微有点人样,个性又温和点的话,或许在这种非常时期他就不会太拘泥理想;尽管跟自己的喜好多少有些出入,说不定会将就用用也难说。他想到自己以往的恋人们——包括一夜情的对象,每个都是线条纤细的娃娃脸男人。他也有喜欢胖子的朋友,虽然常听他们说胖子的好,但他终究无法理解那种人的魅力在哪里。
裕一叹了口气,忽然闻到一股酸甜的味道而心跳起来。那是像小孩特有的柑橘系体味。他想多闻一点而深深吸气时,却在心里吐槽著自己『喂、那是今藏的体味哩……』,可惜诡异的心跳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渐渐地,他开始在意起其他原本觉得无所谓的东西,比如贴在背上的体温等等。他尽量不想跟今藏靠得太近,但保持太大距离的话,今藏已经够胖了,他一定会睡到棉被外面。
就算是非常时期,要是真的把今藏当成性幻想对象,自己的一世英名不就这么毁了?他正郁闷的时候,躺在隔壁的男人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裕一轻轻坐起上半身,从上方凝视著熟睡男人的脸。他想只要面对现实,那种跟发疯没两样的冲动妄想就会得到平息。基本上,这家伙的五宫构造还挺不赖。裕一在心中冷静地评判。不对,你看看他那足足有四层厚的下巴。四层耶。不过瘦下来的话,应该会比较好看一点才对。控制不住好奇心的裕一,伸手捏起其中一层下巴时,今藏忽然睁开眼睛。
「干嘛?」
「呃…我……」
裕一赶紧收回手指。
「我昨天上了太多次厕所,现在很想睡觉。」
眯起小眼睛的今藏不悦地转过头去。裕一搓搓自己捏过肥肉的手指,那种感觉好柔软好舒服。他是只有下巴才这样,还是全身都是这么柔软的感觉?光是想像就足以让裕一垂涎。
再度躺下的裕一,装做靠过去似地碰到今藏的手腕。那露在短袖衬衫下,有如火腿般的白色手腕。明明是火腿,却有著纤细的肤触,仿佛可以将手指吸进的感觉。他跟许多男人做过爱,却从没有摸过这么舒服的皮肤。要是能被这样的皮肤覆盖的话……裕一咽了一口唾液。跟他赤裸相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左右摇头,想挥去盘旋在自己脑中的危险思想。你是认真的吗?你知道这家伙谁吗?是那个讨人厌又肥胖的今藏耶。怎么能对这种人产生欲望呢?裕一苦恼地抱头,这可事关自己的名声。对了,对他幻灭就好了。只要对今藏的外貌彻底幻灭,他就不会为诡异的幻想所恼。他努力发动自己的想像力,把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在脑袋里剥光。还把他的四下巴多加一层变五下巴,肚子也像狸猫一样膨胀。他虽然没看过今藏的小弟弟,但听同事说过非常『抱歉』,便在想像中给了他一个短小的宝贝。还以为这样就能一口气幻灭,没想到脑海里的裕一居然向今藏扑过去压倒。喂、我又不喜欢胖子!不管他在心里怎么呐喊,想像中的自己还是抱起今藏肥肠般的双腿,把分身顶在他收缩且狭窄的入口。
裕一慌忙起来,弯腰往外面冲去。绕到空屋後面,迅速脱下长裤,然後想像著侵犯今藏的画面自慰两次。在雨中看著自己那仰天长啸的性徵,裕一不禁感到一阵辛酸。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没有原则了。但又想著现在是非常时期来为自己开脱。回到房里,陷入熟睡中的今藏,半开著嘴发出细细的呼吸声。那种肥胖又没有防备的模样,令人联想到出生的小婴儿。想著『他还挺可爱的嘛』,裕一真的开始觉得害怕起来。他拚命在心中告诉自己『他不可爱!这家伙绝对一点都不可爱!』,视线却无法从今藏身上移开。控制不住欲望的裕一,再度伸手触摸今藏的手腕。那种弹性、那种柔软,他好想一直摸下去。今藏虽然蒙胧地睁开眼睛一次,随即又不在意地继续陷入沉睡之中。
等黄昏雨停了之後,裕一便趁今藏还在睡觉的时候回自己的空屋去。隔天早上过去,今藏笑著对他说『吃了药之後,肚子真的不痛了』。裕一把自己带来的加了盐味的马铃薯递给他,他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那种开心吃著热马钤薯的模样,就像小孩子一样可爱。不自觉看呆的裕一在心中焦急起来。饱腹之後的今藏,就往榻榻米上一躺。
「今藏先生。」
「什么事?」
他只把头转过来。
「我们被丢在这里已经超过一个礼拜了。刚开始还以为立刻就会有人来接,但事实证明到现在都没有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直到有人来之前,我们都必须自食其力才行。」
今藏爬起来,严肃地点点头。
「要是像你这次身体忽然不舒服的话就惨了。在这种非常时期下,我觉得我们还是住在一起,比较能够互相帮助。」
「是啊,我也这么想。」
看今藏答得乾脆,裕一故意咳了一声。
「既然要一起生活,就得分配任务才行。我负责到外面去觅食,你就负责做饭和打扫等家事可以吗?」
「你要我做饭?」
今藏眯起小眼睛,皱起眉头。
「我妈说君子远庖厨耶……」
「那你要去觅食吗?我是都无所谓。」
今藏用力摇头,他也知道自己不适合觅食。
接下来才是重点。裕一双手插腰说:
「以後的生活主导权操在我的手上。」
今藏『啊』了一声,跟著瘪起嘴。
「你的意思是,要我什么都听你的吗?」
裕一轻笑著说:
「我又不是你,不会叫你做不合理的事。要是你不答应这个条件,我就不跟你住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各过各的好了。」
对於缺乏生活能力的今藏来说,也由不得他摇头了。
开始第二次同居生活後,还算过得满顺利的。遇到争执的时候,只要表现出强势态度,今藏就不会讽刺地反驳。住的地方也移动到裕一钓空屋里「…因为邹揭屋子比较没那么破烂。分配好生活任务後,今藏也变得稍微有用起来。一开始他声称自己没拿过菜刀不愿意做菜,但学会了技巧之後却发现满有趣的,开始会加点盐或是香草来调味。虽然做菜时会偷吃这点不太好……不过要是太常骂他未免太可怜,所以裕一便就装做没看到。
习惯了岛上生活後,晚上变得无聊起来。尤其找到蜡烛之後可以撑到很晚才睡,更觉得没有电视和收音机的夜晚格外漫长。这时,今藏在家里找到一副旧扑克脾。一到晚上,两人不是就著烛光打牌耗时间,就是玩腻了後聊天。
「我爸在我小时候出车祸死了。所以妈咪一直不喜欢我去考驾照,也不准我开车。」
今藏已经完全不摆上司架子了,说话语气就像不经世事的小学生一样。
「那是你妈的意见吧?你自己想去考就去考啊。虽说你父亲是车祸身亡,但你不见得会跟他一样。只要遵守交通规则,放慢行车速度,不太容易发生车祸的。」
今藏立刻笑开了脸。
「是吗?我早就想自己开车了,但我妈咪一直不准……。回去之後跟她说说看好了。」
「干嘛一定要经过母亲同意?想考驾照就去考啊。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自己做决定吗?」
今藏低下头闷不作声。
「而且父母几乎都会比自己先死。你要是没有母亲就无法做决定,以後辛苦的会是你自己。」
「你不要乱说啦。」
今藏噘起嘴,不悦地背转过裕一。他每次只要说不过裕一,就会习惯性转过头去。碰到这种状况,裕一不会继续跟他说话,反正隔天早上他就没事了。但今晚他却立刻转过头来,凝视著裕一。
「你不是比我年纪小吗?为什么会这么能干?真令人生气……」
「这很普通好不好?是你恋母又被过度保护。」
今藏倏地红了脸。
「我从来没有自己决定过目标或工作,只要听妈咪的话,一切都会很顺利。像我找工作的时候,也是妈咪觉得这家公司不错。」
裕一愈听就愈觉得今藏是典型的恋母情结。
「那你自己没有什么愿望吗?」
今藏没有立刻回答,犹豫了半天才说:
「……我喜欢葡萄酒,曾经想要当个选酒师。可是跟妈咪商量过後,她却说那种职业不稳定,叫我放弃。」
「这是偏见吧?而且就算你妈反对,你也应该坚持自己的意见才对啊。你并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吧?」
今藏倒抽一门气似地望著裕—。
「跟你一起共事就知道你没什么干劲,所以大家才会更讨厌你。」
「你说大家……」
听到今藏的反问,裕一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他犹豫著该不该把同事对他的评价说出来;但转念一想,知道真相後,他或许可以藉此机会深思一下。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很讨厌你吗?」
「因为……我很胖又难看吧……」
裕一轻笑说:
「这应该不是主要原因。而是你从来不会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总是习惯转嫁到别人身上。可是别人犯了错,你却会严厉斥责,是典型的宽以待己严以律人。谁都不想要这样的上司吧?」
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情况下,无路可逃的今藏咬著嘴唇低下头。
「如果你热心工作,起码还会让人觉得『有干劲』,下属也会追随。可惜你连这点也做不到,部下当然不会尊敬你。……不过以前的事就算了,你以後要记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骂人之前先站在对方的立场想想,一定可以改变周围对你的评价。」
这时,好像有什么滴落在榻榻米上,黑色的染迹渐渐扩大。今藏也不是没有感觉吧?所以才会难过地掉下眼泪。
「你哭什么?」
看他这样无声地哭泣,裕一涌出一股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想要紧紧拥住他、安慰他,叫他不要再哭了。
「或许我话说得太重了,对不起。」
「你……太没有分寸了,我比你年长耶……」
今藏边呜咽边吸鼻子。
「这么说你或许会不高兴,但我不觉得你比我年长,反而像弟弟一样。」
这样说就不会太奇怪吧?裕一把手放在今藏的头上,轻轻抚摸几下後移到下巴。就像搔弄猫咪下巴般地抚摸他那柔软而舒服的皮肤。看到今藏的视线,裕一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点不自然,把手收回来。
「你的胡子看起来好淡,跟没有差不多嘛。」
他替自己的抚摸找了个牵强的理由。今藏也摸摸自己的下巴。
「我几乎不太长胡子。你倒是长了不少。」
「快十天没剃了啊……」
裕一摸摸自己下巴旺盛的胡渣,那种刺痒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可是岛上并没有类似刮胡刀的东西,只能放任它去长了.
