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脱衣的男人[前篇]  

 

大学时代一向与流行无缘的甲斐谷,毕业后进入知名化妆品公司上班已经第三年。他的顶头上司藤原,是个浑身散发甜蜜香味的美貌男人,不仅能干,交过的女朋友更不计其数。但是甲斐谷却认为它只是个毒舌又开耍帅的男人。此时,新发售的男性化妆品引发了两人的对立。无巧不巧,甲斐谷 


更听说了藤原做爱时绝对不脱衣服的传闻,他将会……?! 


进入六月之後明明天天下雨,今天却一反常态地一早就晴空万里,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嗅不出一丝雨气。结果还不到中午天空就开始渐渐乌云密布,过了下午一点,老天好像心情极度不悦似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撑著临时从便利商店买来的塑胶伞,甲斐谷安和在各色各样的伞阵之中穿梭著。就算踩到水洼溅湿裤管他也没时间去管那么多了。弯过街角,快步爬上短斜坡後就冲进CARVY化妆品总公司大楼的入口。站在自动门前,等了半天门还不开。为了一点小事而急躁起来的甲斐谷,不耐地咂著舌。 


一走进大厅,就跟坐在正面服务台里的女职员,筱栗裕美四目栢接。看到对方可爱地用手遮嘴轻笑的模样,甲斐谷下意识栘开了目光。……自己这么一副拚命的样子实在有点难看。 


这时电梯正好下来。用最快速度冲进去的甲斐谷终於可以稍事喘息。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湿得发亮的公事包和裤管。他没有随身带小毛巾的习惯,也刚好忘了带手帕出来。虽然膝盖以下已经开始发冷,也只好让它自动风乾了。 


到了五楼之後,他冲进了贴著『业务促进部』门牌的办公室里。入口虽然狭小,内部却相当宽敞。约有近二十个办公桌,桌间的通路也都抓得很宽而便於职员行走。这个采个人化OA设计的办公环境,看得出来相当重视个别性且没有压迫感。 


进公司第三年的甲斐谷,座位被安排在办公室最里面的角落,刚好在资料柜前面。一把潮湿的公事包放在桌脚,就看到比他年长八岁的前辈久家律子,越过办公桌隔板往这里看过来。 


「甲斐谷,你动作也太慢了吧!两点的会议,现在已经开始了啊。」 


「我知道!」 


甲斐谷用自己还残留著湿气的手,紧张地收集散落在桌上的会议用文件。 


「态度有够不可爱。这样我就不想告诉你,开会的地方已经从第五改到第八会议室了。」 


「哦,是吗?」 


手上拿著资料的甲斐谷拾起头来,正好迎上久家的目光。对方从鼻腔里哼笑了两声。 


「你没看到长田贴在你电脑前面的纸条吧?动作快一点,藤原课长一定在生气了。」 


他抓起文件跟文具用品就匆匆走出办公室。两台电梯都刚好下到一楼,光是等待的时间又让他开始不耐起来。会议室位於十八楼,要爬楼梯等於自取灭亡。等到他好不容易到达第八会议室门口,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他站在会议室门口,调整好呼吸後才伸手拉开门把。 


「我是业务促进部的甲斐谷,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他一进去,也同时跟著低头道歉。太沈默的空气让他缓缓抬起头来,才发现十二坪大的会议室中,围坐在椭圆型会议桌旁的十五个人,视线同时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天气明明不热,甲斐谷的额头却渗出了汗水。 


他举目四望著有没有空位,却只看到一个。而且好死不死地,偏偏位在业务促进部企划课课长『藤原康人』的旁边。甲斐谷实在很不想坐,无奈只有这个空位,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沿著墙壁走过去坐下。一闻到课长身上惯有的微甜香水味,他就反射性地紧张起来。 


「……这么重要的会议还迟到,真是抱歉。」 


他低声向邻座的上司道歉。但藤原只是直视著前方,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更不用说回答了。那种『完全无视』的态度更说明了对方的愤怒,甲斐谷不禁打心底发毛。他瞄了一下腕表,自己足足迟了半个小时。今天的主题是针对开发部所制作的试用品交换各部门的意见,但他不知道已经进行到哪里了。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肩膀被谁从右侧顶了一下。他回过头,是比他年长三岁的前辈长田由香正在瞪著他。 


「居然迟到半个小时!你干什么去了!」 


「对不起,我到外面去拜访客户所以晚了……」 


「待会儿再听你解释。关於新化妆水的说明刚刚才结束,正在分发样品。」 


甲斐谷赶紧拿起手边分到的资料。CARVY化妆品预定明年在便利商店推出一组添加保养成份的男性化妆品系列。而甲斐谷就是新产品『KASHA』系列,业务促进组的成员之一。 


说组员是好听,进公司才第三年的甲斐谷,根本无法对新产品的内容提出意见,在会议上也是凑人数的份而已。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处,也明白不受到任何期待。但即使如此,只要是组里的成员,就算没用,开会的时候还是得到场。 


KASHA基本上是目前正在销售线上的CHAPS的改良型。讲难听一点只是换个名称而已,内容物完全一模一样。只有『洗面乳?刮胡霜?化妆水』这三种基本型男用化妆品是新制品。 


洗面乳跟刮胡霜在上次的共同会议中已经发表过,发售的详情也已底定。但由於化妆水尚在开发中,所以比预定晚了一个月才发表样品。甲斐谷快速浏览了一下资料内容後,顺手拿起每个人手边都有一罐、编号003的塑胶制容器。打开盖子之後,倒过来往掌心一倒,那白浊而浓稠的液体立刻让甲斐谷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每天所使用的肌肤化妆水(死都不能说是别家产品……),感觉就像水一样清爽。他知道女用化妆水最近是有推出类似的产品,但不知道男用也有。他抹了一点在脸上,觉得虽然比自己用的要来得湿润很多,却不会让皮肤有黏腻的感觉。另外还有一股独特的绿草味。 


把盖于盖好重新抬起头来,却发现众人的视线又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这时才想起自从进来之後,好像还没人发过言,整个会议室的气氛一直很安静。这可是样品的意见交流会,应该更频繁地发言才对。 


「甲斐谷。」 


怱然被连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的上司指名,甲斐谷下意识正襟危坐。那双被女职员赞誉为『佣懒』的细长双眼,正伴著忧郁以及弥漫著零下一百度的冷气凝视著自己。 


「是、」 


太过紧张的他连声音都变形了。 


「我想听听你对003的意见。」 


他连样品说明都还没听到,样品也是刚拿到手,根本连思考的余地和归纳的时间都没有。但看气氛就知道自己不说些什么不行,只好硬著头皮开口。 


「呃……感觉还不错啊。」 


他唯唯诺诺地回答。 


「请说的具体一点。」 


被藤原吐槽的甲斐谷背上开始渗出冷汗,喉咙也乾了起来。好像被看穿他会随便说说一样。 


「用起来的质感就像女用产品一样,非常有趣……」 


没听到最後就『呼—』了一声的藤原,转向长田询问意见。 


「我个人……」 


拿著样品的长田歪著头说。 


「是满喜欢这种质戚,但能不能被男性使用者接受就很难说了。根据资料显示,男性使用者大多喜欢用起来比较清爽的感觉。」 


「我们也有一份市调的结果。」 


发言的是『开发部』的东山。之前甲斐谷参加女用的肌肤保养产品组的时候,也跟他一起共事过。东山之前曾任职於制药公司,对於汉方植物类的效能特别清楚。相当有实行力和行动力的他,虽然算是空降部队,却不到半年就成为开发部的主力,是个很会照顾人又有责任感,相当可靠的兄长型人物。外貌明明很出色却不以为傲,个性爽朗且慷慨,连其他部门的人都希望有这样的人担任自己上司。在共事的时候甲斐谷也很受他照顾,研究组解散之後偶尔会一起吃饭。比起那个浑身香水味,整天看起来像没睡饱,只吃高级猫罐的贵族猫系课长要好相处多了。 


「在研究过市调之後,我们才选用这样的质感。除了与其他产品区隔出相异处之外,黏稠的液体也提高了两倍的保湿效果。」 


藤原课长眯起眼睛,缓缓歪头後用右手轻拄著脸颊。 


「日後的男用化妆水除了『触感』之外,也应该重视『机能』才对。这次市调对象,亦即青春期的青少年到三十岁之前的男性皮肤问题,首位是青春痘。而形成青春痘的主要原因,则在於毛孔的杂菌和乾燥。根据我们的调查,许多人反应就算每天洗脸还是无法抑制青春痘生长。主要原因就是把脸部所必须的滋润给洗掉了,才会造成过剩的皮脂分泌。根据这个重点,我们除了以适度的保湿来抑制皮脂的分泌外,也加入了能让皮脂吸收的成份进去。」 


听著东山精辟的分析,又重新拿起样品的甲斐谷这才了解,原来黏稠质感是这么来的。刚开始虽然有些奇怪,现在却感觉满不错的。 


「要先提到结论的话……」 


在短暂的沈默後,藤原课长开口。 


「站在业务促进部的立场,无法同意让这个样品制成商品。」 


众人发出了议论声,开发部的成员也表情凝重地面面相觑起来。 


「请问是什么地方不行?」 


开发部课长高永弘惠沈稳地质问。现年四十六岁的她,是个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开发研究的独身女性。虽然早已迈人中年,但细致的肌理上没有一丝皱纹的她,在开发部中有『黄金肤质』之称。 


「因为这个制品还不到我期待的标准。」 


高永的眉间倏地紧皱起来,两人之间似乎有肉眼看不到的火花在激烈交错著。那种让人说不出话来的紧张气氛,让甲斐谷咽了口唾液。 


「关於化妆水,我可以确定这是我们开发部研发至今最优良的产品。」 


从高永毫不犹豫的表情看来,她的确对这个产品相当有信心。 


「这次的化妆水跟以往的商品完全不同。虽然状似『化妆水』,但在功能上却拥有足以跟女用媲美的『化妆水、美容液、乳液』三种效果。用过就知道差别在哪里。」 


整个人深深坐进椅子里的藤原课长,以一副『不起劲』的佣懒表情听著高永的话,即使旁人看来感觉也不是很好。 


「或许真的有高永课长所说的效果吧,但这样还是不行。」 


藤原课长拿起印有『003』字样的容器左右摇晃,充满黏性的液体也在透明的罐中跟著晃动起来。 


「第一个问题就是『香味』,无论化妆水的品质再好,这种草味就是不会让我想用。对男用化妆品有兴趣的年轻人,多数也会使用香水。而从市调看来,使用本公司产品的男性有六成以上对香水有兴趣,已在使用者也为数不少。这种跟香水有抵触的味道,会大大减低消费者的购买欲望吧。」 


这时,猛然站起的东山差点把椅子驳埂? 


「关於香味我们会重新检讨,但是制品……」 


「第二个问题是液体的质感。」 


藤原课长淡淡地打开盖子往掌心一倾,白浊的液体就顺势流了出来。 


「黏性太强了。」 


「我刚才也说过,这是有目的的黏度。相信您接触过後应该也知道,黏性只有一开始,只要渗透进去,皮肤表面就会变得光滑。」 


眯起眼睛的藤原课长摇头。 


「这不是『女用』而是『男用』。或许女性使用者可以接受这种黏度,但男性就不同了。』 


「我知道,所以……」 


「知道的话就请你们改善吧。以我的立场来说,与其效果好却卖不掉,我宁愿选择效果减半却好卖的商品。这就是做生意,一定要去除掉所有会造成滞销的负面可能性。」 


咬著牙的东山看得出来相当不甘心。 




『这次的样品既然不通过,会议也就到此结束。期待各位下次的进展。」 


快手收好桌上的资料,藤原课长率先走出了会议室,长田等其他业务促进部的成员也慌忙紧随在後。也该跟著出去的甲斐谷,因为刚才迟到不好意思这么快就走,没想到却成为剩下九位开发部成员集中炮轰的对象。 


「业务促进部就只会把『销售量』这三个字挂在嘴上。」 


其中一个跟甲斐谷同期的职员大声抱怨起来。 


「他以为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在开发这款化妆水啊!不是一两天的事,而是半年、半年钦。『味道不好』『质感不佳』也就算了,还说什么『就算效果减半能卖就好』?开什么玩笑!」 


「对、对不起。我是觉得很不错啦……」 


低著头的甲斐谷卑躬屈膝地道歉。 


「好了,责备一个人有什么用?我们的确有需要改善的地方。」 


出来替他说话的不是谁,就是东山。 


「当初是想制造那种东方香味的印象才会加重味道,或许正如藤原课长所说,对於惯用香水的男性使用者来说会不受好评,得在香味上做调整了。」 


开发部成员这才不说话。接著,一直保持沈默的开发部课长高永站起来缓缓开口。 


「虽然口口声声把『销售量』挂在嘴上,听起来的确不是很愉快,但卖得不好的确攸关公司生计问题。藤原课长是市场专家,他会反对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也只好妥协改善。先回去开会吧。」 


等开发部的人陆续走出去之後,甲斐谷才松了口气。这时肩膀忽然被谁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是东山。 


「不好意思让你变成炮灰了。」 


看他一脸抱歉的模样,甲斐谷赶紧摇头。 


「没事,我抗压性还满强的。而且我也能明白开发部的人想抱怨的心情,藤原课长的确太尖锐了。我是真的觉得这款化妆水很不错,虽然我的意见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回去之後我会再跟课长大力推荐的。」 


东山苦笑著说『不用太勉强啦』。 


「我们也有改善的空间,而且藤原课长的确有实绩。依他的眼光来说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是商品真的有问题。」 


一脸可惜状的东山还是顾虑著甲斐谷,微笑地说。看看开发部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他跟东山两个。 


「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去喝酒吧。今藏找到一家卖不错白酒的店,叫我一定要带你去呢。」 


他是经由东山介绍,才认识在饭店当服务生的今藏。想当调酒师的他对葡萄酒相当专精。自从知道甲斐谷喜欢喝白酒之後,就常常告诉他哪里有好白酒喝的情报。他跟藤原课长同年纪,不过因为有张娃娃脸,看起来就跟高中生没两样。 


「真的吗?我平常都有空啦,要去的话叫我一声就行了。」 


东山笑著说『那我先走了』,便离开了会议室。最後离开的甲斐谷,将门口的牌子从『使用中』翻到『空室』後才走进电梯。 


在缓缓下沈的空间中,甲斐谷想著为什么那个化妆水不被采用。或许黏质的感觉是很特别,但如果有效的话他也会想用。声称不行只是藤原课长自己的意见,或许只是他自己想太多了。才做出这个结论,电梯也刚好到了五楼。 


回到办公室自己的座位上,还没坐稳就听到『甲斐谷』三个字响起。那是微带低沈的清澈声音。他回头一看,藤原课长正拄著脸颊看著自己。他带著满心的不祥预感,慢吞吞地走到靠窗边的大办公桌旁。 


一走到桌前,就闻到一股甜蜜的香味。没人知道这独特的味道是哪种香水,公司里的女职员也都说,怎么问藤原课长都间不出来。目前最有力的说法,可能是调香师特别送给他的『藤原原创』吧。 


虽然不少女职员说,『一闻到那种香味就会心跳不已』,但对甲斐谷来说,那种香味就跟老灾难电影『大白鲨』差不多等级。从菜鸟到配入业务促进部这三年来,不是他在自夸,只有被骂的份没被称赞的能。那股香味接近,课长召唤自己的时候,无庸置疑是又要被念, 


藤原康人,现年三十一岁,担任业务促进部企划课课长。从许多层意义上来说,他在公司里都算是名人,跟同世代的人总是有一线之隔。首先最醒目的就是他的外貌,俊美得令人反感。头型小,身材修长,有著恰如其分的肌肉,即使身著西装也看得出体态相当结实。纤细的脸部线条配上挺直的鼻梁,细长的双眼经常饱含著淡淡的忧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他在几年前曾经担任公司男性化妆品的平面模特儿。 


微长的头发梳理得相当整齐,绝不穿量贩店卖的大众型西装,整个人就是流行服装杂志所介绍那种呵帅哥』型的典范。或许在街上看到会觉得『这才叫熟男啊』或是『我也想成为像这样的男人』,但身边要是有这种人,就会觉得这种不允许他人模仿,只会『贯彻我道』的男人实在难以接近。或许这只是甲斐谷自己看不惯太出色的男人才会有的牢骚吧……。 


像这种长得帅兼品味好,再加上独树一格且佣懒忧郁的话,没有女人会放过这样的男人。藤原的绋闻在公司源源不断,并且以交往期短则三个月、长约半年这样的模式不断轮替著,是全公司公认的花花公子。像这种女性关系特别乱的男人,照理说女性应该会敬而远之才对,但想跟他交往的女孩子却早就不知排队排到哪里去了。 


因为藤原除了貌美之外还相当能干,他经手过的工作没有失败的纪录,只有大卖跟小卖的差别而已。上司对他的信赖相当深厚,甚至夸张到『没有业务促进部藤原的同意就不可能大卖』的程度。甲斐谷刚进公司时也觉得,此人才二十几岁就当上课长,的确非常能干,但最近却开始对他的作法感到疑问了。 


他跟藤原有过两次同组的机会。在这两次经验里他所学到的是,藤原的作法就是彻底的市场主导型。不管做什么都是以消费者的需求和喜好为主,其余完全不列入考虑范围。不管开发部提出如何崭新的点子,只要不符合消费者市调或是过去销售量的资料就直接退件。 


跟藤原共事,总让甲斐谷觉得自己像被资料主宰的机器一样。就算是做生意……也得讲究一点人情味吧?就好比学园祭时跟班上一起推出摊位时,那种一体戚和成就感……但跟藤原一起工作,不管企划好不好,只会被划分成『卖』与『不卖』两种类别,根本没有加入自己感情或心思的余地。 


跟藤原比起来,和他同世代的久家,工作态度就有人情味多了。可惜自己只是个小职员,根本没有选择上司的权利。 


「会议早在十五分钟前就结束了,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蕴含著不满的低音。藤原凝视著他的佣懒双眸里,似乎在责难著『迟到也就算了还摸鱼?工作是这么好混的吗?』。 


「我在跟开发部的人讨论关於样品的事。」 


他无法对自己的迟到找藉口,不过会议结束後的确是在讨论跟工作有关的事,他不想让藤原二度误会。藤原伸手缓缓抚摸自己一丝不乱的头发。 


「那个样品已经被我驳回,还有什么可以讨论的余地吗?」 


「但也要考虑到对方的心情啊,毕竟是他们的心血结晶。」 


藤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甲斐谷,这是生意。做出卖不掉的东西,开发部当然要以销售面为考量去做改善,这是他们的工作,没有必要植入多余的感情。而且你还有其他工作要做,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别人吧?」 


被嗤笑也就算了,居然还被说没有多余的精力让甲斐谷一阵气结。但他也知道,跟这个如同资料机器的男人再多说什么也没用,只好低头道歉。藤原课长把手放在脸颊上轻叹了口气。 


「下次开会的时间定在七月十二号,周二下午一点,就由你去联络开发部的人吧。」 


随意点了点头就想回座的甲斐谷,听到藤原在背後又说了句『然後……』,只好不耐烦地再度转过头来, 


「开会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的袖口不太乾净。」 


他慌忙拾起右手,立刻被藤原冷静地指正『是左手』。他看看袖口,上面的确沾了什么咖啡色的脏污,凑近鼻边就闻到一股香味。应该是中午在外面跑业务时,半途中吃的煎饼酱料吧。由於是内侧弄脏,从外侧看不出来,所以没被藤原挑出来之前他根本没发现。 


「你有带换洗的衬衫吗?」 


甲斐谷半张著嘴,眼睛也眨巴起来。……有人会在公司放换洗的衬衫吗?心想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但他还是诚实回答『没有』。 


「那你待会儿要外出吗?」 


「没有,有些输入资料的工作要做……」 


藤原深深坐进椅中,将双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握。 


「要是你不外出的话,我今天就暂时放你一马。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不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很散漫吗?前天裤脚还是脏的。你身为跟『美』有关的公司职员,就应该注意基本的服装仪容。如果知道自己比较容易弄脏衣服,何不在公司准备一套换洗的衣物?要不然个人置物柜是干什么用的?那可不是用来摆废弃资料的地方。」 


藤原就好像杀鸡儆猴似地,故意提高音量说给其他人听。有些同事还讶异地转过头来, 因尴尬兼羞耻而低下头的甲斐谷不禁脸红起来。他高中、大学参加的都是棒球社团,从来就是一颗平头加T恤牛仔裤的打扮。跟品味或流行无缘,也从没有接触过跟化妆品有关的事物。 


就是因为太投注於社团活动,等他发现时,周围朋友早已经找好了工作,只有他一个人输在起跑点上。之後找了几个跟工业系有关的公司也没能被采用,家中环境更不允许他当一只待业的米虫,所以才在毕业之际拜托亲戚帮他走後门,挤进CARVY化妆品公司。 


他对化妆品没兴趣,也不算是能干的人,但自认对交待下来的工作都有尽力完成。却没想到还是被上司在服装上面大挑毛病。 


「我以後会注意。」 


压抑住想放火烧了眼前男人身上那件散发柔和光泽西装的冲动,甲斐谷低声道歉。 


「我顺便提醒你,你有时候会没整理头发就上班吧?」 


甲斐谷内心一惊。 


「假设你带著一头没有整理的头发去见客户。不管你对商品的解说有多认真热诚,客户看到你的发型首先会这么想:『连外表都不注重的男人,会介绍多好的商品?』。第一眼就给了客户负面印象。」 


「……非常抱歉。」 


甲斐谷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 


「你太缺乏身为CARVY化妆品公司职员的自觉了。没有人叫你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但起码不能给对方不快的感觉。还有,请你以後准时一点,这是身为社会人最基本的准则。」 


「我知道。今天是因为下雨……」 


「愈是无能的男人,」 


藤原打断甲斐谷的话,用眼白看著他说: 


「愈会为自己找藉口。」 


完全哑口无言的甲斐谷,沮丧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手册确定下午的行程。他发誓下次绝不再迟到,要是再有类似状况,就是爬也要爬到会议室。怱然他发现,自己的手无意识地抚摸著後脑勺。自己今天的头发并没有乱翘,应该没有乱翘才对……。 


「终於被念了吧?」 


一个低声从对面办公桌传来。甲斐谷抬头一看,是久家同情地看著他。 


「我还在想说,你那头乱翘的头发不知道何时会被课长吐槽呢。我是觉得满可爱的啦,不过你也知道,课长对外表要求比较严格……」 


甲斐谷摸著後脑勺低下头。 


「别这么沮丧嘛。你是因为比较高才容易引人注目。……我偷偷告诉你,我们部门以前有一个比较逦遢的女同事,就算丝袜破了也可以毫不在乎地穿一整天。结果有一天就被课长叫到办公桌前说『有破损的丝袜非常有碍观瞻,请你以後别再穿了』,然後给了她一盒全新的丝袜。她被说得面红耳赤的,有够可怜。跟她比起来,课长对你的『抱怨』还算是小意思吧?」 


那哪叫『抱怨』啊?内心不满的甲斐谷『哦……』地应了一声。 


「藤原课长虽然是个自恋狂,幸好不是个会记恨的人,你以後多注意自己的仪容就没事了。」 


虽然有久家的安慰,但甲斐谷郁闷的情绪却无法立刻转换过来。他闷了五分钟後终於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往洗手间走去。CARVY总公司的洗手间采黑白两色设计,看起来极为摩登,有格调得连外来的客户都惊叹不已。连洗手台前的镜子都是流线型的。虽然这是董事长秉持著『要创造出美的人,就必须时刻身处在能够意识到美的环境里』为理念而要求的设计,但对甲斐谷来说,洗手间就是洗手间,就算再时髦再漂亮,也不是久居之处。 


他在流线型的镜子前检查著自己的後脑勺,头发并没有乱翘。又缓缓转了一圈,确定自己身上除了裤脚是湿的,以及袖口内侧被酱汁弄脏之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脏污。 


在镜子前像模特儿般来来回回检查自己仪容半天後,甲斐谷忽然觉得愚蠢起来。他又不是故意弄脏袖口,也不是刻意把头发睡得乱翘。就算头发乱翘又怎样,他工作还是照样完成,又没有偷懒。被这点小事弄得团团转的自己,实在太龟毛了。 


不、龟毛的是那个家伙。那个超自恋狂的机器人藤原。只会为了一点小事挑剔部下,有本事就豪爽地双手一摊,哈哈大笑说『包在我身上』啊,死猪头。 


甲斐谷在镜前摆了一个『打倒藤原!』般的握拳姿势,脑海中却无法具体浮现出什么因应对策,或许是太过气愤的开系吧,他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尿意,赶紧站到便器一则。 


「CARVY……」 


或许自己不适合这个工作……。念书的时候虽然想找个工业系的公司就职,却没有非常想做的目标,况且那些公司他也只是觉得还不错而已,并没有渴望到要放弃已挤身化妆品业界三大龙头之一的CARVY而跳槽的程度。再说这么做的话,也对不起当初帮他走後门的亲戚。 


CARVY化妆品的前身,是以纤维制造为主的寡平纤维。从战前即为知名的老牌公司,战後的急速成长让事业版图日渐扩大,跨足了药品、食品、服饰及书籍等。至於化妆品部分,则在十五年前被北野化学工业的化妆品部门并购,几年前业绩还相当不振。 


六年前,内部经过大规模的业务改革後,彻底执行以市调为依归的方针,并推出针对十五至二十五岁年龄层女性的基础化妆品系列『LYRIC』,结果空前大卖。之後的业绩一直维持平稳,而三个月前所推出的具保养效果的化妆品系列——『黄花楼』也大受好评。甲斐谷是进入公司之後,才知道CARVY最有名的就是专门负责市调数据的业务促进部。 


CARVY的主力是女性化妆品,最高负责人也是女性。由於秉持著『要用女性之手做出适合女性的化妆品』原则,采用的职员也几乎都是女性,在业界还有『女校』之称,有如彻底的女性社会。虽然现在也开始采用男性职员,但就比例来看绝对不多。即便如开发部这种以研究为主的部门男性职员会比较多,但总数还是不及全公司部门员工人数的一成。业务促进部里有三名男职员,其中一个已经到亚洲分公司去研修,剩下的就只有藤原和甲斐谷。 


照理说只有两名男性员工,感情应该很好才对,但藤原跟甲斐谷除了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之外,还有相当深的代沟。两人之间已经不是投不投合的问题,而是从生活习惯到价值观都完全不同,导致无法交好。 


比如说,甲斐谷会睡到要出门前的十五分钟,也就是七点半才起床。听到闹钟的声音才赶紧起来刷牙洗脸、刮胡梳头,穿上西装打好领带,三口解决掉一块吐司後冲出去上班。看镜子的时间只有刮胡渣的三分钟。万一要是睡晚了,就没时间吃饭或整理头发。所以只要头发乱翘的那一天,他绝对是睡晚了才出门。 


跟每天像洗战斗澡般速战速决的甲斐谷不同,藤原的早晨仿佛可以听到鸟啭般优雅。刚进公司的甲斐谷,听同事说过藤原跟女同事在喝酒时所说的悄悄话。那时的藤原也跟现在一样充满佣懒的气息,优雅地撑著下颚用足以绕梁三日的低沈嗓音低声说著。 


「不管我前天如何晚睡,每天都一定六点起床。先冲个澡後再泡杯香醇的ESPRES-SO。虽然要花点时间,但没有ESPRESSO,我的一天就无法开始。」 


光是听别人说,甲斐谷就全身直泛鸡皮疙瘩了。就算没有ESPRESSO,睁开眼睛一天不就开始了吗?他在心中暗自吐槽。 


气假日的早晨也一样。我会在下午看本书,或是铲健身中心……。我不会把工作带回家里。在需要解除疲累的假日,工作是多余的。 


然後像外国人一样夸张地耸肩微笑。那址对自己外貌有无比自信且充满优越戚的笑容。脸上带著微笑的藤原低声对女职员说『有空到我家来坐坐吧,我泡ESPRESSO给你喝』。 


一听到这里,甲斐谷就知道自己跟那个男人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之後也陆陆续续听到什么他戴的手表是价值四百万的OOO、提包是七十万的厶厶厶、西装是一套三十万的订作品、皮鞋是XX公司的价值十二万、不穿低於五万以下的衬衫之类的情报。有时候甲斐谷还忍不住会想,这个男人全身上下到底价值多少钱。 


如此注重外表的藤原,当然工整且充满清洁感,跟汗臭或油腻这种形容词完全无缘。 


除了喜欢用名牌包装自己之外,藤原连形象都要自己树立。或许真有这样的生活方式吧,但甲斐谷一点也不想把睡眠时间浪费在冲澡或泡咖啡这种事上面。他做不来,也不想这么做。 


一个开门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一回头的同时,已经完事的性器官顿时紧张得萎缩起来。 


即使看到他,藤原也装做没看见似地自顾自站在洗手台的正面镜前。然後从胸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式的小梳子,细心梳著原本就一丝不乱的头发。整理(?)好头发後,还轻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接著把梳子放回口袋里,又拿出一个约掌心大的小盒子,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纸,按在丝毫没泛油光的额头和脸颊上。 


一直看著也不是办法,更不能在这里久待。於是甲斐谷从藤原背後走过,正伸手准备拉门时,却被『甲斐谷』这个尖锐的声音叫住。 


「是……」 


听出藤原声音中的怒意,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的甲斐谷,茫然转过身来。是在洗手间里待太久了吗?连上个厕所的时间都要被限制是怎样! 


「你每次都『这样』吗?」 


藤原的眼光像冰一样冷淡。 


「没有,是今天才稍微久了一点。」 


甲斐谷为自己找著藉口。没想到藤原忽然一脸好像看到什么脏东西的表情。 


「我不是问你的排泄时间,而是问你如厕後都不洗手吗?」 


甲斐谷下意识把双手藏在背後。 


「啊,我本来想洗,不过看课长您在用,就想说到茶水问去洗……」 


「茶水问不是给你洗手,而是泡茶的地方。我站在洗手台前可以成为推托的理由吗?不是只要一句『请让我洗手』就得了?你用那双脏手开门倒好,有没有想到下一个要开门的人是谁?是我啊。你自己的手脏也就算了,为什么我也要被你弄脏呢?这未免人缺乏身为社会人的常识了吧?就是因为你这么不爱乾净,平常就过惯迈遏的生活,才会反映在你的外表上。」 


被骂得哑口无言的甲斐谷,只能呆站在门前。 


「上完厕所之後记得要洗手。……真是的,又不是小学生了,被人这么教训不觉得羞耻吗?」 


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後,藤原像是叫他『快洗啊。似地在镜前让出身来。甲斐谷低头走到洗手台前,或许足被瞪得心惊胆跳的关系,还挤了几滴平常不会用的洗手皂拚命搓洗。洗好之後,他像平常一样甩甩手,低声说句『很抱歉』而想要出去之际,又再度被严厉的声音叫住。 


「等一下。」 


全身抖了一下的甲斐谷在心中欲泣地想『这次又怎么了……』。 


「手帕呢?」 


他慌忙把潮湿的手往长裤上抹了几把。 


「呃……我放在家里忘了带出来……」; 


他说谎。他从来不带手帕,因为懒得洗也懒得折。 


「也就是说,你每次如厕都是用长裤擦手吗?」 


再也无法替自己解释的甲斐谷只能低头道歉。藤原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上厕所却还是洗了手之後,穿过甲斐谷身边走出洗手间。被独自丢在摩登洗手间的甲斐谷,不甘得咬牙切齿。他虽然不甘心,但为了这点小事就掉泪的话更悲惨。 


不想直接回办公室的他蹲在壁边。过了五分钟才想到,再待下去可能又会被藤原以为是在摸鱼,只好走出洗手间。走进办公室後,也尽量不去看藤原地往自己座位走去。 


老想著刚才的事也不是办法。於是甲斐谷把下次开会的时间以电邮通知每个相关与会者,然後再把许多堆积没做的问卷拿出来整理。 


「甲斐谷。」 


对面的久家叫他。 


「什么事?」 


「你手上现在有没有很急的工作?没有的话帮我一下好不好?把这些资料输入电脑後做成圆形图表。」 


接过资料的同时他也看向课长座位,居然没有看到藤原。他不禁好奇地问久家。 


「课长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可能去开会吧?」 


得知自己的压力来源不在,甲斐谷松了口气。在半个小时内把久家交待的工作做完後,还得印出一部分送到营业部的筱原课长那里去。老是坐著也累的甲斐谷,轻快地站了起来。 


送完文件回来,甲斐谷在无人的走廊上像练习投球似地转动著左手,他在高中和大学时代都担任捕手。毕业之後几乎就没再碰棒球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成为职业球员的天份,但因为喜欢所以玩得很快乐。电视上实况转播的球赛他一场也不会错过。才不过两年前却好像陈年往事似的,那种感觉让他不禁寂寥起来。想说好久没到练习场去了,今天要不要去解解闷……就摆出个投球的姿势。才正要投出第一球,却正好跟从走廊角落弯过来的男人四目相交。那个全身行头总价约五百万的男人,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接著便消失在电梯里了。 


彷佛在脑中听到裁判大叫『出局——』的甲斐谷,低著头缓缓踅回办公室。开始想像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不工作在走廊上玩什么?』的场面。 


「课长说,他到外面拜访完客户後会直接下班。」 


「啊?」 


「你刚才不是问我课长到哪里去了吗?不是有事要找他?他好像也在找你,还问我『甲斐谷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他『我拜托甲斐谷到营业部去』之後,他就要我转交这个东西给你。』 


藤原要久家转交的,是一包印著公司名衔的淡蓝色纸袋。看起来有点厚度,拿起来却挺轻的,目测看来比一般A4小一号。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甲斐谷,才一打开就被内容物给震撼到了。 


完全可以说是,打者三振出局』,投手完封……这种感觉。 


听完经过後,东山抖著肩膀笑了起来。甲斐谷把啤酒杯用力放在吧台上,撇著嘴不悦地说『你还笑得出来?』。 


不想下班之後带著烂心情回家,甲斐谷寄了封电邮给东山。刚好东山也准备下班,於是两人就相约在车站附近一家叫『烟雾』,还不错的居酒屋吃晚饭。 


这家小店以前是咖啡厅,不过老板嫌麻烦,所以连内装也没换就改成了居酒屋。後来为了符合店名,才把墙壁换成复古气息的炼瓦图样,天花板的照明也改成了美术灯。以前拿来摆设蛋糕的玻璃柜,现在排列著各式各样的下酒小菜。从整个店内的布置看得出老板相当不拘小节,但老板娘精湛的手艺仍旧引来了不少客人。 


坐在套有老板娘手工做的毛椅套吧台铁椅上,甲斐谷开始泣诉今天从藤原那里所受到的种种不人道待遇,最後以装在纸袋里的那玩意儿收尾。 


「其实仔细想想他还满亲切的嘛,想说你没有就买来送你啊。」 


东山耸耸肩膀。但已经微醺的甲斐谷却用力摇头。 


「我又不是没有手帕!我在进公司之前买西装的时候,六项配件里就有一条手帕,只是不知道被我收到哪里去了。那种行为怎么看都是故意的啊!」 


放在吧台上的淡蓝色纸袋里,装有五条手帕。 


「看他送你五条手帕的意思,大概是要你每天上班都换一条吧。」 


东山从纸袋里拿出其中一条,感动地『嗯—』了一声。 


「质料还不错啊。」 


「你要的话全都送你啦,我才不要带这种东西上班。」 


东山把手帕放回纸袋里,沈吟著说: 


「要用不用是你的自由啦,但我觉得你起码应该跟他道谢『AVID』的手帕一条要三干块哩。」 


甲斐谷赶紧拿过纸袋,放在里面的,是只有七、八十岁的老头才会用的那种颜色的手帕。 


「这、这一条要三千块?」 


「『AVID』是外国的老名牌,以棉制品出名。他对名牌有研究是意料中的事,不过一次送五条还真是异常大方啊。」 


一听到价格,甲斐谷忽然害怕起来。仿佛从一条价值三千块的手帕堆中可以听到藤原课长要他『洗手啊、洗手啊』的合唱声。他不想要这种东西,但也不敢随便丢掉。最後只好塞进公事包里。 


「我在想……」 


啜饮著第三杯啤酒的甲斐谷喃喃自语。 


「我跟藤原课长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沟通。应该说是性别不同……啊、不对,是种类不同。」 


种类吗……?东山应了一声。 


「跟价值观完全不同的人共事实在太辛苦了。能跟藤原课长合得来的,只有满身都是香水味、穿著订做起来要三十万的西装的那种做作男人而已。」 


一口气把杯中剩余的啤酒喝完,甲斐谷叹了口气。邻座的东山接著说:g1X;^ R?y$}$\ 


「如果是当朋友,当然要跟价值观相仿的人在一起比较好,不过工作方面就不能这样一概而论了。价值观的不同或许可以导致更有趣的结果,也可以当做了解人的方法。能多去了解各种人的不同面,有助於自己的成长。」 


双手紧握著酒杯,甲斐谷凝视著空空的杯匠。 


「那是你够成熟才会这么想,我可没这么豁达。」 


东山拍拍他的肩膀。 


「也不是这么说。我在以前的公司也有个看不惯的上司,在他手下我做到胃都痛了。而且奇怪的是,工作这种东西你一旦觉得它无聊,还真的会愈做愈无趣呢,所以我就一直告诉自己『这工作很不错,应该会很有趣才对』,也算是一种自我暗示吧。人际关系也一样,一心只想著讨厌或厌烦的话,是无法更进一步的。就算欺骗自己也好,不妨把对方想做『这个人只是嘴坏而已,其实是个好人』。这么一来,真的会觉得这个人渐渐变得不错起来。你应该听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俗语吧。」 


「东山先生你真是乐观啊。老实说,我连课长身上那股香水味都受不了。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一个男人干嘛身上老喷得香味四溢……」 