「我对胡渣有一份莫名的幢憬耶。我的毛发比较稀薄,每次看著自己的裸体都觉得很悲哀,很羡慕人家那种浓密的胸毛或腋毛之类的。」
一听到今藏说自己的毛发稀薄,裕一立刻妄想他那边的毛不知道怎么样。想像著那有著跟头发同样柔软毛发的秘部,裕一几乎要喷鼻血了。为了隐藏自己的脸红,裕一刻意把蜡烛拿远。
「该……该睡了吧,不要浪费蜡烛。」
今藏点点头,把蜡烛吹熄了之後钻进床里。裕一在心中暗自祈祷船赶快来,他觉得事态已经到了危险状态。什么危险?当然是今藏的贞操危机啊。
——东山修司为了寻找两个礼拜前失踪的哥哥,跟一起失踪的上司今藏隆的母亲今藏芳江,来到了静冈的滨松港。哥哥所任职的制药公司,在两周前宣告破产。之後,因为结婚而搬出家里,跟怀有身孕的妻子住在公司附近的他,接到了父母的来电,说哥哥已经五天没回家了。哥哥经常出差,有时候会没交代去哪里就一两天没回家。但这次他有告诉家人要出差,却没说目的地是哪里。打电话到公司去询问出差地,也被忙碌的接线人员搁在一边不理。特地到公司跑了一趟,女职员却说资料已经交给下面,他们应该是到『冲绳』去出差了。修司向自己的公司请假,专程飞到冲绳,却遍寻不着到哥哥的踪影。既然如此,修司一从冲绳回来,便立刻到警局去报失踪人口。
失望地回到家里的修司,第一次见到今藏芳江。她也是为了找儿子而到冲绳,却一无所获地回来。别无他法下,只好到同样一起出差的下属家,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修司不知道哥哥原来是跟上司一起失踪,而且上司还是个男的。……他隐隐有不祥预感。知道事态的父母大概也有同样的感觉,看著修司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面对这个握著手帕哭泣的女人,他怎么能说出自己的哥哥是同性恋,不知道今郎是不是?说不定这次失踪是有计划性的私奔等等的话呢?两人把彼此的状况对照过一遍後,觉得问题应该是出在出差地上,所以修司就又打电话到制药公司。不过因为倒闭的关系,所有的职员都被解雇,没有人出来接电话。於是修司直接跑到公司,从已经装箱的资料中,找出哥哥所填写的出差申请单,这才终於知道原来冲绳是之前的出羊地,这次则是到静冈一个叫布置岛的无人岛采草去了。
修司和芳江一同到了静冈,知道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渔夫把哥哥和上司载到无人岛。找到刚捕鱼回来的他仔细询问过後,确定他的确是在两个礼拜前把两人载到无人岛上。终於找到线索的修司等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听渔夫说接他们回来的人不是自己,所以又得去寻找接人的船家不可。到了渔会之後,里面的职员立刻把接人的渔夫名字和地址告诉他们,两人立刻循著地址赶过去……却有了不祥预感。因为渔夫家门口贴著『丧中』二宇。在门口叫了一下後,一位中年妇女将两人迎进家中,就看到一座崭新的佛坛中央,放著一张满脸笑容的(故)池之端严造遗像看著他们。应该是他女儿的中年妇女难过地说:
「这是五天前的事。他捕鱼回来後就倒下不起……。医生说他没有走得很辛苦。」
面对池之端严造的遗像,修司愣住了,但又不能说『请节哀顺变』後打道回府,只好将两人前来的目的简单地告诉中年妇女。
「……就是这样,想请问一下严造先生曾在两个礼拜前去接过制药公司的人吗?」
中年妇女歪著头。
「我爸是偶尔会到布置岛去,但我不太清楚这件事。啊啊、对了。」
中年妇女轻拍了一下手。
「问渔会的人应该会知道吧?请梢等一下。」
女人立刻打电话给渔会,然後把话筒递给他说『这位渔会的人说知道令兄的事』。於是修司就跟渔会里的女职员吉原多惠联络上了。
『你说的是制药公司的人吧?那天他有打过电话来,说接人的船还没来,之後我立刻打无线电给严造先生。他说已经接到两个人正在回程上,所以那两位应该有回到港口。』
挂掉电话的修司,回头看著眼神充满期待的芳江。
「听说已经从岛上回来了。那么,失踪应该是之後的事。」
「那他们究竟到哪里去了?」
修司也想问。
「呃……」
严造的女儿怱然犹豫地说。
「刚才听你们说我才想起来。之前我爸曾经说,他接到的那两位要去朋友家,所以就把他们送到滨松JR车站。」
「滨松车站吗?」
车站……就算他们到了车站,又是往哪里去了呢?『私奔』这两个字不断在修司胸口掠过。这时的他当然不知道,严造所接回来和送到车站的都是野鸟研究所的人。而他们要找的哥哥和上司,现在还被遗忘在三百公里远外的无人岛上。
这天一早,裕一就订定了一个计划,也就是『洗澡』。他所住的空屋里有浴缸,他早就想在里面烧水了。它就像乡下常见的浴缸,是那种铁做的大桶。只要在桶里放水,再从灶上升火煮沸就可以洗了。裕一从一大早开始整理铁桶,把上面的銹磨乾净後汲井水灌入,接著将以前所收集的乾柴放进下面的灶里,生起火来。
约一个小时水就开了,把手放进去试一下,水温刚刚好。裕一莫名地开心起来,他到厨房把正在准备食物的今藏拉到浴缸边。不知道原来裕一弄了个浴缸,今藏乐得连呼『东山你好棒喔』。他会高兴是正常的,因为平常的他在一天结束之後,一定会到井边用从空屋找来的肥皂洗手脚,然後用捡到的毛巾擦拭身体。献完宝之後,裕一立刻进入浴缸泡澡,用肥皂和毛巾洗净身体。足足两个礼拜没洗澡,随便搓搓都是污垢。把身体洗乾净、也泡爽了之後,裕一只穿著内裤从浴室出来。走到厨房,正好看到今藏把用树枝穿好的兔肉和红萝卜、青椒等食物,放在灶上烧烤。
「剩下的我来弄,你去洗澡吧。」
一听到『洗澡』两个字,今藏的眼睛立刻发光。半晌忽然听到他惊叫的声音。裕一吃惊地奔到浴室一看,全身赤裸的今藏蜷缩在磁砖地上。
「怎、怎么了?」
「好烫、烫死了!」
裕一赶紧把手伸到水里,却觉得温度刚刚好。
「哪有很烫?」
「我不是说水啦,是我的脚差点烫伤。」
裕一探头往桶里一看才明白原委。这种铁桶浴缸要用灶烧,底部温度一定很高,所以通常会在下面放块底板隔热。但裕一找不到底板,只好用木片跟格子克难地做了一个隔板。不知道那块板子有何用途的今藏,看来是特意把板子拿出来後才进去泡。
「这种铁桶浴缸是有底板的,你只要踏在隔板上进去泡就行了。没事先告诉你真不好意思。」
裕一把他拿出来的隔板放进桶里。
「踏上这个洗澡,脚底就不会烫了。」
今藏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看著浴缸底部。这时裕一才发现,自己跟全身赤裸的今藏站在一起。一旦意识到之後,他的眼光便无法从今藏雪白的裸体上移开。他明明胖得跟不倒翁一样,身上的皮肤却相当透明白皙。那浑圆的臀部好像也比一般人的柔软,他差点想伸手去抓。裕一咽了一口唾液,装做不经意地歪头看向今藏的腿间……然後遭受到巨大的冲击。
今藏的男性象征,小得几乎令人怀疑到底有没有用处。那长度比裕一的大拇指还不如,两个袋子也跟鹌鹑蛋没两样。他知道今藏的性徵很『短小』,却没想到竟然小到这地步。小孩子也就算了,裕一只在杂志上看过成人有这么小的性器。而且最糟糕的是,今藏的迷你分身……还包著一层厚厚的皮。
直到听到水声他才回过神来,看到今藏正满足地坐在浴缸里叹息。裕一赶紧奔出浴室,冲到空屋後面脱下自己的内裤,握住那膨胀得近乎发痛的分身。就算是短小、包茎,也解除不了加诸在裕一身上的魔咒,他足足连射了三次才过瘾。接著闻到一股焦味。原来在裕一自我发泄的时候,放在灶上烤的兔肉串已经烤焦了。
不厌其烦运水烧炭的今藏,每天都要烧洗澡水。每晚跟身上飘来肥皂香味的今藏睡在一起,再怎么不愿意,裕一都无法不去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而今藏是个男人的事实。这里是无人岛,又没有其他人在,恶魔在他耳边轻轻低语著,只是摸摸或互相解决有什么关系?但今藏是个正常人,并不是同性恋,如果他不答应,自己很难进犯。每晚都想著要抚摸、玩弄今藏的裕一,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性的妄想地狱。为什么今藏不一直是自己讨厌的上司呢?最近他居然开始觉得今藏还满可爱率直的,而且被依赖的感觉也不差。连他那肥胖臃肿的身躯,也在单纯的饮食生活和适度运动下开始变瘦——看习惯之後,他真的害怕起自己会觉得今藏愈来愈可爱。
「真糟糕……」裕一喝著兔肉汤自言自语。
自从看过今藏的腿问後,他就每晚想像著自己是如何吸吮著他的腿间。而且不只想像,那种愈来愈想摸、想吸的直接欲望,一天比一天高涨起来。
「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吗?」坐在对面吃著马铃薯的今藏讶异地问。
这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眼前的男人当做性幻想对象,恐怕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吧。
「该不是食物快没了吧?」
今藏这句彷佛代表自己心中优先顺位的话,让裕一摇摇头笑了。安心下来的今藏,开始跟裕一一样喝起兔肉汤来。然而,当裕一发现自己的眼睛,完全无法从他她时而露出的红色舌尖上移开时,只能猛地一口灌掉碗里剩下的汤。
「我去散个步。」
今藏不解地抬头看著裕一。
「今天没有月亮,外面很暗吧?」
说著『去去就回来』,裕一走出厨房。
「你真喜欢散步耶,几乎每个晚上都去嘛。」
听到今藏从背後传来的话声,裕一不禁苦笑。走到离家有一段距离的草丛里,他蹲下来拿出自己的分身开始摩擦起来。幻想对象当然是那个喝汤的男人,他想像著从正常位、骑乘位、後位等姿势侵犯他的画面,将精液一滴不剩地挤出来後,才带着轻微的脱力感站起来。他才不喜欢散步,只是不这样解决根本睡不著。就连高中时,也没像这样每天非发泄不可。想到这里,裕一就开始讨厌起在这种状况下,面对那种对象还会发情的自己来。回到家里,室内一片黑暗。所剩无几的蜡烛只能省著用。看到膨胀的棉被,今藏想必是睡了。
裕一也钻进铺在旁边的棉被里。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还以为已经睡著的今藏忽然开口,裕一吓了一跳。
「你最近不是常常在叹气?有什么烦恼可以说出来啊,虽然我只能当个听众而已……」
对别人毫无兴趣、也不关心别人感受的今藏,居然会观察起自己来。尽管他这么说,但裕一怎能把『我对你发情』这种事说出来?肯定会被他轻蔑。这里只有两个人,他当然要极力避免这种状况出现。
「没什么啦。」
「那就好……」
对话到此为止,不过裕一还想跟今藏多聊聊。他本来想说不管聊什么都好,没想到竟问出连自己也吃惊的大胆事情。或许是看不到对方的脸,才敢问出来吧。
「你是包茎吗?之前洗澡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你的前端还包著皮吧?」
他感觉旁边的棉被正在扭动著。今藏只吃吃地说了句『你…你……』,就没再说下去。裕一尴尬地沈默起来,暗自後悔不该说什么包茎,此时却听到今藏低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我想应该是包茎没错……」
又没其他人,明明没必要压低声音,两人却还是轻声继续说话。
「是隐藏性包茎吗?」
「……我也不知道。但就算勃起前端也不会跑出来,硬拉出来又会痛,应该是隐藏性的才对。」
「最近有些人晚到上高中才去动手术,你怎么不去?」
「我的健保卡在妈咪那里……叫我怎么说要动包茎手术而跟她要卡啊。」
不要啊!在心中对自己大叫的裕一,终究挡不住好奇心和兴趣,钻出棉被爬近今藏身边。
「要不要我来帮你剥?」
「剥、剥什么啊?」
今藏用著那虽然是男人,却过分高亢的拔尖声问。
「当然是包皮啊。你做学生的时候没跟同学一起玩过吗?可以尝试用手剥看看。」
「不、不用啦,那里很脏……」
「你不是刚洗过澡吗?没关系啦。」
裕一拿起为了预防万一,而随时放在枕边的蜡烛点上。周围霎时被橘色的火光照亮。叫著『还是不用了』的今藏,怎么都不肯从棉被里出来。
「我们都是男的,有什么好害羞?像我在国高中时,就跟班上同学玩过集体自慰了。」
「你居然做过那种事!」
今藏从棉被里探出头,惊愕地瞪大眼睛。
「那有什么稀奇?尤其是国中的时候,大家都会想说跟同学比起来不知道怎么样,就互相脱裤子观摩。要是有人有包茎,还会顺便帮他剥。」
说得好像自己多有经验一样,其实裕一从不参加那种集体活动。不、是不能参加才对。要是看到别人的性器官而勃起的话,後果就不堪设想了。
「大家都会互看互剥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今藏喃喃自语。
「要是用手剥,就不用到医院去啦。不管到几岁,说要动包茎手术还是很羞耻。」
从棉被里出来的今藏抱膝坐下。