「看来你病得不轻。」 


「你也在洗手间被骂『去洗手』试试看就知道了,不沮丧才怪。」 


抱怨藤原抱怨个爽快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微醺的甲斐谷跟柬山定出居酒屋。从公司出来时下的雨,现在也都停了。甲斐谷斜撑著塑胶伞,幻想自己手上握著白球用力举起。 


「啊——好想去打球!把球当做藤原打出去多好。东山先生,我们到打击场去吧。」 


被抓住上衣袖口的东山苦笑著说: 


「要去是可以,不过你似乎醉得差不多了。去也只有被三振的份而已吧?」 


「那我不要!」 


想像著把藤原的头当做球打击出去,甲斐谷的心情渐渐爽快起来,仰望著黑暗的天空嗤嗤笑了几声。 


「甲斐谷,从这里走到车站吧。」 


东山指著公园旁的小路。 


「为什么——?要到车站的话,从这里走绝对比较近啊。这里、这里。」 


甲斐谷朝著东山所指的反方向大马路上前进。才走没几步,就明白了东山为何要走小路绕道的理由。 


那个刚才才被自己抱怨了几个小时的男主角,就站在路口等著过马路的人群中,身边的女人对他耳语几句後才转过头来。东山对他点了点头,他也象徵性地点头回礼。一对身影就这样混在人群里,消失在夜街之中。 


「喂,怎么了?」 


直到东山叫他之前,甲斐谷都望著两人消失的方向发呆。 


「没事。只是令人厌恶的偶遇……」 


依偎在藤原身边的,是服务台的筱栗。在历任服务台小姐中,筱栗的美貌和美声连其他公司的人也赞不绝口。那温柔的笑容,曾经让甲斐谷幻想找女朋友就要找这一型的。不过对方那么可爱,大概不会看上如此平凡的自己。所以他也仅止於想想,最多就是早晚跟她打个招呼,连找她出去玩或邀约吃饭都提不起勇气。 


「他旁边的是总公司的服务台小姐吧?」东山低声说。 


「跟藤原交往品味未免太差了吧。」 


甲斐谷不屑地接口。他虽然对筱栗印象很好,却没有喜欢到想要跟她告白的程度。他无言往车站走去,却觉得心口渐渐发疼起来,一心只想著那个女孩子居然跟藤原交往。 


东山住的地方跟甲斐谷反方向,要搭的电车当然也是反向?两人下到通往月台的阶梯时,东山忽然冒出一句。 


「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服务台小姐吧?」 


……东山的观察力果然敏锐。甲斐谷只能乾笑两声。 


「我只是觉得她不错而已。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我呢?」 


他听到电车从远处开近的声音。 


「我又没什么长进……」 


话说到一半,电车就进站了。 


「不好意思今天让你听了我那么多牢骚,下次有空再一起喝酒吧。」 


甲斐谷对东山点点头後跳进车厢里。 


「好啊,下次有时间的话……」 


东山的声音随著自动门的关闭而消失。在没几个人的车厢里,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低头沈思的时候,白天那些不愉快的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心情愈发沈郁起来。真是讨厌的一天……因为藤原的关系,今天真的是超级讨厌的一天。 


六月最後一个周一,甲斐谷预备跟KASHA系列的设计师见面。本来应该由藤原直接洽谈,不过他临时要开会走不开,便叫甲斐谷去代为收下对方送来的设计案。 


在总公司的三楼东侧,有好几问多用途的个人室。甲斐谷事先已经交代过服务台小姐,设计师如果到了就打电话通知他下来,所以在约好的下午两点左右,他就接到筱栗打电话上来,告诉他对方已经到了。听到筱栗那银钤般轻脆的声音,说甲斐谷的心不痛是骗人的。 


把做到一半的工作先放下,甲斐谷踏入了设计师所在的第五个室。才一进去,就跟一个坐在椭圆形细脚椅子上的年轻男人目光相交。 


「您好,我是业务促进部的甲斐谷。藤原课长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由我来代收您的设计案。」 


自我介绍完後,甲斐谷向对方点了点头。虽然藤原认识他,不过自己跟这位设计师却是初次见面。这次KASHA的设计是依照藤原的要求,没有交给原先专属的设计公司,而另请了外面的设计事务所。 


「甲斐谷安娜……?」 


听到『安娜』两个字,甲斐谷惊讶地抬头看著对方。公司里的人都叫他『安和』,会用『安娜』这个小名称呼他的只有……。 


这个下颚蓄了点胡须,戴著顶颇具设计感帽子的男人,衣著轻便却不随便,一看即知从事『创意类职业』,他亲切地冲著自己笑。那笑容让甲斐谷猛然想起。 


「你、你不是盐泽吗!那资料上写著设计师『JUNICHI』是……」 


「那是我在设计界通用的名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高中毕业之後我们就没见过面了吧?」 


盐泽幸彦是甲斐谷的高中同学,也同属棒球社。那所学校的棒球社虽然打著『进军甲子园』的口号,但却弱得无药可救。而盐泽是个曾经两年连续创下一局战败就退场之丰功伟业的瘪脚投手。两人感情虽不错,但盐泽高中毕业後就进入专门学校就读,跟打算考大学的甲斐谷自然日渐疏远。 


曾是同在一个战场上流血流汗的好哥儿们这种感情,立刻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没想到你成了设计师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才华?」 


「你忘记了我当时还兼顾美术社吗?」 


印象中好像听盐泽说过,但对美术完全没兴趣的甲斐谷听过就忘了。这时他才想起来,盐泽在文化季的模拟店看板字还写得很漂亮呢。 


「我也很吃惊啊,没想到你会在化妆品公司的营业促进部上班,实在令人难以想像。」j$y-W8H!]1y 


「你也这么觉得吗?……我偷偷告诉你,是我亲戚帮我走後门进来的。我当时太晚找工作,怎么找都找不到好公司。」 


甲斐谷小声说。盐泽严肃地点点头。 


「走後门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努力工作。不过能在大企业上班真好啊,哪像我跟老师两个人合开的弱小事务所,得拚得半死呢。这次CARVY的工作关系到我们的社运,绝对不能落空。」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在高中时代,就算是个瘪脚投手,每次要上场投球时,他总会用力握拳叱喝自己。 


「我们对这次的设计很有信心,就拜托你了。」 


听到好友的拜托,甲斐谷有点迷惘起来。 


「别这么客气啦,我们的交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笑著说『说得也是』,盐泽拿出设计稿。 


「这次的十个项目,全部采用同一个设计图。一听到KASHA这个字,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风,也就是东方的感觉。再经过一番想像後,就做出了这样的感觉。」 


甲斐谷一打开设计稿,一句『好帅气…』就脱口而出。银色的瓶身上,蟠踞著一条带著几分绿意的黑色的『龙』。 


「龙虽然带著点微妙的不良印象,但还满讨男性喜欢的。应该说,男人都有想使坏的欲望吧。现今的男性化妆品设计,大部分走的是比较安全的简单设计,所以我想这种强调设计感的造型应该会满独树一格。不但有特色,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潮流所淹没。」 


听著盐泽的解说,甲斐谷不断频频点头。 


「只看图或许没那么明显,龙的部分我们是采浮雕设计,摸起来会有凸出的感觉,比印刷的质感来得高级多了。瓶盖的部分也做了点小设计,就是把龙的尾巴盘上去。」 






甲斐谷想像著龙图样的公司产品占据便利商店一角的画面,那绝对是又酷又帅啊。 


「很好,真的很不错。」 


「你也这么觉得吗!」 


盐泽把双肘撑在桌上探出上半身。 


「还有,这个设计最大的特点就是,要帅气到最後一秒」。像这种瓶装物依个人使用习惯不同,快则两、三个月,慢的话甚至会拖到半年左右才用完。长时间放在洗脸台後,瓶身便会出现磨损或脏污。而这种现象在愈简单的设计上,看起来会愈明显。但是龙的设计就不同了,磨损或脏污反而会强调出它的特色。我们想让使用者有一种『这瓶子这么好看,就算用完也舍不得丢』的感觉。」 


一个捕手,一个投手。在高中时代,光看盐泽站在投手板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甲斐谷立刻接下去说: 


「然後下次也会想买相同的产品。」 


「没错!」 


就像三振了强打者一样的心情。两人不约而同伸出右手紧紧握住。 


「这设计一定会立即被采用。」 


听到甲斐谷的断言,盐泽笑著搔搔後脑勺。 


「真能这样就好了。不过听说业务促进部的藤原课长还满严格的。」 


「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会强力推荐。不过应该轮不到我多嘴啦,看到这么帅气的设计,藤原课长肯定会立刻点头同意。」 


接下来,撇开公事的两人开始聊起学生时代的话题?怎么聊都聊不完的回忆,一说就是一个小时。临别之际,甲斐谷对走出个室的盐泽叮咛。 


「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是无所谓,但在公司可别叫我『安娜』,同事都叫我『安和』啦。」 


盐泽『嗯——』了一声。 


「我觉得『安娜』不错啊。」 




「我才不要,那不是女人的名字吗?」 


「我会小心的,安?娜。」 


都说了不喜欢,盐泽还故意强调r安娜,这两个字。看到甲斐谷佯装不悦的神情,盐泽才笑著说『开玩笑的啦』後离开。 


甲斐谷虽然叫做『安和』,但户籍上却念做『安娜』。身为家中三男的甲斐谷,由於父亲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只预先想好了一个女生名字。尽管生下来的仍是个儿子,但父亲还是无法放弃私心喜爱的『安娜』这个名字。本来打算给把他的汉字名取成『安奈』,不过心疼儿子的母亲就把字面改成同音的『安和』。甲斐谷自己,讨厌这个父亲坚持的名字讨厌得不得了。念小学的时候不用说,当然也被同学拿名字来取笑。所以他进了高中之後,坚持自己的名字要念做『安和』。这招虽然让他的高中同学都知道他叫安和,但小学认识的朋友或死党,还是改不了口地叫他『安娜』。 


回到办公室後,甲斐谷再看了一次盐泽给的资料。整个设计不管是在创意或特色上都无可挑剔。那家伙干得还不错嘛……他正在心中为好友暍采时,藤原课长回来了?看来临时会议结束了。 


经过了迟到、洗手间以及筱栗的事件後,这个原本就令甲斐谷难以应付的男人更加让他讨厌,老实说,根本连话都懒得跟他讲。但看在盐泽这么棒的设计份上,还是得让他早点过目才行。他拿著资料走进藤原桌边,想像著当藤原感叹『这设计太棒了』的时候,自己说著『设计师JUNICHI是我同学』,若无其事地吹捧自己人的场面。 


「我已经收到了七又1/2事务所送来的KASHA设计案。」 


藤原『哦』了一声後,收下甲斐谷递过来的资料就随手放在桌面。看他凝视著电脑萤幕,暂时没有要看资料的模样,甲斐谷只好先回到自己座位上?做了约一小时的电邮问卷调查的整理和输入後,他站起来准备外出去拜访客户。 


「甲斐谷。」 


藤原就像在等他站起来似地叫住他。想著应该是要讨论设计案,甲斐谷走到藤原桌边。立刻看到藤原把盐泽的设计稿递了出来。 


「你现在要外出吗?」 


「是的。」 


「你会到西之区去吧?那顺便把设计稿拿到七又l/2事务所去还给他们,就说详情我会再以电邮通知。」 


「全部都要还吗?不用先备份起来?」 


藤原微带不耐地眯起眼睛。 


「没有备份的必要,这个设计不够好。」 


甲斐谷差点把手中的资料掉在地上。 


「咦、不…不够好是……」 


「就是不采用。你转告他们重新送一份新设计案过来,」 


「呃…我觉得这个设计还不错啊,究竟是哪里不行?」 


甲斐谷小心翼翼地问。 


用右手撑著下颚的藤原瞥了甲斐谷一眼。 


「你看过这个设计了?」 


「收件的时候对方先给我看过了。我是觉得龙的设计还满帅气的……」 


藤原叹了口气歪著头说: 


「你进公司第三年了吧?身为负责市调部门的一员,连哪里不行都看不出来吗?」G S Q5@?O0^ a y$u%T 


藤原的嘲讽像长矛般刺进甲斐谷胸口。 


「光从常识来判断,这种设计就不可能为一般大众所接受。我们怎么能采用这种好恶太过鲜明的设计呢?男用化妆品的设计愈简单愈好,要玩的话拿商标设计来玩就行了。」 


耸耸肩的藤原继续说: 


「要是我,应该就会当场退件吧。」 


被藤原左二曰右一语地反击,觉得好像要眼冒金星的甲斐谷咬牙切齿起来。藤原虽然说这种设计不会受一般消费者欢迎,但他却觉得很帅气。在身为CARVY一员的同时,他也是个二十五岁的男人,正是KASHA所设定的消费层。 


「如果要简单设计的话,那跟目前正在销售线上的CH》PS有什么差别呢?我记得您说过,想要让KASHA跟其他公司的同类商品有明显差异。那么在设计上才应该愈新颖愈好不是吗?」 


除了曾对盐泽许下『一定会立刻被采用』『要是上司说不行,我也会尽力游说』的承诺之外,他自己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的设计。 


「无论设计再怎么崭新有特色,不卖的话也就仅止於设计者的自我满足而已。况且销售量不佳,更会为公司带来相当大的损失。」 


藤原像在教训甲斐谷似地,说得字字铿锵有力。 


「但是不一定会卖不好吧?」 


「不管怎么样,这个设计不采用就对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 


甲斐谷完全没有让步的打算。 


「这个龙的设计,并不是一般那种容易退流行的图案。而且男人多少都有使坏的冲动,这种带点东方色彩的瓶身,不是正好可以满足他们的幻想吗?」 


这些虽然都是盐泽讲过的话,但甲斐谷却当自己意见似地脱口而出。藤原深深皱起眉头。不悦地沈默下来。 


「我坚持要采用这个设计,後续的事我会负责。」 


甲斐谷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般大摇其头完後,藤原课长才缓缓开口。 


「那么我问你,你认为这个设计好或是会卖,都是出於自己的直觉吗?」 


「是的。」 


甲斐谷抬头挺胸充满自信地回答。 


「那你这份直觉的根据是从何而来呢?」 


藤原的问题明明不难,却让甲斐谷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回答。直觉的根据……根据……直觉就是直觉,哪有什么根据啊? 


「你从来没有独立负责过一样商品,都是以辅助的立场参与?虽然你在『黄花楼』系列的表现还可以,却没有直接被徵询到关於销售的想法或意见。」 


甲斐谷无法反驳。藤原说得没错,自己以往的工作态度确实较为被动。内心深处总是抱著那种『不够专业的我即使表达意见也没用』的想法。 


「要是刚进公司还没话说,但你已经是第三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公司一向的作风吗?既然你坚持龙的设计好,那表示你已经市调过KASHA的客层究竟有多少比例会觉得这种设计不错,对龙的意象有『使坏』的感觉了吗?」 


甲斐谷沈默地低下头。拿到设计稿不过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他哪有时间去做什么市调。藤原根本是明知故问。 


「回答我啊。」 


「……我没有做过市调。」 


藤原得意地浮起一抹轻笑。 


「也就是说,这完全是既没有市调根据、又毫无实绩的你的个人意见罗?」 


藤原虽然说得没错,甲斐谷却完全不想点头称是。 


「既然没实绩又没有佐证的资料,那么你要我如何去信任一个跟外行人没两样的直觉?」 


咬牙切齿的甲斐谷双手紧握。他好不甘心,不甘心得想哭。龙的设计真的很好,但藤原说得也没错,所以他才不甘心。不甘心於自己没有任何资料可以拿来当做对抗这个男人的武器。 


「你说坚持要采用这个设计,但如果销售失利会给公司带来莫大的亏损,这是你个人担负得起的责任吗?责任这两个字不是随便说说就行。」 


藤原桌上的电话响了。 


「这次的设计退稿,请对方在十天之内提出新设计案。记得转告他们,如果新设计案的表现不好,我们有另请高明的可能。」 


迅速说完後,藤原接起电话,再也不看甲斐谷一眼。甲斐谷随便点个头後回到自己座位上。久家立刻凑过来问: 


「你跟课长说了些什么啊?怎么这么久……」 


「没什么啦,是关於新产品的设计问题……」 


甲斐谷低声敷衍完之後,把设计稿放在自己公事包里,低著头走出了办公室。 


按照名片背後印的地图,甲斐谷第一时间就到盐泽的设计事务所去。都已经发下豪语大赞这个设计好,现在却要去告知对方『上司要退稿,请重新设计』实在很痛苦。但若不请他们重做,让他们知道藤原要的是大众都能接受的设计的话,可能会让赌上社运的盐泽失去这个工作。 


盐泽的事务所距离CARAY总公司只有三站的距离。走出车站之後发现外面已经开始下雨。那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让甲斐谷的心情更是荡到谷底。 


他没有事先打电话或发电邮过去联络,只因为没有勇气说出实话。甲斐谷甚至巴望著,要是盐泽不在事务所,就可以不用跟他碰面,但偏偏来开门的就是盐泽本人。 


位於一般办公大厦三楼的七又l/2事务所规模并不大,室内面积只有十坪大小,左墙是一整面书架,摆满了杂志书籍和资料,放不下的还堆在地板上。设计者本人虽然全身上下充满了创意气息,但一到事务所就知道,其实赚的还是辛苦的手工钱。甲斐谷被带到事务所前一处用屏风隔起来,类似待客室的地方,坐在一张看起来设计很新颖,却不怎么舒服的椅子上。 


「不好意思麻烦你特地送稿子过来。先打个电话给我的话,我可以过去拿啊。怎么样?看你那么喜欢,我也跟老师说过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看到盐泽满脸笑容的模样,甲斐谷下意识转开头。 


「……关於这件事……」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甲斐谷,在膝盖上不安定地扭著手。他说不出来……他真的说不出要盐泽重做的要求。他低著头继续沈默。 


「……该不会是……被退件了吧?」 


听到对方小心翼翼地问,甲斐谷这才抬起头来。 


「……真的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头表示回答。 


「是哦……」 


盐泽收拾起笑容,失望地垂下眼睛。 


「我、我是真的觉得不错啦。但课长说得迎合大众喜好才行……」 


感觉盐泽拍拍他的肩膀,甲斐谷这才松了口气。 


「你不用对我觉得过意不去啦。我知道这是你上司的意见,而且稿件被退也是常有的事。可惜的是,这次作品我还满有信心的说。」 


盐泽搔搔後脑勺。 


「得重做才行吧?什么时候要交件?」 


「嗯……课长说十天之内,详情会在电邮上说明。」 


「我知道了。」 


能跟许久未见的好友共事本来值得高兴,却没想到会如此出师不利。 


「那新稿完成後我再送过去。」 


一副雨过天晴模样的盐泽笑著对甲斐谷说。 


「被退稿是我力有不殆,你别放在心上了。」 


听到朋友好心的安慰,甲斐谷又差点想哭了。离开了七又l/2事务所後,他垂头丧气往车站走去。雨还没停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坑坑洞洞的小水洼。没有避开水洼行走的甲斐谷,溅湿的裤管愈来愈沈重起来。 


他满脑子都是被退件的龙图案。就算想转移心思,也忘不了藤原那嘲讽的嘴角和盐泽失望的表情。 


先不论会不会卖,龙的图样的确是个好设计。虽然课长不采用,他仍坚持己见地做了抗议,并不是对方说不行,他就二话不说地退下。他已经尽了对朋友的义务。 


听到附近传来轰隆隆的声响,灰色的天空猛然掠过一道闪电,行人的惊呼声混著雨声此起彼落。在加快脚步的人群中,甲斐谷茫然仰望著闪现亮光的天空。愈来愈昏暗的天色,好像在责备没想到後果就乱开支票的自己。 


我没做错,那不是我可以控制的结果。就算我拚命抗议也没用。拚命…拚命……想到这里,甲斐谷忽然自问,当真这么无奈、毫无办法吗? 


驰骋过天空的闪电照亮了甲斐谷的脸。他能做的除了以言语反击藤原外,难道就别无其他了吗? 


在白线般落下的大雨中,甲斐谷凝视著对面步道模糊的景色。过了足足十分钟後,他用力握紧撑著雨伞的右手。 


然後他转过身,在滂沱大雨中朝著刚才离开的盐泽事务所,也就是七又1/2事务所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到公司就要全体开会,甲斐谷停不了打个不停的呵欠。连坐他旁边的长田都看不下去,咬耳朵叫他『拜托嘴遮一下好不好d?他低下头忍住呵欠,但接下来的还是连续不断的呵欠。他想睡到连站著都可以睡著。 


他抬起头,正好跟站在部长旁边的藤原四目相交。看得出对方眼神中的怒火正慢慢延烧著,或许是对一大早就呵欠连天的员工不满吧。但藤原的视线丝毫没有影响到甲斐谷,因为他拥有足以和睡意及呵欠相抗衡的理由。 


近十分钟左右的会议结束後,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甲斐谷直接往藤原的办公桌走去。 


「藤原课长,您有时间吗?」 


正盯著电脑萤幕的藤原只瞥了他一眼。 


「什么事?」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麻烦您拨冗听一下。」 


瞄了一眼手表,藤原告诉他『在十分钟之内说完。。 


「就是关於之前七又l/2事务所提出的KASHA系列龙图样的设计案……关於龙这个素材……」 


藤原明显地皱起眉头。 


「我不是说了退稿吗?」 


甲斐谷把手上的资料递给藤原。 


「我做了一份关於龙设计的问卷调查,请您看一下这份资料。」 


即使递出去,藤原似乎也没有接过的打算。甲斐谷兀自把资料放在桌上。 


「我是请高中和大学同学帮我做了调查,总共有近八百份问卷。我已经输入电脑做好书面资料了。」 


始终神情冰冷的藤原还是没作声。压抑住内心的焦急,甲斐谷开始说明资料。 


「首先是关於『龙』这个图案给人的感觉,根据年龄层不同而有相异的结果。十岁到二十岁中段的受访者觉得『帅气。『很酷』,二十岁後段则认为是『坏坏的』及『另类』。」 


藤原这才终於打开资料第一页。 


「我还问了其他问题。比如会不会想用以龙为图案设计容器的化妆品,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回答会想用用看。」 


愈说愈起劲的甲斐谷,最後像献宝似地从西装口袋拿出一样东西。 


「我请认识的人帮我做了一个龙图样的乳液瓶样品,大小是原产品的二分之一。」 


这下连藤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龙图样的瓶身,以银色系钢铁为材质,头部朝下的龙蟠踞在瓶身上。龙的部分除了钢铁色之外,还加上了绿色涂料,摸起来有种粗糙的触感。瓶盖部分舍弃了一般常用的转开式,而改以单手即可开启的弹簧盖。另外一个巧思则是用龙尾盘成盖子的形状,只要轻压或推就能打开。藤原虽然接过样品,却依旧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课长,关於下个礼拜的企划会议……」 


听到从甲斐谷身後传来久家的声音,藤原这才抬起头来。 


「我这边工作人员的资料可以现在给您吗?」 


「好,就放在桌上吧。」 


把资料放在桌上的久家,顺便瞥了一眼藤原手上的样品。 


「课长,那是新产品的模型吗?」 


没有回答的藤原反问久家: 


「你觉得这个设计如何?」 


藤原把二分之一缩比的模型递给久家。久家接过去之後先试试触感,再开关了几次瓶盖。 


「很不错啊,好可爱。」 


听到『好可爱。这个意外的评语,甲斐谷差点软腿。 


「应该不是可爱,而是好酷吧?」 


听到甲斐谷的抗议,久家忙,说得也是,抱歉、抱歉』地耸耸肩。 


「我很喜欢龙的图样,而且把龙的尾巴设计成瓶盖还真有创意呢。虽然不是什么精心包装过的化妆品,但如果男友家有一罐的话,会下意识想拿起来看看。」 


得到来自女性的好评价後,受激励的甲斐谷振奋地握了握拳。五天前,他在大雨中下定决心,要尽自己所能去努力……。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付诸行动,把该做的事一次做完。即使会被人说是执迷不悟,他也要尽力而为。 


他首先回到盐泽的事务所,提议再以龙的设计去试试看。已经被拒绝过一次的盐泽本来态度消极,但见甲斐谷如此热心,也就被说服地点头了。不过怕万一不成功的话,会害把一切孤注一掷在龙设计上的盐泽没工作,便叫他边设计新稿边进行龙设计的推广案。 


认为光是纸上谈兵没有实感,而提议要不要做样品的人是盐泽。听到甲斐谷说没有做样品的门路,盐泽就去拜托自己在专校时代认识的朋友, 


不能只一昧依靠别人,甲斐谷也开始积极行动起来。为了堵藤原的嘴,他自制了问卷寄给国高中、大学的朋友或认识的人,全都是为了收集能否接受龙设计的资料。为了让行动更有效率,甲斐谷给自己限定了五天时间去收集问卷及做资料分析。 


他花了几天时间,不眠不休整理著用传真或电邮寄过来的问卷资料。最令他感激的,是一个在当高中老师的朋友,还把问卷分送给学生填写。让他同时可以得知年轻世代对此设计的反应做为参考。 


「这个设计还挺特别,挺好玩的嘛。」 


连事先不知情的久家也帮甲斐谷说话。拄著脸颊的藤原一页一页地翻著资料。 


「我一开始就说过这个设计不行……」 


藤原看也不看甲斐谷地说。 


「但是调查的结果还不错啊,我想应该会有好反应。」 


藤原叹了口气,用手指按住额头。 


「我承认这个设计或许比我想像的要为一般人所接受,因为的确是做出了这样的调查结果。但你觉得这个东西有『商品化』的可能吗?」 


「有的。」 


甲斐谷自信满满地回答。却听到旁边的久家自言自语『……对喔,说得也是……』。 


「像这种程度的设计,光是容器可能就所费不赀。甲斐谷,这样品的原价是多少?」 


甲斐谷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容器上的花费……原价……没错,容器又不是免费的。他满脑子都是关於龙设计的市调,完全忘了後续步骤。 


「……呃…我还没有想过……」 


「就算采用这个设计,毛估成本太高的话也无济於事,这方面你要多加注意。立体状态的龙可能会增加成本,换成印刷的话怎么样?既能保有原来的感觉又能降低成本。」 


一听到,印刷,两个字,甲斐谷首先想到的只有,不行‘。就是有那种粗糙的触感,才能突显出龙的价值。 


「甲斐谷。」 


他拾起头来,迎视到藤原严肃的表情。 


「我再说-一次,不要为了一个被否决的设计浪费时间。」 


花了五天时间辛苦换回来的结果,居然被藤原说是『浪费时间』。甲斐谷觉得胸口好像被人剌了一刀。 


「虽然我要的是能卖的东西,但并不打算去冒无谓的风险。建议你还是多加强自己的专业知识,别总是要强迫别人接受你的意见。」 


第一次努力得来的结果,竟是如同废弃物般的待遇。不甘心到差点飙出男儿泪的甲斐谷,努力忍了下来。 


这几天他都睡不到两小时。虽然想睡到无以复加,但他仍旧苦中作乐。收集了许多正面的资料,让他确定这个设计案一定可行?这也是他进公司三年来,第一次为一个工作付出这么多精力。 


随著『啪』的一声,甲斐谷看到久家把右手撑在藤原桌上,挺出上半身说: 


「课长,您这么说未免太过分了吧?甲斐谷为了这次工作尽了多大的心力您又不是没看见。不管结果如何,您也应该承认他的努力吧?」 


久家的气势让藤原有点困惑起来。 


「纠正下属方向错误的努力,是每个上司应尽的义务。」 


「就算徒劳无功,他毕竟还是努力过了。而且这些资料也可以当做日後的参考。您就不能有远见一点吗?」 


激动的久家一说就停不下来。 


「趁这个机会我就直说了。我从以前就对您的作法有疑问。以市调为主导的确为公司带来相当出色的业绩,不但效率好更可以减少失败。然而像这样不断被数字所左右,除了无法跟其他公司有明显的区别之外,也会抹杀许多新的创意吧?」 


紧皱眉头的藤原苦涩地叹了口气。 


「但是……」 


久家打断藤原的话继续说: 


「况且甲斐谷极力推荐的这个图样,如果过得了成本这个难关,我认为是个相当不错的崭新设计。反正现在还有时间,不如把这个设计当做备案如何?」 


沈默半晌後,藤原举目望向整间办公室。其他职员都在注意久家跟他激烈的对话。在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中,藤原咳了两声後直视久家。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这个设计案留下来。」 


久家回过头,激励似地拍了拍甲斐谷的背。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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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 


「龙的设计终於被留下来了。接下来的成本控制可能会很辛苦,你要好好加油。」 


对甲斐谷眨眨眼後,久家便先行回到自己座位上。藤原把他提出的资料递回来。 


「还给你。」 


「这份请您留下,我手边有备份……」 


「这个东西对我没有必要,就交给你保管了。」 


甲斐谷只好拿著资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案子是留下来了,但他始终无法释怀。 


藤原虽然没有明说,但甲斐谷也有自知之明。在其他职员以及久家面前,他是说了要把龙的设计案留下来,但其实根本没有采用这个设计的意思。他并非认可这个设计,而是为了息事宁人,为了堵久家的嘴才会把案子暂留下来。所以对自己、对这个设计根本没兴趣的他,就连留资料在手边也不愿意。 


他不认为努力一定能得到回报。那是从高中时代,连续两年不管怎么练习都还是一战败退所累积下来的经验谈。有些事情就是无法改变。高中时代的败绩虽然让他不甘,但跟现在的不甘又有微妙的不同。 


那一定是因为自己还没听到比赛结束的哨声吧。 


除了龙的图样之外,盐泽还另外画了一套比较简单的商标设计稿,一眼就让藤原点头。虽然这样可以让盐泽免除失去CARVY这件大生意的危机,但过於朴素的设计却给人一种司空见惯的印象,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而龙的设计尽管被留了下来,甲斐谷却不知道该从何著手,而且他死都不肯去问藤原。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发问,大概会得到『不用功』这种斩钉截铁的回应吧。 


他只好试著先从容器的原价开始算起,只要有时间就猛K过去的资料。基本上,化妆品容器在外国或亚洲地区也能够进行制作。特别是单价较低的产品,大多数都在海外生产,不过KASHA目前尚未决定要在哪里生产。况且男性化妆品跟女用的比起来,产量极端得少。这么一来,在国外制作的运费和容器成本都会提高,所以极有可能会在国内制造。 


如果是在国外生产,甲斐谷还相当担心一点。那就是以国外工厂的制作水准,能否忠实呈现出这么纤细的设计呢。之前负责女性化妆品的时候,就因为容器的问题跟海外工厂发生过争执。在日本,就连一厘米的误差都要讲究,但外国却没有这么重视细节,连成品都会出现瑕疵, 


甲斐谷心想,如果能在国内制造就好了。CARVY的钢铁类容器……像发胶或抑汗剂的瓶罐,都是在品川CARVY直营的青叶工厂制造出来的。看来得实地走一趟青叶工厂,才能算出样品的成本了。不过,工厂负责人会不会搭理这种尚未决定采用的设计还是未知数。 


这一天,下了班之後的甲斐谷仍旧窝在资料室里,忙著消化过去的资料。关於钢铁类容器的资料虽然不少,但对这次比较复杂的设计来说,过去的成本资料只能当做参考而已。他心想,还是得跟青叶工厂的负责人商量一下才行,却无法下定决心打电话过去询问。把大部分的资料都看过一遍後,甲斐谷眼睛酸得睁不开来。把资料放回柜里,回到办公室时已是晚上十点了。偌大的空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跟警卫打过招呼後,甲斐谷离开了公司。外面没下雨,但饱含湿气的混浊空气却让人几乎窒息。在往车站的途中,远远就望见某便利超商的看板。看到店前所装饰的七夕吊饰,他才想到时序已进入七月了。最近常晚回家的他,几乎都吃便利超商的微波便当充数。而且因为老是去同一家店,已经把里面的种类依序吃得差不多了,今天是堂堂进入第二周。 


虽然在搭电车之前买便当是多提一袋东西,不过偶尔也想吃吃别家口味,於是甲斐谷摇摇晃晃走了进去。奇怪的是明明想买便当,却率先就往男用化妆品的摆设架走去。架上大部分是其他公司的畅销产品,不但数量齐全,系列产品还被摆在最醒目的位置。而CARVY的产品只有寥寥几种,化妆水缺货中,摆设也很杂乱。 


愈看愈心酸起来的甲斐谷,假装浏览商品边顺手把瓶罐排好。结果从後面伸过来一只手,拿了罐别家公司的刮胡霜就到柜台去结帐。 


等KASHA上市之後……绝对要让龙占满这整个架子。在心底这么发誓的甲斐谷转过头去,不小心跟一个站在杂志架前的女人四目相交:心脏进而狂跳起来。那纤瘦的体型,飘逸在肩头的柔软发丝,鲜艳而丰腴的嘴唇,大而有神的眼睛。就是CARVY总公司的服务台小姐——筱栗博美。 


微笑的筱栗对他点点头,甲斐谷也不自然地低头回礼。结果难以相信地,筱栗居然主动走了过来。 


「甲斐谷先生,您刚下班吗?」 


他走过服务台的时候,筱栗偶尔会跟他打招呼,但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CARVY的男员工虽少,各部门加起来也有六十个。想到在这么多人中,她起码能;记住自己的名字,甲斐谷高兴得差点想跳起来。 


「是啊,查资料花了点时间……」 


「您好热心工作喔。刚才也一直凝视著我们公司的产品吧?」 


听得出筱栗在称赞自己,甲斐谷不禁万分腼腆起来。他摸摸後脑勺的头发,算是偷偷检查後面的头发有没有乱翘。自从被藤原念过後,他就算没时间吃早餐,也会注意整理头发……。 


「呃…筱栗小姐你也刚下班吗?」 


撩起浏海的筱栗微笑说: 


「我六点就下班了,会弄到这么晚是看电影去了。」 


车站前的大厦里,的确有家小型电影院。上演的都不是太热门的作品,而以单院上映的国内电影为主。在甲斐谷的印象中,是个性质比较奇特的电影院。 


「喔。电影好看吗?」 


筱栗苦笑著说『还可以啦』。看来电影似乎不怎么精采。 


「你很喜欢看电影吧?」 


既然会专程到小型电影院去,应该是对电影有某种程度的喜爱吧。这么想的甲斐谷问道,却得到筱栗意外的反应。 


「也不是特别喜欢,只是看电影的时候比较不会胡思乱想。」 


说到这里,她可爱的俏脸蒙上一层阴影。甲斐谷心想,不知道她为了什么事烦心,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在短暂的沈默後,甲斐谷忽然想到,不管两人怎么交谈,就算能够建立起友谊,筱栗还是在跟藤原交往。她是藤原的女朋友……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他心酸地咬住下唇时,将近十个小时没有填进任何食物的胃袋也同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那听来特别宏亮的声响,让甲斐谷慌忙抬起头来。筱栗也睁大了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甲斐谷臊得全身都红了。 


「你肚子饿了吧?」筱栗微笑地问。 


「呃…是啊,我还没吃晚饭……」 


「那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呢?我也一样什么都没吃,正饿得发慌呢。」 


这就叫做因祸得福吗?甲斐谷不由得在心里褒奖起自己那原本想一刀砍得稀巴烂的胃袋。 


「太晚回去没关系吗?」 


「完全没问题。我一个人住,而且刚好今天不太想回家。」 


不太想回家……想说她是不是在诱惑自己,但转念想到『她是藤原的女朋友』,甲谷便叱暍自己冷静下来。她并不是想跟自己在一起,而只是单纯不想回家罢了。 


「那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了便利超商。筱栗虽然是藤原的女朋友,但吃个饭应该无伤大雅吧?他又没有肖想拐她上床,只是一起愉快地吃个晚饭而已。他告诉自己……这应该还在友情的范围内吧。 


走到车站前绕了一圈,由於时间已晚,看起来比较过得去的餐厅都打烊了。既不能带她上居酒屋,到酒吧的话又吃不到什么能填饱肚子的食物。结果两人只好到站前的二十四小时餐厅,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尽管二十四小时餐厅没什么气氛可言,但跟筱栗在一起的现状,还是让甲斐谷雀跃起来。接过服务生送来的菜单,见筱栗点了义大利面套餐,甲斐谷只好忍住点最喜欢的汉堡定食的冲动,跟著点了一份比萨套餐。点汉堡似乎太过孩子气了。 


「你看起来总是那么精神奕奕。」 


暍了一口水的筱栗低声说。 


「是吗?」 


「给人好像总是跑来跑去的印象。」 


总是快要迟到才上班的甲斐谷,多半都是冲进公司大门,或许是这样才让筱栗留下深刻的印象吧。果真如此的话,那真是太没面子了。甲斐谷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明天开始绝对不迟到,再也不用冲的进公司了。 


「工作很忙吗?」 


把闹钟的时间提早十五分钟设定好……。甲斐谷正在具体思考早起的方案时,却听到筱栗这么问。 


「是啊。公司明年要推出新的男用化妆品,我也是开发组的一员,必须准备很多前置作业。」 


「啊,说得也是。」 


想说她怎么一副早就知道的口吻,但随即想到她会这么说的原因。筱栗是藤原的女朋友,当然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想到这里,甲斐谷开始猛烈在意起,藤原在筱栗面前对自己的评价。他该不会说些类似不会做事、外表迈遢、上厕所不洗手……这类让自己形象全无的批评吧? 


「藤原课长平常怎么形容我?」 


筱栗的表情露骨地紧张起来。 


「形容?」她小声回问。 


「呃…比如说常迟到之类的……」 


筱栗噗嗤一笑。 


「藤原先生不是那种会在背後批评的人。」 


筱栗的话彷佛给了甲斐谷一记左钩拳。不背後批评的男人,跟试采对方有没有背後批评的男人……怎么想都是他吃亏。 


低下头的甲斐谷沈默起来。刚好服务生适时送来了餐点。只要在用餐,不说话就不会显得不自然。这家的比萨味道不错但饼皮薄,所以他一片接一片吃个不停。等他吃得差不多时偷瞄了筱栗一眼,却发现她几乎没动盘中面,只忧郁地凝视著窗外。 


「你不吃吗?」 


她缓缓转过头来。 


「我吃了一点。最近没什么食欲……」 


筱栗撩起微长的前发,拾眼看著甲斐谷。 


「……藤原先生最近怎么样?」 


这种事应该当女朋友的你比我清楚才对吧?心里这么想著的甲斐谷,随口回了句『就跟平常没两样啊……』。 


「没两样是……」 


「就跟平常一样……」 


筱栗『嗯』了一声後,明亮的大眼睛里忽然落下滚圆的泪珠。她把双肘撑在桌上,捣脸低下头。 


甲斐谷完全被吓到了。他不知道筱栗为何忽然哭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啊……呃……」 


「对不起。」 


她抬起头来。 


「我忽然想到刚才看过的电影……」 


她边说边掉泪。什么想起电影,甲斐谷直觉她在说谎。 


「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再度低下头的筱栗没有作声。E E G*q-@ g [/h?| 


「我还满会听人倾诉的。以前念书时常有学弟跑来找我商量心事。我不但守口如瓶,而且绝对不会把别人的秘密泄漏出去……」 


抬头的筱栗红著泪湿的脸颊微笑,但笑容又随即扭曲起来。 


「……我被喜欢的人甩了。」 


藤原的身影立刻掠过甲斐谷脑中,同时感觉到激烈的怒意。居然让女孩子哭得这么凄惨,绝对是甩掉她的男人不好。 


「分手的时候他说『你不是我理想的对象』。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的理想,所以觉得备受打击。要是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就可以朝著他喜欢的方向去努力了。」 


对藤原的恶评在甲斐谷脑中列队通过。靠著那副比别人俊美的外貌,半年就换一次女朋友,还到处招惹公司女职员的烂男人。甲斐谷挺出上半身。 


「或许这种时候说出来有点不太恰当,但课长的女性关系有点乱。所以……」 


筱栗垂眼点点头。 


「我听过类似的传闻,但还是喜欢他。当我向他告白,而他也接受我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哭出来。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每晚都会打电话给我,不管怎么忙也会共度周末……」 


她伸手按住自己哭红的鼻尖又开始啜泣起来。甲斐谷凝视著自己紧握的双拳,心有不甘却无计可施。要是他的话,绝不会让筱栗这么难过、这么悲伤。 


「在家里一个人胡思乱想只会愈来愈沮丧。……对不起啊,我们不是很熟,我却忽然跟你抱怨这么多……」 


甲斐谷用力摇头。 


「不会啦,我真的很善於听人倾诉。而且……或许你会觉得只是表面的安慰,但这世界上好男人很多,相较起来像那种喜欢做态的男人还算少的呢……」 


筱栗的目光又再度黯淡下来。 


「你不太喜欢他吧?」 


就算自己再怎么看藤原不顺眼,他都还是筱栗的前男友。知道说错话的甲斐谷要收回也来不及了。 


「对不起……」 


只好乖乖低头道歉。 


「我的个性比较直爽,跟凡事严格要求的课长很合不来。他不但精明能干,又长得那么帅,或许是我自己自卑心态作祟吧……」 


甲斐谷自虐地抱怨起来。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自我厌恶,筱栗反而笑了。 


「你还满有趣的。」 


「没有啦……」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笑得出来算是好事了。两人没有再继续藤原的话题,而开始聊起刚才看的电影来。聊到近十二点快要发末班车的时候,才在车站分道扬镳。看到筱栗在临别之际笑著挥手对他说『明天见哦』,甲斐谷觉得自己乐得快升天了,梅雨季所带来的黯淡气氛也跟著一扫而空。回到家里,她那可爱的声音也在脑中回荡不去,甲斐谷完全被飘飘欲仙的幸福戚包围了。 


虽然办手机是应工作需要,不过从跟筱栗吃过饭的隔天开始,他的手机就片刻不离手。因为他已经跟筱栗交换了手机电话和电子邮址。 


隔天,她就传了一封『谢谢你昨天听我发了那么多牢骚』的感谢简讯来,甲斐谷也立刻回了『不客气啦,能跟你聊天我也很高兴,有空再一起去吃饭吧』过去,结果就收到『那就下次再一起去吧』令人雀跃的回信。那是自己早有好感,且刚好失恋的对象。虽然又意气风发地回了一封『那就这么说定了』,但之後并没再接到筱栗的回信。不过一整天下来,甲斐谷连上个厕所都机不离身,等著对方的联络。 


当一天快结束之际,原本高昂的兴致却像反映他的沾沾自喜般消沈下来。又不是高中生了,一天之内寄那么多封信给一个初识没多久的对象,不是太奇怪了吗?不过那种跟她在一起时隐约蔓延的好气氛,却让甲斐谷明明有自觉,却仍陷入了期待中。 


久候多时的简讯,终於在隔天一早收到。不知道甲斐谷郁闷心情的筱栗,传了一封『今天可别迟到喔』的可爱短信过来。看著画面上的文字,甲斐谷终於知道不能太心急,得一步步慢慢来才行。 


就这样每天交换简讯後,渐渐化解了彼此的陌生感,而升级到朋友的层次了。两人年纪本就相仿,很容易就聊开来了。 


可惜她开朗的笑容下,还隐藏著『藤原』的阴影。只要甲斐谷一不小心说出藤原的名字,筱栗就会有明显的反应。知道她还没完全忘记藤原的甲斐谷,心中难免觉得不甘。所以在办公室里,每当藤原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范围,都会让他燃起一股熊熊延烧的恨意。现在的自己还没有任何能赢过他的地方,但总有一天一定要打败他,成为最後的赢家。他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打倒藤原!』的首要计画,就是KASHA的设计。他一定要想办法推动这个设计,然後让新产品大卖才行。只要有实质上的成绩,不但可以得到同事的肯定,也能让自己增添更多自信。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容器的估价。以评估成本为首要目标的甲斐谷,几经烦恼後,终於寄了一封电邮给品川青叶工厂的主任。既然想不出好办法,乾脆直接把设计尚未通过,但自己有多么喜爱这个设计的心情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陈情书,最後还拜托对方能不能用原价给他。 


没多久就收到了回信。没想到区区一介小职员所写的信居然会得到回应,而且看到信上提示的原价更教他吃惊。容器类的价格通常有规定是原价的几个百分比,所以设计过的钢铁材质的容器原价约是上限的一.五倍。在这个连一块钱都要计较的世界里,一.五倍实在太贵了。在用信件不断讨价还价之後,对方终於说『以钢铁类的原料价格来说,完全没有议价的空间,不过中国大陆那边的工厂或许有商量的余地』,而给了他在大陆工厂工作的朋友电话和电子邮址。 


甲斐谷第一时间就发信到中国大陆。青叶工厂的主任应该有先知会,所以在中国大陆工厂上班的柳井也迅速地回电过来。对方是个操著浓厚东北腔的爽朗男人,说话语气让甲斐谷联想到高中时代的社团顾问,因而备觉亲切。 


经过一番讨论後,原价可以控制在上限的九成之内。过了原价这关後,再来就是制作问题了。知道自己要求太多的甲斐谷,拜托对方能不能试做个样品出来。由於这个设计尚未被采用,早已做好这种个人意愿就算被拒也没有话说的甲斐谷,惊讶地接到柳井爽快答应的允诺。 


七月中旬,在CARVY大陆工厂精心制作出来的样品,空运到了甲斐谷手边。隔天,在看过午问新闻报导『今天又创下今年入夏以来的……』这种令人不耐的内容後,下午两点开始召开以KASHA系列为主,集合了开发和业务促进两个部门的共同会议。 


会议上会首次发表盐泽所设计的第二款设计图,但甲斐谷怎么都想让龙的设计赶上这次会议。 


会议首先从基础化妆品的化妆水,也就是第二次的样品说明开始。内容跟上次大致一样,每个人手上也都分配到一罐塑胶容器样品。 


拿到手的甲斐谷有点惊讶,因为液体的触感跟上次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把浓稠的液体抹开之後,比之前的样品还要迅速地渗入皮肤之中,一点黏腻的感觉也没有。清爽的香味和柔软的清凉感,让人用起来格外舒服。 


等全员都试用过後,东山才缓缓开口问『感觉如何呢?』。那表情充满了不言而喻的自信。 


「之前关於液体触感部分的意见,经过我们部门几度检讨之後,还是无法在效果和差别化上让步,所以就在其他部分做了改良。相信大家刚才用过都有感觉到,配合上美容液的成份後,在皮肤的渗透性、保湿、抗炎等层面,都比原来提高了约一.三倍的效用。关於成本方面,我们采用的优质药草是跟中国福建省的农业公会定期合作,没有短缺上的问题。成本也控制在原价以下,资料里都有详细的说明。」 


只花了三个礼拜的成果,甲斐谷打从心底佩服起来。他看过不少女性化妆品的试用品,但短时间内就有这种明显成效还是第一次看见。之前的试用品虽然还有改良余地,但这次他相信应该没问题。他偷瞄了邻座那有著艾菲尔铁塔般鼻梁的可恨上司一眼,对方的表情明显不悦。 


「你的说明我明白了。」 


藤原的声音让会议室里的议论顿时安静起来。 


「但是这个试用品还是不行。在上次的会议中我说过,『液体触感是最大的问题』,而这部分完全没有改善。」 


「刚才我也提到过……」 


藤原硬是打断了东山的话。 


「我要求的并不难。明明只要将液体成份做些改变就可以解决的事,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如此拘泥这种可能影响销售的原料。难道你们存心想搞砸这个企划?」 


甲斐谷不爽起来。明明做了这么好的样品出来,他居然毫不尊重地说『想搞砸企划』。也有同样感受的东山,平常温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改变成份的话,会大幅降低保湿效果。」 


藤原和东山互瞪半晌後,先栘开视线的是藤原。他撩起前发叹了口气。 


「看不见的东西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况且现在推出这样的商品还太早。等KASHA上轨道之後,再以新产品的方式投入市场即可。没必要为了重要的第一波冒这个险。」 


就是重要的第一波才要堆出『好产品』。连甲斐谷都能充分体会东山的心情。 


「如果你们坚持不改善液体的触戚,我只好直接拿之前的CHAPS系列代用。」 


东山半张著嘴,哑口无言地看著藤原。 


「藤原课长。」 


一直保持沈默的开发部课长高永站起来。 


「要拿现有产品代用的话,就失去开发新系列的意义了。请你体谅一下我们开发部努力至今的感受。」 


「那是因为你们硬要做出让我打回票的东西。」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慵懒的藤原轻描淡写地对负责会议程序的长田说『继续下一个议题』。长田虽然犹豫,也只好宣布『关於化妆水的案子,还是请开发部重新检讨改善。接下来是容器设计的问题,这个案子可以说已经决定好了』。 


「先请大家看一下设计图。」 


发到众人手边的是第二次的新稿,上面还有以新设计所画出的全系列草图供参考。如果没有任何先人为主观念来看的话,或许会认为这是个简单又帅气的设计。但看在甲斐谷的眼里,那种计算过的简单设计毫无创意可言。 


「有人有意见吗?」 


全场没人开口。可能是藤原的爆炸性发言还余威未消。甲斐谷只好咬著牙举手。 


「甲斐谷先生,请说。」 


没有这个必要却站起来发言的甲斐谷,眼角余光瞟到旁边的藤原正用讶异的眼光看著自己, 


「关於这个系列的设计,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方案。请大家先看看这张图。」 


甲斐谷把事先准备好的龙设计图备份发给众人?室内顿时响起议论纷纷的声音。 


「这个设计满有趣的嘛。」 


较为年轻的女职员首先说。 


「最近很少有这么特殊的设计,感觉满新鲜的。」 


一个四十几岁的男职员也边点头边说。得到的反应比起第二次设计完全好多了。 


「事实上,这个设计有成本上的问题。不过我已经尽量压到目标额以下了。这是样口叩。」 


甲斐谷从纸袋里把大陆工厂寄来的样品一拿出来,就听到四周响起惊叹的声音。他拿著样品缓缓绕了椭圆形的会议桌一圈。 


「感觉很帅气呢。不太像是化妆水的容器。」 


「不至於太高级,但也不像玩具,有一种满奇特的感觉。还不错。」 


听到众人的评论,甲斐谷有信心这次一定可以通过!他回头看著藤原,巴不得对他说『这些反应怎么样?比起你选的设计,我推的龙更受大家喜爱』。 


藤原移开目光。一阵得意的甲斐谷确定自己终於赢了他一次。 


「刚才发到各位手边的设计图是第二个备案,目前尚未做出最後的决定。应该百分之九十九会依照之前的设计去进行。」 


虽然不是没预料到,甲斐谷还是受到有如球速一百五十公里的球直击腹部般的巨大冲击。众人的反应明明这么好,藤原的决定更加让他无法接受。 


「为什么!问卷调查的结果良好,我也依照你说的去评估过成本问题。再加上大家的反应也这么好,为什么还是不能采用这个设计!」 


太过气愤的甲斐谷,忘了对方还是自己上司地大吼。藤原仍旧一派冷静。 


「就跟刚才的化妆水一样,你所建议的设计会让使用者产生犹豫。」 


一个开发部年约二十来岁的女职员举起手。 


「我觉得龙的设计很好。不但醒目,而且也符合KASHA的概念。」 


就好像有人带头一样,整个会议室开始『说得对』『这个设计有特色多了』地你一书我一语起来。但藤原接下来的发言却堵住了众人的嘴。 


「我身为业务促进部的负责人,还是决定不采用第二个设计。化妆水的触感不改良的话,就直接沿用前一个系列的产品。」 


话一说完,藤原便起身走出办公室。脸上一副『跟你们这些搞不懂状况的人再多说也无益』的表情。 


这形同完全不容反驳的暴君独裁,让甲斐谷失去了攻击的矛头,只能看著被退件的瓶子发呆。 


啪…甲斐谷用力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真受不了那个猪头。」 


在除了酒菜之外,什么都毫不拘泥的居酒屋『烟雾』里,甲斐谷跟东山还有盐泽,正在一起喝酒。一想到白天的会议就一肚子火的甲斐谷,不叫出来实在无法发泄。 


连一向温和的东山,也表情严肃地皱著眉头。 


「我自认还满客观的,但这次的事情要人不生气也难。他根本把开发部的人当傻瓜,什么叫成份的问题?我们就是知道才坚持一定要那种触感啊。」 


『没错!』甲斐谷跟著附和。 


「我也觉得改良後的样品非常好,要是跟我所推动的龙设计一起配合,根本就是天下无敌,绝对会造成惊人的销售量……真是可恶到家!」 


但无论再怎么狂喊,终究还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在业务促进部中,课长所做的决定就是圣旨。正因为明白这点,甲斐谷才更加心有不甘。 


「我也很喜欢龙的设计,不过藤原课长的坚持不难理解。大部分的消费者,本来就比较喜欢简约一点的设计。」盐泽低声说。 


「但是除了藤原以外,大家都叫好啊。这样就说不采用,叫人怎么心服口服?」 


「这证明他是个保守的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看起来虽然有点佣懒,却给人一种实事求是的感觉。」 


满心都是排遗不了的空虚,甲斐谷追加了第三杯啤酒。『烟雾』的啤酒杯是塑胶制,第一次暍的时候还觉得奇怪,现在却庆幸好在是塑胶,因为不管怎么摔怎么敲都不 






会破。以前曾听东山说过,这杯子是美制的古董,不过老板似乎一无所知。 


「藤原课长的作法我无法赞同,但他的决定我倒能理解。尽管作法稍嫌保守,不过看得出他这次对KASHA似乎非常谨慎。」 


抱着手臂的东山沉吟着继续说: 


「关于这次的化妆水和容器设计,就算不以制作者的角度来看,显然也是我们主张的比较有趣,不见得就无法见容于市场。而且不是我在自夸,大卖的机率应该不低。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藤原课长保守归保守,但应该更冷静地做出判断才对……」 


盐泽歪着头问: 


「到最后只有藤原课长一个人反对吗?」 


东山耸耸肩。 


「是啊。只要他肯点头,一切就能够顺利进行了。」 


甲斐谷又把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敲。没错,万恶根源就是那个男人。只要没有他……只要没有他的话……龙的设计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干脆我们三个去威胁他怎么样?就说要是不答应的话就给他好看,那家伙看起来挺软弱的,一定会立刻点头。」 


东山苦笑着说『那可是犯罪啊』。 


……结果三个人聚在一起也只能发发牢骚,没有什么具体的结论。不、结论早就有了,就是『不行』。甲斐谷这才深切体认到,不管怎么努力,只要那男人一句话就能抵消一切的那种虚无感。 


大家聚在一起痛骂的时候还好,跟两人分手后落单的甲斐谷只想大哭一场。那种喜欢的东西只能默默消失的感觉让他极为不甘,他甚至消极地想着,如果能够多重视一点外表的话,或许藤原就比较会倾听自己的意见。 


快到家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筱栗传来的电邮,上面写着『今天遇到一个业务部的人还满有趣的』很一般的内容。非常想找人倾诉的甲斐谷,也忘了现在已经晚了就回拨电话过去。 


即便是深夜,她的声音仍旧像小鸟般可爱。 


「我心情不太好……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给你。」 


『没关系。我也睡不着,正想找个人说说话。』 


那种温柔的贴心让甲斐谷差点掉泪。 


「今天开会的时候,我所提出的设计被否决了。所以觉得有点沮丧。」 


『你是说之前那个调查得很辛苦,还去找工厂商量的设计吗?我记得你说过,要请中国大陆那边的工厂寄样品来给大家看吧。』 


「看是看了,还是不行。」 


『太可惜了,你都那么努力了说。』 


筱栗柔和的安慰终于让甲斐谷湿了眼角。 


「就算我这么努力,藤原课长还是视若无睹。谁叫他秉持的信条就是『什么能卖』,而不是『你做过什么』。」 


明知不该在前女友的筱栗面前抱怨藤原,但话闸一开的甲斐谷就是停不下来。 


「在会议上大家都说我提出的设计好,结果还是被他一句『不采用』无疾而终。我真的很难排遣这种失落感。」 


两人都沉默下来。半晌才听到筱栗的声音。 


『藤原先生本来就是个对工作相当严格的人……』 


听出筱栗替他辩护的口气,甲斐谷顿时不悦起来。 


「那家伙根本无法体会我们的辛苦!」 


『不是这样的。』 


「精明能干的人怎么能了解愚笨迟钝者的痛苦!反正那种完美型的人就是没有任何烦恼!」 


『你别这么说,藤原先生也是有烦恼的。』 


「长得帅又聪明,年纪轻轻就当上课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家伙哪来的烦恼!」 


甲斐谷一个人在半夜对着手机怒吼。筱栗凛然地说: 


『当然有!他……藤原先生对自己的身体有非常大的自卑感。』 


甲斐谷嗤了一声。 


「什么自卑感?他又高又帅多完美啊!」 


『不是在看得见的地方。……他曾经说过,小时候因为火灾灼伤了背部。伤痕到现在还留在背上,导致他在心爱的人面前无法宽衣,也就是无法赤裸以对。』 


甲斐谷咬住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都有烦恼。你都这么努力了还得不到认可虽然很可惜,但不能把罪过都推到别人身上。』 


电话挂断了。是他主动结束对话的。耳朵跟心脏都无法承受的甲斐谷,就像被左右开弓兼挨了一记下钩拳般,绝望地倒坐在路边。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也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话语。住所明明就在眼前,却一步也不想踏进去。他独自颓倒在无人的人行道中央。 


一直在路上睡到半夜三点,甲斐谷才被骑脚踏车经过的警察叫起来。好像是有人去报警说『路上有死人』,被警察叨念了几句『要有当社会人的自觉』后,他才蹒跚地踏上归途。 


不喜欢房间像海底般死寂,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还有画面的只有BS台的老电影。他满脑子都是紊乱的情绪,但胸口却像破了个大洞般。他茫然凝视着电视。好像是女主角的外国女明星非常漂亮,跟男人正在争执的她,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话—— 


『为了达到目的,我不惜任何手段!』 


打在下方的字幕,是一句随处可见的老掉牙台词,却深深印进了甲斐谷心里。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手段…手段……』 


在将近天明的清晨里,甲斐谷独自在房间喃喃自语着同一句话。 




在开发部跟藤原之间无法协调好的状况下,下次开会的时间订于八月四号。长田还说从时间上来看,下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会议了。 


就在这段时间里,业务促进部的主任,也就是坐在甲斐谷对面的久家,忽然在七月底准备『离职结婚』。听说是男朋友突然要回国,所以久家也得跟着他回去才行。直到听说她要离职之前,甲斐谷都不知道久家的男朋友是苏格兰人。还愚蠢地问了两次『苏格兰人算是英国人吗?』,而被久家怒斥叫他去买本世界地图来研究。 


久家是个就算会欺负他,却也比谁都疼他的前辈,所以甲斐谷率先自告奋勇要筹办欢送会。考虑到即将出国的久家有许多事情要准备,便提前在七月二十日举行欢送会。 


欢送会的地点选在公司附近一家装潢得还满漂亮的居酒屋,因为久家希望可以喝到美味的日本酒。藤原当然也有出席。两旁各陪伴着一位美女的他,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喝着啤酒。像这类聚会如果有邀藤原参加,他是会出席,不过常常喝到一半就跟看对眼的对象中途离席。但是今天甲斐谷为了某个目的,下定决心要把他拖到最后……。 


他串通了几个后辈,要他们一起把藤原灌醉。还撒谎说『喝醉的课长会表演脱衣舞』来引出他们的好奇心。那些女后辈虽然嘴上说『讨厌啦——』,但怎么可能不对英俊课长的脱衣舞有兴趣呢?当然是乖乖听甲斐谷的话,勇敢地猛灌藤原的酒。 


「甲斐谷!」 


微醺的久家坐到甲斐谷身边。今天的她穿着一套薄布料的朴素洋装。 


「谢谢你今天的准备。」 


「没什么啦,我平常真的很受你照顾啊。」 


没错,我的确很照顾过你啊——。久家噗嗤一笑。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奇怪你怎么会被公司录用,后来知道你是走后门才恍然大悟。你这个人真是迟钝到连做表面工夫都不会。不是有句话说『笨得可爱』吗?这种人最容易引起女人的母性本能了。」 


久家直率的批评让甲斐谷莫名不安起来。 


「我真的那么笨拙吗?」 


「应该说是没干劲吧。」 


看甲斐谷沮丧的模样,久家豪爽地掹拍他的背脊……拍得很痛……。 


「不过你最近接受了课长魔鬼式的训练后,倒是愈来愈努力了。长田也说啊,藤原课长这个人虽然内外在看起来都很自恋,但并不是个坏人而且行事慎重,跟你这种粗神经的人一起合作,或许会擦出意外的火花呢。」 


哪里有什么意外的火花……想这么说却说不出口的甲斐谷,只好干笑两声敷衍过去。久家抬起眼睛凝视着他。 


「工作是要努力去做才有乐趣。与其向别人讨教,还不如自己摸索来得有趣喔。」 


「是啊……」 


「知道就算是长大啦。以后也要好好接受藤原课长的严格训练,变成一个好男人。」 


久家说完就被其他女职员拉到别桌去。远望着久家,想到她是真的要离开了,甲斐谷心中忽然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无论是快下班时被差遣出去买零食,或是办活动之前被操得死去活来,久家说过的话语都听得出几分疼惜,不像那个男人。 


戴上『男演员』面具的甲斐谷走近藤原身边。明明被后辈轮流灌酒,他的脸色却丝毫不见改变。从前就听说过他的酒量不错,却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 


「平常受您照顾了。」 


故做明朗状的甲斐谷走到藤原旁边。要是其他女孩子过来完全不准备让位的女职员们,看到是甲斐谷,才不太情愿地起身让出空位。 


「您在喝什么啊?哦,原来是啤酒。听说课长专精葡萄酒,偶尔也尝尝日本酒如何?这家店的日本酒种类丰富,口感还不错哦。」 


甲斐谷边说,边把空杯子递给藤原。藤原虽有短暂的迷惑,但似乎有些不好拒绝地接过了杯子。甲斐谷祭出右手上的一升瓶,就往藤原杯子猛灌。这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步骤。看到快要满出来的日本酒,藤原赶紧用嘴去接。 


「平常老是给您添麻烦真过意不去。」 


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要当好一个演员的甲斐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般在这种场合,即便无心,也会说些类似『你也满努力的』的客套话,但藤原却没有否定。那种连场面话也不会说的态度,让甲斐谷又开始不悦起来。 


「以后我会多加努力,也请您不吝指教。」 


藤原一口饮干了杯中酒。没有放过机会的甲斐谷再度举起一升瓶注满,无视藤原『喂!』的抗议声。 


「这是我的心意,请您一定要干杯!」 


虽然微觉不耐,藤原还是再度举杯喝酒。 


「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这么说或许很残酷,但我对缺乏上进心的人没有兴趣。」 


你是说我吗?你是在说我吗……?甲斐谷想问却问不出口,就算问了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我…我会努力的。哈哈……」 


他表情僵硬地继续演戏。看着藤原边说话边干杯,甲斐谷心想,这家伙连日本酒也这么能喝,却忽然和藤原目光相交。藤原不礼貌地抬眼看了他半晌后,从鼻腔笑了一声出来。 


要不是今天非作戏不可,他真想把手上的酒瓶往这个男人头上倒下去。没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则是自己今天身为送别会的主办人。要是在这家伙身边继续待下去,只怕自己会脑充血的甲斐谷,留下酒瓶离开了藤原身边。 


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后,也是参与『灌醉藤原』计划的某个后辈靠过来说话。 


「前辈,课长好像怎么灌都灌不醉耶。已经干掉一升瓶的量说。」 


「没错呢……。一升瓶?你会不会说得太夸张了啊?」 


「才没有哩。只要有人倒酒课长就会喝干。光我一开始看到,他就已经喝了六、七杯啤酒,然后我、吉野前辈,还有你也灌了他五、六杯日本酒,加起来不是有一公升了?」 


『恐怖的藤原』这五个字,刹那间从甲斐谷脑里掠过。 


「课长真的喝醉后会跳脱衣舞吗?他的脸没红,讲话也很正常,我刚才过去还被他小说教了一下……」 


后辈闹别扭死地抱怨起来。甲斐谷随便敷衍了一句『我也是听说的』,就匆忙逃进洗手间。解放之后走出洗手间,甲斐谷差点被吓到,因为摆着男模般站姿的藤原,就靠在男厕对面的墙上。 


「……你有洗手吗?」 


低沉的问声,让甲斐谷想到之前在公司洗手间发生过的那件事。 


「有、有啊!」 


藤原瞪了他一眼。 


「真的?」 


「真的。」 


「我要看你的手帕。」 


甲斐谷慌忙伸手到长裤口袋里掏出手帕,就是藤原买给他的那条。只是停留在口袋里已经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藤原笑了一声后进到洗手间。看他消失在门后,甲斐谷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气起来。面对突发状况心生害怕的自己,宛如臣服于他的淫威而掏出手帕,真是有够悲哀。回到座位上,他郁闷地一口气把啤酒干了。 


不把藤原灌醉就不算完成计划。……不、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刚才在男厕掏出手帕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虽然没有具体的事实,他就是输了……。 


结完帐后出去,外面只剩下四、五个人。由于第二摊是后辈主办的,久家似乎已经先到第二摊的地点去了。 


「课长好像不在……」长田低声问他。 


「可能是跟平常一样,和谁先走了吧。」 


连藤原的藤字都不想听到的甲斐谷,敷衍应付。 


「但是他的鞋子还在里面啊。那双黑色的低筒皮鞋不就是课长的吗?」 


他哪知道藤原穿什么鞋子?但身为主办人,不去找人似乎说不过去。甲斐谷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一回头,就看到一个满脸困惑的男店员走出来。 


「有位先生坐在洗手间里,问他叫什么名字也没回答。我们里面有店员看到他好像是跟几位一起来的……想说是不是你们的同伴。」 


甲斐谷这才想起来,藤原进洗手间之后,好像就没看到他出来。他赶紧走进洗手间,只看到藤原整个人平坐在地上。不管他怎么摇怎么叫都没反应……醉得一塌糊涂。 


满嘴进洗手间就要洗手的男人,此刻却坐在洗手间里,双手还贴在地面上。如果可以的话,甲斐谷真想把这个男人轰起来告诉他『你的手贴在厕所地板上啦!』。 


在店员的协助下,甲斐谷把烂醉如泥的男人扛上背。这个全身无力的男人,背起来居然比想像中轻。走出店外,长田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烂醉且毫无意识的藤原。 


「他喝到醉死完全叫不起来,我只好直接送他回去。麻烦你跟久家说一下。」 


拜托长田转达后,甲斐谷背着烂醉的藤原得意洋洋地坐上计程车。他把藤原进量推到旁边,自己也坐得远远地举了个胜利的握拳姿势。醉得好啊,他就是在等这一刻的来临。就是为了这一刻,他才把第二摊的任务交给后辈。 


司机问要到哪里,甲斐谷说出了事先从员工名册上查来的藤原家地址。因为他早已预测,一旦藤原烂醉,势必无法好好说出自己的地址。开了二十分钟左右,计程车停在应该是藤原住所前面的空地上。那是一栋离市中心相当近,位于住宅区的高级公寓,不但离车站近,旁边还有公园。甲斐谷仰头望着那高耸的建筑物,心里想着不知道要多少房租。 


他扛着藤原走进公寓正门。电梯前有扇自动门,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开门而呆站之际,一个看起似住户的女人刚好从后面来,拿出钥匙卡就把门打开了。 


甲斐谷把藤原丢在门边,在他的黑色公事包里翻找着,果然在钱包里找到同样一张钥匙卡。顺利打开门后坐进电梯,上到十六楼直接走到一六一六号室门口,然后用同样那张卡片把门打开。 


把藤原丢在玄关口,甲斐谷先把室内灯打开。出现在照明中的室内,就像展示屋般干净朴素。从玄关进去就是客厅。趁房间主人毫无意识,甲斐谷迳自往里面走去。约十五坪大的客厅有奶油色的墙壁及褐色地板。沙发是淡茶色,试着坐坐看,好像整个臀部都要被吸进去地柔软舒服。一旁还有座莫名奇妙的铁制装饰物,看不出究竟的那玩意儿仍然很有格调。走进厨房,一点生活感也没有,因为没有任何厨具放在外面。他打开冰箱看看,里面只有少许起司和蔬菜。连浴室都跟饭店房间差不多。纯白的毛巾整齐折放在没有门的架上。除了客厅和厨房外,另外还有两间各为书房和寝室的房间。 


这是一个没有生活感且冰冷无机质的房间,跟本人一模一样。置身此处也无法安心,老实说他不是很喜欢。唯一让甲斐谷觉得不错的地方,只有客厅那扇看得见夜景的玻璃窗。就好像看着远方的游乐园般闪亮迷人。 


「这里的房租到底要多少啊……」 


当然没人回答他的自言自语。想到得赶快把该做的事做完的甲斐谷,走到玄关口把藤原扛到寝室的床上。把他摔到床上后,看着刚才忘了先帮他脱下的皮鞋,甲斐谷犹豫了几秒后帮他脱下丢到房间一角。然后一个人想像着他隔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居然穿鞋进屋那种后悔的神情而偷笑。 


甲斐谷伸出手,一颗颗解开男人的衬衫扣子。烂醉的男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解开所有扣子后,甲斐谷把男人整个翻过来。 


「啊、糟糕。」 


甲斐谷赶紧走回客厅,从西装口袋里拿出藏好的数位相机。接着回到寝室,伸手抓住熟睡中的男人后领。 


『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现在的自己就像电影中的女演员一样。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卑鄙,我就是把一切赌在那款龙的设计上……。他大口深呼吸后,一口气把藤原的衬衫从背后扯下。 


「咦?咦咦咦?」 


他拿着衬衫发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条伤痕也没有的雪白背脊。照筱栗的说法,藤原的背应该因小时候的火灾而有灼伤痕迹才对。那是不敢给恋人看,连做爱时都无法脱掉衬衫的丑陋疤痕……。 


想说搞不好在下面一点的地方,伸手扯下藤原的长裤一看,连臀部也是光滑洁白,当然没有任何伤痕。 


把上半身赤裸、下半身露出半个屁股的男人放在床上,甲斐谷坐在地板上自问自答。藤原的背上为何没有灼伤痕迹?筱栗的确说过,他『连做爱的时候都不脱衣服』。筱栗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说谎。所以说,藤原做爱时的确不脱衣服,但理由到底是……? 