「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可以啦,国高中生的小鬼都嘛在做同样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发生了效力,今藏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来。
「那……真的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帮我剥呢?」
兴奋於得逞的同时,裕一也下意识心虚起来。
「你说你之前看过一次,现在看可不能笑喔。」
叮咛完之後,今藏慢腾腾地拉下自己的裤子。出现在橘色灯光下的,是跟在浴室里看到的同样短小包茎的粗糙性器。但裕一却兴奋到连手指都开始发热起来,他庆幸刚才有先去解决三次,不然这时候勃起的话,可就难以自圆其说了。装做不经意的他,却用著兴奋到颤抖的手指,捏起了今藏的迷你分身。那如同孩童性器般的淡色,柔软又小巧的触戚让裕一觉得可爱极了。他用左手按住分身,右手拉扯包皮。虽然看到前端的头露出来,但膨胀的部分还是没有全离外露时迹象。
「太软了不好弄,我先让你勃起一下。」
「还、还是算了啦。」
裕一硬把後退的今藏拉回来。
「你躺下来把腿打开。」
尽管抗拒,今藏还是乖乖听话地躺下把腿撑开。面对著那种请侵犯我的姿势,裕一原本已经榨不出一滴汁的腿间又开始跳动起来。他开始无言地抚弄摩擦著今藏小小的分身,虽然想放进口中舔弄,不过这么做可能会被今藏当成变态,只好强忍下来。在裕一积极的爱抚下,今藏小小的分身终於有了反应。就算是迷你尺寸也会朝天顶立起来。那还包裹在皮下的前端,已经开始分泌出兴奋的泪水了。
「我要拉皮了。可能会有点痛,你要忍耐一下」
先把话说在前面後,裕一粗暴地拉扯那柔软的薄皮。
「好痛、好痛!」
今藏敏感的前端开始颤抖起来。
「好痛啦!不用了、你不用再帮我弄了!」
先分泌出来的液体弄脏了裕一的手。
「再一下子就会出来了。」
「可是会痛啊,真的很痛耶。」
他按住想要逃跑的今藏的腰,将自己的身体卡进他的双腿间。今藏既无法把腿合拢,也无法逃脱,裕一用力拉扯著他的包皮。被扯破的皮出了点血,不过总算让三分之一的头部现身了。听到啜泣声的裕一抬起头来,看到今藏正捣著脸哭泣。
「啊、对不起……」
知道再弄下去就太折腾他的裕一,只好放弃继续剥的作业。被扯掉一半的前端皮上,渐渐渗出血迹。看到那血珠快要滴下,裕一没多想就用嘴去舔,今藏的腰也抖了一下。
「因为流血的关系,所以要消毒……」
他像找藉口似地说完後,把已经不再流血的性器含进嘴里,用舌头缠住後用力吸吮。感觉到那小巧的性器在自己口中慢慢膨胀起来。
「好痛、好痛……」
或许是因为勃起而发痛的关系,抖著腰的今藏又哭了起来。裕一用力吸了一口後,忽然觉得一股青涩的滋味弥漫在口腔里,他不自觉地把今藏射出的精液全给吞了下去。那味道有点浓,还带著些许血味。替他口交不说,当他发现自己连精液都一滴不剩地吞下去时,背脊不觉冒出大量的冷汗。要互相手淫是0K,但口交就太超脱常识范围了。不过他也知道,此时自己要是表现得羞耻腼腆,只会让情况更糟。所以从腿间抬起头来时,他严肃地说:
「还是不行,你果然是隐藏性包茎。等回去之後还是到医院动手术吧。」
满眶泪水的今藏低语著『是吗……』。他赤裸的白皙下半身,在柔和的灯光下随著呼吸而上下波动著。明明是三层游泳圈外加短小包茎,看在裕一眼中却有一种神秘的感觉。看著他丰满的下半身,裕一联想到高中时在美术课本上看过的裸妇画。当时还很不解为何有人喜欢画胖女人,现在却知道有著脂肪的皮肤有多柔软和圆润。
不过那充满艺术性的下半身,几秒後迅速消失在无趣的布料中。
「我要睡了。」
今藏失望地说完後,爬进自己的被窝里。忍了半天痛还剥不开包皮,难怪他会觉得沮丧。裕一吹熄蜡烛後也回到自己被窝里,却满脑子都是今藏的下半身和喊痛的喘息声而无法入睡。
『这家伙不但肥胖,兼短小包茎……还是个性格无比恶劣的烂人啊!』
就算他举出一排足以让人退却的形容词,依旧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他在黑暗中叹息凝视著入睡的男人。那种想亲吻他发出细微呼吸声嘴唇的冲动,已经无庸置疑是『重病』了。
自从那个『剥皮』之夜以来,今藏忽然开始变得疏远。事发隔天他会尴尬本属正常,不过连续两、三天都还这样,裕一就不免怀疑他是在闪避自己,而暗自担心会不会被他猜到自己是同性恋。像发情的猴子般替对方口交,还连精液都喝得精光,如此不寻常的行为,对方不会察觉有异才怪。明知对方在逃避自己还要追上去,未免太过悲惨,所以只要没什么事,裕一就尽量不跟今藏说话。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深受打击,不知後悔过几百万次不该玩什么剥皮游戏。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对一个正常性向的男人动心。连要找相同癖好的男人都难上加难了,更何况是正常人?要把一个如果不认识自己,便能过著『普通』生活的男人,因为一己之私而带到另一个世界的话,他就得相对地负起责任来不可。
在被今藏闪避期间,裕一不时想著这种男与男之间的基本问题。在尴尬气氛下过了四天後,第五天开始下起雨来。
裕一本来就决定下雨天不做事,因为怕到外面染上风寒就惨了。平常他倒挺喜欢下雨的,但这种时候就憎恨起天公不作美。一下雨,两人势得同处在狭窄的房间里。早上吃完昨天剩下的兔肉汤之後,两人便无所事事地坐在屋檐下看雨。过了中午,原本一直避著自己的今藏,忽然艰难地开口:
「……要不要玩牌?」
迅速回头的裕一大大点头。听到今藏肯跟自己说话真是太高兴了。这样他起码知道,对方并没有厌恶自己到连话都不想说。把牌排在榻榻米上,两人开始玩起神经衰弱起来。半晌後,今藏忽然呐呐地说:
「我……有话想跟你说。」
今藏收拾著牌,却没有抬起脸地继续说:
「之前的事,希望你回到公司之後别跟任何人说。」
虽然看不到今藏的表情,不过却看到他的耳朵已经整个泛红。
「之前的事是?」裕一明知故问。
「就、就是我是隐藏性包茎,请你帮我剥开而失败的事啊!」
今藏吞吞吐吐地说。
「我不喜欢被人嘲笑身体上的缺陷,这么胖已经变成别人的笑柄了……要是再加上包茎被他们知道的话……」
「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真的不会说吧!」
今藏抬起眼睛凝视著裕一。
「我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或许是裕一认真的语气得到了今藏的认同吧,他安心地叹了口气後垂下眼睛。
「你肯定一生都不会了解我的感受。像你这么能干、帅气,又被大家倾慕的人怎么会了解我……」
「我哪有……」
今藏摇摇头。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最了解我自己。我又矮又胖,还是个运动白痴,长得又不好看。我从小胖到大,试过各式各样的减肥法全都无效。我又喜欢吃甜食,强迫自己节食之後还因为累积太多压力,而得了圆形脱毛症。又矮又胖又秃头,真是烂到家了!」
今藏用著一副世界末日般的表情说。
「再加上隐藏性包茎……」
边诉说著自己的缺陷,他的表情愈发哀伤起来。
「我好不甘心,为什么像我这种集所有令人厌恶的缺陷於一身的男人,会跟你这种集所有优点於一身的男人在一起——每次看到你就觉让我陷入自我厌恶中,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裕一没想到今藏居然会这么想。看到他不断责备自己和沮丧的模样,觉得心痛起来的他努力想著要如何让这个悲观的男人振作起来。
「之前帮你剥皮的时候有看到你的裸体,我觉得很漂亮。」
今藏瞪著裕一。
「这种松弛的身体哪里漂亮?你是在嘲笑我吗!」他气得牙痒痒地说。
「我看到你的裸体後,觉得变胖也不是坏事。而且你的肤质很好,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细致。丰满的感觉会让对方有安心戚,对工作也有助益。」
今藏瞪大眼睛。
「是…是吗……」
裕—的确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话,不过能把别人的话听进去的今藏,也是个坦率的男人。
「你可以更有自信一点。不必因为发胖就变得卑屈,尽管拿出『有本事你就跟我一样胖啊』的强势来。」
今藏原本阴郁的表情,彷佛开花般忽然明亮起来。
「我第一次听到人家这么对我说。除了妈咪之外,没有人对我说过发胖没关系。」
裕一趁机再下一城。
「不过你可不能回去之後想更加发胖,胖到不危害健康的程度就好。」
今藏哈哈大笑。
「我进入杉木制药已经第八年了,从来没有感受过被人认同的感觉。即使被称赞,也会在心里认为『他一定把我当成胖子在嘲笑』。但是跟你聊过之後,我忽然觉得轻松多了。」
凝视著裕一的今藏,眼神中充满足以令裕一感到迷惑的信赖。
「我连跟妈咪也没说过这些话呢。而且……有点丢脸的是,我根本没有能推心置腹的朋友,我从以前就不善交际。」
他叹了口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就能敞开心胸说话。你虽然是我的下属,但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便忘了阶级上下的事。而且你比我能干多了、又聪明……我却是到了这把年纪还一无是处的人。」
裕一反射性挺出上半身,握紧双手地说:
「没这回事,你有你的优点。……我觉得你是个很坦率的人,不会有异样的世故……这种感性可是相当宝贵的呢。」
今藏白皙的脸慢慢红了起来。看到他害羞的模样,裕一也为自己的热切感到几分迷惘。
「呃……我真的很高兴。我可以顺便再说一件事吗?」
今藏的问题让裕一再度紧张起来。
「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可以跟我做朋友吗?」
做朋友?又不是小学生。要是平常听到,裕一一定会哈哈大笑,可是,他现在却对今藏的『朋友宣言』感到雀跃不已。不被他讨厌,亦即对自己有好感的事实让他开心极了。
「好啊,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今藏眯起小眼睛微笑起来。他一笑,就会从肉间挤出一颗酒窝。今藏伸出右手。
「以後还请多多指教。」
压抑住自己羞耻、腼腆又心虚的心情,裕一握住了今藏那双圆润的手。那手指不但温暖且温柔。今藏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交男性朋友呢。虽然有认识的人,不过大家都满疏远的。所以我从小听到别人被好朋友取外号就羡慕不已。」
今藏扭捏地摇晃著肩膀,红著脸提出要求。
「如果你不讨厌的话,我以後可以叫你『小裕』吗?」
面对今藏那羞涩的嘴唇和腼腆的眼神,裕一全身都红了起来。实在太可爱了,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可爱。他好想现在就把他压倒,舔逼他的全身,贯穿他的身体後让他扭曲,让他在自己耳边喘息叫著『小裕』。
「我说小裕啊……」
听到他叫自己名字,裕一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的手会痛。」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今藏的双手握到发红了。
雨一直持续下著。柱上的二十条痕迹,表示到这里已经过了二十天,六月也过了一半。下雨次数会变得频繁,无疑是受到梅雨季节的影响。自从今藏的『朋友宣言』之後,裕一就陷入了无法动弹的瓶颈中。原本任性又自我的今藏,现在却变得坦率无比,不管裕一说什么他都听。被信任的感觉当然很好,但相反地也会碍手碍脚。正因为今藏信任他,他才无法伸手染指。
裕一承认自己的确是喜欢上了今藏。就算他矮胖兼短小包茎,喜欢就是喜欢。他笑起来是那么可爱,他好想尽情拥吻他,如果可以的话,也想跟他做爱。但这不是今藏所盼望的友情,而是明显更进一步的『恋爱』。过去,他曾经跟同性恋酒吧的老板娘友晴所介绍的男人交往过。其中不乏比今藏长得好看、细瘦,个性又好的男人,但对他们,他从来不曾有过像对今藏这种渴切『喜欢』或是『想要』的感觉。如果友晴人在这里,一定会失笑地说『你的品味也未免太差了吧?』。他才不管什么品味不品味,既然喜欢上了又能怎么样?裕一在心中分析著,这个他原本完全没兴趣的男人,为何会如此投自己所好。结论是,他对能激起保护欲的东西太没有抵抗力了。一看到完全依赖自己的今藏,就会打从心里想要保护他。
「我看今天的雨也不会停了。」今藏自言自语地说。
两人并肩坐在檐下,眺望著外面朦胧的雨景。才刚吃过午饭,扑克脾也玩腻了,只好无所事事地看著雨景发呆。
「现在是梅雨季啊。」