甲斐谷忽然灵光一闪,倏地站了起来,凝视着整天只知装模作样的上司那裸露半边屁股熟睡的模样。说谎的铁定是这家伙。是这家伙说谎骗了筱栗!因为…因为……这家伙是个天生的花花公子。 


除了背上的灼伤是编出来的之外,连不脱衬衫也是这家伙的计谋,是恋爱的手段。女人本来就对男人不经意露出的旧伤或创伤难以抵抗,引出她们的母性本能后就好下手了……,这个男人就是用这招将多少女人据为已有。 


自认想法没错的甲斐谷,瞪着上司的半个屁股。这次灌醉藤原是为了拍他背上的伤痕。连跟女朋友做爱都无法脱下衬衫,他打算拍下他背上丑陋的伤痕,威胁他点头答应龙设计以及开发部化妆水的案子。 


他也知道只有烂人才会趁人之危。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卑鄙,他都想要藤原认可这个龙的设计。而且他也只剩这条路可以走。 


这次的计划从灌醉到扒光他为止,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除了没有在他背上找到灼伤之外。也就是说,藤原的心机用得比他深得多。 


「可恶!」 


踢了一个人睡还嫌太大的双人床缘,从脚上传来的疼痛更让他气血上冲。瞪了露出半个屁股睡得香甜的男人半响后,他忽然想到这种状况其实也够羞耻了。藤原又不是小孩子,露出半个屁股对一个成人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想到这里,甲斐谷便打开数位相机对准藤原的臀部拍了起来。 


他先试拍了五张。拍起来的效果还不错,但镜头太着重臀部完全没照到脸。这么一来不就变成了屁股照片?每个人的屁股都长得差不多,就算他到处跟人说这是藤原的,也只会被一笑置之而已。 


为了拍出明显的证据,甲斐谷取了个从头部到臀部的角度来拍。但趴在床上的藤原还是照不到脸,知道从背部拍没用,他只好把藤原翻过来。 


坐镇在藤原两腿之间的器官,堪称是中规中炬的标准尺寸,不致太小或过短。形状还过得去,也没有包皮。如果要说特征的话,就是毛色较浅,而器官的颜色偏向粉红吧……。 


甲斐谷把藤原的长裤和内裤一并扯下,不脱袜子看起来比较白痴就留着。他不断变换着角度,拍下数张藤原从脸到腿间的照片。拍着拍着却愈觉空虚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拍一个讨厌男人的裸照。就算决定当一个卑鄙的人,这种行为未免也太悲怆了。 


把数位相机抛在一边的甲斐谷转念又想,如果在这里收手,一切的努力不就白费?会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让龙设计能重见天日。他拿起丢在角落的相机,检查着刚才拍过的照片。虽然都是些露点照,但如此缺乏创意真的能够威胁到藤原吗?就算告诉他要散播他的裸照,搞不好还会反过来被他嘲笑『你这个卑鄙的男人,有本事就去做啊』。 


要拍更羞耻的照片才能威胁到藤原吗?但是更羞耻的照片要怎么拍……。甲斐谷想了半天,脑中忽然掠过『变态』这两个字。没错,就是变态。或许变态照片才能达到要胁的效果。他开始努力回想自己以往看过的A片画面。 


这时,一条领带忽然映入他眼帘,对了,可以把他绑起来,绑起来就很像变态。甲斐谷立刻把藤原的领带拉出来,紧缚他的双手。感觉虽然不错,还是有些不太对劲。干脆把他的腿掰开绑起来……。就像那种虐待系的录影带封面,搞不好变态度会倍增。 


甲斐谷迳自打开旁边的衣柜,拿出几条领带。把两条绑在一起,然后将大腿和脚踝绑在一起。另一边也照做之后,终于形成了双腿大开那种充满变态气息的画面。 


愈玩愈起劲的甲斐谷,为了追求变态极致而将枕头和床单垫在藤原背下,让他的身体往前倾,然后拍了一张由下往上的照片。在确认拍好的照片时,甲斐谷忽然发现,藤原的腿间看起来有点奇怪。因为不管哪一张,他的性器官都微妙地倒向左边。 


这是怎么回事?甲斐谷凝视着藤原的腿间。奇怪……怎么没有那个?另外一边的那个到哪里去了?他虽然想确认,却不想直接用手去碰。即使那是自己也有的东西……。 


他拿起绑剩下的领带放在藤原的性器上,透过领带的布料把他的性器抓起来。位于性器下的阴囊本来应该呈现漂亮的倒心型,但出现在眼前的,却只有右半边的半颗心而已。想说是不是原来就是那种形状的甲斐谷,下了决心直接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颗而已……。 


一阵笑意从他腹底涌出。握紧双拳的甲斐谷仰天大笑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藤原要撒谎说背部曾被灼伤。为什么非得说谎才能穿着衬衫做爱。一切的谎言都是为了粉饰这个致命伤。 


……业务促进部的课长,慵懒的帅哥,以玩弄天下女人闻名的『不脱衣的男人』藤原康人,他的真面目就是,只有半边睾丸的男人。 




平常总是八点就到公司的藤原,在久家欢送会的隔天早上,将近八点半快开会的前一刻才看到人。即使快要迟到,他仍旧一身笔挺的西装,发型也一丝不乱,但脸色却显得有些黯淡苍白。 


在会议结束同时,甲斐谷也被叫到藤原桌前。 


「我听长田说了,昨晚是你把喝得烂醉的我送回家,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看到藤原胸前的领带,甲斐谷差点要喷笑出来。就是他昨天拿来抓性器的那条。完全不知道这档事的藤原,毫不在乎地把捏过自己性器官的领带打在胸前。 


「你在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听出藤原不悦的语气,甲斐谷敷衍地说『只是刚好想起一点事,请不要在意』。 


「我平常也受课长不少照顾,这点事是应该的。」 


垂下眼睛的藤原忧郁地叹息。 


「这还是我第一次醉到要别人照顾,以后我会注意喝酒不要过量。」 


看藤原忽然沉默下来,以为他没话要说的甲斐谷说了声『那我回座位上去了』,转身便要走人,却忽然又被叫住。 


「……昨天……我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行为?」 


想说他该不会记得些什么,于是甲斐谷装傻地问『您是说什么奇怪的行为?』。 


「我早上醒来发现鞋子脱在寝室里,平常我并不会穿鞋子进房。所以才想说,是不是因为烂醉做了什么失礼的行为。」 


继续装蒜的甲斐谷摇摇头。 


「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吧?顶多就是在居酒屋的洗手间里醉倒……」 


一听到洗手间,藤原原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发青起来。 


「我只把您送到门口。」 


仿佛无法再承受回答般,藤原摇着头说『好了,你回去工作吧』。回到自己座位上的甲斐谷,只要一看到藤原就会忍不住偷笑出来。 


那个发型一丝不乱、穿着高级西装,像男艺人般装模作样的男人只有半边睾丸。在感觉到微妙优越感的同时,他也对以谎言掩饰自己致命缺点的男人感到一丝怜悯。 


斜眼看着比平常更添慵懒的男人,甲斐谷闷闷想着要何时开始行动。 




下午六点半,藤原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下班。心想要说话的话,最好挑不会影响工作的下班时间,于是下定决心的甲斐谷站起来,走近男人身边。 


「您辛苦了。」 


藤原也微微点头说『辛苦了』。 


「请问一下您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想跟您商量。」 


藤原以缓慢的动作看着手表。 


「啊、不会耽误您太久时间……」 


他用手顶着下颚做出沉思状,然后瞥了甲斐谷一眼。 


「我已经约了人。十分钟……十五分钟之内能说完吗?」 


「可以。」 


藤原耸耸肩,示意甲斐谷可以开始说了。 


「因为是私事,可以到会议间说吗?」 


表情无奈的藤原站起来,甲斐谷也跟着他身后出去。二楼有几个用屏风隔开的会议间,由于是开放空间,常供外来客户或简单商议之用。总共有八个房间,在已下班的此刻没有其他人在。 


一张小桌子旁有四张椅子,藤原先坐下来,甲斐谷也跟着坐在他对面。 


「是关于KASHA设计的事。」 


听到甲斐谷单刀直入地说,藤原那以男人来说修整得太过漂亮的眉毛抖了一下。 


「我还是想用龙的设计去做,能不能请您再考虑一次呢?」 


藤原深深坐进椅子里抱起双臂。他凝视着甲斐谷一语不发,只有一股甜蜜的香味飘散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没想到你是如此不受教的男人。我说过几次不行了?」 


「但是……」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采用龙的设计。不过看在你难得这么努力的份上,我才做个人情把案子留下来。」 


甲斐谷与藤原目光相接。 


「我之前就有在考虑一件事……甲斐谷,我看你应该退出这个专案组比较好,」 


甲斐谷胸口掠过一股宛如被钉打的冲击。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用,但藤原的话就好像自己因为龙设计的触发而想努力之前,就被烙印上『没用』这两个字一样。 


「本来是想说可以多学习才让你加入这个组,但别说学习了,你连状况都搞不清楚。你要不要考虑到比较小规模的分公司,从流通和贩卖方面重新学习起?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的话,我可以帮你跟上面谈。」 


甲斐谷极为不甘地咬住下唇。说什么到分公司学习只不过是借口,藤原的目的就是想把没用的人赶出去而已。因为碍他的眼、坏他的事……。 


「我……想在现在的组里工作。」 


甲斐谷拚命挤出这句话。 


「这种专案需要所谓的团队精神。你太任意妄为了。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推出市面或许可以自我满足,但我要求的是『销售量』。不可能为了满足你个人的希望,让公司背负莫大的亏损。」 


「为什么你就是一口咬定不会卖呢!」 


「因为风险太高。」 


「口口声声都是风险,根本做不出有趣或崭新的产品啊!」 


藤原叹了口气。 


「我不想做什么有趣或崭新的产品,重要的是能卖多少钱。」 


再跟这个男人说下去也是白费唇舌。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交集。甲斐谷紧握住放在膝盖上的手。 


「我就是喜欢龙的设计,一定要你点头答应不可……」 


听到甲斐谷的自言自语,藤原扬起声音哈哈笑了出来。 


「KASHA的最终决定权在我手上,非常可惜无法如你所愿。」 


他斩钉截铁说完后,凝视着甲斐谷低垂的脸。 


「看来你实在太不适合这个工作。是我太傻,还对你抱着一丝期望。连最基本的取舍选择都做不好,后续也没什么好说了。或许这么做有点独裁,但很抱歉,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KASHA的成员了。」 


藤原判了他死刑。但这反而让甲斐谷没有后顾之忧。既然在还没做之前就要被赶出去,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甲斐谷深吸了一口气瞪视着男人。 


「……我要散播你的秘密……」 


满脸都是占优势表情的藤原只动了一下眉毛。 


「你说背上有灼伤所以不脱衬衫,根本是说谎。」 


还挂着笑意的藤原,脸上的肌肉却微微抽动起来。他伸出右手撩起前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甲斐谷拍桌站起来。 


「你少装蒜!要是不想被全公司的人知道你只有半边睾丸的话,就乖乖答应推出龙的设计!要不然我就发电邮到全公司,说你只有一颗睾丸!」 


甲斐谷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问响起。在长长的沉默后,藤原单手撑在桌上拄着下颚。 


「你想说我身体有什么缺陷就去说,爱发什么电邮就去发。」 


藤原那种嘲笑的口吻和充满自信的态度,让要胁他的甲斐谷反而困惑起来。 


「你不怕吗?」 


「怕什么?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反正又不是『事实』。」 


他肯定地说。 


「就算我身上的确有你说的缺陷,你要如何证明呢?要把我脱光在公司里游行吗?」 


藤原哼了一声。 


「你要是敢到处散播这种无比下流又毫无根据的流言,我也不怕跟你正面对抗。深受上司信赖的我跟毫无成绩的你,大家会相信谁的话?到最后,散播不实谣言的你只会背上『陷害上司的阴险男人』罪名,而被众人唾弃罢了。」 


甲斐谷没想到藤原居然会厚颜到这种程度。他说得没错,自己如果到处散播他只有半边睾丸的事,只会召来众人的白眼而已。但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他答应采用龙的设计……就这么简单。 


「这不是毫无根据的谣言,我当然握有证据。」 


完全占上风,脸上浮着轻笑的男人挑眉问『证据?』。 


「要是空口无凭没人信,那我只有加上『事实』了。我会把清楚拍下你的脸及腿间的照片寄给全公司职员。」 


藤原的嘴角扭曲了起来。才说『你什么时候拍了……』,就像想到似地瞪大眼睛。 


「难道是昨天……」 


「没错。我把烂醉如泥的你扒光拍照。而且不是用手机,而是用数位相机把你拍得像变态一样,让你绝对没有办法狡辩。」 


看到藤原咬住下唇低头的模样,在无言且沉默的气氛里,甲斐谷知道自己赢了。他握有,照片。这种铁证,藤原便无法对肉眼看得到的事实诡辩。 


藤原终于拾起头来。甲斐谷还是第一次看到那种充满敌意,让人背脊为之一凉的眼光。 


「你有什么目的?」 


甲斐谷不解地歪着头。 


「要钱吗?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但你拿了钱之后就给我滚!」 


腹底猛然烧灼起来,甲斐谷气得全身发抖。他只是想逼对方认可自己觉得有发展性的设计而已,没想到却被代换到肮脏的金钱上面。这个男人认为自己只是个贪财的家伙,完全无视从刚才就一直在强调的设计问题。 


这个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自己的男人,甲斐谷觉得连跟他说话都是浪费时间。 


「我要十亿。」 


沉默片刻后,藤原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要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十万……五十万,最多一百万,这个数目就够了吧?」 


甲斐谷静静站起来。 


「我不像你一样是个骗子。你要是不付钱,我就把附有照片的信寄出去。」 


甲斐谷转身想要走出会议间,忽然被一股强力从后面拉住肩膀。 


「我不是要给你钱吗?」 


怒吼的藤原表情急迫地逼问。那慌张的模样让甲斐谷觉得痛快。 


「我不要钱!」 


甲斐谷粗暴地甩开藤原的手。 


「你的数位相机在哪里?公司?还是家里?」 


甲斐谷自顾自地往走廊走去,男人也从后面追过来。到了电梯前的时候,劈头又是一句怒吼。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听人说话的是你吧!甲斐谷很想这么回他。电梯门一开,率先走进去的甲斐谷把想要跟进来的藤原往后一推,他就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这个从来都是神态自若的男人,正披头散发且欲泣地看着自己。 


回到办公室的甲斐谷抓起公事包,他再也不想看到藤原的脸。为了避免在电梯里遇到他,甲斐谷选择了平常不会走的楼梯冲下去。 




晚上八点,甲斐谷在自家穿着T恤和短裤边看电视边吃便当。刚才在电车上还因为对藤原的愤怒而全身发热,回来之后就好多了。 


他虽然开着电视,却几乎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计划为什么没有成功。他原来的预定只是『要胁藤原要散播有他半边睾丸的照片到全公司去』→『不想被揭穿秘密的藤原答应采用龙设计』这么简单而已,搞到后来却变成他好像在勒索钱财。 


冷静得可怕的藤原,有可能厚脸皮地坚持『你敢寄寄看?我马上炒你鱿鱼』,而导致要胁无法成立。但看他还用撒谎来隐瞒的态度,应该绝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才对。要是一般男人可能会一笑置之,但藤原不同。那么俊美又帅气的男人居然只有一颗睾丸,就算是玩笑话也笑不出来,根本就是滑稽到让人会喷饭,完全足以破坏他处心积虑制造出来的『慵懒男人』形象。 


当他听到藤原说要用钱打发而怒火冲天的时候,真的有一股冲动想到网咖去把附有照片的电邮发到全公司去。但在交易未完成的状况下,只凭一时冲动行事的话,只会变成单纯的要胁,而无法达到本来要他采用龙设计的目的。 


虽然千万个不愿意跟藤原碰面,但为了龙设计,他只好以半边睾丸照片为武器,再度跟他对战。 


『叮当——』 


听到门铃声,甲斐谷讶异地想『这么晚了是谁啊……』,此时门铃又再度响起。这个听起来很性急的铃声,让甲斐谷边叨念着『来了、来了』边起来开门。踩着拖鞋打开门,看到门后那张脸的刹那,甲斐谷大吃一惊。那是几个小时前被自己在电梯前推倒的男人。看他仍旧穿着西装,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吧。 


甲斐谷下意识想要关门,却被对方先踏了进来。面对步步逼近的男人,甲斐谷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藤原那瞪视着自己的眼光阴郁异常,仿佛此刻若身在顶楼,一定会马上跳下去似的……。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有些话一定要在今天跟你说清楚。站在门口说话也不太好,可以让我进去吗?」 


甲斐谷万分不想让他进来。 


「在外面说也行吧?」 


男人皱起眉头。表情虽然焦躁,但看得出快崩溃了。 


「我不想被别人听到。」 


半边睾丸这几个字的确不好在外面说。 


「……好吧。」 


甲斐谷只好点头。藤原单手拿着上班用的公事包,缓缓脱着鞋子,他只走到房间门口,就没有再进来的打算。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所以我就单刀直入说了。我想买你拍到的全部照片。」 


又是钱、钱,钱。甲斐谷正想说『我要的不是钱……』的时候,却看到藤原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递过来。 


「里面有一百万。」 


看到甲斐谷不伸手,藤原迳自从信封里把钱拿出来。是一大把万元钞。藤原用手指一弹,钞票就发出华丽的诱人声。……甲斐谷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怎么?这样还不够吗?」 


藤原从公事包里又拿出一个信封,总共两百万送到甲斐谷眼前。要是有两百万的话……那隐约浮现的恶魔诱惑,被甲斐谷以打掉钞票的方式驱散。 


「不、不是钱的问题!」 


「还不够?你真是个贪心的家伙。」 


藤原又拿出三个信封丢在地上的两百万上面。每个信封里都是一百万的话,地上无庸置疑有五百万之多。 


「总共是五百万,你也不吃亏吧?只要放弃那个设计,把照片交给我的话,钱就是你的了。」 


诱惑不断考验着甲斐谷。有了这笔钱,他可以买车、寄钱给父母……。但他还是咬紧牙关。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都说了好几次不是钱的问题……」 


甲斐谷话还没说完,藤原就自顾自地走进室内。 


「你、你想干什么!」 


藤原穿过甲斐谷身边,直接走到电脑桌,一把抓起放在上面的数位相机。 


「啊……」 


甲斐谷才叫了一声,只见藤原已经把相机放在西装口袋里。 


「把相机还给我!」 


甲斐谷伸出右手,表情急切的藤原狞笑着。 


「这可是我刚才花了五百万买的。」 


「又没人说要卖给你!」 


藤原忽然如脱兔般冲了出去,推开想要阻止的甲斐谷后直奔门外。被推开的甲斐谷虽然撞到头,也立即站起身来跟着冲到外面,看到直往楼下跑的藤原背影追了过去。 


带着数位相机的藤原,没头没脑地奔跑在连路灯也没亮几盏的马路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眼看甲斐谷就要追上时,藤原忽然停下脚步。他站在一座小桥正中央,下面是堆积着烂泥的小河。在昏暗街灯的映照下,只看道藤原高高举起右手挥下。 


「啊……」 


随着甲斐谷的叫声,他那为了纪念自己第一次领到薪水而买的数位相机,就在空中形成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等到看不见时,同时听到落水的声音。甲斐谷赶过去趴在桥的栏杆上,听到背后传来『哈哈哈哈……』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抖动着肩膀的男人笑到好像快崩溃似的。甲斐谷紧握住栏杆,凝视着黑暗的河面。 


「……我真的火大了。」甲斐谷低声说。「我要把你的照片寄给全公司的人看。」 


还在狂笑的藤原耸耸肩。 


「我倒想知道你要怎么寄?你能从这么脏的河里找回相机吗?」u q o 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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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照片只有相机里才有吗?白痴。」 


不屑地说完后,甲斐谷回头往公寓跑去。他的脑袋快因愤怒而沸腾起来了,他要马上回去把转到电脑里的照片寄给全公司的人看。 


回到房间,待要关上门之际藤原又追过来。他用身体卡在门缝硬是挤了进来。 


「你给我出去!」 


「别、别这么冲动嘛!」 


藤原哀求地抓住他T恤的下摆,甲斐谷手一推,把他连人都甩了出去。无视于跌坐在门口的男人,甲斐谷走到桌前立刻打开电脑。 


「不要啊!」 


不管怎么甩,藤原就是一直黏上来。再这样下去别说寄信了,可能连电脑的边都碰不到。甲斐谷转过头,伸手给了男人腹部一拳。然后趁他闷叫倒地时骑在他背上,拿过刚才扯下的领带把他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双腿则用皮带重重捆了两圈。被夺走手脚自由的藤原,像毛虫般在地上扭动。甲斐谷把毛虫男一路踢到床边后,再把他的皮带抽出来将腿绑在床脚上。这么一来不管他如何挣扎,都不会妨凝到自己用电脑。 


「甲、甲斐谷、是我错了……」 


藤原放低身段哀求。 


「刚才是我太亢奋了,满脑子只想毁掉那些照片才会冲动行事……你应该能了解吧?对男人来说,在众人面前暴露出身体的缺陷,是多么致命的精神打击……」 


那关他什么事? 


「求求你能不能改变心意?要钱的话几百万我都肯给,只求你别寄照片……」 


甲斐谷复制着早已准备好的全公司职员的邮址,然后选了看起来最变态的全裸照,以及可以清楚看到单边睾丸的两张照片附加档案上去。 


「甲斐谷、甲斐谷……求求你、我求求你……」 


信已经写好了。把手放在滑鼠上的甲斐谷陷入沉思。如果能够凭借一时冲动按下传送键,该有多痛快啊。但是……。 


他站起来离开电脑桌,双手插腰地站在呈毛虫状态蠕动着的藤原面前。 


「我只要动一动滑鼠就可以把照片寄出去。」 


藤原脸色唰地发青。 


「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想我把照片寄出去,就答应采用龙设计跟开发部化妆水的商品化。」 


「你除了要求设计之外,还要化妆水的商品化……」 


毛虫男深深皱起眉头。 


「你说YES我就不寄信,NO就马上寄。」 


甲斐谷深呼吸了一下。 


「十秒钟之内回答我。」 


听到甲斐谷开始倒数,藤原还抱怨『这么短的时间要我怎么决定……』。 


「二、一……0。」 


都数到最后了,还是没有听到藤原的回答。甲斐谷走到电脑旁边,把手放在滑鼠上。 


「等一下!你真的要寄吗?这么一来的话,我的…我的……」 


甲斐谷回过头对他狞笑,然后再度背向他,还故意夸张了右手的动作。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YES啦YES。求你别把信寄出去!」 


交易总算成立。甲斐谷松开了滑鼠,蹲在呈毛虫状态的藤原面前。 


「我有听到你说YES,请你一定要信守承诺,否则我下次真的会把信寄出去。」 


藤原咬牙切齿瞪着甲斐谷,瞪到眼睛都快出血了。 


「你明明死都不肯答应用龙设计,没想到一被我要胁就这么简单答应。嘴上说处处以公司利益为先,其实你还是为了自己吧。」 


抖着嘴唇的藤原,纵然气愤仍不失俊美的那张脸扭曲得快变形。他开始呜咽起来,为了遮掩自己的丑态,于是低下头蜷起身体颤抖。 


达到目的兼顺便嘲讽的甲斐谷,看到藤原的泪水本来应该觉得『活该』才对,却微妙地尴尬起来。他跟缩在地上的藤原保持距离,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啤酒,直接坐在地上喝干了一罐。觉得异常口渴的他再开了一罐,然后往身后瞥了一眼。藤原仍旧在呜咽着。他是可以过去解开藤原身上的束缚,但却有点却步。是他惹藤原掉泪,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逃避起现实的甲斐谷喝掉第二罐,又伸手去拿第三罐。听着藤原时大时小的呜咽声,他渐渐觉得厌烦起来。哭完了没啊?死猪头。是男人就别哭个不停!他在心里这么咒骂着。 


当他喝完第三罐啤酒时,恰好听到门铃响起。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到底是谁!甲斐谷嘟嘟囔囔地站起来,用手扶住墙壁慢慢晃出去开门。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刚好有事到这附近来。」 


站在门口的东山笑着说。看他身上还穿着西装,应该还没回家就先过来。 


「我找到之前跟你提过的好酒。」 


东山手上拿的是之前今藏推荐过,好喝到让甲斐谷想流泪的白酒。 


「咦,你就是为了这个专程来找我吗?」 


说着『我不是说刚好有事才过来吗?』的东山耸耸肩。 


「这次的计划大家都很不顺利,就来喝好酒振奋精神吧。」 


辛苦做出来的样品老是被驳回的东山明明也很辛苦,没想到却还这么细心地为自己着想。胸口一阵感动的甲斐谷差点哭出来。 


「像我们开发部也做了很多错误的尝试……」 


笑着说话的东山忽然一脸惊讶地住口。 


「怎么了?」 


东山的视线像是看他又不像是看着他。难道……下意识回头的甲斐谷,脑里只想到『糟糕!』这两个字,原本的醉意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这个狭小的房间,从门口就可以直接看到室内。被绑住手脚往这边瞪视的藤原就倒在那里。 


「救…救命啊!」 


甲斐谷慌忙抓住东山的手把他拉到门外。太过突然的状况让他不知该找什么借口,东山也依旧沈默无语。 


「在你房里的是藤原课长吧?」 


甲斐谷手忙脚乱地解释: 


「呃…那是…那个……他虽然叫救命,但我可没有虐待他或犯罪什么的……」 


他不能说、也不想说自己在要胁。愈说愈语焉不详的甲斐谷完全不敢正眼看东山。连对方的叹息都令他心惊胆跳。 


「意思就是你们双方都同意就对了。」 


听出『同意』这两个字有弦外之音,甲斐谷抬起头来。 


「如果是你们彼此都同意的游戏,那我就没话说,也轮不到我插嘴。」 


乍听不懂什么意思的甲斐谷,阿Q地想东山不说什么那是最好了,就跟着点点头。东山意味深长地抓抓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老实说……我还真是被你吓了一跳,没想到你跟课长之间居然是这种关系。课长虽然俊美又自恋,却看不出来有这方面的潜质,你也一样。你们交往多久了?」 


交往、交往、交往的意思……是那种『我喜欢你』『我爱你』的交往吗?看到被绑成毛虫般的藤原,怎会联想到交往啊?而且彼此都是男的,再怎么样也扯不到交往这两个字上面吧。 


想说搞不好是因为自己喝醉,所以听不懂玩笑话的甲斐谷,窥伺着东山的表情。只看到他满脸正经的严肃模样。 


「你们交往很久了吗?」 


「呃…不…不是多久的问题……」 


东山皱起眉头。 






[那你们只是玩玩而已吗?] 


[呃、差不多啦……] 


甲斐谷随便应了一句。东山跟着叹了口气。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我也无意将自己的观感强加在你身上……不过就我自己来说,还是有固定对象比较好。不用担心染病,在精神上也比较稳定。] 


[说……说得也是……]甲斐谷继续敷衍。 


[跟藤原课长交往的话,撇开工作不谈。他似乎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苦笑的东山凑近甲斐谷耳边说: 


[捆绑游戏该不会是课长喜欢的调调吧?] 


动手绑人的虽是自己,但如果否认就会被认为有那种癖好。他才不想被以为是那种同性恋兼喜欢S M的人种,便用力点头。 


[我也这么想。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享乐了。] 


东山拍拍甲斐谷的肩膀。 


[为了不让课长等太久,我就先走了。我也是那种被冷处理久了之后会扫兴的体质,下次有机会再慢慢聊吧,我带你去一家不错的店。] 


东山说完后就离开了。在那种状况下还能过关,甲斐谷松了口气。不过让东山误会自己是个有S M倾向的同性恋委实不妙。下次见面时,不知道他会怎么说……。甲斐谷边想边走进房里,正好迎视上毛虫男怨怒的眼光。 


[……你这个混蛋,居然跟开发部的东山串通!] 


那声音彷佛从地底涌出来般低沈阴险。 


[这次的事全是我一手策划的,跟他没有关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要是没关系的话,他为什么看到我被绑还不进来救我!] 


[他以为我们在玩游戏。] 


[游戏]这两个字,同样也藤原感到不解。 


[他以为我们是有S M倾向的同性恋,正在玩捆绑游戏享乐啦!] 


甲斐谷的话让藤原整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般。 


[你、你马上给我去跟东山解释。我不是同性恋,也没有被捆绑的兴趣!] 


[怎么可能?而且我不是说了,跟东山先生没关系吗。] 


藤原抖动着半开的嘴唇。 


[万、万、万一那个男人到处宣扬怎么办!说我是同……同……] 


[他才不会做那种事。] 


[你又可以看穿人的本性了?跟你这种卑鄙又下流的人这么要好,我看人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被说卑鄙下流固然无法反驳,但甲斐谷无法忍受藤原连东山也一起骂进去。 


[你不要随便批评东山先生!] 


[要我不批评的话,你就要改善对我的态度。而且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你还不赶快松开我的手脚!] 


明明被绑得跟毛虫一样,藤原的态度却尊大地跟刚才呜咽时完全判若两人,又回复到平常的课长形象。 


[我才不替你松绑。] 


甲斐谷不屑地俯视着藤原,傲然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松开我!] 


藤原的眉头就像快咬人的狗般。深深皱了起来。甲斐谷从鼻腔里冷笑一声。 


[当然是要继续折磨你啊。] 


[你、你说什么!] 


无视男人大叫着[放开我、王八蛋!],甲斐谷径自打开电视。拿起几乎忘了存在的便当继续吃,假装完全忘记毛虫的存在,回到日常生活的作息。从旁边传来窸窸索索的声音,大概是藤原企图自行脱困吧。渐渐地连声音也没了。 


[……真低极。] 


藤原低语的声音让甲斐谷转过头去。他面对着电视机的方向皱着眉头。 


[就是看这种低级的节目,才会不知羞耻地做出卑鄙的事。] 


甲斐谷看的是人气偶像正在载歌载舞的综艺节目。称不上多高尚,但也没到低级的地步吧。 


[你有时间看无聊节目,怎么不会来充电学习?看来你连自己还需要学习都不知道。] 


在心里咒骂着[我吃饭时想看什么关你屁事!]的甲斐谷,听到藤原的振振有词更是感到不爽。 


[这个女孩子可是最近拍广告很受欢迎的偶像呢。啊、对了,抱歉我忘了你只有单边睾丸,对女孩子的兴趣应该也会减半吧。] 


甲斐谷句句带刺的嘲讽让藤原再度脸红。 


[那跟这个没有关系。……我可是精力绝伦。] 


甲斐谷差点把喝到嘴里的啤酒喷出来。这个玉树临风,且整天把慵懒气息挂在身上的男人,怎么也无法跟[精力绝伦]这四个字联想在一起。 


[我是现实主义者,对媒体创造出来的幻想没有兴趣,还是跟身边的女人交往来得健康多了。] 


[像你这种月抛式的花花公子,有什么资格说健康!] 


藤原一副讶异的表情说: 


[我跟每个女人交往都是很认真的。而且会在交往的时候,判断对方是否是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我会不停地换女朋友,就表示还没有找到理想中的伴侣。] 


藤原的歪理让差点受影响的甲斐谷慌忙摇头。 


[既然上过床,那跟滥交有什么差别?] 


[性生活是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而且我交往的对象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有这种需求很正常。] 


不是不懂藤原语意的甲斐谷,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接着就听到对方[哼哼]冷笑的声音。 


[看来你极度缺乏恋爱经验。] 


被戳中心事的甲斐谷惊跳了一下。他只交过两个女朋友。一个是大学时代的棒球队经理;另一个是上班第二年联谊时认识的女孩子,只交往过半年。联谊认识的对象本来就不太积极,在渐渐不联络之后就自然消灭了。 


[你很嫉妒跟各种女性享受恋爱游戏的我吧?这也不能怪你,像你这种肮脏又邋遢的男人,女人不敬而远之才怪。]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装模作样的男人!] 


藤原眯起眼睛。 


[讨厌最好,被男人讨厌又不痛不痒。你要是这么羡慕我,要不要我传授几招追女人的方法给你啊?] 


甲斐谷背转过毛虫男,故意把电视音量调大。那本来是他喜欢的节目,被藤原挑剔之后愈看愈没意思。不过……甲斐谷心想,没想到藤原是个满容易激动且爱说话的家伙嘛。虽然从以前就知道他喜欢说话带剌,不过他总给人冷静慵懒且不太爱说话的印象。或许就如他所说,不跟对方接触的话,无法得知真正的本性。 


吃完便当后,综艺节目也刚好结束,接下来是新闻报导时间。 


[你差不多该松开我了吧?] 


趴在地上的藤原扭动着被绑在背后的手腕。甲斐谷想要走过去帮他松绑时,忽然听到电视传来他喜欢的超人气偶像的名字。接着又听到了结婚、怀孕这几个字。 


[喂、快一点。] 


[你、你先不要说话。] 


甲斐谷瞪着电视。偶像的结婚对象是个不太红的搞笑艺人。 


[你到底想怎样!到底要我在这么脏的地板上趴多久才甘愿!] 


多么令人火大的说法。藤原的脸像吃到难吃食物般地扭曲着。我家地板就真的这么脏吗!一种恶意的情绪在甲斐谷胸口膨胀起来。 


[怎么了?你在笑什么?] 


藤原不说,甲斐谷还不知道自己在笑。 


[我就是不松开你。] 


[为什么?] 


[因为你说我家地板脏。] 


开什么玩笑!快放开我!甲斐谷背转过怒吼的男人,决定对他视若无睹,却忽然听到藤原迫切的声音。 


[快放开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撒给你看!] 


甲斐谷回过头,看到藤原的脸色果然开始发白,赶紧拿起装便当的塑胶袋凑到他嘴里。 


苍白着脸的藤原直扯着喉咙叫[不是、不是]。 


[干嘛?你不是说要撒出来吗?就算我房间再怎么脏,也不要被吐得一塌糊涂!] 


[不是、我不是要吐!快;快带我去厕所!] 


[厕所……] 


[我、我要尿出来了!快!] 


那近乎惨叫的声音让甲斐谷慌忙松开藤原脚踝上的两条皮带。一解开之后,藤原就如脱兔般往厕所冲去。但他的双手还被绑着,连门都打不开。 


[快帮我解开手!] 


大概是忍了很久,藤原全身像蚯蚓般扭动起来。甲斐谷想解开他反绑的双手,却因为绑得太紧根本解不开,而且愈急愈弄不好。 


[快点、快点啦!] 


看到藤原下半身开始发抖,眼睛也呈现翻白状况时,知道他真的差不多的甲斐谷,只好打开门把他推进去,然后一把将他的长裤扯下,伸出右手掏进他内裤之中。 


[你、你想干嘛!] 


[我解不开领带,只好用手帮你。] 


[我才不要你帮我,快帮我解开!] 


[就跟你说解不开啊!我也不想抓别人的小鸡好不好!] 


甲斐谷找到藤原的性器官,摆在预备发射的位置。 


[不、不、不要啊……] 


狂叫着的藤原终于爆发出来。迫不及待的冲涌发出长长的水声。等水声停了之后,甲斐谷像自己平常做惯地将性器抖了抖塞回内裤时,却又听到藤原的惨叫声。 


[这次又怎么了!] 


[你、你、你没把前面擦干吧!] 


[擦干……] 


[我小号的时候一定会把前端擦干。要是没抖干净,不是会滴在内裤上吗!] 


甲斐谷无奈地歪着头。 


[反正内裤都会换洗,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洗不洗的问题!] 


受不了藤原在自己耳边狂吼,甲斐谷只好再度掏出他的那话儿,抓着根部左右甩了几下后,藤原又大叫[不要甩!]。接着用只在大号时会用到的卫生纸帮他擦拭先端时,又听到他叫痛地抖着腰身。 


[别以为是别人的就可以这么粗鲁!] 


[我没有必要对这种东西亲切啊。] 


照藤原希望擦干净后,甲斐谷就把他的性器丢在一边。一条肉块垂在黑色内裤缝隙外的模样,说多蠢就有多蠢。 


[……收进去。] 


藤原低声命令。甲斐谷无视地走出厕所后,摇晃着性器官的藤原也跟着追上来。 


[把这个收进我的内裤里。还有,你进厕所为什么不洗手?简直脏到一种极致!] 


坐在床上的甲斐谷夸张地[哦~~]了一声。 


[原来你的小鸡鸡到只要摸一次就会沾上污垢咯?] 


听出甲斐谷故意强调小鸡一词,藤原又气得面红耳赤。 


[不是这个问题!] 


甲斐谷站起来,把右手在藤原衬衫胸口抹了几把。 


[O K,擦干净了。这总行了吧?] 


直立不动的藤原全身颤抖。 


[你、你都几岁了,还做这种幼稚的举动!] 


甲斐谷开始觉得,这个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生气抱怨的男人有够烦,于是绕到他身后去解开手腕上的领带。本来想说要花点时间,没想到一放松下来轻易便解开了。 


双手恢复自由的藤原赶紧把自己的性器收起来,旁若无人地到厨房洗手。回到房间后抓起自己的公事包,看也不看甲斐谷一眼地往外走去……就这样回去了。 


在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甲斐谷不禁叹了口气。才不过一个小时的事,却让他觉得疲累不堪。 


[拜托饶了我吧。] 


他喃喃自语地低下头,看到藤原留下的五百万还散在地板上。 


跟藤原发生数位相机骚动的隔天,东山就传了封简讯来问他,[晚上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喝酒?]。早就想把S M同性恋的嫌疑解释清楚,甲斐谷立刻回讯答应。 


两人相约晚上七点在车站前会合。还以为会到常去的[烟雾],结果东山说[今天要不要改去比较不同的店?],就搭上计程车。 


车子停在甲斐谷从没来过的车站前的热闹街口。两人走一小段路,来到一间装潢简约的酒吧门前。门上镶着[BELZAUT.S]的金属门牌。 


[这间虽然是酒吧,不过可以请老板提供餐点。] 


甲斐谷[哦……]地应了一声后,跟着东山进入店里。入口不大。内部却很宽敞。 


整个内部装潢走复古的美国风,非常帅气,角落还有一台巨大的投币式点唱机。店里的气氛虽然不错,却只有两名男客。 


[咦,这不是裕一吗?] 


站在吧台里的壮男,用着女人般的姿态十指交握在胸前。这个怎么看都孔武有力,脸上还有胡子的男人满口娘娘腔……。甲斐谷的背上开始渗出冷汗。 


[真难得你会带人来。讨厌,看起来好年轻可口哦。] 


接收到壮男的媚眼,甲斐谷只能[啊、你好]地移开视线低下头。才刚坐定在吧台的位子,壮男就立刻从里面靠过去。 


[这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偷情对象吧?我要跟小隆告状喔——] 


东山也尴尬地苦笑。 


[不是啦,甲斐谷是我公司业务促进部的同事,目前正在合作一个专案。今藏也认识他。] 


壮男这才[哦]了一声。 


[甲斐谷,这是我朋友友晴,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以后请多多关照喔!友晴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身为悲哀业务员的甲斐谷,反射动作就是拿出自己的名片交换。 


[我叫甲斐谷,常受东山先生照顾。] 


看到这个叫做友晴的壮男愉悦地看着自己的名片,甲斐谷虽然感到一抹不安,也只好尽量告诉自己别去在意。听到东山说[做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来吃吧],友晴拔尖地应了声[好……]之后,就消失在店内深处了。 


[应该是中午的事吧。藤原课长亲自打电话来说,化妆水的成份可以用004去做。之前他明明那么坚持不行,大家都在猜他怎么会忽然改变心意,该不会是你帮我们说了什么好话吧?] 


什么说好话?根本就是要挟……无奈甲斐谷根本说不出口。明知那么做卑鄙,却不想被别人轻蔑。他喜欢那种成份的触感,觉得不推出上市实在太可惜,才跟龙设计一起推荐。一切都是他自己所下的判断,跟东山没有关系,所以他也不想多说什么让对方介怀。 


[不是啦。那个……人总也会改变心意的嘛,我可什么都没做。] 


[真的吗?] 


两人说话的当儿,微笑的友晴把餐点放在吧台上。 


[这是蔬菜义式冷面,是我们店里的独家料理。很好吃哦。] 


肚子饿的甲斐谷率先吃了起来,没办法再追问的东山也只好拿起叉子。在两人用餐的时候,陆续有客人进来。全部都是男客不说,还有互相拥抱、牵手、靠在一起等等怪异动作。这里难道是GAY BAR?尽管心中充满疑惑,他还是不敢向东山确认。 


非常不习惯这种气氛的他,不断在椅子上换着姿势,但东山看起来却相当自在。 


[没想到你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这个圈子……就是指那种圈子吗?甲斐谷一回头看,一对同性伴侣正在角落熟吻。 


[怎么?很紧张吗?] 


东山拍拍甲斐谷的肩。 


[别担心,这家店的客人素质还不错,只要拒绝就不会缠上来。要是真的有人对你死缠不休,告诉友晴他会帮你解决。] 


说是可以拒绝,但甲斐谷从刚才就对一个坐在旁边,用灼热视线凝视着自己的男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知道你跟课长也是这种关系时,老实说我很高兴。因为我也是天生的同性恋。] 


[啊?] 


迎上甲斐谷视线的东山对他微笑。 


[啊、呃……啊——] 


就像被风速五十公尺的风飚过般的冲击,嘴张得开开的甲斐谷呆望着东山。当东山看到被绑的课长立刻说是[S M同性恋]的时候,甲斐谷还以为他是个也能理解这方面且心胸宽广的人,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 


又高又帅又温柔的东山……却很少跟女职员说话,也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 


[而今藏就是我的伴侣。] 


[你、你指的伴侣是……] 


就是恋人啊,东山腼腆告白。才知道东山是同性恋没多久。又听到了连今藏也是圈中人,甲斐谷觉得自己好像在极短时间内看到了社会缩影。 


他脑中浮现起那个娇小又亲切的未来调酒师今藏的模样。他的确是个美丽又可爱的男人,但甲斐谷却没有想跟他接吻或上床的欲望。他试着幻想对方裸体的模样,仍旧没什么感觉。老实说,他并不知道该对同性的哪一方面产生性欲,不过他很喜欢东山和今藏,即使知道他们是同性恋也不会改变。 


[这家伙超会吃醋的。之前带小隆来的时候才厉害呢,黏在他身边半步也不肯离开。] 


不知何时回来的友晴,在吧台里插进来聊天。 


[你别乱嚼舌根。] 


友晴撒娇般地扭动着身体。甲斐谷是能接受东山和今藏,但要接受这位金刚芭比恐怕得多花点时间了。 


[没想到你的恋人居然是藤原课长……] 


喃喃自语的东山,忽然把话题带入今日的重点。 


[那是有原因的啦……跟恋爱没什么关系。] 


甲斐谷极力否认。东山惊讶地眨了眨眼后,用右手撑住下颚。 


[我就是觉得你不是那种会因为想玩而跟谁交往的型,才会以为课长是你男朋友。] 


不会因为想玩而跟谁交往。那的确是他的真面目,但被误会且有苦说不出的甲斐谷只能苦笑。 


[裕一啊,你也认识甲斐谷的达令吗?] 