今藏开始玩起大拇指的指甲来。这里没有指甲剪,指甲长长也无法修剪。裕一忽然想到等雨停了之後,就到其他空屋去找找指甲剪。
「好像有点热。」
玩厌了指甲的今藏卷起衬衫的半袖,还拉起衣摆掮凉。裕一死盯著他露出的臼皙手腕和波动的腹部看。他当然知道今藏无意引诱他,只是喉咙变得异常饥渴,心跳也愈来愈快。他怕自己会就这样冲过去压住他,然後……。
「我好像瘦了耶。」今藏回过头说。「衣服好像变宽了。」
他当然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比起刚到这里,他的确是瘦了不少,简单的食物和适度的运动,让他堆积在体内的脂肪渐渐缩减起来。
「你瘦了很多,可惜这里没有镜子。」
裕一佯装无邪地抚摸他那从四层变成三层的下巴。
「下颚和脸部的线条都变得清楚多了。」
「我好高兴哦。」
兴奋起来的今藏,用双手摩擦著自己的脸。
「只因为瘦了一点,回去就大吃特吃的话,可是会胖回来喔。」
「小裕你好严格喔。」
之前的今藏,只要一不顺他的心,就会像歇斯底里的女人般叫嚷起来,现在却学会对裕一的调侃一笑置之。
「不过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觉得不吃甜食会死耶。或许是本来就知道没有,只好乾脆放弃。」
抱著膝盖,今藏撩起自己变长的浏海。
「我回去之後一定要做一件事。」
「……你想做什么?」
「就是买Romanee Conti来喝。」
这是个连对葡萄酒不熟的裕一都听过的高级品牌。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且不论味道,价钱实在贵死人了。
「以前妈咪的朋友曾经送一瓶给她,所以我有喝过那种酒。那种如同天鹅绒般的口感,以及弥漫在口腔中的特殊涩味……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才好呢?我回去之後一定要再喝一次,就当做对自己在这里努力生活的奖励吧。」
今藏像想起美酒味道似地遥望著远方,忽然又转头看向裕一。
「小裕你有喝过Romanee Conti吗?」
「没有……」
「那我要喝的时候会找你一起来。」
之前连一根巧克力棒都吝於分享的今藏,居然说要招待他喝贵得要死的名酒。裕一感叹地想,人还是会变啊。
「你回去之後最想做什么? 」
这是一个不像三十岁男人会问的幼稚问题。裕一却认真地陷入思考中,他回去之後最想做什么……。他想喝酒、也想看电视,更想睡在柔软的床上。但这些都不是他的答案。他凝视著今藏的脸,不用等回去了,他现在就有立刻最想做的事。
「应该是做爱吧。」
兴奋地等著裕一回答的今藏,蓦然红了脸。
「……你好诚实喔。」
「待在这里就跟禁欲没两样,右手我也已经用腻了。你都怎么打发这类欲望?」
裕一故意说得露骨。今藏则扭捏地搓著双手。
「我……比较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啦。虽然不是完全没有,也觉得女人很好,不过吃东西却比较快乐……」
「但一直不做的话,不是会累积吗?这种时候你怎么办?」
「怎么办喔……就是用手啊。」今藏含糊地说。
依他这种个性,加上矮胖短小兼包茎,搞不好根本没有经验。
「今藏先生,你有过性经验吗?」
如此直接的质问,让今藏转过头去,用不自然的声调回答『有、有啊』。
「你第一次是在哪里做的?宾馆还是女朋友家里?」
「我……呃……是在宾馆吧。」
今藏无措地左右游移著视线。
「第一次很紧张吧?因为不习惯,连顺序都不知道。」
「是啊,就……随便做做……」
暧昧的回答和不自然的态度更让裕一确信。
「今藏先生,你还是处男吧?」
被裕二语道破,今藏霎时满脸通红。
「你是因为三十岁了还是处男,觉得羞耻才撒谎吧?」
他咬住下唇。
「你、你别一直说处男啦!」
「那你干嘛嘴硬?一开始就说『没性经验』就好了嘛。」
裕一叹了口气。今藏含泪地瞪著他。
「我、我不喜欢被嘲笑啊!又不能怪我……谁叫我长得这么平凡?根本没有女生肯跟我」父往……」
裕一顿了一下後,才压低声音说:
「你没跟任何人有过类似的气氛吗?」
今藏点点头。
「那起码有喜欢的对象吧?」
今藏犹豫了几秒後又点点头。
「你没向对方告白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啊!」今藏扭曲著嘴角怒骂。
看来他跟喜欢对象的回忆,似乎不怎么美好。看到他低头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裕一犹豫片刻後,伸手抚摸他白皙而柔软的脸颊。摩擦片刻後,今藏就哭了出来。裕一用大拇指压住他发红的眼角。
「她说不喜欢胖子。」今藏低声说。「还、还说很恶心……」
裕一拥住他细细颤抖起来的浑圆肩膀。
「我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
「你很可爱啊。」
裕一说的是真心话。不管是被拆穿处男而生气的模样,或是哭诉著没有自信的表情,全都可爱。
「会说我可爱的只有妈咪和你而已。」
今藏伸手擦拭著湿润的眼角。
「你是对自己还是对做爱没信心?」
「两边都没有……」
「对自己没信心那就没办法了,因为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但对做爱没信心的话,我可以教你。」
两人的视线正面交会。
「只要事先练习过,正式来的时候就会从容顺利了。」
连裕一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什么练习?他只是想找名目抚摸今藏而已。
「反正今天又没事做,闲得很。啊、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你收学费。」
裕一戏谵的语气让今藏笑了。
「说得也是,那就请你教我做爱的顺序吧。」
鱼儿已经上钩了。裕一慎重地收回鱼线。
「今藏先生,你有接过吻吗?」
「……没有。」
「那就从接吻开始吧。」
今藏『啊?』了一声。
「还、还要接吻吗?你不是……只要讲解就好……」
「你确定用讲的听得懂吗?这种事情靠的不是理论,而是实践,直接学比较快。」
裕一慢慢靠过去,今藏则往後退了几步。
「我、我们真的要接吻吗?」
「是啊。在外国,接吻就跟打招呼没两样,有什么关系?况且这只是练习,你不想就不要做啊。」
裕一以退为进。果然看他不起劲的模样,今藏立刻慌忙靠过来。
「那就做……一点点。」
「好,那你闭上眼睛。」
今藏依言闭起眼睛。他终於得到吻他的权利了。一想到第一个吻上这双嘴唇的人是自己,裕一就觉得心情异常高昂起来。轻触上的嘴唇柔软而有弹性,裕一用嘴唇依序含住他的上下唇。在如同鸟啄般的温柔一吻结束後,今藏睁开眼睛。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耶。」
他红著脸,用手背擦著刚被吻过的嘴唇。
「那这次换你吻我。」
『啊?』今藏惊叫一声。
「都是我主动的话,怎么能叫做练习呢?你就想著我刚才的动作照做就对了。」
「……嗯。」
今藏伸手攀住裕一的肩膀,像乌龟般慢吞吞接近的嘴唇,笨拙地吸著他的上下唇。
「还是……有点奇怪。」
吻完之後,今藏扭捏地低下头。
「跟你接吻感觉好奇怪喔。」
「嘴唇本来就比较敏感,会有这种感觉并不奇怪。你不是没接过吻吗?学习能力还满高的嘛。」
裕一尽量冷静分析及称赞。这招对今藏果然很有效。
「那,这次练习难一点的吧。」
彷佛想到了什么,今藏犹豫地问:
「你的意思是说……舌吻吗?」
「一开始或许会有点不舒服,习惯了就好。」
裕一抓回他想逃的身体。
「你只要抬起头,张开嘴就行。第一次先我来做,你可不要咬我的舌头。」
今藏紧闭上眼。这样最好,因为裕一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如同饥渴的野兽般狰狞。他拥住今藏,感觉他身上柔软富弹性的肌肉。贴上他的嘴唇後,把舌头伸进他毫无防备的口腔里。
「嗯……」
今藏低吟了一下。裕一的舌尖在他整齐的齿列上探索著,然後移到深处的内侧舔弄,立时感觉今藏的身体颤抖起来。等听到他『呼、哈啊、』的喘息声时,他完全忘了练习的藉口,热切舔吻起他的口腔来。他记得以前交往过的男人,很不喜欢自己这种执拗的吻法,但他却很喜欢这种湿黏又缠绵的吻。就像能够触摸到内脏般,那种舌尖相触的湿热感让他无法抗拒。
「我……快不能呼吸了……」
裕一这才松开嘴唇。今藏用力深呼吸了几下後,用手指擦掉嘴边的唾液。
「我不太会调整呼吸。」他红著脸说。
「你有用鼻子呼吸吗?」
「啊、可以吗?」
「万一窒息了怎么办?」
「你怎么不早说?」
接吻後的余温,让两人拥抱在一起。四周只有雨声,两人都静静地没有说话。等今藏调整好呼吸後,裕一就在他耳边低声说『这次换你了』。
「我不会那种卷来卷去的吻法啦。」
「那就慢慢来啊,反正时间多得很。就算失败了,对象是我也无所谓吧?」
看到今藏靠过来,已经可以预料到不管他的吻有多稚拙,自己都会有感觉的裕一咽了一口唾液。
只要踏出第一步,接下来的步骤就不再那么踌躇。今藏当然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太正常,却仍旧羞耻地对裕一百依百顺。外面的雨声不间断地响著,两人在昏暗的室内互脱彼此的衣服。裕一凝视著暴露在自己眼前这白皙的裸体,跟刚到这里的时候比起来,他的确瘦了。不过下巴还是有三层,腹部也突出而浑圆。身上几乎没有什么体毛,稀疏的阴毛是柔软的茶色。只有大拇指程度的迷你分身在茶色的毛发下摇晃著。对彼此的身体有兴趣的人不只裕一,今藏也好奇地凝视他的腿间。
「我从来没这么仔细看过别人的下半身,你的……算普通还是比较大啊?」
「应该是标准吧。」
这样就是标准吗?喃喃自语的今藏凝视著自己的腿间。发现裕一也看向同一个部位时,他就害羞地遮住。
「其实大小没什么关系。反正只要能勃起和进入就好,最重要的是技巧。」
「哦……原来如此。」
裕一强忍住颤抖靠近今藏。被碰到肩膀的今藏抬起头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
「爱抚的练习。你不是因为这样才脱衣服的吗?」
「呃…我是……」
「想看我的身体吗?」
裕一半开玩笑地说,但今藏却认真点点头。
「我的确是很想看,不知道别人的身体长得怎么样。我知道自己的小,但从没跟别人的比较过。」
「你不会在上厕所的时候偷看别人吗?」
今藏低下头。
「我连上厕所都是到个室。因为高中的时候被人嘲笑是『迷你香肠』,之後我就不喜欢被别人看……」
裕一这才想起同事的确说过『今藏连上小号都要到个室』。
「那你现在看过别人之後的感想呢?」
「果然很大……」
如此率直的感想让裕一觉得他可爱极了。他伸手抚摸著他白皙又滑顺的脸颊。
「说是爱抚,其实不会很难,每个人有感觉的地方不同,只要观察对方的反应,往他特别舒服的地方重点式地抚摸疼爱就好。」
裕一如同享受似地,用手指从今藏的下颚、颈项滑到他粉红色的乳晕上,然後同时摘弄两边的突起。今藏惊叫一声後反射性往後退,脸也整个红了。
「很羞耻吗?要不要我从後面来?」
「从後面干什么?」
「爱抚啊。这样你不会看到我的脸,也就不会觉得害羞吧?啊……我先声明,我搞不好会勃起,你要是在背後感觉到什么硬物的话别太在意。」
「嗯……」
裕一绕到今藏的背後轻轻抱住他。面对那雪白的颈项,一股强烈想留下自己痕迹的冲动,让裕一把唇贴上去用力吸吮。然後将放在他三层肥肚上的手指往上移动,温柔地揉搓著他两边的乳晕,接著用指尖用力摘弄他因刺激而挺立的突起。
「好痛!」
裕一松了松指上的力量,改以温柔的力道揉捏。他边爱抚今藏的乳首,边轻咬著他柔软而美味的耳垂。
「啊……」
当他把舌尖伸进耳洞里时,今藏的双腿开始颤抖起来。
「你的耳朵真敏感。」
「啊、我的腿在发抖……站不起来……」
「嗯,那就表示你觉得很舒服。」
腿软的今藏跪坐在榻榻米上。从後面抱住他的裕一,将他的身体揽进自己双腿内。他的左手继续爱抚乳首,右手则伸到腿间。越过那摇晃的肥肚後,抚摸著柔软的茶色毛发。下面就是他那只有拇指大的性徵,不盈一握的感觉真是可爱。随便玩弄几下就挺立起来。就算挺立仍是包茎,他的前端依旧无法从内侧出来。裕一用食指压住他出不来的前端,将自己的手指压进皮的内侧。然後抚摸到连今藏自己也没摸过、藏在皮下的头部。
「唔唔……哈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舒服的关系,今藏并不抵抗。裕一的手指也被分泌出来的液体弄湿,然後用潮湿的手指从两袋的根部一路抚摸到肛门之间。
「女人的这里有阴部,可以帮她们爱抚。」
讲得好像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其实裕一根本没看过也没摸过女人的阴部。以前强迫自己跟女孩子交往的时候,最多只到接吻而已。他的手指滑到隐藏在臀办下的窄门,轻压了一下後,紧拥住的身体又敏感地颤抖起来。
「我可以用这里代替吗?」
「代、代替什么?」今藏惊愕地问。
「就是代替阴部用手指玩弄啊。」
「不、不要啦,好脏哦。」
裕一吻住亢奋起来的今藏,除了单纯的接吻冲动外,还有要打断他的意图。在他的口腔探索片刻後,今藏就像乖学生般将舌头伸过来纠缠。等吻够了松开嘴唇,一道透明的细线延伸在两人唇间。喘息的今藏红著脸仰望他。
「有些女孩子也喜欢被人玩弄臀部,也会用这里做爱。」
「可…可是好像会很痛……」
不太愿意的今藏就是不肯点头。
「只要放松力道就没事了。我们不是都用这里上大号吗?而且到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也会把探视镜从屁股里插进去,几根手指算得了什么?」
「但是……」
裕一把自己的食指戳进还在犹豫的今藏口中,今藏讶异地瞪大了眼。
「快舔。」
可能是被吓到,今藏一点动静也没有。裕一只好自己在里面翻搅几下,拔出沾满唾液的手指就往紧缩的肛门口戳去。
「不要、我不要这样啦。」
由於今藏开始紧张,入口也变得僵硬起来。
「放松力量。」
「我绝对不要!」
装做放弃的裕一把手指收回来。看到今藏安心下来後,便抬起下颚吻他。那是单方面、且毫不客气的贪婪之吻。
「嗯……哈啊、」
今藏几次想要退後,都被裕一给拉了回来。趁今藏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嘴唇上,此时裕一便将食指戳入他完全无防备的窄门间。
「啊、啊啊啊啊!」
只要能通过第一道门,後面就轻松了。裕一用力把手指伸进去,探索著今藏的前列腺部分。用力一压,今藏的身体也跟著抽动。把火力集中在那里抚弄半天後,今藏的双腿开始颤抖,粗糙的分身也挺立起来。
「这里很舒服吧?」
「不…不要……」
看到他细白的粗腰抖了一下,入口处也跟著紧缩,而白色的浊液接著从他膨胀的皮下射了出来。射了一次之後,还依旧挺立颤抖的分身实在可爱。看到那快感还没消去而精神奕奕的小东西,裕一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好可爱。」
今藏紧闭双眼,犹兀自剧烈喘息著。在他持续快感的时候,裕一就装做摩擦他的入口而伸进第二根手指。
醒来之後周围一片黑暗,不知道现在几点,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但是靠在自己身边的体温实在太舒服了,不想起来的裕一只好强忍著饥饿。抱住他柔软腹部时,被弄醒的今藏动了一下,好像要从棉被里出来。裕一就贴住他丰满的腰身阻止他离开。
「我想起来啦。」今藏低声说。
「起来做什么?」
「……我肚子饿了,而且腰附近也黏黏的。」
裕一把今藏拉过来,给了他一个浓厚的吻。
「你该不会是要起来生火煮饭吧?太麻烦了,乾脆就这样睡到早上吧。」
「但是……」
「我帮你擦身体。」
裕一用手摸来蜡烛点上火。拿著烛火到水井旁将毛巾弄湿,而今藏就乖乖坐在棉被上等待。
裕一用湿毛巾细心擦拭著今藏的身体。从鼠蹊部到大腿,连腿间的毛发和臀部都擦得乾乾净净。
「谢谢你。」
等裕一擦完之後,今藏轻声道谢。
「舒服点了吗?」
「嗯。」
裕一把今藏拉进自己怀中,轻拍他的背。今藏也环抱住裕一的背脊,乖顺地贴在他身上。
「一起睡到早上吧。」
今藏点点头。
隔天雨过天晴。全身赤裸的裕一,在眩目的阳光和饥饿中醒来。睡在旁边的今藏,也横陈著一身雪白的皮肤。周围明亮得就像雨天的秘密情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在清爽的晨曦中,只有留在今藏白皙背上的无数红点透露出昨夜的余韵。
看著他那因脂肪过多而变形的背脊线条,裕一忍不住伸手揉捏著他柔软而浑圆的臀部。被弄醒的今藏转身朦胧地看著裕一。两人互相凝视半晌後,今藏忽然满脸通红地把头埋在棉被上。裕一也轻轻重叠上他趴伏的身体。
「怎么了?」
今藏没有回答。裕一摇了他几下後,他才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我、我不好意思』。
「我也一样啊。」
「但、但是…做了那种事……」
裕一抱起今藏的身体坐在棉被上,就像第一次爱抚似地从背後抱住他,用食指轻抚他柔软的脸颊。
「你讨厌跟我做吗?」
「要是被妈咪知道的话,我……」
「今藏先生。」
听到裕一忽然提高音量,今藏也跟著抖起来。
「我是在问你感觉怎么样。你讨厌跟我接吻吗?」
「我……」
「要老实回答。」
今藏咬住下唇,瞄了裕一一眼。
「不、不讨厌。」
起初态度有点犹豫,但最终反应还不错。昨晚的事,他当然知道今藏也乐在其中,不过听到他说『不讨厌』,才真正安心下来。
「那像这样摸你的话呢?」
他用手捏起今藏两边的乳首,耳边随即传来『啊』的惊叫声。
「被这样弄会有感觉吗?」
「……有。」
今藏说完後,整个身体都红了。裕一轻抚他的腿间,又摸到藏在囊袋後的窄门口。
「那把手指伸进这里呢?」
「我不喜欢这样……」
「真的吗?你昨晚不是被我弄得不知道射了几次吗?」
看到今藏眼眶泛泪,裕一就把唇凑过去吸掉。
「有什么好哭的?这里有感觉,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啊。」
今藏还是扭拧著身体不依,但等裕一抚摸他的头,吻了他半天後,终於乖顺起来。想要看他表情的裕一,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把腰拉进後,感觉他的小迷你贴在自己肚脐附近,真是可爱。
「你……绝对不能笑我喔,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抱住裕一的今藏不断地问。直到裕一跟他再三保证不笑後,他才贴在耳边小声说『我觉得好舒服哦』。
「我真的没问题吗?对同性会有这种反应,难道不奇怪吗?」
「没关系啦,你只是在练习做爱而已。而且谁被爱抚身体都会有反应,一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就太好了。」
今藏这才松了口气,又重新抱住裕一。
「真的很羞耻……可是做爱还满舒服的。」
裕一登上了久违的山顶。东西南北,怎么看都是海和无边际的海平面。然而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抱著期待。回程中,他边走边观察路边的植物。生活稳定下来後,他偶尔会去寻找有减重效果的野草,却始终没有发现类似植物的踪迹,倒是意外发现了一片新菜田。看起来像是茄子和蕃茄田,後来真的在杂草间找到了红色的蕃茄,他摘了两颗放进袋子里。田附近有几间旧民家,屋檐下挂著小蜂巢,四周还有蜜蜂飞来飞去。裕一怕被叮,本来想转身就走,但回头一想,蜂巢里应该有蜂蜜才对。蜂蜜可是贵重的食物,而且今藏又特别爱吃甜食。想要带回去给他吃的裕一,开始在田周围收集树枝,发现实在太不够用後,又跑到空屋去找。拆床板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指甲剪。虽然有点生銹,但勉强还能用。他拿著收集来的木条引火,放在蜂巢下燃烧。随著火势和烟雾增强,蜜蜂们纷纷飞离巢穴。等蜜蜂都飞完了,裕一便取下蜂巢带走。这一折腾下来,已经是黄昏时刻了。回到空屋,看到今藏在後院里喂兔子吃草。他听到了脚步声,於是回过头说『你回来啦?』。
「怎么这么晚?我饭都煮好了。」
「那就一起吃吧。」
裕一从麻袋里拿出蕃茄递给今藏。
「我找到一块蕃茄田。田里也有茄子,不过得等一阵子才能吃。」
「哦、看起来很好吃耶。」
今藏小心地拿著蕃茄放在厨房一隅。洗好手的裕一走进房间,就看到食物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的晚餐是煮马钤薯和兔肉汤。
「我白天有到港口去走走。」今藏边吃著马钤薯边说。
原本懒得动的他,最近变得积极勤快多了。或许是瘦下来的关系,他经常会出去散步。下巴从三层变成双层,肚子也明显小了一圈。
「不过还是没看到船。」
「我今天有去登山,也是什么都没看到。」
话题中断了,但两人并不觉得尴尬,继续喝著汤。他们每天所做的事,就跟夫妻一样。只要不下雨,裕一每天早上都会出去觅食,而今藏则在家里准备食物和打扫烧水。等日落裕一回来後,便一起吃今藏准备的菜。到了晚上……则做著跟一般夫妇没两样的事。吃完饭後,今藏把碗盘收到厨房去洗,这栋起初如同废屋般的房子,经过改良後已变成充满生活味道的住所。今藏洗碗的时候,裕一拿起磨石摩擦着指甲剪。磨石磨不到的地方,就用没生銹的铁钉尖端摩擦。
「小裕你在做什么?洗澡水烧好了。」
除去铁銹的指甲剪看起来相当乾净。裕一赶忙趁水还没凉去洗澡。今藏已经先洗过了,浴室里笼罩著一片湿蒸气。
洗完澡的裕一,裸著身体边擦头发走出来。看到今藏坐在屋檐下,就著月光低头不知道在摸什么。
「你在干嘛?」
「衬衫的肩口破了,我想缝起来。不过天太暗了,实在看不到。」
「怎么不用蜡烛?」
「不行,蜡烛已经剩没几根不能浪费。我可以利用白天做。」
今藏放弃地把衬衫放在一边。裕一坐到他身边,轻轻执起他的右手。
「我来帮你剪指甲吧?」
「你有指甲剪吗?」
「我今天捡到了。」
裕一细心地替今藏剪著指甲。那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夜里。
「顺便也把脚指甲剪一剪吧?」
「……嗯。」
剪著剪著,不小心剪过头的裕一让今藏叫了一声痛。
「啊、对不起。」
「没关系啦,也不是很痛。」
剪得太深的指甲上渗出了血迹,裕一反射性含住了那根脚趾。舔了半晌後,血止住了。尽管血止,裕一仍旧恋恋不舍地继续舔著今藏的脚趾间。
「小…小裕。」
开始颤抖起来的今藏有感觉了。裕一坐起来,从正面拥著今藏亲吻。边吻边撩起他的运动衫,轻捏他的突起。光是这样,就足以让今藏发出难耐的呻吟。裕一用右手玩弄著他的乳首,左手则探索著他的下半身,找到了因为脚趾和乳首的刺激而膨胀起来的迷你性器。接著脱下他的内裤,捏弄著他的囊袋。从外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两人一点也不在意。反正这个岛上除了自己别无他人。正因为知道,今藏才会毫不在乎地在月光下撑开双腿。用手和口充分疼爱过今藏的腿间之後,裕一在他耳边低语。
「……我可以进去吗?」
在上个礼拜,裕一首度体验到了进入今藏体内的感觉。对裕一来说,被扣在狭窄的内部当然如同天国一样。可是,尽管习惯了手指的爱抚,今藏却在射精之後始终哭痛个不停。之後虽然肛交了两次,今藏仍旧不太习惯。
「不要。」
「我会慢慢来。」
「就算再怎么慢,你的那么大真的很痛啊。」
今藏坚持不肯点头。裕一安慰般地拥吻著他。
「会痛只是一开始而已,只要进到深处之後就没事了吧。你不是也被我摇得很舒服吗?」
「话是没错……」
「我会不弄痛你。」
裕一用手指尽量松弛今藏的窄门後,才缓缓插入。
「啊……嗯嗯……」
发出痛苦的声音只是刚开始,没多久今藏就呻吟起来。裕一吻掉他的喘息声,努力摆动著腰。
「嗯…嗯嗯……」
在没有拔出的状况下变换著姿势,裕一在今藏体内连射了两次。看到做完後疲累不堪地躺在床上的今藏,裕一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吻着他的时候,又觉得他那疲倦的表情实在太性感而勃起。发现裕一又发情的今藏虽然想逃,却还是被他抓回来从背後插入。由於之前已经做过,不需要什么前戏就能轻易进入。两人在月光下不断做爱。等结束之後,裕一仍爱怜地抚摸著今藏的身体。每次做爱,都会让他强烈地有一种两人世界的感觉。不管是聊天或吵架,甚至做爱,都只有『彼此』而已。个性不算内向的他,却也在这样奇妙的封闭世界里甘之如饴。
「不知道什么时候船才会来接我们。」今藏贴在裕一胸前喃喃地说。
「你想回去吗?」
「当然啊,难道你不想吗?」
裕一当然也想回去……但不可否认地,他的确觉得这种生活也相当幸福。虽然有点不方便,却有喜欢的男人在身边,每天只要想著他,更不必顾忌他人眼光,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爱,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但是……人终究得面对现实。裕一带来的保险套『LIKE A VIRGIN』只剩下两个。本来是想拿来送人的保险套,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己用上。用光了是无所谓,可以不戴套做,但他又怕这样会让今藏生病。要是得了尿道炎,这个无人岛上可没有医生和药品。不能到医院去……是无人岛生活中最大的障碍。
「怎么皱著眉头?在想什么?」
今藏轻抚裕一的脸。保险套再用下去就会不够,下次可能要把用过的拿去洗後重复使用。这种事叫裕一怎么说得出口?