友晴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 


[是啊,是个连同性都觉得有魅力的美男子。] 


[哦——原来甲斐谷喜欢美人系。] 


[美人系……是指长得漂亮的男人吗?] 


耶?友晴挑起单边眉毛。 


[不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个……] 


[美人系虽然用来形容女孩子,不过男人身上也适用。你该不会才刚出道吧?什么时候觉醒的?] 


说什么觉不觉醒,他根本就不是同性恋啊。但是话都说到这步田地,也听过东山的告白之后,甲斐谷实在说不出自己不是同性恋的事实。而且,是的话才能替昨天捆绑藤原找理由,要不然就得另外找藉口解释了。谁会在平常闲着没事去玩捆绑游戏呢?要抹消自己是S M同性恋的疑惑完全不可能。跟两个人聊着聊着,甲斐谷就深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就是最近……] 


他唯唯诺诺地敷衍。 


[真是的——就算出道晚也不用害羞啊。我还认识到六十岁才觉醒的人呢。你喜欢美人系,我则喜欢充满肌肉的工头系,而裕一则是恋童系。] 


无法立刻消化同性恋分类的甲斐谷开始混乱起来。 


[其他还有早衰系、肥胖系、秃头系、女同扮演系等等,还有人特别喜欢肥胖+秃头的综合系呢。] 


太深奥的分类让甲斐谷只能浮泛地应和。 


[像我啊,虽然喜欢工头系,但最近觉得运动系也不错。你有在玩运动吧?] 


[咦,你怎么知道?] 


友晴[呼呼]一笑耸耸肩。 


[你虽然不胖。但上半身……就是肩膀这个地方很有肌肉,腰部以下看起来也很结实。不过左右两边的肌肉形状有点不太均衡。会使用到肩膀和腰部的运动……应该是棒球吧?] 


[是啊,我是玩过棒球。] 


我就知道!娇呼一声的友晴意外地把话题炒了起来。 


[这么说或许对你有点过意不去,但我不太喜欢美人系。很多都是仗着自己的美貌趾高气昂的。] 


趾高气昂这个形容词让甲斐谷有共鸣。 


[是啊,那家伙也是个臭美的自恋狂。] 


[果然……美人都是自恋狂。啊——真恶心。] 


友晴用力抱住自己的双肩佯装发抖。不知道他跟藤原比起来是谁比较恶心……在心中疑问的甲斐谷没有多嘴。 


[……美型又自恋,而且是个喜欢被绑的M。] 


听到东山喃喃自语的友晴,立刻双眼发光地逼问[咦,什么喜欢被绑的M?] 


[昨天我到甲斐谷家时,看到对方被绑在房间里,好像正好玩到一半……] 


[你是碍了人家的好事吧。搞不好是喜欢让别人看到被绑的游戏呢。甲斐谷才刚出道,就遇上美型又自恋,而且还喜欢捆绑游戏的M,这个门槛实在太高了。] 


听着话题愈来愈往危险的方向前进,甲斐谷想要修正也有心无力。只能陪在一边[哈哈哈哈]干笑。 


[那方面怎么样?]友晴压低声音问。 


[那、那方面是指……] 


友晴伸出右手食指啧啧啧地左右摇晃。 


[少装清纯了。我是问你跟那个美人M做爱的感觉如何。对方该不会得被绑才有快感吧?] 


[做、做爱……那个……那个……] 


跟藤原做爱……跟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做爱。完全想像不出来的甲斐谷……不、那种让人不想去想像的领域让他的思考直接短路。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东山不禁疑惑地歪着头。 


[……我还以为你是一号,难道藤原课长才是一号吗?] 


[一号……是指男方的意思吗?] 


友晴拍了一下吧台。 


[真是急死人了。你到底是公的还母的!给我说清楚!] 


在友晴的逼问下,慌张的甲斐谷赶紧回答[我是公的!]。一旁的东山笑到肩膀直颤。 


[你真好玩。那藤原课长的感觉怎么样?照我判断,他做起来应该满猛的。] 


[关于做爱……那个……我们还没有到能说出感想的阶段……] 


恐慌的甲斐谷低声说。不知怎的东山却点点头。 


[藤原课长是那种肯玩却不肯让你做的型吗?] 


这个误解得好。甲斐谷赶紧用力点头。 


[怎么会有这么失礼的男人。只让人伺候却不付出真是太过分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双手插腰的友晴异常愤慨地噘着嘴。 


[或许他就是那种型的吧。他是那种对自己的魅力很有把握的人。] 


[怎么连你都替那个M男说话!]BV X d!o S4T j 


不知何时,藤原在友晴心中已经被定名为[M男]了。 


[我最讨厌那种装高贵的男人。啊、但是甲斐谷你是很喜欢他才会那样无私的奉献吧?……我还是无法原谅。] 


陷入沈思中的友晴忽然拍手大叫。 


[下个礼拜我们这里要举办通宵舞会。说舞会是好听,其实是男人们的联谊聚会。到时候你把M男带来吧,我会好好把他灌醉。等他醉得不醒人事,你就可以连本带利讨回来。这种事只要做过一次就是你的了。] 


话题发展得太快,甲斐谷完全跟不上。 


[呃……其实不用那么勉强啦……] 


他客气地婉拒后,反而被友晴瞪了一眼。 


[你在说什么!那种M男不给他一次教训的话是不会学乖的。你要鼓起勇气下克上才行!不能退缩害怕!要成为真正的男人!] 


友晴用手指夹住刚才跟甲斐谷交换的名片娇媚一笑。 


[我刚跟男朋友分手,正在物色新对象。最近对壮男有点厌了,正想找个运动系的来试试看说。你要是敢不来的话,我就追到你公司去要你当我的甜心蜜糖。] 


承受不了友晴飞吻的甲斐谷,看得出对方不是开玩笑。……所以他当然不敢拒绝。 


到[BELZAUT.S]的隔天,甲斐谷就收到友晴发来的简讯。虽然是[昨天聊得很愉快,有空再过来玩喔],还有[我现在要开始努力工作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内容,但一天就传了五通过来。刚收到的那天,甲斐谷还心想[这人挺细心的,还是闲闲没事干?]。结果隔天收到的简讯里,就出现了格外醒目的心型符号。 


再隔天,甲斐谷下班时正好在车站遇到他。没有娘娘腔,也没出现女态的友晴,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壮男。他正好肚子也饿了,就跟友晴一起到附近的居酒屋喝了点小酒。两人面对面坐着,眼神常常不期而遇的感觉让甲斐谷有点不自在起来。 


这天深夜,东山传了通[听说你最近跟友晴联络得很频繁,你对他有意思吗?]的简讯过来。甲斐谷赶紧打电话过去,才听东山说,友晴在店里放话,要是舞会那天甲斐谷没带M男来的话,他就要开始采取紧迫盯人手段将他据为已有!] 


这下甲斐谷才终于慌了手脚,赶紧传了封[我喜欢M男,目前心中容不下别人]的简讯过去给友晴。结果友晴立刻回信说[讨厌啦,我知道你对我这型的没兴趣。你别想太多,抱着轻松的心情来参加舞会吧]。 


不知自己到底该去还是不该去,甲斐谷跑去跟东山商量。大略叙述过事态后,东山在话筒那端沈默下来。 


[……我是觉得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参加舞会。但是考虑到友晴的感觉,我觉得他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他明知道你有对象还不放弃,主要是觉得对方没有好好珍惜你。所以如果你让他看到跟课长感情不错的模样,或许他就会放弃了也不一定。虽然麻烦是我带你到那家店里惹出来的,但拜托你就带课长去露露恋吧。] 


自己最喜欢的东山都这么拜托了,甲斐谷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但眼前还有突破不了的难关,就是藤原肯不肯跟自己一起去。 


即便是普通的上司下属关系,要拜托对方[我被粗壮的同性恋看上,为了让对方死心,拜托你佯装我的恋人到GAY BAR去一趟吧。]都不太好意思了,更何况藤原跟他之间,是[要挟]跟[被要挟]这种最恶劣的关系。 


明知说出来对方绝不会答应,甲斐谷当然不敢开口。没想到闷头烦恼之际,又收到友晴传来充满爱心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符号的简讯,更让他伤透了脑筋。 


到了舞会当天,想要拿最常用的[我家人急病……]这种理由来爽约的甲斐谷,却在下午收到友晴传来[你不准拿什么家人生病的理由来爽约。你敢这么做的话,我就会变成趁你下班偷袭你的大野狼。知道吗!就算是一个人也要来]先下手为强的警告简讯。然后五点快下班的时候,又收到他[你要成为男人的时间愈来愈近了。唔呼、]最后通牒的简讯,甲斐谷看完立刻删掉。 


五点半,藤原开始收拾桌面。甲斐谷抱着必死决心从椅子上站起来。 


[藤原课长。] 


他抬起头,是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距离他拿五百万来的那一天,已经过了一个礼拜。那天他丢在屋里的现金.甲斐谷在隔天趁着有报告交给他时就一并退还了。藤原没有对退还的现金有任何表示。 


他已经联络开发部,表示同意KASHA第二次发表的样品,但关于设计变更却尚未正式发表,可能要等下次开会才宣布吧。所以目前KASHA系列几乎没在进行。而除了KASHA这个专案外,他平常跟藤原几乎没什么交集,也不太有面对面的机会。 


事实上从那天之后,跟藤原交谈公事的次数屈指可数。 


[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扑克脸上的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 


[有什么事?] 


[呃……能不能换个地方?一下子就好。] 


[一下子就好的话在这里说。] 


办公室还有十来个人在。要向藤原拜托这种事,实在不想让别人听到,甲斐谷只好压低声音说: 


[请您今晚跟我一起到朋友开的酒吧去。拜托您。] 


藤原讶异地问[酒吧?] 


[今天是通宵舞会,不过只要待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好……] 


气氛尴尬地沈默起来。连吞口水的声音都变得异常刺耳。 


[……我无法理解。] 


藤原自言自语地说。 


[明知我对你反感,还邀我去参加联谊般的聚会,你的思考迥路我实在无法了解。] 


把舞会当成联谊的藤原也不算说错。只是对象并非男×女,而是以男×男为主…… 


[……这次非得请您去不可。] 


[有什么理由非要我去不可?难道你把我当成收集女性的道具吗?] 


看来不把话说个明白,藤原是不会点头了。甲斐谷只好咬紧牙关。 


[之前我跟东山先生到他认识的朋友经营的酒吧喝酒。当时有提到课长,但还是没能把我们是一对……S M同性恋的误会解开。] 


甲斐谷已经极力把S M同性恋这几个字压到最小声。但藤原一听马上变恋,先是慌忙东张西望,然后就粗鲁地抓起甲斐谷的手走出办公室。 


甲斐谷被带到位于业务促进部隔壁,平常几乎没在使用的资料室里。这个约六坪大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满满覆盖着墙壁的六座大书架。除了入口之外,通路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人经过。 


[你、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常识!在那种地方说S、S……] 


藤原似乎怎么也说不出S M这两个字。 


[你怎么说得出那么羞耻的话!] 


[我有请您换地方啊。是您叫我在那里讲的。] 


藤原扶住额头。半晌沈默后,忽然恼羞成怒似地低声怒问[有什么事快说!]不爽起来的甲斐谷开口。 


[当场有聊到做爱的事……我是有否认跟您做过,但那家店的老板却说[明明是一对恋人,不做爱实在太奇怪了。你把他带到舞会上来,我会好好帮你料理他]。] 


除了眉头之外,藤原的嘴角也抖了起来。那种愈演愈烈的愤怒虽然令甲斐谷胆怯,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不可。 


[舞会本身是没什么。但是那家店的老板……那个……好像对我很有意思,还说要当我的男友候补。但我又不是同性恋怎么能接受他,所以只好请您跟我走一趟,让对方知道你是我的恋人。或许他就会放弃了。] 


藤原既没应和也没有回答。冗长的沈默过后,他那张形状优雅的薄唇终于开启。 


[你的意思是,要我到处宣扬自己是[同性恋]吗?] 


[呃,简单说是这样没错啦……] 


在听到一声巨响的同时,感到腿间有风的甲斐谷往下一看差点缩肛。藤原的高级皮鞋穿过了自己腿间,踢上背后的门。 


[你这个王八蛋给我让开!] 


从来没听过的低级骂声,从他那张美丽的嘴唇中进泻出来。 


[为什么我要因为配合你无聊的人际关系而蒙羞?] 


[您说得对……但事到如今真的说不出实话。] 


[为什么不能说?就说我们只是单纯的上司下属关系。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甲斐谷双手一摊。 


[那请问一下该怎么解释捆绑呢?] 


[那是你加褚于我身上的恶劣暴力。诚实说出来就行了。] 


藤原那种好像坏人都是他的语气让甲斐谷火大。 


[你说那是恶劣的暴力,但是谁先把我的数位相机丢到河里!] 


甲斐谷指着藤原怒骂。对方只是冷笑一声。 


[谁叫你要拍照威胁我?那是必然的报应。] 


必然的报应?甲斐谷咬牙切齿起来。 


[那是因为你不采用龙的设计。明明市调那么受好评,其他职员也都举双手赞成,就只有你一个人老是强调不行啊!] 


[即使现在我也不认可那个设计。]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到最后简直像彼此威吓的疯狗般互瞪。在这样的紧张状态下,先把视线移开的是藤原。 


[再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走开!] 


挡在门前的甲斐谷被藤原粗鲁地推开,背还去撞到书架。装做没看到的藤原自顾自地准备开门。 


[好啊!] 


甲斐谷扯着足以让外面听到的嗓门大叫。藤原回过头。 


[我去说实话。就说你是因为自己的半边睾丸照被我拍到后,恼羞成怒动手动脚,我才必须把你绑起来。这么说就行了吧!] 


僵硬着脸部肌肉的藤原仍旧笑说: 


[随你便。被不认识的人知道我也不痛不痒。] 


那家店的客人的确不认识藤原,就算听到也是当场笑笑就过去了。甲斐谷握紧双手。实在很不想再搬出那一招,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废话少说跟我来就对了!要不然我就把你的丑照寄给全公司的人看!] 


好不容易占上风的藤原,眼神有明显的动摇。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设计和化妆水的事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现在居然又拿出来要挟我,会不会太卑鄙了!] 


甲斐谷咬住下唇。藤原说得对,他的确是卑鄙,但此刻不能退缩。 


[这、这是另一椿交易!] 


[什么交易!你别随便说说就算数!] 


[我说交易就是交易!] 


两人足足花了十五分种争执交易或卑鄙。结果面对怎么也不肯让步的甲斐谷,先放低姿态的是藤原。在前往[BELZAUT.S]的计程车中,藤原极力往车门边坐,面对着窗外一语不发。被人挖出丑事还得去不想去的地方,也难怪他不高兴。刚开始,喜欢跟乘客聊天的中年司机还问[两位是要去应酬还是联谊啊?],结果感受到车内的冰冷气氛后也识相地闭嘴,一路默默地开到目的地。 


车子停在商店街前。甲斐谷走在前面,藤原则远远跟在五公尺后。到了[BELZA_UT.S]店门口,藤原伢异地看着印有店名的金属门牌。 


打开门进去,发现内装跟之前完全不同。墙壁上贴满了亮晶晶的丝带,天花板挂着颗大玻璃球。充满了只在老电影中看过,令人怀念的七O年代迪斯可气息,播放的音乐也都是舞曲。 


店内约有十来位客人,那种所有视线都往自己集中的感觉有点恐怖。 


[甲斐谷——你来啦?] 


友晴从吧台里飞奔出来,扑抱住甲斐谷。 


[你、你好。] 


还没完全感受到那隆隆肌肉的触感,友晴就立刻松开了甲斐谷。 


[你好,欢迎光临。] 


友晴对着藤原微笑,藤原也面无表情地回礼。今天的友晴一身纯白西装和闪着白光的皮鞋,里面是件有着几何图样的衬衫。过大的衣领还翻到西装外面。先别说适不适合他,老实说……真的不太好看。 


[今天是周末狂热之夜呦,音乐也全都是比吉斯。跟你身边这位美人一起过来吧。] 


一听到[美人]这两个字。藤原的眉毛神经质地抖了一下。甲斐谷只装作没看到。 


坐定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后,友晴径自帮甲斐谷叫了啤酒。 


[美人你要喝什么?今天的推荐饮料是SEX ON THE BEACH呦。]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藤原点了杯跟友晴推荐完全不同的[GIBSON]。等友晴消失在厨房后,本来一语不发的男人忽然[喂!]了一声。 


[这到底是什么倾向的店?]藤原低声问。 


[什么倾向喔……就是GAY BAR。] 


藤原难以忍受地抱住了头。 


[咦……我没说吗?] 


藤原再度沈默下来,拿起年轻店具送来的毛巾用力擦手。 


[你好。] 


旁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甲斐谷回头一看。藤原身边的空位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个男人。一身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一口洁白的牙齿。这个英俊又很适合短发的男人,充满着跟藤原相同的清洁感。 


[可以聊个天吗?] 


友晴说过这虽然名为舞会,其实是男人们的联谊。那么这个男人会坐到藤原身边,难道是看上他了吗?明知道有我在还过来搭汕,真有够大胆……。甲斐谷下意识看向男人。正好迎上对方的眼光。 


[你不用瞪我。我只是想跟他聊几句就走了。] 


甲斐谷不觉得自己有瞪人,却被说成醋坛子一样有够不爽。对方那游刃有余的态度彷佛在挑衅[我比你帅多了]。 


[第一次到这家店来吗?] 


藤原平板地回了句[是]。 


[啊啊,多么美妙的声音。]看到你进来就觉得你真是漂亮,我还想说,这么漂亮的人不知有着怎样的音色。] 


所谓物以类聚。这家伙装模做样的等级完全不输藤原。虽然藤原并不怎么搭理他,但就是不爽两人一直说话的甲斐谷,故意叫了声[课长]。 


结果男人掩嘴嗤笑出来。 


[连私下都叫[课长]的话,你男友实在太可怜了。] 


遇上藤原目光的甲斐谷满脸通红。彷佛自己的庸俗被突显出来似地既悲惨又羞耻。 


[你身上有股好香的味道,是用哪家的香水?] 


打败甲斐谷的男人,大剌刺地跟藤原搭讪起来。 


[是已经停止生产的款式,没有在一般市面上流通。] 


藤原用静谧却清澈的声音说着。 


[还有……非常抱歉,能不能请你别靠我太近?我在生理上无法忍受男人的体味。] 


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男人,脸上唰地红了。 


[我不是说你身上有臭味,只是有点不习惯。] 


男人说了句[失礼了]后,不自然地站起来。而藤原则若无其事地喝着刚送来的GIBSON。 


[这位美人还真是酷啊。] 


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友晴站在吧台里。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用着宛如女偶像拍写真集常用的姿势,十指交缠地拄着下颚。 


[虽然是他来搭讪名花有主的人不对,不过刚才那顿排头够他沮丧一阵了。] 


藤原直视着友晴。 


[我叫藤原,能不能请你不要叫我美人?] 


友晴识趣地微笑道歉。然后看到藤原的杯中酒所剩无几,就端出另一杯咖啡色的鸡尾酒出来。 


[我没有点……] 


看到藤原不解的表情,友晴耸耸肩。 


[这是给每一位初来客人的礼物,叫做高潮。很棒吧?] 


应该说棒吗?还是意味深长,或者是猥亵?果然,藤原虽然皱起眉头,却没有把友晴送的礼物推回去。 


说两人都没吃帆过来,友晴就做了两人份的意大利面和三明治。在用餐之际,陆续有人送了三杯酒给藤原。这个也大受同性欢迎的花花公子,性别的区隔在那张美貌下只显多余。 


吃完饭喝完老板送的酒后,藤原拿起放在脚边的公事包,瞥了眼腕上的手表。进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我说藤原先生。] 


看到状似要走的藤原,友晴叫住他。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兴趣,也不好否定什么的。但你应该有听过[适才适用]这句话吧?] 


藤原犹豫了一下。把公事包放回脚边。 


[我觉得甲斐谷不适合当S哦。] 


在友睛的想法里,藤原是喜欢被绑的M。甲斐谷被回过头的男人狠瞪,愧疚地低下头。 


[甲斐谷啊,是个有点呆呆又爱撒娇的男人。与其折磨他,还不如疼他比较好,这样他也比较能够发挥自己的长处。] 


藤原把右肘撑在桌面上,用手按着额头沈吟半晌后抬起脸来。 


[谢谢你的忠告。不过这是我跟他的问题,能不能请你不要干涉?] 


愠怒的表情一瞬间掠过友晴脸上,但随即恢复成[老板]的神情。 


[说得也是,真对不起。] 


[如果有机会是很想把他让给你,可惜他现在只为我疯狂。] 


友晴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忽然扑哧一笑耸耸肩说[我真是多管闲事啊]。 


[那恕我多问一句,你真的爱甲斐谷吗?] 


藤原露出彷佛堰下苦药的表情,接着叹了口气。 


[……我非说出[爱]这个字不可吗?] 


被误会是个S M同性恋,还在照片要挟下被迫来到GAY BAR。甲斐谷很能体会藤原那为了牵制友晴,而非得承认喜欢自己这个原本最讨厌的男人的痛苦。不过这句话听在友情耳中似乎很受用。 


[……我完全输了。] 


友晴缓缓摇头,然后再端出一杯鸡尾酒给藤原。 


[我已经不……] 


友晴摇摇食指,阻止了藤原的拒绝。 


[就算是纪念我的失恋吧。这酒叫蓝色眼泪,酸甜中带点苦涩。要回去之前。就先饮下我的泪水吧。] 


藤原明显无法应付这杯突如其来的鸡尾酒,但老板都叫你喝了,就这么摆下回去似乎不近情理,只好端起杯子一口喝干。认为自己终于完成任务的藤原,待要拿起公事包时,身体忽然往前大幅摇晃了一下,幸好扶住了吧台才没有跌倒。 


[你、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的藤原,奋力坐回椅上后深深垂下头,然后瞥了一眼旁边的甲斐谷。 


[能不能帮我叫计程车?] 


甲斐谷赶紧拿出手机,结果友晴对他招招手说[你过来一下]。不明所以的甲斐谷跟过去,却听到他说[不用帮他叫计程车啦]。 


[我在酒里下了强力的安眠药跟春药,里面的房间就给你们用了。你今天一定要成为男子汉啊。] 


甲斐谷这时才想到友晴之前所说的安排。 


[虽然是给特别的常客用的房间,不过令天为了你们两个友情出借吧。里面陈设简单,只有床跟浴室。好好享受吧。] 


事到如今不知该怎么解释的甲斐谷还在犹豫,友晴已轻松地扛起藤原往店后走去。甲斐谷慌忙追过去,看见从厨房旁边的路走到尽头有一扇茶色的门,推开之后是个约五坪大的小房间。有玻璃制的浴室和洗手间,墙壁是高雅的奶油色,乍看之下有点像商业饭店的套房。 


友晴把藤原放在室内中央铺着雪白床单的双人大床上。然后抓起呆站在后面的甲斐谷的手,把他拉到外面去。 


[我在酒里下了很多春药,他应该快受不了了。还有我看你是第一次,所以在床头帮你准备了些情趣用品,有喜欢的就拿来用吧。放心好了,那些都是没用过的新品。] 


甲斐谷不起劲地[哦……]了一声,友晴用力拍拍他的背叫他[卖力点!]。 


[裕一说过你男朋友是个大美人。美人的范围不是很广吗?而且每个人对美的观点不同,我还想说要看看到底美到什么程度。结果刚才一看到他进来就吓到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全方位的美人。连对美人系没兴趣的我都不禁看得入迷。再加上是M体质,真是给你赚到了。] 


友晴抱着手臂继续说: 


[看他不像个坏人,应该也满喜欢你的,只是有点公主脾气而已。] 


友晴扯着嘴角一笑,伸手拍拍甲斐谷的腿间。 


[你、你干什么啦!] 


[就用你这里,好好惩罚那个高傲的M男吧。] 


说完,友晴便愉快地往店内走去。既然都来了也不能打道回府,甲斐谷只好进到屋内。藤原呈大字躺在床上熟睡着。或许是日光灯太亮了,他用双手遮着眼睛。甲斐谷背向藤原坐在床上。为了给精心安排的友晴面子,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好在房里待上一晚。 


等明天早上跟藤原串通好后,装出有那种气氛就可以交差了。 


他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九点。藤原虽然烂醉,但现在要睡还嫌太早。甲斐谷起来在房里逛了一圈。这间连柜子都没有的房间,真的只有床和小桌子,以及一张椅子而已。小桌上除了夜灯之外,还有一个白色的托盘和有鞋箱大的藤笼。托盘上放着几包有如精致茶点的保险套,而且各种颜色尺寸俱全,看来挺好玩的。 


顺手打开旁边的藤笼,里面的东西让甲斐谷吓了一大跳。有粉红色的跳蛋和透明海葵状的电动性器及润滑剂等等,还有一把绳子。在这些异样的情趣用品中,甲斐谷最好奇的就是海葵状的电动性器。拿起来摸摸看还很软很舒服,他试着按下开关,东西就像软体动物般扭动起来。 


[好、好恐怖……] 


他赶紧关掉,海葵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他盯着异形的情趣玩具看了半晌,心想到底要用在哪里,然后又自问自答地说[应该是拿来排泻的那个地方吧……]。但这个海葵的直径不但大且相当长,想说大概是大后门专用的吧,甲斐谷便把东西放回笼里。 


房里既没电视可看也无事可做,甲斐谷打了个大呵欠。他把脱下的西装挂在椅背上,打开桌上的小夜灯后关掉室内灯。接着把占据了床中央的藤原往壁边推,挪出一个自己可以睡觉的位置。空调有点冷。但感觉还满舒服的。 


甲斐谷拉起被子盖头准备睡觉时,忽然闻到一股甜蜜的香味。是课长的香水味。老实说,他不讨厌这种味道,应该说是喜欢才对,可惜如果是女人来用就更好了……。 


感觉到背后的男人蠢动了起来。以为他在翻身的甲斐谷不以为意,正想继续睡时,却被背上一道重量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喂、很重耶……] 


他扭着肩膀想要甩开背上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怎觉得对方好像紧贴了上来,而且颈脖间有点黏黏的,就好像有水蛭吸在上面一样。这……这是怎么回事?甲斐谷硬是转过身来,就迎视上男人的眼睛。那形状优美的眼眸炯炯有神地大睁着,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好可爱。] 


这显然是在赞赏甲斐谷,藤原的脸像特写镜头般靠了过来。还来不及伸手挡住,他已经被藤原紧抱住头夺走了唇。 


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的甲斐谷,头部被固定住无法闪避。藤原不断变换着角度吻他,接着舌头就滑进他不小心松开的口腔之中.这么一来他连嘴都阖不起来。藤原执拗地舔着甲斐谷不断往里逃的舌头。 


[嗯、唔、呼……] 




不脱衣的男人(上)5 




认为甲斐谷太消极的藤原,开始用舌尖玩弄起他口腔内的其他部分。感觉自己的齿列内侧被不停舔舐着,那种从未经验过的感触让甲斐谷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他不是没有过深吻的经验,但却不像现在这样用舌头在嘴里翻来搅去。藤原显然擅长接吻,而且甲斐谷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高竿。 


被接吻引开注意力的甲斐谷,怱然感到腰附近有什么东西在蠢动。低头一看,原来藤原的手已经直接摸到皮肤上。那手指轻捏着他的乳首,甲斐谷的腰不禁颤抖起来。 


「好可爱的胸部。」 


听着那音色美妙到足以绕梁三日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甲斐谷又抖了起来。 


「我也喜欢平胸。」 


又被捏了一下乳首的甲斐谷,下意识呻吟了出来。听到自己那有如女人般的喘息声,他终于回过神来。现在不是被玩弄乳首的时候。 


「课…课长……你醒一醒。是我啊,我是甲斐谷安和!」 


甲斐谷奋力想推开男人,但对方不但丝毫没有停手之意,连回答也相当敷衍。 


「我不喜欢强迫别人。我会尽量温柔,跟我一起享乐吧。」 


藤原边说,边用猥亵的腿间压迫着甲斐谷的腹部。即使透过布料,他也能感到藤原膨胀的凶猛。要是女孩子或许会喜悦地尖叫,但男人看到同性的高昂完全没有什么好高兴的,应该说是恶心才对。拜托饶了我吧……甲斐谷在心中泣诉。 


「看,我是如此想要你,快用你的温柔平息我的热情吧。」 


平息什么热情啊?我又没有那种器官。知道藤原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也知道对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再说什么都可能多余,于是甲斐谷使劲用手脚踢开藤原,下了床就往门口跑去,伸手拉住门把想说走为上策。 


「咦?咦?咦?」 


他用力拉了几下却完全打不开。感觉应该是上了锁,但房间这边的门上却没有任何类似锁的东西,看来是从外面锁住了。甲斐谷用力敲打着门。 


「友晴先生、快开门啊!友晴先生!」 


他大叫了半天没听到任何反应,只听到从门外传来老舞曲的乐声和喧闹声,敲门声根本传不到外面去。 


「友晴……」 


感到有人贴在自己背上,甲斐谷吓了一跳, 


「这样折磨我,你很开心吗?」 


别说折不折磨了,他真的是不愿意啊。甩开藤原,甲斐谷四处张望有没有生路可逃。但这房间既没窗户也没柜子,只有玻璃制的浴室而已。他第一时间冲进浴室,可悲的是连这里也没有锁。眼看藤原像怪物般步步逼近,他的手已经放在玻璃门上了。 


甲斐谷死命从内侧拉着门不让他打开。两人形成内外侧对峙的角力战。正在胶着状态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甲斐谷?」 


是友晴来了。甲斐谷才一宽心,藤原就拉开浴室门,冲进来抱住他。接着把他用力推在墙上,后脑被撞得眼冒金星之际又被紧紧吻住。 


「奇怪,是我听错了吗……」 


人声随着低语声远去。好不容易逃过热吻攻击的甲斐谷虽然大叫「救、救命啊!」, 


却没听到任何回应。在狭窄的地方被缠住,怎么也甩不开藤原就算了,还被乱摸胸部和臀部,他恶心得快受不了。把这个像章鱼一样纠缠的男人踢开,甲斐谷再度冲到门口。 


「开门啊!快开门啊!」 


他巴在门上大叫。虽然知道男人在身后逼近,还是继续敲门求救。 


「快……」 


他忽然感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下半身凉了起来。他慌忙低头,只看到自己的长裤和内裤已经被扯落在脚下。知道自己下半身被扒光的那一瞬间,一种皮肤的触感立刻传了过来,而且腿间还被什么东西顶着。被一个又硬又粗的什么东西…… 


「唔、唔哇啊啊啊啊!」 


赶紧前倾拉起裤子的甲斐谷不小心踩到裤脚,直接失去平衡倒在门前。 


「好痛……」 


这时他眼前一黑,感觉到背上传来的重量:心中暗叫「糟糕」。从背后被制住的话,他就无法抵抗了。 


「真是只活泼的小猫。」 


在他耳边低语的藤原,整个人贴在他背上不说,还紧紧抓住他的腹部。用自己灼热又坚挺的下半身插进甲斐谷裸露的臀间,卑猥地冲顶着他的后袋。 


「课、课长,拜托你醒醒好不好!」 


甲斐谷边匍匐前进边泣诉。 


「我是甲斐谷啊!是拍了你半边睾丸照的甲斐谷啊!我也有跟你一样的下半身,没有地方可以让你进入啦!」 


为了寻求可以进入的场所,藤原的勃起不断地在甲斐谷的腿间徘徊。拜托你快点放弃吧,要不然就早点发现啊,死猪头!忍受着被别人的性器官摩擦那种不快感,甲斐谷忽然感觉藤原的性器停留在某个地方而有不祥预感。 


「……这里也好。」 


听到男人的低语,觉得全身血液倒流的甲斐谷在心里大叫『一点都不好!』。 


「不、不行!那里不……」 


那种仿佛要撬开自己狭窄之处的感觉,让甲斐谷全身汗毛耸立。他用力扭着腰身想要抵抗,藤原却配合般地跟着他的动作。这下真的要被侵犯了。别说男子汉,根本就是变成女人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甲斐谷咬紧牙关使出双臂的力量,将背上的男人转了一圈。趁藤原被突击松手之际,他赶紧站起来跳到双人床上去。结果藤原就像打不死的异形般,站起来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别、别过来啊、猪头!」 


发出拔高几十分贝的尖叫,甲斐谷抓起床头边放有保险套的托盘就往藤原身上丢。他明明对控球相当有自信,却因为心神不宁而把托盘丢到男人的右肩上方,打到墙壁上去了。 


接下来不管抓到什么,他都一个儿劲地猛丢。海葵电动性器或粉红色跳蛋无一幸免。虽然丢了一大堆东西过去,藤原却丝毫未受影响,只是皱着眉头而已。甲斐谷把手伸进藤笼里继续寻找武器时,忽然发现了一条活路。 


「唔喔喔喔喔喔!」 


甲斐谷右手抓着绳子从床上对着藤原扑过去。趁对方往后倒且暂时无法动弹之际,马上用绳子绑住他的双手。然后拖着动作变迟钝的男人到门口,把绳子另一端结实地绑在门把上。 


确定男人无法动弹后,甲斐谷捡起自己的内裤和长裤,又抓起床单擦拭黏黏的腿间,完全不想去思考那个黏黏的是什么东西。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床,累得直接倒下。接着伸手摸摸臀间,那种感觉好像还挥之不去,他愈发觉得郁卒起来。要是真的被藤原侵犯,他想自己可能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只穿着衬衫,看起来仍旧精力充沛的藤原,正扭动着被捆绑的双手。你就挣扎到明天早上吧,死变态。甲斐谷在心中咒骂着背转过藤原。就算想睡,但刚才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想到万一藤原真的挣脱了束缚会不会又来偷袭自己,他就害怕得难以入眠。 


「帮、帮我松开手。」 


就算听到藤原虚弱的哀求,用被子蒙住头的甲斐谷也假装没听到。没多久就听见门边传来嘤嘤的啜泣声,其中还不断念着『好痛、好痛』。可能是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撞到他引以为傲的脸吧?活该啦。他心里这么想着。然而不断听到藤原泣诉着『好痛、好痛』之后,渐渐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分。 


他瞥了挂在门上的男人一眼,对方正在奇异扭动着,样子有点奇怪。甲斐谷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到男人身边,看到他紧闭着双腿,边流泪边摇动着腰身。 


「你怎么了?」 


泪眼蒙胧的藤原抬头看着甲斐谷。 


「好痛……胀得好痛。」 


「怎么了。是肚子痛吗?」 


藤原把紧闭的双腿打开。看到他那膨胀且流着分泌物的性器,甲斐谷吓了一跳。 


「好痛、好痛…救我……」 


大滴的泪水从他潮湿的眼眶中流出来。甲斐谷忽然想到,那该不会是友晴下在酒里的春药所致吧?他也有过性器膨胀而发痛的经验,况且春药的事自己也有责任。虽然可以让他自慰解决,但又怕解开他的束缚。要是让这头不分男女、只要有洞都可以上的狼恢复自由,很难说他不会再朝自己扑过来。 


「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进入你的体内。」 


光这句话就足以让甲斐谷坚定决心——『我绝不会解开你的手』。 


「不行的话……那就摸我,抚摸我的欲望吧。」 


藤原不断重复着摸我……摸我而垂泪。差点侵犯甲斐谷成功的腿间,也像谢罪似地簌簌颤抖着。 


「啊啊、好痛、好痛!」 


藤原扭着身体哀叫。无奈的甲斐谷发现一条不是自己的内裤落在旁边。是一件灰色的拳击型短内裤,上面还有名牌的标签。他捏起内裤丢在藤原肿胀的性器上,不直接接触皮肤地轻握住他的分身。 


「啊啊、啊啊……」 


光是这样,就让藤原那只有单边的睾丸颤抖起来。 


「再用力一点……用力一点……」 


藤原沙哑着声音要求。想说赶快让他射出一次就可以解脱,甲斐谷奋力动起右手。时急时缓,上下摩擦。与其花时间摸别人的性器官,还不如集中精神赶快了事要紧。 


「啊…嗯啊……哈啊…哈啊……」 


藤原低沉的喘息声还拖着绕梁的余韵。要是闭上眼睛,听起来还有几分像女人的呻吟。想说也差不多该射了吧?甲斐谷偷偷掀起内裤来看,却发现他的性器虽然流着分泌物却依然肿硬,丝毫没有要射的感觉。 


他只好闭上眼睛,把藤原的呻吟声幻想成女人而动着右手。鼻腔忽然闻到一股甜蜜的香味,跟着耳朵就被舔了的感觉让他慌忙挪开身体。 


「你、你干嘛啦!」 


藤原湿润的眼睛凝视着自己。那美丽而又散发着妖艳色彩的眼神让他移不开视线。 


「到我身边来。」 


听着藤原用他那种直击腰际深处的低沉声音要求,甲斐谷莫名奇妙狼狈起来。 


「你、你不要乱说。我、我只是借手让你解放而已!」 


他粗暴地一阵乱摇包着布的分身,藤原也『嗯啊』地喘了一下。 


「你要是吻我的话,我就解放。」 


藤原抬着眼睛用甜蜜的声音要求。甲斐谷咽了口唾液。即使双手被高高捆绑起来,上半身只穿着衬衫,双腿大敞的性器上还盖着名牌内裤,这个男人仍旧美丽,而且美得惊人…… 


「我想接吻。」 


藤原半启的唇缝中露出红色的舌尖,还用诱惑十足的眼神看着自己。甲斐谷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下半身也莫名燥热难耐。他理智上知道应该赶快动手让他解放,但眼睛却离不开藤原的脸。 


「真、真的吻你的话,你就肯解放吗?」 


甲斐谷小声问。男人垂下眼睛,瞧不起人似地嗤笑。 


「那要看你的吻技有多高明了。」 


经不起激的甲斐谷,想都没想就扑到藤原身上。他压住藤原的头,粗暴地吸吮他的嘴唇,用舌头在他口腔乱搅一通。吻够了之后才松开嘴,却又猛烈地自我厌恶起来。 


「真粗鲁。」 


随着藤原的低语,甲斐谷感觉唇上一股湿热的温暖。是藤原主动吻了过来。他温柔地用嘴唇依序含着甲斐谷的下唇和上唇。宛如通电的感觉刺激着他的大脑。吻到一半,想夺回控制权的甲斐谷积极地伸舌纠缠。 


在接吻时,耳边不断传来藤原『啊、啊』的可爱呻吟声,躺在自己怀中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想说『该不会是……』的甲斐谷掀开覆盖在他腿间的内裤,果然看到一道白浊的丝线。真的不用动手,只要接吻他就射了。 


感到有人舔着自己的脸,甲斐谷拾起头来,看到藤原像催促他继续吻似地抬起下颚。也想要再吻一次的甲斐谷把脸凑过去,却因为对方闭上眼睛的表情而回过神来。 


「哇啊!」 


他下意识退了好几步,跟男人保持着约两公尺的距离而背转过去。反正让他射过一次之后,自己的任务就算结束了,怎么可能老是黏答答地吻来吻去。甲斐谷低头看着自己腿间,那里明显比平常要来得膨胀坚硬。不用说也知道,是跟藤原接吻造成的。 


「……好痛。」 


背后又传来抱怨声。 


「你刚才不是射过了吗!」 


受到因为藤原而勃起的刺激,甲斐谷粗暴地应过去。被偷袭已经够吓破胆了,还因为那个家伙变成这样。只要有感觉就好吗?我是那种经不起快乐诱惑的人吗?甲斐谷不禁自问自答。 


「好痛、好痛……」 


藤原不断重复的话语,就好像故意诱惑自己一样,那种充满魅惑的声音让他烦躁起来。用那张美脸来诱惑我……让我变成这样……。满肚子火的甲斐谷转过头来。 


「痛什么痛?你少给我装蒜了!」 


他爬到男人身边,用力掀开腿间的内裤,要让他自己看到性器已经无力的证据,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那几分钟前才射精的分身仍旧肿胀。 


「摸我……」 


藤原的声音打在甲斐谷的耳膜。他咽了口唾液,直接握住藤原湿润的分身。 


「嗯啊、嗯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不知耻的呻吟声。被那个声音迷得七荤八素的甲斐谷,继续用力摩擦着他的腿间。过于舒服的藤原弓起后颈,扭着身体发浪。 


「……吻我。」 


藤原甜蜜的请求,被甲斐谷以『不要!』驳回。他不看藤原的脸,只专注凝视着他宛如哭泣般潮湿的性器。 , 


「再吻一次嘛。」 


「绝对不要。」 


看他的眼睛就会被诱惑,所以甲斐谷死也不看藤原的脸。 


「我们又没有彼此喜欢……干嘛要接吻?我用手帮你就好,你赶快解放吧。」 


「我喜欢你啊。」 


藤原意想不到的话,让甲斐谷忘情地抬起头来,立刻被他那双情欲饱满的眼睛逮到而无法移开。 


「你、你少骗人了!你不是还骂过我王八蛋吗!」 


「那是因为你很可爱啊。」 


两人像在各说各话,又好像有微妙关联。但如此执拗的诱惑,即便是春药的效力,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是喝醉真的会引出人的真心话,那么…… 


「你要是喜欢我的话,就叫我的名字啊!」 


「博美。」 


他真是觉得有那么点想相信藤原的自己蠢得跟猪一样。 


「谁是博美啊!你不要随便给我乱叫!」 


「那就是夏树。」 


甲斐谷差点想哭出来。 


「我不叫那个名字。我是甲斐谷、甲斐谷!」 


反刍着甲斐谷这几个字的男人,忽然低声说出『安娜』。 


「对了,你叫安娜。到我身边来吧、安娜。」 


公司里的人都叫他『安和』,应该没有人知道他名字的发音叫安娜才对。 


「安娜。」 


在藤原的凝视和呼唤下,甲斐谷慢慢靠近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低声问。 


藤原那张美得眩目的脸笑着说: 


「可爱的名字我马上就能记住。吻我吧,安娜。」 


觉得脑袋好像有哪条线断掉的甲斐谷,就像听话的忠犬般舔着藤原那张美丽的脸。 


不用说,当然也把舌头伸进去热吻,还用手不断摩擦着他坚挺的分身。渐渐失去控制的他,掏出自己的分身跟藤原的握在一起上下滑动。 


「好、好棒!啊啊、啊啊啊……」 


听到藤原在耳边的喘息,别说射精了,只会让自己的分身更加坚硬如铁而已。想说就快好了的甲斐谷,听到「嗯啊、呼唔」的喘息声后,指间变得潮湿起来。是藤原先 


解放了。被留下的甲斐谷怀恨在心,报复似地用自己分身戳顶着藤原那只有半边的睾丸。 


戳弄着睾丸的分身不小心滑至下方,碰到那柔软而有弹性的地方。藤原也有所察觉,他用光是看到就会令人疯狂的诱惑眼神凝视着甲斐谷。 


那是刚才自己害怕被侵犯的部分。他明明怕到想哭,现在却想跟藤原做一样的事……像是被那魅惑眼神催促般,他又咬上了藤原形状优美的薄唇。既然有肛交这种名词,理论上来说应该进得去才对。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进去,他想进到这令人舒服的身体里。但这么一来他又想到跟刚才被袭时的矛盾点。他都不愿意被进入了,却要对藤原这么做吗?要是藤原的话,就能这么做吗? 