「我在想你刚才高潮的脸,真是可爱。」
今藏面红耳赤。裕一紧拥住他,在他柔软的肩头上晈了一口。这时他忽然想起蜂巢的事,就暂时离开温暖的身体,裸著身走到厨房去。他把蜂巢从麻袋里拿出来,剥成两半放在锅里。
「我都忘了有礼物要送给你。」
裕一用手指沾了一点蜂蜜,涂在不解的今藏唇边。
「好甜哦。」舔著嘴唇的今藏惊讶地说。
「是蜂蜜吧?」
「我今天找到一个蜂巢,就带回来当做存粮。」
「小裕,我还想吃。」今藏撒娇著说。
「不行,我不是说了这是存粮吗?」
「那我要吃你手上沾的。」
裕一把剩下的蜂蜜涂在自己的分身和囊袋上。
「想吃的话就舔我。」
今藏生气地瞪着裕一,但裕一故意把沾有蜜的手在他鼻前挥动,他就难耐地舔起裕一的手指来。
「下面还有更多哦。」
今藏凝视著裕一沾有大量蜂蜜的腿间。他实在太想吃蜂蜜了,本来相当不喜欢口交,却还是把嘴唇凑了上去,像猫一样开始舔舐起来。那种滑软感觉的刺激立刻又让裕一勃起。
「小裕,你变大之後我很难舔耶。」
今藏虽然抱怨,嘴上却仍旧舔个不休。他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蜂蜜上,直到裕一把精液射在他脸上後,才哭丧著脸埋怨他太过分。
「对不起、对不起嘛,是我不好。」
裕一边道歉边帮他擦脸。擦的时候还像狗一样舔著他的鼻尖、脸颊和眼角。被弄得麻痒不堪的今藏终於笑出来。
「小裕,可以了、可以了啦。」
今藏的笑声回荡在裕一耳际。两人抱著狎玩一会儿後,今藏便沉沉入睡了。月光从开放的窗户射进来。直到入睡前,裕一还一直抚摸著自己这个相当肥胖却无比可爱的恋人背脊。
——东山修司和今藏芳江来到位於宫城县T市的『县立野鸟研究所』前。哥哥和上司失踪已经超过一个半月。修司失踪的哥哥裕一是个同性恋,也早就跟家族出柜。在连续剧中,通常家庭里要是出现同性恋,就会弥漫著一股对『性』难以了解的悲怆气氛。但自己家不同,家中的主导权握在哥哥手上,就算他大声说『我是个同性恋』,其他家人也只能默默点头。而在哥哥『要延续东山家香火』的怨念下,修司很早就娶了老婆。这样一向尊大惯了的哥哥,修司实在无法想像他会去私奔。但事实上,他真的不见了。修司看过跟哥哥一起失踪的上司照片,那是个胖到超乎想像的男人。身为弟弟的他这么说,或许有点欠缺说服力,不过哥哥的相貌不差,真的很帅气;当然他死也不可能在哥哥面前说出口就是了。因为害怕的关系,修司从来没有问过哥哥喜欢哪种男人,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会去喜欢上这么胖的人。每次看到那个肥男的照片,修司就不禁感叹地想,哥哥也有不为人知的烦恼啊。
这样的哥哥跟上司的行踪,就在静冈县的了JR滨松站嘎然消失。但在修司拚命采访下,终於得知那天有两个男人搭上了往宫城的夜间公车。所以修司和芳江便坐上往宫城的长途巴士,在终点站分头去打听。中午过後,修司在一个站著吃面的小店里,从一位中年计程车司机口中,得知了有关两人的有力情报。
「之前我好像载过到无人岛去的两个男人。」
修司仿佛看见眼前出现了一道希望之光。
「因为很早就载到他们,应该是搭夜间公车回来的吧。听他们说无人岛的事让我印象深刻。对了,好像说是去调查鸟什么的。」
修司拿出两人的照片,司机却摇摇头。
「那两个人年纪更大,而且还有留胡子,没有像这位这么胖。」
如果哥哥真的有心搞失踪,搞不好会变装也说不定。
「您能不能告诉我,把他们载到哪里去了?」
在修司的哀求下,司机才犹豫点头。途中接了还在到处问的芳江後,两人就跟著司机来到下车的地方。
……修司和芳江一脸茫然地呆站在挂著『县立野鸟研究所』招牌的老旧建筑物前。他多次跟司机确认『真的是这里吗?』,都只得到肯定的答案。刚开始找到司机时,他还坚信那两个人就是哥哥和上司,直到来到这里才不得不以为『是不是搞错了』。修司抱著最後一线希望,敲了『野鸟研究所』的门。从里面出来的,是个留著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跟司机所形容的男人模样和年龄都不谋而合。
「请问你们是?」
修司立刻拿出两张照片。
「不好意思,我们在找这两个人,请问您有看过他们吗?」
男人眯起眼睛沉吟了几秒。
「好像有看过,但是不记得在哪里了。特别是这位比较胖的……好像在……」
另一个男人从中年男人背後探出头来,一脸兴致勃勃地看著照片,然後说『咦,不是那两个人吗?』。
「应该是在上个月,我们到布置岛去调查的时候,跟我们同乘一艘船的那两个吧?」
胡须男这才想起似地拍了下手。
「对了,是那两个制药公司的人。」
「是的。」
修司用力点头,一旁的芳江急急地推开他说:
「这张照片里的人是我儿子。他跟下属一起出差之後,就一个半月没有回来。只知道他们去的是无人岛……」
胡须男人脸色忽然一变。
「你、你说什么……」
「我们问过很多人,都说去无人岛的两位是这个研究所里的人,所以才会找过来。」
芳江眼眶含泪。
「我那个独生子身体又不好……我快担心死了……」
胡须男跟旁边的男人面面相觑,忽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我是在前往布置岛的船上遇到他们,他们说要到岛上去找减肥草。当时明明听他们说是当天来回,却没有搭上回程的船。」
渔会女职员的话闪过修司脑袋。
「听说我哥有打过电话到渔会,说接人的船还没到。可是听说船好像马上就接到人了……」
「他们没有搭上预定的船,起码不是跟我们同一艘船。我还以为他们在岛上住上一晚……」胡须男摸著下颚说。
修司跟胡须男目光相交。
「我看你们还是赶快到岛上去确认一下好了。那里毫无人迹,船只没有什么事也不会接近那里。要是他们被留在上面就太危险了。岛上有不少空屋,或许不愁没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但那里根本没有可吃的食物和水,搞不会饿死……」
「天啊……」芳江发出杀猪般的哀叫。
「这,这位太太您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有确定……」
野鸟研究所的男人才把手放在芳江肩上,她已经整个人晕倒在门口了。
在万里无云的这天,裕一带著今藏爬到山顶。尽管常会出去散步,今藏的体力还是不及裕一。他边走边休息,後来还是被裕一给拉上山去的。
「哇啊!好棒的景色。」
在攀登途中不断抱怨著『累死了』、『我走不动』的今藏,一到达山顶看到漂亮的景色,表情霎时明朗起来。
「爬得有代价吧?」
「嗯,这里的风吹起来好舒服。」
山上的风势强大,把两人的衬衫下摆都吹得拍打起来。今藏柔软的浏海也被风刮得乱七八糟。裕一坐下来之後,看著旁边的男人仍不厌倦地眺望著远方。想到他该不会是在看有没有船来接的时候,裕一忽然啪的一声站起来。
「怎么了?」
他拉著恋人的手急急下山。看著忽然不高兴起来的裕一,今藏叫了他好几次。
「你是在生气吗?」
走到有林木的半途中,裕一停了下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得出来啊。是我惹你生气的吗?」
裕一拉过他的手拥入怀中。从轻吻到深吻。今藏的腿一软,就倒在路旁的夏草上。骑在他身上的裕一掀开他的衬衫,发现他白皙的皮肤上隐约浮现汗水。
「你……你要干嘛啦!」
无视今藏的抵抗,裕一开始脱他的衣服。摘弄著他微湿的粉色乳首,那尖端立刻尖挺起来,变成熟桃般的颜色。裕一贪婪地用唇含住,然後将手指伸到他的长裤中。今藏的腿间已经坚硬起来了。
「我想做。」
被裕一在耳边低语,今藏抖了一下。
「我不要在这里。」
「在草上的话,背就不会痛啊。」
裕一俯视著今藏的脸。
「只要没人看到,在家里或外面还不都一样?」
「但是……」
裕一硬把今藏的长裤拉掉,让他的白色裸体暴露在强烈的太阳光下。一丝不挂躺在草地上的今藏,就如同比较丰满一点的缪斯一样。仿佛在侵犯圣人的感觉让裕一兴奋起来,还故意用力扳开今藏的双腿。这种连秘孔都暴露在阳光下的体位遭到今藏抗议,然而在裕一不断热吻下,他也就渐渐不再抵抗。被今藏紧紧箝住的部位异常灼热,被插入後不停喘息的嘴唇忽然低语。
「天空好蓝。」
裕一也回头看,天空的确蓝得连一片云也没有。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额上浮出汗水,双颊绯红的今藏歪头不解。
「叫野合。」
裕一拉起今藏的手摸到自己腿间,触摸到两人的结合处。
「你知道自己的那里已经被我连根扩张了吧?」
「不、不要!」
「什么不要?这样一摸你就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吧?在外面做爱做的事就叫野合。」
今藏开始啜泣起来。
「你哭什么?我又没把你弄痛,你应该很舒服才对吧?」
「我是舒服啦……」
看他抽抽噎噎的,裕一只好用吻来安慰他。在他体内深处连射两次,两人互拥片刻就开始整理衣服。
「小裕,你射在里面吗?」今藏低声问。
「嗯。」
「我觉得好怪,好像要拉肚子的感觉……」
「如果忍不住,要不要在这里解决?反正回去之後就可以洗乾净了。」
「那我忍到家里好了。」
裕一拥著今藏摇晃的身体踏上归途。太阳这么大,靠在一起走明明会热,两人却没有要分开的意思。等走到沿岸边的道路时,今藏忽然大叫起来。
「有船耶!小裕、有船来了!」
「不会吧?」
「真的啦,我看到港口有船。」
还以为今藏在开玩笑的裕一,果然看到港口旁停著一艘小船。一个半月都没来的船,现在终於到了。
「太好了——」
今藏甩开裕一的手奔了出去,仿佛刚才的不舒服全都一扫而空。停在港口的船刚好有人下来。一看到一个中年的丰满女人,今藏就扑了上去。
「妈咪—妈咪——!」
今藏和那个女人紧紧相拥大哭。跟著女人後面下来的弟弟修司,看到他後安心地叹了口气。
「幸好你还活著。」
「我怎么可能会死?」裕一不动声色地说。
相对於今藏母子的痛哭拥抱,裕一和修司的对话就像北极般地寒冷。
「干嘛这样说?我可是找你找得很辛苦耶。」
「找来得太晚了。」
这个时机也不对。要来的话应该更早来……在他还没染指今藏之前,要不就更晚一点最好。
回空屋拿行李的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今藏的母亲像黏皮糖似地跟在儿子身边,想说话也没机会。
「可怜的小隆,居然瘦成这样。回去之後妈咪带你去看医生,希望别染上什么怪病就好……」
即使在船上,今藏也跟母亲黏在一起。看到他们的样子,连修司也讶异地低声问裕一『那个人该不会恋母吧?』。
是跟母亲的重逢让心情松懈下来吧,今藏枕在母亲的膝盖上呼呼大睡起来。不管乘船前还是乘船後,裕一都一直看著今藏,但今藏却没有再看自己。那种好像有了母亲就立刻忘了恋人存在的感觉让他不悦。他只好安慰自己,一个半月没见到亲人了,有这种反应纯属正常。後来乾脆索性不看,闭上眼睛装睡。
一到了渔港,今藏的母亲就说要把儿子带到医院……慌忙坐上计程车。裕一连跟今藏讲话的机会都没有。等载著今藏等人的计程车走远後,裕一和修司也搭上另一辆到新干线车站,一到站刚好有车可搭。
你一定饿了吧?在搭车之前,修司买了个便当给他。吃著在无人岛上无法享受到的丰富食物,裕二这才有了『终於回来』的感觉。
「没想到你会被留在无人岛上,我还以为你跟那个人私奔了哩。」
弟弟哈哈大笑。
「想说你会不会喜欢胖子。」
装做去上厕所的裕一,起身之後用力踹了弟弟的脚踝一下。
「你,你干嘛啦!」
他瞪了哀叫的弟弟一眼。而修司则一脸不安地抱著脚踝。就算他拚命寻找自己,裕一也无法忍受他污辱今藏。上厕所的时候,裕一忽然想到,今藏不晓得有没有自己解决肚子的不舒服……。射在里面之後,说过要帮他洗乾净却做不到,如果他就这样弄坏肚子,那就太可怜了。他好想见他,想吻他……。刚才他还在自己身边的,现在却又急切地想见到他。裕一不禁一阵心酸起来。没关系,明後天应该就能再见到他了。因为他们同在一家公司任职,再怎么不愿意也会碰到面。裕一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时,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任职的公司居然已经倒闭。
直到回到家的那天晚上,裕一才知道公司已经破产倒闭。抵达渔港时已先打过电话回家,但是知道儿子平安无事的母亲,却在见到面时红了眼眶。晚餐准备的都是裕一喜欢吃的东西,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裕一故意挑在无人岛上比较有趣的话题来配饭。等到夜深之後,回到自己住的公寓已嫌太晚,裕一便直接住了下来。
洗完澡,把胡子剃乾净之後,裕一拿起电话想要打给上司,却听到修司问『哥,你要打去哪里?』。
「公司啊?我想问问我跟今藏先生的事要怎么处置,说不定早就被炒鱿鱼了……」
看到修司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充满同情的眼神,裕一立刻知道事情不妙。
「是不是公司有打电话来说过什么?像是解雇……」
「你们公司已经倒闭了。」
倒闭……倒闭……裕一花了几分钟才意会到这两个字的意思。
「不、不会吧!」
他反射性揪住这次寻找自己的大功臣,弟弟的衣襟。
「你、你骂我也没用啊!你出差後的第二天,报纸上就登出大大的『倒闭』两个字。我是怕你受到打击才没说出来……」
责备弟弟也无法让已经倒闭的公司回来。因为还有剩余的工作要整理,裕一决定要到公司一趟。趴在一个半月没睡到的柔软床铺上,裕一闷闷不乐起来。倒闭、失业、无职……这几个单字在他的大脑里打转。在某种意义上,就好像从梦境一下子回到现实中一样。他忽然想听今藏的声音,想听他那撒娇著叫自己『小裕』的声音。他忍不住拨了今藏的手机号码,却没接通。他不悦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可以恣意伸展肢体的空间反而让他不惯。这一个半月以来,他都跟今藏睡在一起,盖同一条被子。只要一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温暖,和一戏弄就会抗议著『这样我不能睡』的嘴唇,都不在自己身边。当他再度翻身时,手机响了。
『小裕。』
他霍地接起电话。听到那有点大舌头的语气,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你刚才有打电话给我吗?』
「打了一次。」
『对不起啊,我的手机一直忘在饭店里,所以现在正在充电,没办法立刻打给你。你在做什么啊?』、
「才刚正要睡。」
『我现在人在饭店里,是用公共电话打给你的。去医院检查之後没有异状,我们会在静冈住一晚,明天回东京。』
「是吗……你知道公司倒闭的事吧?」
『嗯,妈咪有告诉我。』
「我们都得另外找工作了。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
今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消沉。
「怎么了?干嘛闷闷不乐?」
『我睡不著。妈咪也叫我早点睡……但我们平常都睡在一起,现在我一个人觉得怪怪的……』
知道今藏跟自己有著相同心情,裕一不禁高兴且心酸起来。他好想见他、好想见他、好想见他。好想看他的脸。好想立刻就飞奔到他住的饭店去。
「明天见个面吧,你大概几点回来?」
『应该是过中午吧?到了我会打电话给你。』
「好,那明天见……」
『啊、等一下。』
「怎么了?」
『可不可以再聊一下啊?我好想听你的声音喔。』
听到今藏想听自己的声音,高兴的裕一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挟著电话陷入沉默。
『你说话啊,小裕。』
「反正明天还会见面嘛。」
他听到话筒里传来时间快到的提醒声。
「明天见啰。晚安。」
『嗯,晚安。』
……明明说了如此令人窝心的话,隔天裕一却没有接到今藏打来的电话。
隔天,裕一到了公司之後,只看到两三个还留下来收拾残局的职员,其他的都被解雇了。一看就知道已经无法挽回的裕一,只好闷闷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他问留下来的职员有没有拿到薪水,得到的却是全体职员都没有拿到五月薪水的答案。裕一原本还想说,起码可以拿到几天薪水,这下才知道自己打错如意算盘。走出公司之後,他就变成了一个『失业的人』。尽管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他还是无法不受到打击。但也不能这样沮丧下去,为了谋生得去找新工作才行。於是他打了通电话给在杉木公司里,交情不错的同事前田。接到他的电话,前田相当吃惊。他的新公司好像就在附近,两人便约好一起吃午饭,十二点过後在车站前的餐厅里见面。
「大家都在说,怎么没看到你。不过因为公司倒闭,大家都自顾不暇了,也没空去关心别人。我还以为你已经找到新工作大展身手了,没想到居然跟今藏先生被遗留在无人岛上。」
嚼著意大利面的前田说。
「如果跟女孩子在一起,还挺罗曼蒂克的,不过跟今藏的话,就像恐怖电影了。你也真是个不幸的男人。」
别说不幸了……裕一死也说不出来,他跟今藏在无人岛上,根本过著如同蜜月般的日子。好奇的前田开始追问起岛上的生活,裕一随意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前田边听边点头。
「我在那种没有文明的无人岛上过了将近两个月,这下连找新工作的好时机都错过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介绍一下啊?」
前田皱起眉头沉吟。
「听说大家都找得很辛苦哩。像我还是托我爸好友的关系,才勉强挤进现在这家公司,角田和三谷好像都还在找工作……」
本以为前田可以介绍他进同一家公司,但现下听起来是不可能了。结果,知道了找新工作比登天还难的裕一,只好跟前田分手。一想到从明天开始要过著找工作的日子,他就觉得眼前一黑。不过,跟在无人岛上什么都不方便的日子比起来,只要一个按钮就有热水,也不怕饿死,又有柔软舒服的床铺可睡的现状还是好多了。双肩疲累的裕一,一脸不高兴地回到家里,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却没有今藏的未接来电显示。
「他不是说中午就会回来了吗……」
无论再怎么抱怨,手机就是没响。心想搞不好他随时会打来,裕一便把手机随身带著,连洗澡的时候也把手机放在门口,但一直等到半夜两点,今藏还是没有打来。隔天早上,迫不及待的裕一准九点就主动打电话过去,却听到『可能是关机,或是在收不到讯号的地方--』的机械式声音。想到今藏很可能是在新干线上才收不到讯息,裕一就每隔两小时打一次,听到的却是一样的声音。
隔天、再隔天,今藏的电话依旧不通。猜想著他是在移动中,或是忘了手机没电等各种理由,都渐渐失去可能性……。想著该怎么办才好的裕一,犹豫半天後,终於打到今藏家里。杉木制药的地址簿上有他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他的母亲芳江,裕一报上自己的名字後,请她接给今藏,却收到对方沉默的反应。
『那孩子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了。』
好不容易听到她开口,却是令人不解的冷淡语气。
「他的情况这么不好吗?」裕一担心地问。
『医生说,只要休息几天就好。您找那孩子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啦……」
『不好意思,那我要挂电话了。』
芳江无礼地挂上电话。听著话筒另一端传来冰冷的挂断声,裕一实在忍下住满心的疑惑。他只是很普通的关心而已,为何会受到如此冷漠的对待?