甲斐谷闷闷想了几秒钟后,一个能够打破一切疑问的解答闪进他的脑中。刚才是因为没爱才会害怕,是因为强好才会害怕。但这次不同,藤原说过喜欢自己,那就是两相情愿下的行为,当然是被允许的。 


甲斐谷边吻他边伸手探到后面,用手指压挤着那狭窄的人口。触碰到的部分虽然柔软,入口却很僵硬。心想大概不行而留恋地抚摸着藤原臀部时,又忽然想到某东西的存在。他急忙跑到小桌边,拿出放在藤笼里的润滑剂。将黏答答的润滑剂倒在右手上,然后摩擦着藤原的臀部。不踏出第一步的话……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甲斐谷鼓起勇气将食指伸进去。 


「不…不要……」 


藤原扭着腰身。比起顺利进去,那种没什么抵抗的感觉更让甲斐谷吃惊。刚进去虽然僵硬,内部却很灼热温暖。他一动手指,藤原就全身扭曲。 


「我不要这样。」 


他迷人的眼眸隐约闪着泪光。 


「会痛吗?」 


「是不会痛……但感觉好奇怪……」 


既然不痛那就没问题了!因为踏出第一步而大胆起来的甲斐谷,插进第二根手指。 


「不要,不要……」 


藤原虽然扭得厉害,嘴上却没有叫痛。甲斐谷用两根手指在温暖的地方用力蠢动。 


当藤原的腰配合着自己手指的动作开始摇晃,入口也变得柔软的时候,他随便抓起散乱在周围的保险套装好,然后将自己久候多时、快要爆发的分身压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 


藤原尖叫出来。原本弄得柔软的地方变得充满压迫感,心想与其慢慢进入,还不如一口气贯穿得好,甲斐谷用力刺戳进去。 


「不要、不要、快住手啊、安娜!好痛、好痛……安娜、不要啊!」 


「请、请忍耐一下……」 


给着藤原他最爱的吻,甲斐谷左右摇晃着他的腰肢。等他原本已经垂下的分身再挺立起来,就改成上下摇晃。 


「啊、啊!思啊、啊啊啊……」 


藤原渐渐忘我起来,不断地扭曲颤抖。想要他拥抱自己的甲斐谷,终于解开他手上的束缚。 


「舒服吗?」 


甲斐谷边吻着藤原那汗湿的雪白脸颊边问。 


「这样舒服吗?」 


他往上顶了一下。藤原闷哼一声陶醉地回答「舒服……」。W&l-T3~%^ Y y S/b L&s s 


「不会痛吗?」 


藤原点头后贴在甲斐谷的耳边低声说: 


「……你要顶前面一点。就是比较浅的地方……」 


照做的甲斐谷顶着藤原内部的前端。 


「啊啊啊~~」 


藤原忽然发出甜蜜的叫声。甲斐谷使劲攻击他的弱点,藤原的腰也开始颤抖起来。 


「啊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好棒……好棒、那里、那里……」 


浑身颤抖的藤原射精了,而几乎同时,甲斐谷也将囤积的欲望进射在藤原体内。 


他把全身无力的藤原抱到床上。横躺的藤原虚脱似地看着门边。光是看着他微敔的唇及佣懒的神情,就足以让甲斐谷再度勃起。 


那美丽又迷人,且插入后还会欢喜的身体。难以按捺的甲斐谷又再度靠近过去。感觉到不稳气息的藤原,畏怯地往后缩了缩身体,用湿润的眼神凝视着他。 


让他多休息一下或是待会儿再说……根本不可能。甲斐谷又扑到藤原身上,与他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除了积极吻他之外,也用自己勃起的腿间摩擦着他。 


「啊、不要……安娜、安娜!」 


无视藤原的抗议,甲斐谷用力扳开他的双腿。那红润且潮湿的中心形同在邀请他进入。甲斐谷再度将自己的前端缓缓插入,在内部较浅的地方前后律动后,发出呻吟声的藤原也再度膨胀起来。愈来愈无余力顾及对方感受的甲斐谷,开始激烈地前后冲刺着。 


即使听不到那迷人的喘息声,即使对方变成了一具只会颤抖的玩偶,甲斐谷仍旧不厌烦地贪婪需索藤原那美丽的身体。 


开门的声音让甲斐谷醒过来。四周陡然变得明亮,那刺眼的光线让他反射性闭上眼睛。等到习惯亮光之后看向门口,一个健壮的男人从开着三分之一的门口采进头来? 


「我可以进来吗?」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甲斐谷应了声『啊、好……』。进到房间的友晴十指交握地嗅了起来。 


「嗯嗯,有相爱过的味道喔!」 


他陶醉地低语。 


「看来你得偿所愿了,甲斐谷。」 


拉过被单盖住自己腿间,甲斐谷哈哈苦笑。原本无意却被自己得偿所愿的对象,正裸露着雪白的背脊在旁边沉睡着。 


「对了,这房间怕被人关起来使用所以没有内锁。我昨天走的时候锁上外门,应该没事吧?」 


就因为锁上了外门,差点害他从男子汉变成小女人。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只好随便应了两声。 


「我们店里不识趣的男人太多了。说什么两个人的快乐就是大家的快乐,不是想混进来趁火打劫就是看好戏。因为你是第一次,不能让别人来打扰我才锁门。」 


友晴边说边偷瞄着躺在旁边的藤原。 


「就算睡着也是个美人啊。不但睫毛长,连背脊也这么雪白。」 


甲斐谷下意识拉过被子盖在藤原身上。友晴耸耸肩嘟囔着『看看而已嘛,又不会少块肉』。 


「话、话是没错啦,不过……」 


看到甲斐谷尴尬地搔着头,友晴噗嗤一笑。 


「不过你们做得还真激烈啊。过程到底怎么样啊?」 


被问到过程的甲斐谷,想到昨晚种种不禁面红耳赤。 


「次、次数是多了点,不过还满一般的。」 


友晴哈哈大笑。 


「那我也该回去了,你们慢慢来没关系。回去的时候帮我把钥匙放在隔壁大楼一楼的四O八号信箱就行了。啊、房间没整理没关系。我最喜欢妄想,别夺走我的快乐哦。」 


说完转身出去的友晴,又立刻开门进来。 


「我忘了说,你看起来真像个男人呢。」 


友晴临走前留下的秋波,好像更加重了甲斐谷肩上的疲累。他叹了口气,凝视着蜷缩在身边沉睡的男人,然后慢慢掀开为了遮住友晴视线的被子。 


不只背脊,藤原连腿腰都很白皙。毛色较浅的他,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长毛。脸上没有任何疤痕,鲜红的唇色显得更为醒目。那红薄且充满诱惑的唇。真想让那张嘴舔自己那里……想到这里,甲斐谷腿间又开始热起来。 


这就叫跟男人做爱吗……还真的能做呢……他感叹地想。没跟男人做过爱的自己居然觉得这么舒服,难道是有同性恋的潜质?还是因为跟女朋友分手太久一直仰仗右手,累积了太多欲望才会一次爆发呢?但无论囤积了多少欲望或受到诱惑,也会想跟男人做吗?那么只要是男人就好吗?比如说友晴或东山……甲斐谷决定别再想下去,因为……实在有点恶心。也就是说,由于对象是藤原才会变成这种关系的结论,自然多了。 


凝视着藤原的睡脸半晌,忽然听到他『思」了一声,然后轻皱起眉头。超想摸他的甲斐谷抚上他的眉心后,皱纹便消失了,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那光滑的感觉实在太舒服,甲斐谷又摸着他有点泛红的眼角。被抚摸的藤原怕痒似地缩起肩膀。那模样可爱得令人想扑上去咬,也揪住了甲斐谷的心。 


藤原翻了个身,露出胸前粉红色的乳首。那昨天不知道被自己玩弄过多少次的小玩具,一摘弄就会挺立起来,含入口中吸吮也像口香糖般弹性十足且柔软。 


甲斐谷覆盖在藤原身上,撩起他的前发,轻吻了他的额头。摘弄他右边的乳首,就听到他「嗯……」的喘息声。甲斐谷边舔着他的颈项,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他膨胀的乳首。 


「……好重。」 


耳边传来的低语声让甲斐谷抬起头来。藤原的眼睑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打开。那抓不到焦点的朦胧眼神凝视着自己。 


「甲斐…谷吗……」 


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是昨晚不断喘息造成的。 


「早啊,觉得还好吧?」 


「头好痛……这里是……」 


藤原的视线定在甲斐谷的右手上。 


「你的手为什么捏着我的乳头?」 


那已经不是昨晚甜蜜的声音,而是日常听惯的严肃声。甲斐谷忽然一下子被拉回现实世界,赶紧松开手。 


「我问你为什么要捏?」 


藤原的追问声愈来愈严肃。 


「为什么哦……那个……」 


明明只是一点点爱抚,却被如此严格追问,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甲斐谷不觉焦急起来。「……呃…您那里刚好停了一只蚊子。」 


甲斐谷吞吞吐吐地找藉口。藤原不解地东张西望后,伸手搔抓着头发,接着坐起上半身时,忽然『唔』的一声呻吟出来,整个人又横倒在床上。 


「您没事吧?」 


藤原立刻推开甲斐谷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我没事』。那种跟昨晚完全不同的冰冷态度,让甲斐谷有点受伤。扭曲着五官的藤原总算坐了起来。 


「您的腰和背很痛吧?」 


「我不是说了没事吗!」 


怒斥完后藤原轻咳了几声,他不解地按着喉头,好像现在才知道自己身处的状况。 


「……为什么我没穿衣服?」 


他自言自语后转向甲斐谷。 


「为什么你也没穿衣服?」 


被他皱眉瞪视的甲斐谷小声回答『因为脱掉了啊…』后,藤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问的是,为什么我们会全身赤裸地同在一张床上?」 


甲斐谷觉得眼前一黑。难道藤原已经忘记昨晚那浓烈的做爱吗?就算他不记得,做过的事还是做过,他该不该老实说出来呢……。 


甲斐谷偷瞄了藤原一眼,跟昨晚的妖艳简直判若两人。虽然仍旧美丽诱人,但整个感觉截然不同。眼前的藤原,就是那个常在公司看到,总是冰冷地嘲笑自己,说话超不投合,还有相当洁癖的自恋狂。 


「昨天的事您记得多少?」 


在说实话之前,甲斐谷先探探他的口风。藤原皱眉沉思了几秒钟后不断摇头。 


「我们坐在吧台喝酒吧?然后有个装模作样的男人过来搭讪,老板还送了我一杯喝起来很苦的鸡尾酒……然后…然后……」 


甲斐谷可以确定他不记得,不记得昨夜那几乎精尽人亡的做爱。C C F N%W-I j!? 


「呃…那我来解释一下好了。昨晚您喝醉了之后,老板出借了这个房间让您休息。就这样睡到早上……」 


「如果只有休息,为何要脱衣服!」 


说得也是。甲斐谷拚命找藉口。 


「因为怕西装会皱……」 


「就算怕西装和衬衫会皱,为何连内裤都要脱掉!」 


表情严肃的藤原回目四望后,眼神集中在某个地方停下来。 


「……在那里的是我的衣服吗?」 


藤原的西装皱成一团地丢在门前。甲斐谷不记得自己有帮他脱,想必是他自己脱下的。 


「为了怕皱,所以你就帮我脱下来特意放在地上就对了?」 


听出藤原强调「特意」这两字的怒气,甲斐谷抖了起来。想下床的藤原才一翻身,就『唔』了一声后整个人往前倾。他握紧双手全身发抖。 


「好痛……」^(Z%I3o S4? 


他用几乎听不到的低声喃喃自语。 


「为什么我的腰会这么痛……」 


藤原抬起头来瞪着甲斐谷。 


「你这个家伙该不会……」 


不用继续听下去,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我没进去。我什么都没做!」 


太过紧张的甲斐谷连声音都扭曲了起来。 


「你骗我!否则我的屁股怎么会这么痛!你居然趁我喝醉的时候……」 


甲斐谷心想,就算嘴裂开也不能把真相说出来。除了自己,更是为藤原好。 


「你要是清白的话,就好好跟我解释这个莫名奇妙的痛苦是怎么来的!」 


孟克在甲斐谷脑中列队呐喊着。无论藤原的眼神有多诱人,也不能就真的做下去。因为对方的确是醉得不醒人事。 


但是…但是……甲斐谷在心中替自己辩解。他有说喜欢自己啊,虽然刚开始被认错,但他终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就算那是真的,跟完全不记得的藤原怎么说也是白费,而且可能又会被他骂是『骗子』。 


「应,应该是撞到腰的关系吧!」 


欲哭无泪的甲斐谷只能说谎。 


「要是撞到腰,痛的应该是外侧,为什么内部会一阵一阵抽痛……」 


说到一半,藤原的表情整个像冰一样冻结起来,然后用手压着太阳穴大叫。 


「你、你……你用了那个吗!」 


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的甲斐谷,顺着藤原的视线望去。看到幽幽地躺在壁边的海葵玩具时,全身霎时冒出冷汗。 


「我没有用那个。我又不知道用法……」 


「用法?就是戳进去而已啊,还有什么用法!」 


……他说得对。 


「你居然趁我喝得烂醉,用玩具塞进我的屁股里玩?该不会又想拍照要胁我吧!把相机拿出来!」 


自说自话的藤原还扑过来要打他。那毫不客气的拳头让甲斐谷吃痛。 


「请、请您住手!」 


赤裸裸的甲斐谷从床上跳下来。藤原大叫着「给我站住」,但才一踏地,他就整个坐倒在地上。 


「好…好痛……」 


那强忍着痛苦的苦涩表情,忽然变成孩童般的哭泣状。大滴泪水从他美丽的眼眶中跌落下来。 


「好痛、好痛、好痛……」 


他趴在地上像孩子般大哭起来。要是跟这个嚎哭的男人说不是海葵玩具,而是用自己的分身进入他的话……大概会疯掉吧。 


该怎么摆平这个状况?既然他的臀部痛得这么厉害,那么一定要给他一个真的有东西进去过的事实才比较自然。问题是,『什么东西』进去过。甲斐谷左右拍打了自己的脸颊一下,不能在这种时候退缩害怕,如果态度不够光明正大,连谎都圆不过去。 


「昨…昨天本来想喝点酒就离开,结果友晴先生自作主张地在课长的酒里下了春药。」 


藤原抬起泪湿的脸喃喃说『春药……』。 


「春药就是会让人想做爱的药……」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藤原愤怒地打断甲斐谷的解释。 


「然后……虽然您喝醉了,但春药还是开始发挥作用,所以您的那个…就…非常勃起……。看您那么痛苦,我才伸出援手。」 


藤原的眼睛眨也没眨地瞪着甲斐谷。 


「一开始是用手摩擦,但因为药效太强,总是没什么效果……所以我才想,乾脆让您一口气解放出来比较好……就用手指……」 


「用手指怎样!」 


被藤原催促的甲斐谷抬眼瞄他。 


「……用手指梢梢玩弄了一下您的臀部。」 


天啊——!藤原抱头狂叫。 


「你居然把手指戳到我的体内——」 


「真、真的只有手指而已啦!手指又怎么样?已经很细了啊。还是课长您是那种只用手指玩弄一下就会大哭的胆小鬼!」 


甲斐谷恼羞成怒地大叫。藤笼立刻迎面飞来,好不容易才在擦脸而过之际接住。 


「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神经!」 


在心中叱喝自己不能退缩,甲斐谷抬头挺胸说: 


「我本来就没有神经!拜托您不要一直坐在那里好不好?赶快把衣服穿起来啦。还是您想炫耀您的单边睾丸?」 


咬牙切齿的藤原像老人般颤巍巍地站起,把散落地面的衣服捡起来穿上。甲斐谷也穿上衣服,但扣着钮扣的手指却微妙地颤抖起来。他知道自己还处在亢奋状态。在穿衣服的当儿,他不时转过头去,却只看到藤原默默穿衣,完全一语不发。 


穿好衣服的藤原直接开门出去,甲斐谷也赶紧追上。藤原抱着公事包,手扶墙壁微微前倾地往前走,不过是两三个阶梯的距离,就让他踌躇似地慢下脚步。很想帮他的甲斐谷也知道,现在不是脱口说帮他的时候。 


把钥匙拿到隔壁大楼的信箱里放好后,甲斐谷走出来,刚好看到藤原正要上计程车。头也不回的藤原就这样坐上车子,消失在清晨毫无人迹的繁华街中。 


身上没带什么钱的甲斐谷,只能搭地铁回去。早上八点通常是通勤的尖峰时段,不过今天是周六,加上跟市中心反方向,所以车上并没有什么人。 


回到公寓后他全身无力。虽然热却懒得爬起来开冷气,便穿着西装倒在床上。听到手机传来简讯通知声,传讯的人是东山,上面写着『听友晴说,你跟课长进行得很顺利,真是太好了。我会支持你们的,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商量』。 


什么进行顺利……不知该怎么回信的甲斐谷把简讯关掉。一想到藤原醒来之后那种狂乱的模样,甲斐谷满心都是后悔的念头。被他偷袭那时候,就应该把他绑在门上置之不理算了。谁叫他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因为勃起而那么痛苦过。 


就是他哭着说痛苦,又要自己摸他,还迷死人地啊啊叫个不停说喜欢他,才……甲斐谷像狗般乱摇着头,挺腰站起来后脱掉衣服到浴室淋浴。冲澡时也经常陷入发呆状态,他告诉自己,一定是昨晚没睡好的关系。 


换上短裤和T恤的甲斐谷在冰箱没找到食物,只看到啤酒。一大早就喝啤酒,总觉得郁郁寡欢难以排遣。他一再告诉自己要往好的方面想,『反正爽过就好了啊,就当去了几趟泰国浴……』。但是从泰国浴出来后只会神清气爽,不会像现在这样郁结难消。对啦,下半身是很爽快,但心情就像掉到烂泥巴河一样胶着。 


忽然想起那东西存在的甲斐谷打开电脑,点开名为XX的资料夹,里面有将近十张藤原敞开双腿的照片,他一张张打开来看,拍的时候虽然特意取了脸和睾丸的角度,但他从来没认真看过这些照片。既没兴趣也不想看。 


那白皙的大腿和毫无防备的表情,还有隐约可见那状似娴静却曾经那样贪欲的部分。一想到自己曾多次进出那里时,甲斐谷咽了一口唾液,已经被压榨得差不多的腿间居然又开始鼓胀起来。 


他闭上眼睛开始动起右手。回想起那低沉重复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充满魅人诱惑的双眸……。把迸射在卫生纸里的欲望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甲斐谷趴在电脑萤幕前叹了口大气。 


如果藤原能对昨晚的事稍微有点印象就好了……一想到这里,甲斐谷的胸口就莫名刺痛了起来。 


几乎每个上班族都有所谓的周一症候群,但今早的甲斐谷心情却更加沉重。他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喃喃念着『不想去上班』。但又不能因为尴尬就请假,只好硬着头皮拖到快迟到,才出门。 


在上班时间前五分钟就到公司门口的甲斐谷,站在门外怎么也不想踏进一步。结果被从后面来的长田推了一把说『早啊——还不快进去?』,只好摸摸鼻子进去了。 


他低着头走到自己座位。才放下公事包,就发现晨会快开始了,慌忙走到壁边的白板前集合。藤原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只要往正面看就不会看到他。 


「喂,甲斐谷。」 


开会途中听到有人低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一回头,看到站在藤原旁边的长田对他招手。都已经目光相对了不能装没看到,他只好低着头走到长田身边。 


「不好意思在开会途中问你这个,上次六月办的那个新产品活动所发的问卷,结果统计出来了没?」 


「我还没弄完……」 


「还没?那已经很久了耶,真受不了。今天之内要把商标版权金的数字给我。」 


「抱歉……」 


是忘了这件事的自己不好,被骂也是理所当然……但今天却比往常要来得不自然,尤其是在藤原面前被骂更令他痛苦。他一定认为我是个慢吞吞又半途而废的男人吧……甲斐谷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对方仍旧像平常一样神情慵懒,似乎没听到两人对话般直视着前方。 


结束会议后,甲斐谷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电脑,先检查有没有新邮件,就看到藤原课长寄来的新信。他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信件主旨明明是「关于下次会议』,他却心虚地把整张脸都贴在电脑萤幕上看。 


『今天(八月一日)下午三点举行关于新系列的临时会议,请将附件的资料列印出来……』 


真的是关于会议的邮件。看完的甲斐谷也同时乏力。看着这封完全不含任何私情的信件,甲斐谷心想,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到下午三点之前,甲斐谷都忙于长田交代的数据化及其他事务处理。下午二点五十分,为了怕迟到,他比藤原先走出办公室。想说既然起来了,顺便去一下洗手间好了。把资料放在洗脸台上后,就到里面去小解。 


他正准备拉起裤链时,忽然听到有人进来,不经意转头看到藤原时,下意识就直起背脊来。看到甲斐谷,藤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除了他觉得尴尬外,藤原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抱着忐忑的一颗心,甲斐谷往会议室走去。会议开始五分钟前,藤原身边空着一个位子。他很想坐远一点,但业务促进部和开发部的人都有固定的位子,他也不能一个人躲到旁边去坐。 


全员准时到齐,会议就在长田的指挥下开始了。化妆水用上次的试用品,容器则正式采用龙设计。甲斐谷心想『真的决定用龙设计吗?』,明明是自己的要胁让藤原改变主意,如今却又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 


「这次是尊重大家的意见而做出最后决定,但对我来说,还是相当不安的结果。」 


藤原坐着发言。那比平常更显严肃和冰冷的口吻,透露出他真的非常不情愿。 


「不过既然这么决定了,我也得做出结论不可。为了减少风险变数,以及区别出与他社产品的差异性,售价要比原来提高三十元,并且再降低成本。」 


周围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其中,东山举起手发言。 


「现在都已经做得很辛苦了,如果要再降低成本,会不会太严苛了一点?开发部能做的努力有限,而且原料价格的交涉也已经到了底线。要是再缩减的话……」 


「我并没有说只要削减原料费,应该还有其他方面的费用可以削减。这两三天内,我会把目标额计算好送到各部门,请在下次会议之前,把能削减的金额计算好提出来。」 


会议在一小时之内结束。甲斐谷等藤原出去后,最后才站起来。不小心把桌面的资料撒在地上,他弯下腰俯视着桌底时,忽然发现地上有一条手帕。 


那手帕掉在前面一个位子下面,亦即课长坐过的地方。掉在那里不见得就是课长的东西,或许是之前开会的人掉落的也不一定。但甲斐谷还是捡起手帕,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打开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就是课长常用的那个香水味……。 


那浓蜜的夜晚又在他脑中复苏。那在自己怀中疯狂扭动的身躯,还有叫着安娜的甜蜜声音。甲斐谷的心脏开始狂跳无法镇静。这里是公司,还在上班时间却快要勃起。 


甲斐谷折起手帕塞进西装口袋里。想说一回到办公室,就要先把手帕拿去还给藤原。但进去了却无法靠近藤原的桌子。明明想着要还给他……要还给他……却迟迟拖到下午,一到下班时间藤原就准时离开。 


「甲斐谷,这个。」 


从开完会之后一直挂念着手帕的甲斐谷,工作毫无进展而被迫非加班不可。此时长田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给你的资料。全系列的容器都用同一个设计,所以特别严苛。你加油吧。」 


是关于容器成本的削减目标……正如长田所说,那比率之高很难不令人联想到是不是刻意刁难。 


「……我会的……」 


长田叹息地问『怎么这么没精神?』。 


「这不是你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设计吗?得多花点心力才行。」j 


说争取是好听,其实是强迫藤原采用的……。甲斐谷只能苦笑。 


『今天上班的时候,看你也慌慌张张的。放假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发生了不少事……而且都是难以对人敔齿的事。 


「连课长的状况好像也不太好,今天一下班就回去了。」 


一听到课长这两个字,甲斐谷的脑袋就好像哪里被刺激到似地无法镇静。 


「他……身体不太舒服吗?」 


「我是没有问过他啦,不过看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平常的他总是很注重身体健康,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根本不敢多看藤原几眼的甲斐谷当然不会知道。所以听到长田这么说,不禁担心起来。 


「我看我也下班好了……」 


甲斐谷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下班……你都做完了吗?」 


「啊、我带回家做。」 


随便敷衍一下后,甲斐谷走出了办公室,搭上跟自己居住反方向,亦即往藤原住所方向的电车。凝视着窗外陌生的风景,他心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下了电车走出票口才惊醒过来。就算去找藤原,大概也只会听到他问『你来干什么?』吧,甚至连房间都不让自己进去。那他到底呆站在这里做什么? 


结果,才走出票口没几步,他又买了回程车票。回到公寓,吃过便利商店的便当,把剩下的工作解决掉后,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存好资料后关上电脑,爬上床拿出底下的色情杂志。那明明是他不管买了多少本新的,都舍不得丢掉的心爱的一本,今天看起来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昨天试过也是一样。 


他摸索地走下床,再度打开电脑,点开了XX资料夹。结果对于心爱的色情杂志毫无反应的下半身,轻而易举就跳动起来。 


欲哭无泪的甲斐谷只能无奈面对现实。带着膨胀到一半的下半身,他关上电脑再度钻进床里。想起白天捡到的那条手帕,就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凑到鼻边闻着那甜蜜的残香,下半身的半成品也一口气接近完成。他边闻着手帕,边用手摩擦屹立的分身。浮现在脑中的,当然是那双超级诱惑的眼神。在舒服到近乎麻痹地迸泄出来之后,他又陷进了深深的沮丧中。 


心中那如同万马奔腾般的感情,连甲斐谷自己也无法判断是不是爱情。 


下集待续 


后记 


谢谢大家购买这本《不脱衣的男人》。说到写这个故事的动机没别的,就是因为书中所提到的单边OO。只有单边OO的帅哥应该很爆笑吧……从这个想法开始,我心想,如果那家伙是个冷酷又俊帅的男人一定会更有趣……就创造出了藤原这个角色。 


而经常让我烦恼的书名,也异常迅速地有所决定。没错,就是单边OO这个环节,让我轻易便决定好这次的新书名。不过问题出在本文……。写作的过程不是很顺利,一开始就不知道重写过几次,起初的纲要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想说是不是角色的设定太草率,好不容易有点进度后,还没写到恋爱的部分却已经有一本的量了,所以这次是上集。如果还有兴趣读下去的话,近期会出下集,还请多多赏光。 


说到写作过程,既然会有先把结局设定好的情形,自然也会有边写边改的状况。这次无庸置疑是后者。我边写边改,而且新的灵感不断泉涌出来。明明写得这么辛苦,却写成爆笑故事也是一种煎熬吧。幸亏文中的笑点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才足以安慰……不然很怕就这样自我完结。 


除了前面的艰苦写作过程外,这次还发生了我两天份的资料消失无踪的事件。虽说是到现在还在用磁片的我不对,但是当我发现资料消失时,脑中一片空白,顿时就成了一具死尸。后来含羞忍辱地拜托我哥看能不能救回资料,在被宣告无望之后,我就把坏掉的《不脱衣的男人》留在我哥的电脑里回家了。虽然我有请他不要看直接删掉,但不知道后来到底怎样……。不过,我想我哥看了之后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最近的我脸皮愈来愈厚了……。 


这次的灾难害得责编也陪我一起受折腾,真是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她来探望我时带来的罗宋汤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暗示我,下次要写关于俄罗斯的故事吗?),但没时间作饭的我,还是感激地享用了。写下一集的时候也拜托你罗。 


负责插画的志水老师,真是非常抱歉这次也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一直交不出稿子也就算了,居然还说有下集。为了下次能准时交稿,我会把角色的草图贴在电脑前提醒自己。这次的封面是我指定要藤原一个人上镜,那半脱衣的诱惑模样美得让我晕眩。一想到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是个单边OO……就更快乐了。下一集也麻烦您罗。 


这次难得地,我没有把大纲告诉我那清流派的朋友。当我想告诉她的时候,她却说 


『不是马上就要发售了?还是别说了吧,我怕我会忘不了大纲』。真想早点知道她看了这个故事后,会有什么辛辣的批评。 


给我的读者。夏天一向是我截稿的危险期,今年也不例外,连后记都写得怪里怪气。希望我这怪异的状况到下集能够恢复正常。这次的内容真的满好笑的……希望看的人也能感受到我所要传达的感觉。 


在写这篇后记时,老实说我还没有要把故事结束的意思,结局也还没决定。虽然已经开始写了,但很可能会因为不喜欢而重写吧。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 


如果不嫌弃,也请多关照我那动荡不安的下集。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见面罗。 










从三天前开始,甲斐谷就每天接到藤原传来mail,要他赶快提出削减费用的案子,但他都只是看过从不回应。 


[甲斐谷啊……] 


这一天.长田走到一大早便默默在办公室里敲着电脑的甲斐谷背后说: 


[科长要你提出的费用削减案做好了吗?我想你应该一周前就交出去了才对……] 


甲斐谷无言摇头。 


[就算没有具体的成果.总该有些想法吧?] 


长田的声音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那对我来说……太难了……]_ 


[大家也都觉得很难啊。下次会议已经决定在下周三召开。你要是动作不快点……] 


[我知道……] 


焦躁起来的长田用高跟鞋鞋尖跺着地板。 


[你要是觉得难,可以请教别人啊。你知道科长他跑来问我说,你为什么都不理会他的电邮吗?] 


甲斐谷歪着头,事不关己似地[哦~]了一声。 


[还哦哩。这是你自己份内的工作,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放在心上!] 


长田忍不住大声骂出口。甲斐谷虽然低头道歉,她还是无言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中午他在员工餐厅吃过午饭.下午一点回到办公室。想说过了点时间她应该气消了,便走到她身边跟她说话,没想到却被当做不存在的空气般无视。长田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办公室,跟她同处一室益发尴尬起来的甲斐谷.拿起公事包想去外面拜访客户却被叫住。 


他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叫住他的,正是这两个星期以来都没跟他说过话的那个人。 


[不好意思耽误你一下时间,我有话要说。] 


他一定是要问削减案的事吧。站在藤原面前的甲斐谷明知故问地说: 


[请问有什么事吗?] 


[想必你也接到我好几封邮件,削减案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预料之中的质问,就像北极冻土般夹杂着冰冷的空气直刺过来。 


[……完全没有进度。] 


藤原右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即使没有进度,我不是传mail要你报告经过吗?] 


[很抱歉。] 


藤原抬起头。看到他眼神中掩饰不住的不耐与焦躁.甲斐谷觉得自己的掌心瞬间渗出冷汗。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交不出削减案吗?] 


[呃……] 


甲斐谷紧张得连喉咙都干涩起来,嗯啊半天后才说[不知道]。 


[我不是没有想过,但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那么你这几天,就是在毫无头绪的状况下度过吗?] 


藤原故意字字强调般地说。无法否定的甲斐谷只能低下头。藤原嘲讽地哼了一声。 


[看你到处强迫推销自己喜欢的设计,没想到事到临头却裹足不前。真是差劲。] 


[因为我怎么算都不可能啊,那个目标实在订得太高了。] 


[觉得目标订太高,为什么不跟我或周围的同事商量呢?你以为专案小组是干什么用的?] 


现在后悔为时已晚。藤原说得对。但明知他说得对,甲斐谷就是不想承认。 


[就算要跟其他人商量……] 


甲斐谷瞥了藤原一眼。 


[气氛好像也怪怪的。] 


藤原用力拍了一下桌面,甲斐谷背都抖了起来。 


[……气氛?这里不是学校也不是你家,而是工作的地方。你以为自己还在当学生吗!] 


藤原的怒骂声让全办公室的人都吃惊地回头望。知道自己过于情绪化的他丢下一句 


[跟我来!],就率先走出办公室。甲斐谷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 


[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两人在无人的资料室里独处,但甲斐谷心跳得似乎不是时候。把门关好的藤原,一转过身就开骂。 


[你用尽威逼胁迫让我答应能的设计案,结果却毫无干劲。不了解工作内容也不向人求教。不想干的话就别在这里碍事,立刻给我提出辞呈!] 


无言以对的甲斐谷低着头。 


[……很抱歉。] 


[我不要只有表面功夫的反省!我要你去动、去想,去把结果交出来!] 


藤原劈头大骂了甲斐谷一顿。他的确什么都没做,案子就丢在那里放着不管,但他也有这么做的苦衷。 


[要削减三十元的成本根本不可能,而且我要负责的部分未免太多了?您会突然提出削减成本的要求,一定是因为[不安]吧?其他人对这个新产品根本没有半点不安,他们都认为一定会大卖!] 