之后他以陆续打了几通过去,完全没有人接。过了一个礼拜之後再打过去,听到的却是『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後再拨……』的机械声。看来今藏家是换了电话号码。既联络不到今藏,新工作又没著落的裕一,累积了下少压力,只好发泄在周遭的人身上。因为妻子回娘家侍产而每天回家吃晚饭的修司,简直成了裕-发泄压力的沙包。有天他终於受不了,往餐桌上大叫『像你这种哥哥,乾脆死在无人岛算了啦』,然後便哭著逃同妻子娘家,再也没有回来。
从无人岛上回来的第三个礼拜,拚命拔工作的他终於有了收获,被一家化妆品公司的开发部录用。接到录取通知的当天,他鼓起勇气走了今藏家一趟,还带著『想跟他报告找到新工作』的理由。或许今藏不愿意见到自己吧……这种想法几次在裕一的心中盘旋。今藏母亲那不自然的态度,换掉的电话号码,还有今藏从没有主动联络过……足以让他陷入不安的理由实在太多了。然而相对地,裕一也有可以否定掉不安的理由。就是分于那人的电话,大舌头的他说著想听他的声音。他不认为那一天的今藏是虚情假意。
他想见他直接问清楚,想直接从他口中听到不想见自已。或是讨厌自己的理由。不、这些都是藉口,他只是单纯想见他而已。今藏母子住在市内的高级公寓。站在大门前,裕一深吸了一口气後按下电钤,等了半天却无人应门。想说会不会没有人在家,就隔几分钟按-次电铃。接著又想,会不会是自己搞错地址,就把便条纸拿出来看。地址并没有写错,房间号码也对。直到听到狗叫声,一个牵著狗的中年妇女从公寓的自动门出来,岁数看起来跟今藏的母亲差不多。
「好可爱的狗。」
裕一的话让女人笑了。
「谢谢。」
「跟我弟弟养的狗很像,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是贵宾狗。你也喜欢狗吗?」
「是啊。」
修司根本没养狗,裕一对於把毛剪得怪模怪样的狗也没兴趣,但此时却不得不摆出职业笑容。
「我有事来找住在508号室的今藏先生,但似乎没人在家。」
女人讶异地看著他。
「你说的今藏……是跟儿子住在一起的那位……」
「是啊,我是来找她儿子的。」
「今藏太太上个礼拜就搬走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裕一觉得眼前一黑。
「他们在这里住很久了,没想到会忽然搬走……」
裕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能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绝望,中年女性同情地对他说『或许去问问管理员会知道』。裕一随即去问管理员,却只知道他们搬去市内了,详细地点不得而知。……今藏就这样不留痕迹地消失在裕一面前。
父母结婚满三十周年的一月二十五日,是个飘著细雪的寒冷日子。到了预约好的高级饭店内设的高级餐厅『CHEVRE』,身为主角的父母不太习惯吃西餐,紧张地在椅子上缩成一团。藉父母的结婚纪念日而筹办这次家族聚餐的人,是弟弟修司。裕一本来不太起劲,是抱著孩子的弟媳告诉他『修司很想跟你重修旧好,请你一定要去』,他才无法拒绝。一年半前,修司被裕一当做出气筒而跑回妻子娘家後,足足有一年时间没有回来。不过最近经常看到他出人家里,裕一也知道他在窥探自己的脸色。要是心虚的话,就乖乖为他大骂『死在无人岛算了』的那句话道歉就好,居然拐弯利用别人来讨自己欢心,实在令人生气。不过看在弟媳的面子上,裕一有气也发不出来。
进店之前,裕一就先给了修司一个下马威。骂他明知道爸妈不懂得吃西餐,却偏偏预约这种高级法国餐厅,简直是没有大脑。所以上了餐桌的修司,在食物上来之前一直满脸不快,等全员都在圆形餐桌旁坐定後,气氛更是有如守夜般尴尬。明明是一家团聚的好时光,众人却异常沉默,裕一眺望著飘落在灿烂夜景下的细雪。
「不好意思,请问决定好餐前酒了吗?」
天生就喜欢暍日本酒,最喜欢的牌子是『美丈夫』的父亲,当然不懂任何葡萄酒的品牌,而像地藏一样僵硬在椅子上。一个不太高的侍者站在他旁边微笑。裕一用力揉擦眼睛,这才知道人在过度吃惊时,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这个肤色白皙、身材中等,却有著男人少有的高亢音质的男人,纤细的身段虽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无庸置疑就是『今藏隆』本人。从无人岛回来後,差不多过了一年半。在残酷的岁月流逝中,活在现实里的裕一,几乎要以为那些充满爱欲的日子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明明想见他想见得要命,却又见不到。问过以前公司的同事,没人知道今藏隆到哪里上班去了。凭藉著他说过『喜欢葡萄酒』的细微线索,裕一只要看到洋酒店就进去找,却仍旧一无所获。持续过著见不到他、听不到他声音的生活,裕一不禁考虑放弃了,或许以後再也见不到他了吧?与其幻想著哪天会再见到他,倒不如放弃後认真过日子还比较轻松。
他开始发抖起来。不是因为高兴而是紧张,紧张到全身抖个不停。今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如果发现了,一定不会来负责这一桌。不、或许他是明知道而故意要来负责这一桌吗……。
在表情僵硬的裕一身边,修司对今藏说:
「请给我们一瓶香槟跟四个杯子。」
今藏看著修司的视线,不经意地移到裕一身上。当两人目光交会的瞬间,今藏的脸色倏地苍白起来。
「好……好的。」
他原本自然的态度顿时消失无踪,立刻像丧家之犬般消失在厨房里。修司没有发现那个男人,就是跟哥哥一起被遗留在无人岛上的那个胖子。因为他一瘦下来之後,外貌上的改变实在太大。不久香槟便送上桌了,送酒的不是今藏,而是另一位漂亮的选酒师。裕一刚开始以为她是服务生,後来听到修司跟父母咬耳朵说『这家餐厅有女的选酒师,就是她』,才恍然大悟。今藏也在不远处的餐桌服务著,却绝不靠近裕一这一桌。他完全食不下咽,满脑子都被某一种『确信』给占领。那就是--今藏根本不想见到自己。会失去联络跟无故消失都是刻意所为。那段裕一想忘也忘不了的甜蜜生活,对今藏来说,却只想当做从来没发生过。
既是处男又非同性恋的今藏,只是因为身在无人岛才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任裕一为所欲为。回到正常世界後,他便找回了原来的自己。觉得跟同性做爱一点意义也没有,才会选择了断绝联络这种无情的方式,企图让这段情自然消灭。裕一也很无奈,他们虽然做爱却没有交往,也没对彼此说过喜欢。然而……纵使没说过,但裕一是喜欢今藏的。在无人岛上的那段时间,他喜欢上了那个性格恶劣、身材矮胖,且重度恋母的今藏。所以从岛上回来後,他才对两人会继续交往下去深信不疑。
对今藏母亲所说『他身体不好无法联络』这种摆明是拒绝的话,裕一还是抱著百分之一『或许真是这样』的希望。他相信今藏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不能见自己。然而这样的自我安慰,也在见到他精神奕奕工作的同时被敲得粉碎。他愈想愈生气。他不是对不和自己联络、企图让感情自然消灭的男人生气,而是对明知被抛弃,却无法放弃且余情未了的自己生气。
从餐厅出来的途中,裕一不断回头。但後面只有自己一路走来的道路,并没有像连续剧中会追出来的男人踪影。他觉得自己被背叛,心情比出门前还要郁卒千倍。
「哥……你觉得那里的菜好吃吗?」
花了四人份餐费的修司,在家门口迟疑地问。
「……我不记得了。」
也没有注意到弟弟一脸哭丧地看着自己,裕一便躲进了自己房里。不管是换衣服,还是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今藏的身影。他该忘了今天所看到的事,余情未了实在在难看,要追逐已经逃掉的人更是悲惨……。但是……他却看到了……看到他在那家餐厅上班,难道真的能就这样忘得一乾二净?难道真的能不明究理地莫名结束?自己现在还会这么介意,就是因为当初没把事情做个了断。他应该去把事情说清楚,这次一定要说清楚才行……。裕一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把刚脱下的外套穿上。
对著坐在客厅的母亲丢了一句『我出去一下』,裕一便奔出家门,循回时路跑去。他搭上电车,回到有那间餐厅的饭店已是晚上十点。餐厅营业到十点半,今藏应该要过这时间才会下班。
在饭店周围绕了一圈,发现後面有个职员专用出入口,裕一便躲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抖著身体仰望位於最上层的餐厅灯火。他几次想掉头回去,因为怕一旦把事情说清楚,轻易受伤的人会是自己。要是听到今藏当面告诉他『我讨厌你』或是『你很恶心』,他怕自己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餐厅的灯火熄灭後,今藏并没有从员工专用口出来。虽然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其中却没有像今藏的人。到了半夜零时,出来了五个男女。裕一逐一细瞧,其中一个是那位漂亮的女选酒师,就是代替今藏负责自己那桌的人。在那个女人背後,隐藏著一个矮小的身影,穿著过长且尺寸不合的黑色外套。是今藏。今藏跟女人并肩走著。不知道该怎么出声的裕一,只好迈出颤抖的腿偷偷跟在他们身後。今藏用那熟悉的拔尖音质跟女人聊著天,然後在车站前分手。女人直接进站,而今藏则是走过车站沿著高架下面慢慢走。从他下垂的肩膀看得出他相当疲倦。裕一走到离他不到几步的地方,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刚好走到斑马线前的今藏回过头来,眼睛睁得老大。
「好久不见了。」
瘪成一直线的唇没有回答。从他那僵硬的表情,看不出一丝重逢的喜悦。果然不行。裕一後悔著早知道就别来找他,只好装做不经意地说:
「我刚好要到朋友家,看背影觉得很像你,就过来看看。」
如果告诉他,自己是一路跟过来的,他肯定会产生戒心,所以裕一只好说谎。
「没想到偶然还会持续呢。今天也在餐厅里见过面吧?看到你在当侍者我吓了一跳,或者你是选酒师?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想当选酒师。」
裕一用眼角余光瞥见号志灯从绿变红,心想今藏还有几分钟时间无法动弹。
「我现在在一家化妆品公司的商品开发部上班。还满有趣的,不过薪水变少了。」
男人继续保持沉默,他低垂的颈项在街灯下散发出白皙的光芒。雪慢慢落在那上面,然後无声融化。
「对了,你喝过Romanee Conti了吗?你不是说等回来之後一定要喝?」
这时灯号变绿。害怕著今藏会不会无视自己而过马路,裕一心惊胆颤。然而今藏却伫立原地不动,灯号又再度变红。沉默的两人呆站在斑马线前。结束了空虚的自言自语後,裕一凝视著今藏低俯的头顶。你就别理我快走吧,这样我才能乾脆地放弃。你要是一直站在这里,我也走不了。
「……你说话啊。」
眼前的身体抖了一下。
「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裕一紧握住双手。
「你要是讨厌我,或是不想看到我就直说,我不会死缠著你不放,就算从此不见面也无所谓……反正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裕一说得连自己的心都冷了。下个不停的细雪冰透了他的身体。
「你是因为在无人岛上没有别人,逼不得已才对我百依百顺,其实你对我根本毫无爱意对不对?回来之後,就算你觉得在那里做过的事不正常而想逃避我,我也不会因此责怪你的。」
今藏终於拾起头来,红透的鼻头和脸颊证明他是在哭。那反射性用大拇指压住眼角的动作,也跟在无人岛上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哭?我说了任何让你难过的话吗?我是为了让你抛弃才站在这里的啊。」
裕一暂停了一下。
「我曾经喜欢过你。虽然你胖、个性又不好,可是一起生活之後,发现你也有可爱率直的地方……所以才会喜欢上你。练习做爱只是藉口,其实我只是很想跟你做而已。」