藤原的表情出现微微动摇。 


[为了消除自己的不安而提出无理要求的人是您啊!] 


两人沈默地互相瞪视.先移开视线的是藤原。 


[你要是对我的做法有意见,就立刻退出这个企划。]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也会产生讨厌的心情。甲斐谷耸耸肩。 


[又来了。每次只要我稍有反抗,您就会用[提出辞呈],退出专案小组]来压我。 


这里是完全不接受基层工作人员意见的封建社会吗!] 


藤原白皙的额头隐约浮现青筋。 


[如果是有建设性的意见当然可以采纳。但你根本就是毫无根据地一味强调这个好、那个好不是吗?我是管理阶层的人,当然有自己的作法。我不能让这个企划失败!] 


[反正您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销售量。根本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 


握紧双拳的甲斐谷也忍不住怒吼。两人再度陷入互瞪的胶着状态。 


[长田手上有一个抗老化的女性用基础化妆品系列的企划案。] 


藤原忽然语气一转平静地说。甲斐谷完全不明白他干嘛在此时提到长田。 


[我觉得那是个好企划,不过要推出也在KASHA系列之后了。这是公司为了预防KASHA失败所做的备案。但这个企划案并没有通过……即使通过,可能也会压到几年后才推出。就拿开发部来说,那种质感的化妆水如果失败.那类商品起码五年内……不,搞不好十年内都无法重见天日。像这次设计容器的公司,如果因为怪异的设计导致产品失败,我们公司也不会再跟他们合作。] 


藤原停顿了一下。 


[这次的商品我要对所有参与人员负责。你或许觉得如果失败也[没办法],但公司和员工却会因此蒙受莫大的损失。] 


甲斐谷像被当场浇了一头冷水。他从来就只是个基层人员,没做过什么必须负责的事,光是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主张会替公司带来什么样的危机。 


[虽然龙设计是在你的威胁下采用.但我觉得能有机会推动这个设计也不错。当然我也有自觉,为了确保此次的企划成功,自己的做法比以往保守许多。] 


藤原抬起右手拨了拨一丝不乱的前发。 


[我知道龙的设计跟质感在公司里相当受好评,但决定购买与否的却是一般消费者。他们看不到我们为了这些商品付出多少努力。况且努力不见得等于大卖。所以我想替这个商品多增添一点附加价值,也就是价格。你刚才说。要削减三十元不可能办到,但我并非毫无根据就提出三十这个数字,而是认为做得到,才会算出目标额通知各部门。] 


甲斐谷低下头,紧握的拳头几乎要在掌心留下指痕。他觉得好羞耻……羞耻得无以复加。要是还有另一个自己的话,肯定会把现在的他揍一顿后丢到河里去。 


短视的自己只以眼前所见做判断,一经认为藤原是个大怀蛋。但藤原并非暴君.也不是个没想法的人,更不是个满脑子只想赚钱的近利者。 


他不但有远见,还会替所有的工作人员设想。跟没大脑得过且过的自己完全不同。 


彻头彻尾地不同。 


他回忆起自高三那一年,参加高中棒球赛预赛第一场就输掉的往事。虽然打到延长赛,终究还是输了。他在本垒板上流下悔恨的眼泪,却不觉得羞耻,不为自己的努力和拚命感到羞耻。 


现在的他会觉得羞耻,是因为知道自己根本在逃避麻烦,非但完全不努力,还想半途而废。 


[唔喔喔喔喔喔——] 


握紧双手的甲斐谷仰天长啸。他咬紧牙关,霹哩啪啦赏了自己几个巴掌。等为自己打完气再重新看向藤原时,只看到对方有点被吓到地往后退了几步。 


[是我太任性了!没有顾及到科长的想法真的非常抱歉!] 


他对认错毫不犹豫。 


[请告诉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好!] 


他低下头,抱着没听到回答绝不抬头的觉悟,直瞪着藤原擦得发亮的鞋头。 


[在请教别人之前,先自己去寻找答案或用功吧。]藤原毫不留情地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这个人没有自尊吗?] 


藤原的话像利刃般刺进甲斐谷心里。他又痛又羞耻,真想立刻逃离。但也知道一旦逃出,就等于输给没有用的自己。要是放弃比赛,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就算有也没什么用。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我也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只能拜托您了!] 


……在冗长的沈默后,藤原低声说[抬起头来]。 


从隔天开始,甲斐谷只是混日子的每一天开始改变。关于削减成本案,藤原只给他暗示而不肯直接告诉他答案。他只好根据暗示开始猛K从前的资料。连以前念书考试都没这么用功。但是看不懂的地方也随之增加,为了解疑,他又得再寻找其他资料补强。 


白天必须上班的他,只能利用下班之后用功。时间好像怎么用都不够,他连搭电车的时候都书不离手,中饭时间也边吃着便利超商买来的御饭团边翻资料。 


[甲斐谷,你在干嘛啊?] 


[就是在搜寻啊……] 


午后的办公室,长田忍着笑意表情奇妙地站在甲斐谷身后问。 


[连左手一起动比较方便吧?] 


被她这一说,甲斐谷才想起自己的左手。他边吃饭团边上网搜索,没想到太投入居然忘了手上还有吃剩的食物,赶紧把剩下的饭团塞进嘴里。 


[你最近满努力的嘛。] 


[应该是说补足以前的偷懒吧……] 


甲斐谷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 


[肯努力是好。但不要太过头了。] 


甲斐谷虽然点头,却心知如果不鞭策自己努力,恐怕无法完成这次的削减案。而且好不容易抓到一点头绪,总想着得再加把劲才行.就不由得焦急起来。 


边把现学的知识硬塞进自己脑袋里,甲斐谷终于开始着手进行KASHA系列全部容器的成本削减案。铁制容器预定全在中国工厂生产制造。先前曾因设计事宜而跟中国工厂的负责人接触过,所以这次的削减案谈得很顺利。跟对方说明要求之后,隔天就收到工厂负责人传来的报价单,看到那距离目标值差距颇大的金额,甲斐谷不禁愕然。 


他接着调查原料和涂料的进货来源,拜托相关部门尽量找愈便宜的愈好。一开始本来不太愿意换掉长期合作对象的制造部负责人,也屈服在甲斐谷再三的电话请托以及他对龙设计的热忱下,答应为他奔走。 


由于会议时间愈来愈逼近,还有种种联络上的问题.甲斐谷连回家都舍不得,干脆住在公司里。原本公司并不允许职员留宿,不过一遇到新商品发售前或年底最忙的时候.有些规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甲斐谷拿着睡袋睡在资料室里,早上就在洗手间里梳洗。虽然没办法洗澡,但起码内裤是天天换。 


每天都住在公司的他,跟警卫伯伯关系打得不蜡,还收过对方送的杯装味噌汤当早餐。刚开始留宿时,晚上他多少还会睡点觉,但从开会前两天起,他就连睡觉和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了。最糟糕的是,中国工厂那边的预算一直没有送过来,没有预算就没法制作资料。他只好边凝大纲边等中国工厂联络。 


在会议预定日的前一晚,久等的中国工厂资料才送来。晚上八点,甲斐谷终于做好比目标额还略低的预算案。亢奋不已的他,喜孜孜地把数字打进早已做好的资料中。 


存妥资料后,只需列印一份拿去影印即可。一想到自己终于大功告成,甲斐谷顿时全身无力,感觉浓浓的睡意袭来。大半夜开影印机可能太吵,明天早上起来再印应该也无妨,反正会议下午才开,早上印还绰绰有余。干脆连列印都留到明早再做好了……想着想着,甲斐谷已趴在办公桌上失去了意识。 


早上七点半,甲斐谷被警卫伯伯震度近五级的力量摇醒。洗好脸,到便利超商吃完早餐后已经快八点。想说藤原大概快到了,他赶紧刷牙弄好头发,一回到办公室却发现藤原已在开电脑了。 


甲斐谷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笔电[咦]了一声,画面一片漆黑。他不记得昨天弄完资料后有关机啊。满心讶异的他再度按下电源钮,却毫无动静。 


不祥预感在他胸口翻腾。看他不断按着电脑电源,坐在对面的后辈不禁过来询问。 


[笔电好像怪怪的,怎么按都不会动。] 


[咦,真的吗?] 


后辈也走过来察看电脑的状况。万一硬碟坏掉……光是想像就足以让甲斐谷冷汗直流。这几天汗与泪的结晶将化为乌有。他不断地按着电源,还像跟人拜托似地向电脑哀求,但冰冷的机器仍旧无动于衷。 


[之前我记得有台电脑好像也这样坏过,就是硬碟出了问题直接换新。] 


长田站在甲斐谷背后说。 


[换新……那里面的资料呢?] 


[当然报销了啊。] 


甲斐谷眼前顿时一黑。报销的意思就是资料全部不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脑袋完全空白的甲斐谷还望着黑色的电脑荧幕发呆,就到了晨报时间。部长难得长篇大论地演说,甲斐谷却一个字也没听进耳里。他整个脑袋只有坏掉的电脑。电脑怎样他根本不在乎,他要的是辛苦做的资料回来。那是今天下午开会所需的削减案原稿啊。 


部长的演说一结束,甲斐谷立刻打电话给公司里保守的电脑负责人。听到负责人说[上午有两台电脑要修……下午才能过去],甲斐谷几乎失控地大喊[拜托你现在就过来!]。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直盯着负责人的背影看,听到的却是[不拿回去仔细检查的话,很难找到问题在哪里]这种最恶劣的结果。 


早上十点,悲惨的电脑送到了维修部。对方口头上说会立刻检查,但实际得花多少时间修理还不知道。业务促进部的员工每人只有一部电脑,根本没有多余的备用机可用。万一电脑坏到无法维修,或许会再配给一台新电脑,但现阶段什么都很难说。 


如同行尸走肉的甲斐谷,拖着沈重的脚步走到藤原桌前。 


[请问……我现在可以回家吗?] 


藤原缓缓抬起头。 


[为什么?] 


[我的电脑坏掉送修,所以要回家拿自己的笔电过来。] 


[先打电话到总务部去问问有没有备用机.有的话应该可以先借来用。不过要先经过申请,即使有,申请出来可能也要下午了……] 


一听到下午,就摆明了赶不上一点的会议。 


[可以先让我回去吗?我得把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重做才行……] 


藤原的眉心动了一下。 


[重做?是今天要用的吧?你没有存在磁片里吗?] 


磁片这两个字让甲斐谷痛苦不堪地低下头。 


[我只存在硬碟里……没想到会坏掉……] 


[电脑又不是万能,除了存在硬碟还得借份在磁片里,为的就是应付这种状况。你说要回家重做,赶得及下午一点的会议吗?] 


[我会尽力而为。] 


藤原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资料丢在桌上。 


[你为何老是这样散漫?看你最近这么努力,却在最重要的时候出问题。] 


[我、我哪有散漫!] 


[你就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才会变成这样。] 


藤原的确常把资料要备份在磁片里这句话挂在嘴上。但电脑从来没坏过,要存档两次也很麻烦。 


[我虽然没备份,但该做的事都有做完。资料也都全部完成……] 


[就算做完又怎么样?不能拿出来用就毫无意义可言。] 


[但是……] 


[别像孩子一样强辩,承认自己的错误吧。] 


在藤原一喝之下。甲斐谷才咬牙住口。错的人的确是他,要是他没偷懒备份。就不会造成这种局面。 


[……很抱歉。] 


[所以说,你啊……] 


感觉眼眶一阵发热,甲斐谷赶紧低下头。即使用手遮住脸,仍遮不了从指缝中落下的眼泪。 


他觉得自己好悲哀、好不甘心.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心想这样就哭一定又会挨骂。 


藤原那不知第几次的叹息.刺戳着他的胸口。 


[就用这个吧。] 


甲斐谷移动眼珠看着藤原手边,是一台小型的笔记型电脑。 


[这是我的备用机,平常很少用。拿来做资料应该绰绰有余。] 


没想到藤原会出借电脑给自己,没在第一时间伸手接过的甲斐谷,马上被怒骂[还不赶快拿去做!] 


[你之前寄给我的原稿信我还留着,你直接叫出来拷贝就行。至于资料就得重新做了。] 


道过谢的甲斐谷接过笔电回到座位上,边对男人的亲切觉得意外边开始重做资料。 


【不脱衣的男人[前篇]·完】  

 

  


 

   


   

不脱衣的男人[后篇]  

   

他打电话给中国工厂的负责人说明情况后,请对方再寄一份报价单过来。图表则请同事和长田帮忙。到了十二点五十分,终于把完成的资料列印输出,然后交给同事快速影印,把印好的资料分好份数。十二点五十八分,甲斐谷拿着完成的资料冲出办公室直奔会议室。 


下午三点,会议结束之后甲斐谷回到办公室,看到先行回来的长田正在跟后辈同事愉快地聊天。后辈跟甲斐谷的目光相遇.意味深长地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 


后辈耸耸肩说[长田小姐刚才告诉我一件好笑的事]。 


[好笑的事?] 


长田插嘴进来。 


[没什么啦。只不过刚才会议上发表削减成本案的时候,一直听到你的肚子咕咕叫而已。] 


[想到当时的状况,甲斐谷顿时面红耳赤。一开始感觉还很不错,在许多未达目标额的负责人中,提出低于目标额以下金额的自己,发言明显吸引了众人目光。现在的我真是帅毙了……正在自我陶醉时却发生了糗事——肚子忽然叫了起来,而且音量还不小。他只好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却看到开发部的女职员都在掩嘴偷笑,偷窥藤原只见他额冒青筋。 


[拜托别在后辈面前提这么丢脸的事好不好!] 


甲斐谷不悦地噘起嘴。遭受硬碟损坏的打击后,好不容易赶在开会前把资料做出来,感觉正好的时候……偏偏肚子不争气地狂叫。他一直想压制下来,但这种事无法单靠意志力克服。 


[看你饿成这样,就把我的止饥备粮让给你吧。] 


甲斐谷兴奋地接过巧克力,立刻狂吃起来,却忽然发现长田慈爱地凝视自己。 


[你……] 


看到她温柔的眼神,甲斐谷还自恋地以为[难道她对我有意思?但她不是有男朋友了?]这时长田却—— 


[跟我家养的狗好像。每次给它饼干的时候,他就会像你这样冲过来拚命吃。] 


下意识把巧克力空盒捏成一团的甲斐谷低下头。我跟狗同等级吗……?本来想这么问又打消念头,想也知道一定会听到肯定的答案。 


在会议结束后,还跟开发部负责人继续谈的藤原回来了。长田也回到自己座位上。 


甲斐谷把空盒丢进垃圾桶,伸手抹了抹嘴角。 


[甲斐谷。] 


藤原一回来就召唤甲斐谷,搞不好是要念他在会议上肚子乱叫的事……开始郁卒起来的甲斐谷走到藤原桌前,见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到三点四十分前还有半个小时,去吃点东西吧。] 


不明白藤原的话意,甲斐谷[啊?]地呆然反问。 


[我叫你去吃东西。要是肚子一直叫到下班谁受得了?] 


[啊……可是休息时间已经……] 


藤原瞪了他一眼,识相的甲斐谷赶紧道谢,快步回到座位拿了钱包走出办公室。虽然只有短暂的半小时,但已足够他到附近的牛井店吃碗饭解饥了。 


明明气他没有备份,却还是出借自己的备用电脑;知道他肚子饿就拨半小时让他出去吃饭……或许藤原是个意外体贴的男人。在填饱肚子的同时,心情也十分满足的甲斐谷独自开心起来。 


在跟总务部申请的新电脑送过来之前,甲斐谷都借用藤原的工作,当然也不忘用磁片备份资料。下午五点,总务部的人在快下班时送来新电脑,于是甲斐谷将备用电脑还给藤原。 


[谢谢您今天把电脑借给我,我才能度过难关。] 


[……你要记住下不为例。] 


只撂下一句话的藤原把电脑收回抽屉里。过了六点,甲斐谷仍默默做着白天没做完的工作;而有紧急公事待处理的藤原,过了七点还留在办公室里。其他同事陆陆续续下班后,办公室只剩下甲斐谷跟藤原两人。 


甲斐谷在八点多结束工作关掉电脑电源,刚好藤原也结束了手边的工作,正在整理桌面。虽然可以马上离开办公室,不过甲斐谷并未立刻站起身,而是在座位上等着。 


等藤原出去后,他才随后追上,两人并肩站在电梯前。甲斐谷偷瞄了藤原一眼,对方只是一语不发地仰望着楼层灯号的明灭。 


[科长……] 


藤原移动眼珠看他。 


[今天……真的很谢谢您。] 


对方只简短[嗯]了一声。 


[您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我请客,算是向您道谢。]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藤原先踏进去,甲斐谷随即跟进。 


[你这次又有什么企图?] 


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藤原充满狐疑的质问让甲斐谷下意识狼狈起来。 


[我哪有什么企图!这次我是真的很感谢您……] 


藤原连叹息声都很精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想再被人刺探。] 


藤原冷静的嘲讽让甲斐谷火大起来。他都已经道谢,还说要请他吃饭了……。 


[好烂的性格……]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却被藤原的顺风耳听到且脸色大变。 


[连人格都没有的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在办公室保持着[冷静上司]形象的藤原,一到私人时间就恢复原本易怒切情绪化的真面目。 


[我不是说了要感谢你吗?为什么不相信我!] 


藤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我凭什么相信一个用卑鄙手段威胁过我的人?想要人相信你的话,就拿出能够让人信任的态度和成果来!] 


藤原似乎有点反应过度了。甲斐谷只不过想藉请客表达谢意,根本没有其他意思。 


以比例来说的话,差不多是感谢九成企图一成。 


电梯里充满了微妙的紧张感。被拒绝的甲斐谷反而愈想带他去吃饭,甚至不惜再度祭出那个常用手段。 


[我想到居酒屋去吃晚饭,如果科长您不一起来.或许我会把您那些[羞耻的照片]寄给全公司的人看。] 


[你这个家伙……] 


藤原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可是认真的。真是的,乖乖跟我走就对了嘛。] 


……藤原一副想冲上来咬人的表情,但最后还是丢下一句[随便你!]。 


经过车站附近的牛井店时,藤原那种[就在那里吃好了]的应付态度,已经够让甲斐谷不爽了。走过之后藤原又说[我最喜欢迪比特饭店里的Le.Pule餐厅的小羊肉],听到这家连自己都知道的超高级昂贵餐厅的名字时,甲斐谷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 


[不好意思.我的舌头吃不惯那么高级的料理啊。] 


说完之后,甲斐谷把藤原带到热闹街道某僻静小巷里的居酒屋。才一进门就听到藤原唠叨[这家店看起来不太卫生],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肌肉一定在抖动。这家空间不大的店面,座位以屏风相隔,可以听到后方男客喧闹的说话声。 


[两杯大杯生啤酒、煎蛋一份。还有炸梅子鸡肉、白萝卜沙拉以及烤猪肉。] 


甲斐谷一坐下来立刻点菜,还顺手把菜单放到自己背后。藤原盯着他的动作看。 


[我没有选择食物的权利吗?] 


[啊,我想应该没有合您口味的东西,就点了几样我爱吃的菜。您要看菜单吗?] 


语带嘲讽的甲斐谷递出菜单,藤原一把抢了过去。在他看菜单时,大杯啤酒送上桌来。 


[先别管菜单,干杯吧。] 


藤原不情愿地放下菜单,跟甲斐谷碰了碰酒杯。对方的态度令人不满,但工作过后来一杯啤酒的沁凉仍然渗透了五脏六腑。藤原也优雅地一口气喝掉半杯,继续看菜单。 


[这个凉拌菠菜豆腐味道如何?] 


[嗯,不错吃。] 


[那煮牛筋呢?] 


[还好。油有点多。] 


在两人说话时,煎蛋和萝卜沙拉陆续送上来。藤原夹了一块煎蛋放进嘴里,低声说[……好吃]。 


[没错吧?这里的煎蛋就是好吃。] 


彷佛说错话的藤原赶紧低下头。 


[沙拉也很不错喔,吃吃看吧。] 


知道对方个性别扭,甲斐谷径自拿起盘子分好放在他面前。 


[我从以前念书时就常来这家居酒屋。虽然就像您所说……看起来似乎不太卫生,不过食物的味道却无可挑剔,可以说是物廉价美。] 


藤原吃了分好的沙拉,没有任何评论。不过看他继续默默吃着,味道应该还不差才对。 


看到喜欢的人吃着自己喜欢的食物果然让人高兴,甲斐谷追加了藤原想吃的凉拌菠菜豆腐。 


[啊,您还要喝什么吗?] 


看到藤原面前的酒杯空了,甲斐谷马上问。藤原点了冷酒。 


[感觉您应该是喝红酒的人,没想到也喜欢日本酒吗?] 


[因为外食多半都是意大利或法国料理,自然比较常喝红酒。基本上,只要是酒我都喜欢。] 


[哦;我是都喝啤酒啦,洋酒的话喜欢白酒。红酒似乎有点太赤裸裸了……] 


藤原眯起眼睛轻笑一声。 


[就是诱惑的感觉才好啊。] 


那魅惑十足的表情和低沈的声音,让甲斐谷的背脊颤抖起来。 


[或许你还年轻,无法体会红酒的好……] 


那发出叹息般呼吸的嘴唇,让甲斐谷的喉间发出异样声响。他想到那双唇曾不断叫着自己的名字、索求自己的吻,也经历过如同脑神经都要麻痹的热吻。 


日本酒迅速送了过来,藤原啜饮着酒边用筷子夹烤肉。虽然是家不太卫生的居酒屋,虽然吃的是再普通不通的烤猪肉,但藤原仍旧美得惊人。平常那矜持而严肃的表情稍稍变得柔和,双腿轻松敞开的模样怎么看都可爱。 


好想跟他上床……甲斐谷情不自禁地想。这个比自己年长的男人经常语带嘲讽又难相处,但他还是想跟他上床。想把他带到床上;剥光衣服吻他、拥抱他,然后……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那微微泛红的眼角更添妩媚……甲斐谷觉得喉咙变得干渴起来。 


[没有……只是觉得在很多方面都受您照顾了。] 


喝干第二杯啤酒。身体一口气热了起来。烦恼的警钟在脑袋里轰轰作响,但他把藤原带来这里还有其他原因。 


[开始我对削减成本案完全没有干劲,也觉得不可能办到,被您斥责后我才醒悟。努力完成工作果然很快乐。] 


甲斐谷搔搔后脑。 


[之前我都没发现自己知识不足,每天只想混日子,因为我本来就对化妆品没什么兴趣。被人责备是很难过,不过也让我有了深思反省的机会。如今想来,就觉得您当初的责备是对的。] 


他向对面的男人深深低头。 


[我做了那么多事,或许您不会再相信我。但我真的很尊敬您。希望您能够了解。] 


说完想说的话,甲斐谷抬起头来,凝视着对坐的男人。藤原有点尴尬地撇开头去,伸手拿起桌上的冷酒像喝水似地大口饮尽。 


[……你提出的削减案十分具体,应该有实现的可能。你跟当地工厂的负责人还保持着密切联系吧?] 


[在设计阶段曾请他帮过忙,还算有点认识……] 


[看你起步那么慢,我还担心来得及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你做得不错。] 


他知道藤原在称赞自己,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你为什么一脸莫名奇妙的样子?] 


甲斐谷压着自己的后脑勺。 


[不是啦……因为是第一次被您称赞啊。] 


[做得好我当然会称赞。]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甲斐谷却觉得心中开满了快乐的花朵。这段期间每天留宿公司彻夜辛苦的种种在脑中掠过,一想到只要努力就会被赞许认可,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让甲斐谷的眼眶泛出泪水。 


藤原惊讶地瞪大眼睛凝视他。 


[你哭什么?] 


甲斐谷抹了抹眼泪。 


[我、我太高兴了……] 


感动的眼泪似乎一发不可停止。藤原低语了一句[怪人]。 


[用卑鄙的手段威胁我,又把我带到奇怪的店里。现在却忽然说很尊敬我……我真搞不懂你。] 


奇怪的店……这四个字让甲斐谷竖起耳朵。他有带藤原到过什么奇怪的店里去吗? 


几秒钟后才终于想起是友晴的[BELZAUT.N]。 


[你做事没什么计划性又冲动,不过热情却值得赞赏……吧。害怕失败的我,早已忘记冒险的精神。] 


褒眨交错的评价让甲斐谷搞不懂藤原的真意,只听得出他并非讽刺。 


[老实说,KASHA的基础化装品有几个不安要素。但这次能决定推出龙的设计和黏质化妆水,还是很令人高兴。] 


难道是酒精作祟?能听到藤原心中真正的想法,甲斐谷不觉高兴起来。看到他脸上的傻笑。藤原皱眉问[你在笑什么?]。 


[就是……能听到科长的真心话觉得很高兴……] 


藤原把日本酒的酒杯送到嘴边。 


[你不用客套了,跟我聊天很无趣吧?] 


[怎么会呢?] 


能跟你说话真的好高兴。这明明是甲斐谷的真心,藤原却冷淡地苦笑。 


[我最了解自己,从以前就常被同性排斥。] 


既俊帅又能干,且浑身散发距离感的作态男,再加上女友不断,当然会招致同性反感。连甲斐谷一开始也觉得,跟他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藤原拦下刚好经过的服务生追加了冷酒,抬手撩起一丝不乱的前发。或许是酒精的关系吧,他的动作看起来多了几分煽情。 


[我就是知道自己跟同性不合才会进入CARVY。当时公司还只有女性员工,与其跟合不来的男同事相处。还不如在都是女职员的工作环境来得自在多了。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包括你在内的几名男职员……] 


甲斐谷不是不能体会那种被女性包围的愉快感觉。他在高中和大学时代整天都泡在棒球里,周围都是剃平头的男同学。虽然跟女生交往过,也觉得很愉快,但相较于男同学相处时那种默契跟轻松,感觉截然不同。 


[跟同性相处是满不错的啊。] 


一听到甲斐谷这么说,藤原的眉毛立刻别扭地皱了起来。 


[男人几乎都是粗线条和没神经,你就是标准的代表。不过不用花太多心思这点上,同性或许比女性来得好相处多了,女性毕竟比较纤细。] 


他的意思是,不用花心思等于放松吗?甲斐谷有点在意他说的[好相处]。因为不用紧张.也可以等于不在乎或无所谓……。 


[我是[好相处的男人]吗?] 


他忍不住问出来。 


[之前你拿照片威胁我的时候,我恨得几乎想杀了你,不过看你刚才会跟我顶嘴,而且夸你两句还会掉泪……就跟小孩子差不多。] 


谁被当做小孩子看待会觉得高兴呢? 


[您又没有孩子,怎么知道我像小孩子?] 


[我两个妹妹都有孩子。小妹的孩子今年五岁,早熟又很可爱。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会说想要[戒指],就跟少女一样。] 


看得出来很疼爱外甥女的藤原,温柔地眯起眼睛。甲斐谷开始嫉妒起那个连看都没看过的小女生,他也想被藤原这样温柔注视…… 


[请问点上善水如的是哪位……] 


藤原抬起右手。服务生收掉旧杯子换上新的。等服务生离开后,甲斐谷才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存在,他在走道上一直往这里……亦即藤原的方向看。是个三十几岁,着深蓝色西装的上班族。高挑的他看起来相当时髦,但褐色的肤色却不耐久看。 


[你不是藤原吗?] 


藤原握着杯子的手轻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回头。褐肤色的男人挑起唇角笑了。看他发黄的牙齿,应该是个大烟枪。 


[我果然没认错。刚才坐你隔壁桌喝酒,就一直觉得说话声音好耳熟。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吧?真怀念。] 


不请自来的男人径自往甲斐谷身边一坐。沈默的藤原唰地皱起眉头,从表情即知这个男人不受他欢迎。 


[高中毕业到现在,应该有十五年没见了吧?你看起来挺不错的嘛。你都没参加同学会,大家常会问起你在干什么呢。] 


[我工作忙。看你也过得不错。] 


面无表情的藤原看到甲斐谷一脸困惑,就简短介绍[他是我高中同学,叫田上]。 


[田上,他叫甲斐谷,是我的组员。] 


男人说着[请多指教],混杂酒臭的呼吸喷在甲斐谷脸上。他点了一瓶啤酒,就往藤原的杯中倒去。 


[我在一家叫[SEDALEES]的代理进口公司上班,你呢?] 


SEDALEES是一间颇具规模的代理进口公司,连甲斐谷都听过这个名号。他们代理的产品相当多元,其中也包括外国制的化妆品。只是非名牌,而是平价商品居多……。 


[……我在化妆品公司担任业务。] 


褐色男人耸肩笑了起来。那种嘲讽的态度,让旁观者也感觉不舒服。 


[化妆品啊……跟懦弱的你还挺合的。不过你会做业务我倒满意外。你身上这套西装不错嘛,是VERA的吧?做化妆品业务这么好赚?] 


藤原放下啤酒,拿起日本酒杯。 


[我还单身,金钱调度上比较自由,玩股票也有一点收入。] 


男人吹了声口哨。 


[真优雅啊~。你跟以前比起来称头多了,一定很受女人欢迎吧?] 


说着[没这回事]的藤原明显地谦让。 


[你肯定很受女人青睐,不过……] 


男人压低声音。 


[少了一边睾丸.办起事来不太方便吧?] 


他的声音虽小,却清楚传到甲斐谷耳里。藤原霎时红了脸,用力把杯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满脸写着[故意]二字的男人恶劣一笑。 


[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啊?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该不会甲斐谷先生还不知道,你在小学生时代站着撒尿,结果被狗咬掉半边睾丸的事吧?] 


甲斐谷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深思过藤原少了一边睾丸的原因……甚至还漠然以为天生如此.没想到居然是被狗吃掉。 


[最有趣的就是,咬掉你睾丸的是是狐狸狗。] 


狐狸狗……他指的是那种有一身雪白蓬毛的狐狸狗吗?甲斐谷的叔母以前养过这种狗,常用拔尖的声音乱吠吵死人。 


藤原,这个被狗吃掉单边睾丸的男人一跟他视线相遇,就露骨地移开。 


[我记得你高中的外号叫[半边蛋],后来就谐音[笨蛋]。上游泳课时还蔚为话题,展示在大家眼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偶像啊。] 


男人自说自笑起来。甲斐谷却愈听愈火大。在别人面前毫不客气地揭人疤……他有考虑过对方的心情吗?这家伙真的是自己上司的同学吗!一股无名火愈烧愈旺。 


[甲斐谷。] 


一直低着头的藤原忽然站起来。 


[我喝多了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男人皱着眉头[噢]了一声。 


[别因为人家说实话就生气嘛。难得这么久没见面,应该多聊聊才对。] 


[不好意思。] 


拿起公事包的藤原转身就走.甲斐谷也慌忙付完帐跟着冲出店门。 


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步道旁,藤原扬起右手。等甲斐谷追上去时,刚好一辆计程车停在他面前。 


甲斐谷下意识抓住就要坐进车里的藤原右手。 


[干什么?]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举动,只知觉不能让藤原独处又说不出拉,只好嗯啊几声。 


[放手。] 


藤原用力甩动手腕,甲斐谷仍紧抓不放。司机不耐烦地问: 


[请问你们是要坐不坐?] 


[啊、要坐要坐。] 


甲斐谷正想硬挤进车里时.藤原忽然[唔]了一声捂住嘴,脸色苍白地东张西望,然后推开甲斐谷,冲到大厦之间的暗巷弯腰吐了起来。甲斐谷赶紧跟过去帮他拍背。结果计程车不知何时已开走。 


藤原吐了半天已无东西可吐,只能干呕。甲斐谷到附近的贩卖机买了罐茶,藤原无言地接过漱口。慢慢平静下来后,呕吐感也消失了。说起来藤原只喝了两杯啤酒和日本酒,以他的酒量来看应该没过量。但模样就是不太对劲。 


他往大厦入口的阶梯上一坐,弯腰抱着头。半晌后才听到他低声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便站起来蹒跚往前走。 


[我送您回去。] 


甲斐谷赶紧追上去。 


[不用了。] 


[可是我会担心……] 


[我说了不用啊!] 


转头大叫的藤原又再度捂住嘴,冲到街树旁干呕起来。 


甲斐谷拦了辆计程车,抱着藤原的肩膀把他扶进去,然后把弓着背的男人的头硬压在自己腿上。刚开始还顽强抵抗的藤原,知道躺下来比较舒服就不再挣扎了。 


到了公寓门口,藤原还是说[……你回去吧],但甲斐谷已经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力气推开甲斐谷的藤原,只能低着头艰辛地前进。 


一打开房门,藤原立刻精疲力竭似地跪坐在玄关口,然后像猫一样蜷缩起身体。一向有洁癖的藤原,平常绝不可能穿着西装跪在门口。 


[呃……你要不要先把鞋子脱下来?] 


[你别管我!] 


他怎么能放着这样的藤原不管?甲斐谷硬把不动的藤原拉起来,抱着他的肩膀把他扶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接着脱下他高价的皮鞋拿到门口去放,回来时顺便到厨房倒了杯水回到沙发边。 


[喝水吧。] 


藤原用双手接过水杯。看他手指抖得厉害,甲斐谷便用自己的手扶住。藤原才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推回甲斐谷手上,再度缩回沙发上用右手蒙着脸。看到他缩成一团的背跟呼吸一样颤抖,即使没看到脸也知道他在哭。 


甲斐谷心痛得几乎无法喘息,哭泣的藤原让他心疼且手足无措。他该怎么做才好? 


他能为他做什么……?甲斐谷怎么都想不出自己该采取何种举动,只能茫然地顺着他颤抖的背脊。当他的手指慢慢习惯了藤原颤抖背脊的形状后,对方放下了捂住脸的手。他的眼睛哭得红肿,脸颊上满布泪痕。 


[……不好意思麻烦你。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 


[但是……] 


要是放他一个人独处,他一定又会哭吧?一想到这里,甲斐谷就于心不忍。 


[我不能待在这里吗?] 


[我帮你出计程车钱,你就……]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 


说不听的甲斐谷让藤原气得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半杯水全泼在他脸上。惊愕的感觉让甲斐谷全身僵硬。 


[我不是说想一个人独处吗!看到我的丑态你高兴了吧!反正你跟他也没两样!] 


藤原的话像利刃般剌进甲斐谷的心。他不喜欢那个明明是同学,却可以毫不在乎在人前调侃藤原的男人。觉得那是个恶劣的男人。但拿照片威胁他的自己,又跟那家伙有何不同?明知藤原不愿意,还拿羞耻照片胁迫他的自己也是个恶劣的男人。 


看他厌恶到又是呕吐又是哭泣,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明知自己做过什么坏事,却毫无反省之意。还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我就是坏。没顾虑到藤原也跟自己一样,遇到不开心的事一样会受伤、会哭泣……。 


[对、对不起……] 


我只是想让你采用龙的设计而已……这能算是藉口吗? 


[真的很对不起!] 


甲斐谷跪在藤原面前。 


[我完全没想那么多!] 


他把额头用力贴在被水弄湿的地毯上。 


[没有想到您有多在意这件事。] 


愈是道歉甲斐谷就愈感焦躁,因为他知道,这种时侯不管说什么都是藉口。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对方理所当然会生气不原谅。但是藤原仍旧在工作上指点他,还出借自己的备用电脑给他应急。一想到原本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他,是用什么心情在对待自己,甲斐谷的眼眶不禁溢出泪水。 


[从国小开始……] 


听到藤原忽然开口,甲斐谷倏地抬起头来。 


[我就因为睾丸被狗吃掉而被人叫[笨蛋],受尽欺负。到了国中。更是不想去学校每天想死。直到进了比较远的高中,想说总算没人知道我下半身的事,却没想到高一上游泳课时竟被田上发现……从此又开始过着悲惨的生活。上课中常被人使唤,内裤和长裤还被藏起来,甚至被关在更衣室半天都是家常便饭。他们愈是看到我哭就愈觉得有趣……我的青春因为那半边失去的睾丸而一片灰暗。] 


在居酒屋听藤原说[跟同性处不来]的时候,甲斐谷还以为他是特别受女人青睐才被同性疏远。万万没想到是遭受过那种欺负,才让他对同世代的男人产生排斥心态。 


[直到进了大学,我才重新开始我的人生。第一次没人知道我下半身的事,把我当人看待。之后我慢慢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才变成今天的我。] 


原本激励的藤原忽然变得面无表情,仿佛放弃一切似的绝望。 


[想把我下半身的事张扬出去随便你,要寄证据照片就寄,让我变成众人的笑柄也无所谓。] 


藤原移开视线闭上眼睛。 


[我不会这么做,绝对不会这么做。] 


没有回答的藤原表情依旧不变。他不相信甲斐谷,站在藤原的立场也难怪。就像今天,即使不是认真的。但他的确说过[要寄照片到全公司]这种话,要挟他一起去居酒屋。所以他[绝不会这么做]的承诺,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甲斐谷死盯着地毯上黑色的水渍。一想到藤原的心情,胸口就痛楚不堪。他好想得到他的原谅,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因为藤原完全不相信自己。 


再三考虑之后,下定决心的甲斐谷站起来,松开领结后把领带从脖子上扯下来,然后叫着男人的名字。 


[藤原科长,请您睁开眼睛……拜托您。] 


还是没反应。 


[求求您!] 


叫了第二次后,藤原的眼睑才稍微动一下。缓缓睁开的眼眸锁定甲斐谷的那一刹那,藤原[哇啊啊啊啊!]地大叫跳起来,往后连退好几步。 


[……你、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把那种东西凑到我的脸上来!] 


甲斐谷低头看着自己胯下的[那种东西]。由于藤原躺在沙发上,而自己刚好站在旁边,才会造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不过这完全不是问题。 


[这是我的觉悟!] 


甲斐谷挺起赤裸裸的胸膛说。藤原颤抖着肩膀怒斥[你开什么玩笑!],额上浮现明显的青筋。 


[你是在炫耀自己有两颗很得意吗!] 


[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让您也拍下我的裸照而已……] 


[拍你的裸照有什么用!] 