今藏开始啜泣起来,不断低声叫著『小裕、小裕』。被他这么一叫,裕一原本冷静的心情立刻动摇起来,想问他对自己是否还有一丝剩余的爱意,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自己。
「拜托你说清楚好不好?不管是『我不想见你』或『我讨厌你』都没有关系。你可以赶我走,从今以後我绝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今藏并没有说『我不想见你』或是『我讨厌你』,但也不肯说『喜欢』二字。裕一开始焦急起来,觉得背上好像有火在烧,好想挖开他的心,挖出他真正的想法。今藏吸了吸鼻子後,抬起头来。
「妈咪……妈咪跟我说不可以。」
他细如蚊鸣地说。
「妈咪问起在无人岛上的事,我本来不想告诉她的,却不小心连你的事都一起说出来。妈咪非常生气,说你是个肮脏的男人……叫我以後不能再做那种污秽的事情。」
今藏用双手抹掉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你有打电话来,可是妈咪叫我不能接。後来她忽然说要搬家,公司的联络手册也被她丢了,我找不到你家的地址。妈咪还擅自帮我换了一支新手机,你的手机号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所以才见不到你。听了今藏的哭诉後,裕一本来亢奋的情绪忽然一口气冷却下来。
「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见我,方法应该很多才对。像是手机号码,只要找到以前的同事一问就知道。联络手册的话,公司那边直到前一阵子都还有人在处理後续业务;要调查到我的地址并不难。你之所以没这么做,只是拿你的妈咪出来当『挡箭牌』而已。或许你是真的想见我,不过最後还是选择听妈咪的话……妈咪比起我来重要多了。」
裕一好希望今藏能说『不是这样的』,但他并没有这么说,反而继续找藉口。
「我妈咪再婚了,对方你也认识,就是那个野鸟研究所的男人。她明明说我最重要,说我是她的命,没想到一有了喜欢的人就丢下我到宫城去。妈咪不准我跟你见面,自己却跑去跟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实在太不公平了。」
这是今藏无法直接跟母亲抱怨的话。裕一冷淡地俯视著他那索取同情的眼神。
「你只要对妈咪言听计从就觉得安心满足吧?……那你就乖乖被妈咪爱好了。」
今藏的嘴角暧昧地僵硬起来,一片细雪轻轻落在他的唇上。
「而我要去找会把我排在第一顺位的人。」
今藏的眼神像被丢进小石头的湖水般摇晃起来。
「我……我也很想见你啊。」
「我也是,连做梦都会梦到你。……但是再这样下去,只要你妈咪一反对,我们就不能见面。这我无法忍受。」
就算现在勉强在一起,以後也会重复著同样的分分合合。
「我们别再见面了。」
一提出分手,裕一立刻就後悔了。但如果今藏不摆脱母亲的束缚,他不认为可以谈什么像样的恋爱。
「我真的好想见你啦。」
他相信今藏的确是想见他,也不怀疑他对自己还有旧情。可是,他不想一跟他母亲牵扯上关系,就要受一次像这一年半来所受的痛苦。裕一背转过今藏,慢慢走开。如果没人来无人岛找自己,那该有多好。那样就可以不带任何疑问地跟今藏住在一起,只想著彼此的事、只顾著相爱……。然而,现实摆在眼前。裕一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有什么撞上了自己的背。那种相触的感觉,那环绕在自己腹部的白皙手指,是最爱的人的手指。
「放手。」
贴在後背的身体立刻大叫起来:
「不要!我绝对不要。我死也不放手!」
他不明白今藏为何要追上来。是因为眼看即将失去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他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抱住自己吧?既然如此那也无所谓,裕一下定决心。就算会不幸、就算会流泪,一切都是你不好,是说了『死都不放开手』的你不好。
裕一解开今藏的手,缓缓转身。
「我只说一次,也只听一次答案。你立刻在我和妈咪之间做一个选择。你要是选了妈咪,我们以後便再无瓜葛。要是选了我,我就再也不会把你还给你妈咪。」
裕一顿了一下。
「要选择的人是你。」
雪继续下著,路上的车行也没停过。低下头的今藏沉默不语,然後忽然打了个喷嚏抬起头来。他吸着鼻子欲泣地笑着说:
「……你比较好。」
声音不大,但今藏的确这么说了。
不顾其他行人的眼光,裕一抱住了今藏。他不打算再放开这个选择了自己的恋人,即使他说想回到妈咪身边,他也绝不放他走……。他轻吻著今藏的耳垂,低声说『我想去你家』,还说了『我要你温暖我』这种再明显不过的邀请。今藏点点头,两人相依偎地在雪地上行走。今藏的住所位於电车路线後面,一幢七层楼高的公寓五楼。开了门之後,等不及听到关门声,裕一就紧紧拥住这个失而复得的恋人。
「小……」
他贪婪地吻著今藏,今藏也毫无抗拒地紧攀住他。极度渴求的裕一把今藏压倒在走廊上,伸手掀起他的毛衣和内衣,然後把唇贴在裸露出的柔软皮肤上,用力吸吮著那淡红色的突起。
「啊……啊……嗯。」
今藏敏感地细细颤抖起来。两人连脱衣服的时间都不想浪费。裕一焦急且颤抖的手指拉下今藏的长裤拉链,然後将右手伸到内裤之中,握住了那小却硬挺的性器。感觉到那触感跟以往不同,裕一讶异地把今藏的长裤和内裤一起脱下,凝视著他的腿间。今藏原本是包茎的迷你分身,已经蜕皮而露出了漂亮的粉红色先端。
「你去动过手术了吗?」
裕一轻抚著前端的凹陷处,今藏也跟著抖动一下。
「……嗯」
想到今藏的身体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了改变,裕一生气地粗暴握住他的分身。今藏发出惊愕的哀叫。
「谁叫你做这种事!」
「小裕……」
「这里是属於我的,全部都是属於我的。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去动手术?」
裕一愈握愈紧。今藏开始痛得掉泪,然後不断重复著『对不起、对不起』。
「你要是不高兴,我就再去动一次手术,弄回原来的包茎。拜托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明知道不可能,今藏还信口开河。裕一感到一阵心疼。
「算了,我原谅你。不过你要记住,这个身体以後是我的了,不准你擅作主张。」
「嗯、嗯……」
两人在昏暗的走廊上忘我地吻著。等回过神来已经全裸,精液也喷洒在外套上,颤抖地互拥在一起。一起去洗澡後,又赤裸裸地滚倒在床上。只要一互相凝视就吻在一起、拥在一起……谁也不想跟谁分开。
「你这里好软。」
裕一轻压着刚才才吞噬过自己分身的部分,那里充满着跟其他地方明显不同的热度。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怎么解决?一个人自慰吗?」
红了脸的今藏把头埋进枕里。
「你一定是自己解决吧?」
裕一抓住今藏的手指,故意拉他去摸那个地方。
「不、不要啦!」
「怎么?你不是都这么做吗?」
「我……我没有啦。」
裕一重叠上自己的手指压进今藏体内。那刚才被松弛、且有精液润滑的秘处,立刻毫无滞碍地吞进两人的手指并且扣紧。用指腹轻轻摩擦内侧後,发出呻吟的今藏低声喘息。
「你的手指比较好……」
他拔出自己的手指。
「我的太短,不像你的可以伸到最里面。」
「你果然有自己来。」
知道自掘坟墓的今藏,一脸欲泣地轻咬住裕一抚摸自己脸颊的大拇指,旋即变成渴求的纠缠。
「那小裕你呢?」今藏在他怀里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自己来吗?」
不打算把已经受右手照顾很久的糗事说出来,裕一故意坏笑。
「我可不缺乏上床的对象。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做得很称心如意。」
今藏的五官立刻扭曲起来。
「你骗我。」
「我干嘛骗你?只要我一出声,多的是帅哥黏上来……」
他怀中的男人怱然猛烈挣扎起来。
「怎么、你生气了?谁叫你放著我不理?」
「我……我只有你一个,我只知道你一个……」
那抖著肩膀哭泣的样子也无敌可爱。裕一从上方覆盖住男人俯趴著哭泣的身体。
「骗你的啦。」
然後在耳边低语。
「我没有抱过其他男人,也只有你一个……别生气了。」
他吻著今藏的头发和颈项证明自己的无辜後,原本变得僵硬的身体才松弛下来。
「你不要喜欢上别人。」今藏低声说。「只做我一个人的小裕。」
那无法想像是大自己五岁之人的撒娇口气,让裕一心跳加速。
「只要你以後乖乖只爱我一个人,我会疼你一辈子,会一辈子说爱你。」
「嗯、嗯。」
不断点头,像猫一样在裕一胸口磨蹭的今藏,怱然抬头看他。
「你会留到明天早上吗?」
「会啊。」
「不会走掉吧?」
「不会。」
今藏松了口气。
「我常常梦见你耶。能见到你真的好高兴,但一醒来知道是梦就空虚得要命。与其承受梦醒後的痛苦,不如不要做梦算了,可是今天不是做梦吧?就算醒来我也不会觉得寂寞了。」
今藏安心地靠在裕一胸口,闭上眼睛。接了几次吻之後,两人就像缠绕在一起般地互拥睡去。
先醒来的人是裕一。那陌生的天花板和室内景象,随著他脑袋渐渐清醒,才想起这里是今藏的房间。昨晚相爱了一夜的恋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酣睡著。想看他裸体的裕一掀开棉被,却看到他整个人缩成一团。那遍布全身的爱的痕迹让他怜惜,轻碰了他的肩膀和腰际後,忽然听到他打了个小喷嚏,於是慌忙帮他盖上棉被抱住。那白皙的身体喃喃呓语地贴了上来。裕一用舌尖轻舔了他昨夜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嘴唇几下,今藏就像小狗般发出嘤咛声,贴到他胸口上。心中充满爱意的裕一,将恋人小小的头搂在怀中。打破这个甜蜜安静早晨的,是不解风情的电话声,但今藏却没有起身接听的动静。
「今藏先生,有人打电话来。」
不管裕一怎么摇,今藏就是嗯嗯唉唉地不起床。看看时间是早上九点多,没有按下留言装置的电话兀自响个不停。想著要是关於工作的事不接就糟了,裕一迟疑了一下後接起电话。要是餐厅打来的,起码可以帮今藏记一下关於工作的留言。
「……喂?」
『早啊、小隆。』
一个熟悉的女声,就是几次在电话里冷漠以对的声音。裕一全身都凉了。
『你声音怎么这么难听?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裕一赶紧把今藏摇起来,把话筒贴在他一脸惺忪的耳际。
「啊、妈咪,早啊。」
从话筒里传来的尖锐嗓音,连一旁的裕一都听得清清楚楚。
「呃…刚才接电话的是……那个……」
听出今藏的迟疑,马上明白状况的母亲语调愈来愈高。
「是、是啊……妈咪…我……」
几乎无法说完整句话的今藏,只有听话的份。他的表情愈来愈阴沉,然後无语地低头咬著下唇。
「妈、妈咪你误会了,小裕他不是坏人。」
今藏拿著话筒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而且我…我喜欢小裕……」
裕一伸手握住今藏颤抖的右手,轻轻在他耳边问『要不要我来说?』。他知道自己出面只会让事情火上加油,但实在不忍心看到今藏如此为难。
「……不用,我自己来。」
摇头的今藏重新握紧话筒。
「妈咪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停下来的今藏,表情变得僵硬,然後默默挂掉电话。
「……你妈咪说什么?」
「她说要从宫城过来。」
放松下来的今藏忽然大哭起来。裕一抱住他的身体,温柔抚摸著他的头发。他知道今藏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一定会被妈咪骂死。」
今藏贴在裕一身上默默地说。
「但是无论被骂还是被抛弃,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
在长长的一吻後,今藏低声说了『妈咪对不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