没想到自己的觉悟反而更加激怒藤原,甲斐谷几乎快哭出来。 


[就是请您拍下我羞耻的照片,然后散播到公司去。] 


(以下由花园录入组·纱树·录入)「要是做出这种事,别人会怀疑我的人格吧!」 


「您要是不想被发现,可以到网咖去寄,」 


藤原用力拍了一下沙发。 


「为什么我要把拍下你的裸照寄到公司里!」 


仿佛被藤原的怒骂敲击着脑袋,甲斐谷缓缓低下头。 


「我真的有在反省,才想说如果让课长以牙还牙,或许就能原谅我以前的所作所为……」 


表情苦涩的藤原不悦地抿起嘴。 


「要我做什么姿势都行。要像变态那样绑起来也没问题,比如说两脚大开的姿势……您尽管提出要求吧。」 


下定决心的甲斐谷等了半天,却没等到藤原提出要求。对方只是别开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在漫长的沉默后,才听到他深沉的叹息。 


「……把衣服穿起来。」 


「咦?可是……」 


「我叫你把衣眼穿起来。先给我把内裤穿好。」 


藤原的口气不像先前那般愤怒,已恢复成平常的课长摸样。在已经冷静下来的对象前,甲斐谷突然对赤裸裸的自己感到羞耻,赶紧依言穿上内裤。 


「坐下来。」 


甲斐谷乖乖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对面的男人虽仍红肿着眼睛,脸颊却不再有泪痕,表情也回到原来的藤原模样。 


「你的思考模式怎么跟小学生一样?」 


「小学生……」 


「单纯却又愚蠢得近乎干脆。」 


虽然不知道他是褒是眨,但隐约感觉得出他的心情不差。 


「那么……您可以原谅我了吗?」 


甲斐谷小心翼翼地问。藤原的眼睛倏地眯起来。 


「那要视你以后的态度而定了,」 


「我会努力工作,也会遵守您所说的话,更会好好注意自己的仪容。」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身为社会人应该做到的事,现在才知道要注意?」 


被指责的甲斐谷尴尬地低下头。藤原叹了口气再度躺回沙发上,用右手按住额头。 


「我累了……你回去吧。」 


甲斐谷应了声『是』,捡起脚边的衣服站起来。正在穿衬衫时,却听到藤原低语了一句『已经十五年了吗……』。 


「也就是说,即使过了十五年,我仍然没有改变吗……」 


那宛如自言自语的声音,让甲斐谷想到刚才在居酒屋里藤原跟田上的对话。那个褐色的男人讲话非常刻薄。藤原却没有反驳他,不,应该说是无法反驳。一想到藤原当时的心情,甲斐谷不禁心潮澎湃地紧握住右手。 


「课长您真的很棒。」 


藤原微微把脸转过来。 


「这么年轻就当上课长,而且大家都说,凡是您经手的企划没有不成功的。您不但工作能力强,穿着品味一流,还对美酒有研究。外貌和身材都那么出色,备受女性青睐。老实说,我暗恋的某个女孩子也曾是您的女朋友……反正您真的很厉害就对了。」 


藤原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你不用勉强夸奖我。」 


「我没有勉强自己。您的确很严厉……但我真的觉得您是个温柔的人。所以您别理那个黑得像巧克力的男人说的话,那家伙怎么看都比您差,腿那么短,肯定有香港脚啦。别去在乎那种人恶意的挑衅!」 


挑衅……藤原喃喃重复。 


「那家伙一定是自卑,才会故意拿以前的事来嘲讽您。而且听到你们的谈话内容时我就在想,都高中了还搞什么排挤,根本是那个人有问题。像那种见不得人家好的家伙,不发别人的牢骚大概会死吧。而且明知道对方的下属就在旁边,还一直把单边睾丸单边睾丸地挂在嘴边,有那种缺陷的话,谁都会想隐瞒啊!」 


甲斐谷愈说愈气。 


「啊——气死我了。真想揍那个看了就烦的家伙几拳。」 


假想着那个厚颜又浑身酒臭的男人就在眼前,甲斐谷伸手对空挥了两下右钩拳。 


「那种整天找人家弱点挑毛病的人最胆小没用了。」 


别说了……藤原虚弱地制止。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最了解自己……」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那个家伙是胆小又恶劣的肮脏男人,而课长是英俊又能干的社会菁英。」 


藤原红通通的眼睛凝视着甲斐谷。 


「所以下次如果再见到他,您就别客气赏他两拳吧,告诉他『别瞧不起人』。那家伙吓到后绝不会再找您的碴。」 


藤原按着眼角笑出来。 


「……真奇怪,我忽然觉得现在真的很想去揍他。」 


甲斐谷挺出上半身。 


「要不要现在就去揍他?把他痛揍一顿后,脱光光拉到大街上去游行吧。那是他应得的报应。」 


藤原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 


「下次……下次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话就这么做吧。今天就算了……我想休息。」 


边说边站起来的藤原忽然往前一倾,甲斐谷慌忙伸手将他接个正着。掠过鼻前的甜香和怀抱中的重量让他心跳加快。 


「…抱歉……」 


想自力站起的藤原却脚步蹒跚,才踏出一步便步履不稳地抓住甲斐谷的手。 


「您没事吧?」 


两人的超近距离让甲斐谷紧张得声音分岔。藤原虽然低声说『应该没事……』,听起来却有气无力。甲斐谷咬咬牙,打横抱起了必须借助自己才能站起的男人。 


「甲、甲斐谷、」 


藤原尴尬地挥动手脚。无论甲斐谷对自己的体力多有自信,抱着一个挣扎的大男人手还是会麻。 


「请、请您别动啊!要是把您摔下去了怎么办?」 


藤原这才停止挣扎,乖乖低头缩在甲斐谷怀中,任他抱到寝室去。坐上床后,把脱下的西装放在旁边桌上,藤原就整个人连头钻进棉被中。 


「要道谢好像也有点奇怪……」 


藤原的声音透过布料闷闷传出。 


「今天受你照顾了。」 


凝视着眼前那一大块隆起,甲斐谷真的很不想回去,很想一直陪在他身边。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即使要他睡地板也无所谓。 


他小心地背靠着床缘坐下来。 


「我今晚可以留下吗?」 


藤原没有回答。 


「都已经这么晚了,我懒得摸夜路回去。请让我打地铺吧……不好意思。」 


抱着膝盖的甲斐谷只单纯想留在藤原身边,却没听到任何回答不禁心酸起来。 


「下次再遇到那个巧克力男人,一定要揍扁他。」甲斐谷低声说。「揍得他呼爹喊娘。」 


他把头放在膝盖上,凝视着壁纸喃喃自语,忽然听到藤原叫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来就看到藤原撑起身体看着他。 


「要到我旁边来睡吗?」 


忍不住心脏狂跳起来的甲斐谷,抖着声音说『可、可以吗?』。 


「一张床要挤两个男人是窄了点,但总比你睡在地上好。还是你要到客厅沙发……」 


「那、那我就打扰了!」 


看到甲斐谷迅速站起来,藤原便往床右边移动。睡在刚才藤原睡过的地方,一股甜蜜的香味扑鼻而来,加上还未散去的体温,甲斐谷的心跳更是快得无法控制。能睡在他的身边虽好,但狂跳的心脏和圆瞪的眼睛却让他怎么也睡不着,还不自然地咽着口水。 


「……下次如果再遇到田上……」 


听到藤原的声音甲斐谷转过身,只见他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表情。 


「你能帮我揍他吗?」 


「当然没问题。我一定照办。」 


半晌后,藤原的呼吸慢慢变得规律。甲斐谷爬起身,就着微弱的小夜灯凝视他的睡脸。那毫无防备半启的嘴唇、小扇般的长睫毛……。强忍住想扑上去的激情,甲斐谷挪到床边蜷缩起身体。 


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却仿若远处传来的歌声。想着那个跟自己无关,甲斐谷继续赖在温暖舒服的柔软地方酣眠。 


所以当他被剧烈摇晃时,那种感觉真是天杀的不愉快。对方愈是摇,他就愈往软的地方躲。 


「你再不赶快起床,上班就要迟到了!」 


那熟悉的怒骂声让甲斐谷半睡眼惺忪地惊醒。 


「对,对不起!」 


藤原的怒骂声就等于自己在办公室里打瞌睡……从以往经验来判断的甲斐谷,反射性地道歉,没想到却在眩目的光影中听到悦耳的噗嗤声。要想起这个站在朝阳里的人是谁,以及自己怎么会只穿着衬衫在床上睡觉,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不是存心要骂你,谁叫你怎么叫怎么摇都不起来。」 


「不会……」 


甲斐谷搔搔后脑。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老迟到了。」 


穿着平整的蓝色衬衫,搭配微宽的条纹领带以及蓝黑色长裤,藤原连头发都整理得一丝不乱。从头到脚完全是个英挺上班族,丝毫找不到昨夜呕吐及大哭过的痕迹。 


「离出门还有一点时间,你先去冲个澡吧,上衣和长裤我都帮你烫好了。我有尺寸较大的衬衫,就先借给你穿。」 


不好意思……甲斐谷低头道谢。昨天才发生过那样的事,现在的藤原看起来却那么沉稳,凝视着自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他正兀自发呆时,藤原拍了几下手。 


「还不快起床准备?」 


他急忙下床往浴室走去,洗到一半就听见藤原在外面喊『衣服我放在这里』。他所准备的衣服有点小,但勉强还能穿。而脱放在客厅的长裤,则像送洗回来般烫得笔挺。 


换好衣服的他走到客厅,看到坐在餐桌旁的藤原对他招手,等他走过去便递了杯咖啡给他。那跟公司里的即溶咖啡或便利商店买的罐装咖啡,香味截然不同。甲斐谷啜饮一口后更是吃惊……实在太好喝了。 


「这咖啡好好喝哦。」 


藤原眯起眼睛笑着说: 


「这就是Espresso。我不喝这个就觉得一天无法开始。」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台词。……他想起来了,是某次聚餐在酒席上,藤原对女同事说过的话。一想到如果来过这个房间的人都喝过他亲手泡的Espresso,那到底有多少女孩子喝过他泡的咖啡,甲斐谷不自觉忧郁起来。 


「我准备的衬衫还可以穿吧?」 


「是啊,谢谢您。」 


「我还想说你的体格比我好,幸亏能穿。要是穿跟昨天一样的衬衫会很不舒服吧?」 


他没说自己曾有三天穿同一件衬衫的纪录。应该说是不敢在有洁癖的藤原面前说。不过就算没明讲,对这方面一向很敏感的藤原或许早已察觉……。 


「昨天我烂醉之下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藤原把空咖啡杯放在桌上。 


「不会啦……我才要向您道歉。」 


两人视线相交后,藤原对他展颜一笑。那不是平常带有几分官腔的笑容,而是不经意流露真性情的那种自然微笑。甲斐谷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夺腔而出,今天的藤原似乎分外温柔。 


「对了。」 


走出客厅的藤原拿了一条上面有小圆点花样的领带回来。 


「看你每次打的都是那种制式的单色领带,不过你今天穿的是深蓝色西装和柔色系衬衫,应该比较适合有花纹或圆点状的领带。我觉得这条银色小圆点还不错。」 


藤原把领带套在甲斐谷脖子上,毫无窒碍地打了起来。 


「果然没错,的确很好看。你自己去照镜子吧。」 


甲斐谷高兴地拿起领带尾端看了又看,光是拿在手中的触感和光泽就跟自己平常所用的完全不同,充满了高雅的感觉。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花样吗?」 


看到甲斐谷一直玩弄领带,藤原疑惑地问。 


「不是……我担心自己粗手粗脚,会把这么高级的领带弄脏。」 


藤原眯起眼睛微笑。 


「这条就送给你了。反正我也不常戴这种花样。」 


「不、不用了啦,我洗好之后再还给您。」 


「我留着也用不上,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喜欢买衣服,光领带就有近两百条。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你平常打的都是量贩店买来的领带吧?」 


甲斐谷吓了一跳。他的确是在某知名男装连锁店买三条一千五的打折品……完全被藤原猜中。 


「即便外表看起来一样,真品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有质感。虽然内涵重于外表,但在重视外表的同时也能兼重内涵的话会更好。你也该学着买些真品来修饰自己的外表了。」 


「您…您说得很对,不过我对这方面比较没兴趣,就随便买随便穿……」 


藤原忽然走过来,甲斐谷下意识咽了口唾液。 


「你别老是玩领带,会把领结弄歪。」 


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胸前拨弄着。近在咫尺的美貌,浓密的长睫毛,以及漾满官能色彩的迷人嘴唇……。 


「这就行了。」 


藤原微笑地轻推甲斐谷胸膛一下,抬起头来讶异地看着他。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敢说是有所意识才脸红的甲斐谷,只能默默低下头。 




虽然一到中午仍旧日正当中艳阳高照,但愈接近九月中旬天空就愈发清澈,空气中的湿度也明显不同。在气象报告不停报导台风肆虐冲绳南边,不知会否直击本岛的消息中,甲斐谷在居酒屋『烟雾』里,把手撑在桌上抱着头。而坐在他对面的东山,则是环抱手臂皱眉。 


「我也知道你是在烦恼,不过你差不多可以告诉我到底在烦什么了吧?不然我怎么给你建议……」 


两人的座位离柜台有点远,几乎完全被点菜的欧巴桑给遗忘,没东西吃的时候得自己走到柜台才行。知道这状况的常客很少选这个位子,但他们今天想讲些不便让人听见的事,所以才特别挑这里坐。 


「你工作不是很顺利吗?看样子……又是跟藤原课长有关系?」 


仍旧脸朝下的甲斐谷点点头。他最近的工作状况,顺利得像以前那些冲突和波折都没发生过似的。前些时候还举办了KASHA广告的模特儿甄选会。由于这是新商品,公司方面希望由清新具古典气质,又不失野性的人选来担任广告女主角。要求条件相当苛刻,不过甄选会上一致同意由大学在学生的新人担任。这个坚定表示以后想走演艺之路的新人,除了相当有自己的想法外,还有一张个性十足的美貌。决定好广告模特儿后,发售前的商品试用会也颇受好评,剩下就等明年春天正式上市了。 


「你跟藤原课长之间不顺利吗?」 


甲斐谷用力摇头。 


「就是太顺利了……」 


东山无奈地耸耸肩。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问题可大了。」 


甲斐谷蓦地抬起头来。 


「课长最近对我有够温柔。一个礼拜请我吃两三次晚饭,还常找我一起去喝酒。每次都让他请客我也不好意思,可是我要去付钱的时候,他总是快手快脚就刷好卡,还说什么玩股票赚了点钱,硬是不让我付。」 


东山附和着说: 


「有些人天生爱请客,他们习惯利用这种行为来肯定自己,你就乖乖让他请吧。要是你真觉得过意不去,下次就拒绝他罗。」 


「跟他吃饭是挺愉快的。但是藤原课长常喜欢以自己不用的理由,把昂贵的领带等一堆小东西丢给我。」 


「他既然不用你就收下啊,要是不喜欢这样就直说。我想藤原课长也不是那种会硬把中古品塞给别人的人吧。」 


甲斐谷把脸转向一边。 


「领带或皮带这类的东西……我本来就不多,他肯给我我当然很高兴……」 


又皱起眉头的东山抬眼看着甲斐谷。 


「你真的在烦恼这些事吗?」 


「当然啊!你也知道藤原课长工作起来有多严厉,可是他最近老爱把一些高难度的工作丢给我,还加上微笑地说『我相信你』,我就算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我做不到』这几个字啊。只好整天忙着找资料恶补……」 


等一下……东山伸手制止他。 


「就我刚才所听到的,你们之间的关系可说理想得不得了啊……」 


「我的意思是说,我跟课长之间虽然建立了信任关系,却没有爱啊。」 


东山抱着手臂歪起头,然后挺起上半身压低声音说: 


「……我听友晴说,你们在上次那个活动的时候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做是做过了……但是课长因为被下了春药跟酒的关系,什么都不记得。」 


「不记得?你不是进去了吗?」 


两人交头接耳地你来我往, 


「……进是进去了,但我坚持为了帮课长解除痛苦,只用手帮他脱困而已。……我怕他会生气……」 


「那个跟手指差很多吧?」 


东山叹息地看着甲斐谷,然后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东山先生你怎么了?」 


「没…没事。」 


「有什么就说啊,你这样我反而更在意。」 


东山犹豫了半晌才说: 


「你的尺寸……那个……」 


这才反应过来的甲斐谷涨红了脸。 


「我…我的尺寸标准得很啦!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手指一样啊!」 


东山尴尬地一口喝干杯中的水。 


「我能敷衍得过去,是因为课长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被水呛到的东山狂咳起来。 


「没经验……」 


「课长喜欢的是女人。」 


东山惊愕地瞪大眼睛,更压低声音问: 


「你不是说他喜欢捆绑游戏,又把你当狗一样看待,却是个异男?」 


甲斐谷说不出捆绑的真正理由,只能敷衍地嗯了几声。 


「我们已经很久没那样,现在纯粹是上司下属的关系。被信赖的感觉是很好,也会让人充满干劲,但是我……」 


「想跟他发生更进一步的关系?」 


甲斐谷又抱头哀叫。 


「我怕说出来会破坏目前和谐的关系。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备受课长信赖和温柔对待过……」 


没想到那个喜欢装酷又恶劣的上司,一旦有了信任感之后,竟会变成那样温柔又好照顾人的男人。或许他对自己以外的人一直是这样也不定。 


一脸严肃状的东山忽然沉默下来,甲斐谷紧张地静待他的回答。能被喜欢的人信赖和温柔以待,当然再好不过了,彼此的距离也比之前拉近不少。但只要待在他身边,痛苦与日俱增也是不争的事实,因为会更想陪在他身边。即使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一起吃饭,几乎一整天都共处,但从车站分手到回家睡着这段时间,甲斐谷就难以忍受。凝视着那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他好几次差点叫出『请带我一起回家吧』。 


他从来没有谈过这般痛苦的恋爱——一心只想见面,情绪随时处在紧绷状态。即使曾经喜欢过人、渴望想见面,却从没有如此难受过。而从前自己最期待的周休二日,现在一想到就烦。因为有足足两天他无法见到藤原的脸、听到他的声音。 


他喜欢藤原那全心接纳之后才会展露的花般美丽笑容,他巴不得能够一个人独占。独占之后还想跟他一起回家,想拥抱他打破上司与下属的关系……非得把自己提升到恋人这个地位不可。但他不敢说出自己的感情,现在的他绝对无法忍受像从前那样被藤原拒绝和无视。 


每次看到藤原毫无防备的侧脸,他都难以相信那段对他美丽身体予取予求的往事曾经发生过。 


「如果……」 


沉默半晌后,东山终于开口。 


「如果你想发泄欲望,我可以帮你找对象。」 


甲斐谷大受打击。没想到会从自己信赖的人口中听到如此露骨的话。 


「不是泄不泄欲的问题,我是认真在烦恼这段感情啊!」 


甲斐谷握紧拳头用力敲桌。相对于怒气冲天的甲斐谷,东山的眼神显得分外冷静。 


「但是……」 


「我是认真的!」 


东山说着『就是太认真问题才大啊』,然后叹了口气。 


「你别忘了对方是你上司,就算有点异于常人的兴趣,仍旧个从不缺女人的异男。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接受你的告白吗?」 


被东山直捣核心的甲斐谷,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课长找你一起去实践他诡异的兴趣时,你们之所以没有直接演变成那种关系,不就是因为他并没有那种打算吗?倒是现在你们可以维持这么好的上下关系才真让我佩服,要是被冲动的告白所破坏,那就太可惜了。」 


东山在桌上交握手指。 


「如果藤原课长跟我们是同类,我当然劝你去告白,但他是异男的话我就反对。非但不可能成功,还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甲斐谷沮丧地低下头。每天都在藤原身边工作的他,心里当然最有数了。虽然明知不可为,他还是希望听到局外人的鼓励。 


『原来如此。虽然会很辛苦,但你多加油吧。我也会支持你的。』 


他原本想要听到能激励自己去告白的鼓励,没想到反而被制止,而且还迫使自己非得去面对不想面对的事实,要他不沮丧也难。 


「……是因为你我才说,我的伴侣今藏先生原本也是个异男。」 


甲斐谷抬起头。 


「我跟今藏先生的状况比较特殊,由于非得两人单独生活不可,过了一、两个月后我渐渐喜欢上他。我虽然用花言巧语把当时还是处男的他骗到手,但一回到现实生活他就逃了。大受打击的我,有一段时间完全振作不起来。」 


「但、但是你们现在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东山耸耸肩。 


「好结果是一连串的偶然造成的。你的状况跟我们不同啊,你跟藤原课长并不是两情相悦,而是你单方面的暗恋吧?」 


甲斐谷垂下眼。 


「或许你会想,我哪有立场说别人……但我不想给你那种不负责任的鼓励。把藤原课长当对象实在太难,辛苦的只会是你。」 


甲斐谷无法回答,也说不出『我会放弃』或是『我会加油』。他心情郁闷地在店前跟东山分手,独自落寞地往车站走去。中午明明热成那样,一到晚上夜风却整个转冷,还带着几丝难以抹去的惆怅。 


明知应该放弃,现阶段的他却怎么也做不到。藤原是那么温柔,一旦感受到那种温柔只会想要更多。但愈想就愈得不到吗?即使告白,连百分之一的成功机率都没有吗? 


如果尚有努力空间,要他多拚命都愿意。比如像伏地挺身一千下、挥棒两万次这种具体的努力,他可以马上就去做。然而感情这种事他也很清楚,并非努力就能心想事成。他不想放弃,也不能就此放弃,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想直接回家的甲斐谷,不知不觉走到另一条繁华街角的某扇黑色门前。他凝视着『BELZAUT·S』那块招牌。从没有独自来过这里的他,下定决心后推门进去。 


「咦,这不是甲斐谷吗?稀客呢~」 


穿着连乳头和脐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呢质网状上衣,友晴扭着腰出来迎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友晴那种留着胡子却娘娘腔的态度,现在不管看到他穿什么出来,自己都见怪不怪了。 


在吧台前坐定后,甲斐谷叹了口气。『这么没精神?发生什么事了?』友晴迫不及待地黏上来追问。刚开始他还『没事啦,只是工作上有点……』地想要敷衍过去,但在友晴『要忘掉烦恼喝酒最好啦』的劝说下,喝了三杯高浓度的鸡尾酒后他就全招了。 


甲斐谷把没跟东山说过的事,包括单边睾丸,自己拿照片威胁藤原以推动企划,还有藤原捆绑事件的真相,全都告诉了友晴。连自己是受不了友晴的逼迫,才拜托藤原冒充恋人,差点被偷袭成功之后反偷袭回去,以及因为居酒屋那件事让自己跟藤原的上下关系有了理想进展的事,全都毫不隐瞒地全盘托出。 


当他说到自己跟东山商量,得到的却是『放弃』这个结论时,差点忍不住掉泪。 


「跟他在一起我总是心神不宁,就算在聊天,也满脑子都想着跟他做爱。我也知道这样的自己真的太肤浅……」 


站在吧台俊面的友晴连工作也不理,专心听着甲斐谷诉说。他挺出上半身说: 


「你想太多了啦。只要是男人,都会对自己喜欢的对象产生妄想啊。像我有客人进来的话,都嘛会先看他们的下半身,然后想像形状和勃起时的尺寸,萌到不行。」 


心情酸楚的甲斐谷忍不住想『我跟你妄想的层次好像不太相同…』,却没有说出口。 


「东山劝我最好不要告白,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听他胡说,喜欢就要告白!」 


听到友晴强烈的语气,甲斐谷仿佛感觉到一线生机,猛地抬起头来。 


「对人生来说,恋爱就像舞会一样,老被道德所困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喜欢上一个人就跟奇迹一样。别犹豫了,只管向前冲吧。这跟什么同性异性、还是正常不正常都没有关系。」 


虽然这是甲斐谷最想听到的话,但不安的情绪还是无法完全排除。 


「万一告白之后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友晴挺起胸膛说: 


「那也没有办法。与其不说出来后悔,还不如说出来之后俊侮得奸。不管对方是谁,就算是总统,只要我喜欢就会去告白。要是告白之后对方看不起我,我就当他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直接忘记。」 


友晴的话让甲斐谷胸中积郁的闷气逐渐散去。没错,与其不说后悔,还不如说出来之后后悔。就算告白之后会尴尬,那又怎样?管他那么多预想不到的事。 


「你说得对。喜欢人并不羞耻,我可以堂堂正正去向他告白。」 


友晴伸出右手给了他一个『GO!』的手势。 


「放心鼓起勇气去吧!要是粉身碎骨的话,我会帮你捡骨的。裕一也真是太保守了,自从有了小隆这个甜心就完全不拈花惹草,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可是来者不拒型呢。人果然会变。」 


「来、来者不拒型!?」 


无法把这个形容词跟严谨的东山联想在一起,甲斐谷讶异地问。友晴双手插腰点着头说: 


「每次到我们店里来,总是把最可爱的那个外带出去。气死人了。」 


甲斐谷实在无法想像那个好哥哥型又理性的东山有这样一面。 


「别管他们了。是男人的话就好好去干!」 


啪的一声,他不知在甲斐谷面前放了什么东西。本来以为是纸条之类的,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保险套。甲斐谷赶紧用手把那个五包一连的东西遮起来。 


「这…这是什么啦!」 


友晴对他眨眨眼睛。 


「这是给你的礼·物。那玩意儿叫『LIKE A VIRGIN』,是裕一前一个公司的产品。因为倒闭大量出清存货,便宜得很。这套子又薄又牢,用起来非常舒服。就给你当做护身符罗。」 


再喝下一杯高浓度的鸡尾酒后,甲斐谷站了起来。他不想再自寻烦恼,决定现在就去向藤原告白。 


「我出发了!」 


对友晴宣誓完的甲斐谷,威风凛凛地准备上战场。在路上拦计程车时友晴追上来,说了句『有备无患』后,把一瓶迷你润滑剂塞进他的口袋。 


「是男人就勇往直前!」 


「是!」 


有了友晴的激励,甲斐谷借着醉意朝藤原的住所前进。他玩弄着放在西装内袋的护身符『LIKE A VIRGIN』,心想用到的机会大概不大。最重要的还是先告白再说,要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然而这样坚定的决心,却随着离藤原住所愈近而愈发动摇。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他来到藤原的住所门口。但东山的话却像大石般重重压在他的胸口。万一告白披拒,每天仍旧得在公司跟他见面。虽然刚才凭着一股冲劲想说『管他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之后的事还是很重要。即使可能会被藤原无视或闪避,自己还是得跟他共事不可。 


他在住所前走来走去。要告白很简单,只要按下门铃把他叫出来说喜欢他就行了。然而一想到这么简单的行为可能让自己失去更多,他就开始裹足不前了。友晴之前的鼓励和醉意仿佛正在渐渐淡去。 


「甲斐谷?」 


听到背后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甲斐谷吓得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他战战兢兢转过头,就看到自己正要去找的那个人,藤原课长站在那里。 


「我才想说看背影很像你,果然没错。这么晚怎么了?」 


预料之外的巨大冲击让甲斐谷差点腿软。因为藤原身边站着一个比自己年轻的漂亮女孩。而且…而且她的手还挂在藤原手上。从看过的长相猜想应该是公司里的人,不过可能是别层的同事吧。 


看到藤原让女孩子等在一边走过来,甲斐谷下意识低下头。每天在一起工作,连晚上都一个礼拜吃两三次饭,这样频繁地相处下来,甲斐谷完全没想过藤原会有女朋友。而且他跟筱栗分手后,似乎也没听到什么太显着的传闻。 


「你有事找我吗?」 


呃……。甲斐谷唯唯诺诺起来。 


「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附近而已……」 


要是就这样回去,藤原一定会跟那个女孩子到房里做爱吧?一想到这里,甲斐谷的指尖便猛然发热,他用力握紧拳头。不要,他无法忍受,他不想让任何人碰自己最爱的藤原。 


「有些事非得跟您商量不可……」 


藤原低声说了句『等我一下』,然后转回女孩子身边说了些什么,接着就带她走到马路上,拦了辆计程车让对方坐进去。 


「让你久等了。」 


藤原一个人回来了。知道自己被优先看待,甲斐谷异常兴奋起来。但那个女孩子是藤原的恋人,拥有甲斐谷最想要的位子。 


「你有事找我的话,应该事先写个mail或打电话过来,这样我好早点回来……」 


「对不起。」 


话才说没几句就开始下起小雨,两人赶紧走进公寓大门后坐上电梯。一进房,藤原就拿了条毛巾给甲斐谷并要他坐下。 


这里仍旧是个一如藤原本人,一尘不染的房间。自己身上带进来的雨水滴落在灰色地毯上。 


「我认识的一个葡萄酒专家,介绍了几瓶好酒给我。」 


右手拿着两个玻璃酒杯,左手拿着一瓶酒的藤原走回客厅。他脱下西装和领带,衬衫也解了最上面的扣子,整个人充满放松的气息。他拔掉酒栓,倒了一杯酒给甲斐谷。 


「我记得你喜欢比较甜的白酒吧?试试看。」 


「您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哦?只不过提了一下而已……」 


藤原眯起眼睛轻笑一下。那是足以令甲斐谷销魂蚀骨的诱惑笑容。被无预期的诱惑卡农炮直击左胸,甲斐谷下半身差点着火……幸亏还保有理性的灭火器即时派上用场。 


藤原叠起长腿,摇晃着右手中的酒杯。 


「我喜欢记住别人的喜好,不但可以当做聊天的题材,还能看见对方惊喜的表情。」 


老实说,他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因为几乎都在凝视饮酒的藤原。那把酒含进口中细细品味时脸颊的动作,还有饮下时喉头的震动。明知对方没有那个意思,甲斐谷却觉得自己完全被引诱了。 


「我本来不太喜欢喝甜白酒,听说你喜欢后就试着喝喝看。口感虽然不如红酒香醇厚重,却像天真孩童的稚气般,别有一番风味。」 


藤原优稚地把酒杯放在桌上。 


「你要找我商量什么?」 


看到藤原郑重的神情,甲斐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而且刚刚才发觉他女朋友的存在……。甲斐谷偷瞄了一眼藤原,心中揣测着如果告白,对方答应的可能性有多少。他无法否认即使有百分之一的胜算,也有可能被那个女孩子的存在给抹灭掉。 


刚才他是为了不让藤原跟女朋友做爱才临时编了个借口,根本什么具体的内容都没想到。他不禁苦恼地抱着头。 


「有什么事这么让你烦恼吗?」 


藤原的语气如此温和,甲斐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友晴说的话仿佛一线光明掠过他的脑海。 


『有了小隆这个甜心后,裕一就完全不拈花惹草了。他以前可是来者不拒型呢……』 


连那个认真的东山在遇到今藏前,都有过那么一段。那么,恋爱对藤原来说或许只不过是『游戏』罢了。他忽然想起藤原以前好像说过,喜欢跟各式各样的女人享受恋爱的感觉……。如果他跟那个女孩子还没有深入交往,或许自己还有介入的余地……。 


「您跟刚才那个女孩子在交往吗?」 


藤原讶异地问: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吗?怎么问起我的事来了?」 


「呃…您就告诉我让我当做参考吧。」 


暧昧带过后,藤原歪着头再度拿起酒杯。 


「我跟她才交往一个礼拜,今天是第一次一起出外用餐。」 


「是您喜欢上她,主动向她告白的吗?」 


「不,是对方主动的。」 


一抹优越感浮现在藤原脸上。 


「您之前对她的印象就不错吗?」 


「我们在同公司上班打过几次照面,但印象不是很深刻。不过我现在并没有特定交往的对象,没理由拒绝她。」 


自己在一个月前,不、应该是更久之前,就因为喜欢上藤原而郁闷过日。即便都是喜欢的心情,他也无法理解怎能这么简单就跟一个人交往。 


「我从没有主动向女性告白过,每次都是对方主动来找我。而且只有我甩人,没有人甩过我。」 


他的确有着足以如此夸耀的条件和魅力……但甲斐谷还是愈听愈生气。 


「那么也就是说,您从来没有喜欢上一个人罗?」 


「当然有。」 


「但您刚才不是说,没有主动告白过吗?那么是自己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上您吗?」 


藤原不悦地抿起嘴。 


「不管再怎么受异性欢迎,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有意义吗?」 


「当然就如你所说,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合最好不过,但现实并非都能如此。也有一开始没感觉,交往后慢慢喜欢上的例子。」 


藤原说得没错,但甲斐谷不想就此认同。 


「那么,跟交往没多久又不是很喜欢的女孩子,就可以借交往的名目上床吗!」 


藤原皱起眉头轻睨了甲斐谷一下。 


「我只不过说从我房间可以看到不错的夜景,她就说想看而跟我回来。或许她是抱着某些期待,但如果感觉不错,我也不排斥跟她上床。况且交往并不是什么名目,而是正当理由吧?你凭什么责备我?」 


没有爱意也能做爱。藤原就是这种男人。这个事实深深刺伤甲斐谷的心。 


「每个人谈恋爱的过程不同,或许你无法了解我的爱情观,事实上也不用逼自己非去了解不可。不要老是聊我的事了,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吗?刚才说当做参考,是关于恋爱方面的烦恼吗?」 


这种情况叫他怎么告白?他低下头搓着大拇指。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甲斐谷『嗯…』了一声。 


「对方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啊,是同一间办公室的人。」 


别说认识了,根本就是本人啊。不能告白也就算了,还因此发现他有交往对象,以及恋爱观的重大差距……甲斐谷愈来愈郁卒了。他自暴自弃地想,干脆跟当事者商量算了。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告白。对方是我的同事,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不错。但对方没察觉我的心情,对我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藤原饶富兴味地挺出上半身。 


「我怕告白之后万一被甩,连共事都会变得尴尬。既然无法恢复从前,还不如维持现状……。课长您要是我会怎么做?」 


藤原的回答快得令甲斐谷讶异。 


「要是我会选择告白。」 


甲斐谷咽了口唾液。 


「万一……万一失败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地问。 


「就当做无缘放弃罗。」 


如此简单的回答令甲斐谷不满。 


「可是,那是我超喜欢的人啊。哪能『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是吗?』,像这样简单放弃啊。」 


藤原沉默下来。甲斐谷等着他下一句话。 


「恋爱这种东西……」 


藤原终于开口。 


「就像你所说,非得以这么严肃的态度去面对吗?」 


甲斐谷『啊?』了一声。 


「享受甜蜜的气氛,满足彼此的欲望,直到厌腻或者不合再分开不就得了?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恋爱,最多只占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而已吧?对我来说,恋爱只是人生的调味料,并不是必需品。享受恋爱是好,但被束缚住就本末倒置了。」 


甲斐谷这才了解,藤原为什么会病态似地不断更换女朋友。根本就是没喜欢过,对对方不抱感情才能一换再换。 


「我认为戏剧化的爱情只会出现在电影或小说中,现实生活中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藤原倒了第二杯酒。 


「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何不直截了当跟对方说?既然告白之后失败跟什么都不说而自然消灭,结果都一样的话,还不如朝有希望的方向前进还比较有建设性。」 


真的可以现在就告白吗?甲斐谷复杂地看着藤原。 


「你要是需要机会,我可以帮你。」 


机会……甲斐谷反刍着这两个字。 


「不是同一个办公室里的人吗?像是办个聚餐或是我先去帮你探听对方的心意都可以。这么一来既不怕失败也不会尴尬了吧?」 


「……您为什么肯这么帮我?」 


藤原一脸讶异地说: 


「你不就是需要我的帮忙才来找我吗?」 


这个人会不会太亲切了?自己的恋爱观被非难不说,跟属下的恋爱观南辕北辙还专心倾听,甚至愿意帮忙。 


光是亲切就足以让他牺牲私人时间陪自己说话吗?光是自我满足,他会每个礼拜频繁地邀自己吃饭吗?就算他这些行为不是出自恋爱感情,甲斐谷也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究竟占着什么样的地位。 


「最近我老是百思不解,课长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藤原慢慢眨眼。 


「之前您不是无视我的存在吗?当时因为企划案的关系,我曾经威胁您还说过不敬的话,您会那么做也不奇怪,但是现在完全不同。您会把有挑战性的工作交给我,还会请我吃饭……。我当然是觉得很高兴,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其实没什么改变,不知道您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你是改变了。」 


藤原看着甲斐谷的眼睛微笑。 


「不但比以前上进,工作态度也很积极,你努力的结果早晚会显现在数字上。况且我并不是高估你才把工作交给你,而是觉得你做得到才会如此分配。」 


听到藤原在工作上肯定自己,甲斐谷高兴得胸口都热了起来。 


「关于下班后找你出来,呃…是对你造成困扰了吗?我尽量不想让你感到经济负担,不过跟我出来会减少你自己的私人时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 


甲斐谷用力摇头。 


「我一点也没有不愿意啊。我很喜欢跟您一起吃饭,跟您聊天再愉快不过了。只是老让您请客,我会觉得过意不去。我的薪水虽然没您多,但并非完全没收入,请偶尔也让我买单吧。」 


藤原有点尴尬地把手放在额头上。 


「说得也是,你并不是没有收入的人,或许各出各的比较公平。抱歉我没想到这一层。由于职等的关系我经常请客,没想到也把这习性带进我们的交往了。」 


藤原表情严肃地沉默下来。看到他如此在意自己的话,甲斐谷慌忙附和。 


「没有啦,能让您请客当然很高兴,我是怕自己万一习惯了就不好……」 


藤原喝干杯中的残酒。 


「你……还记得我说过,以前因为下半身而常被欺负的事吧?」 


甲斐谷应了声『是』。 


「或许那就是我至今仍旧不擅应对同性的原因。如果是小孩子或老年人的话还好,跟工作相关的事也能侃侃而谈,但一遇到私人交际就容易变得紧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虽然在女性居多的职场工作相当愉快,但我一直想知道,跟同性友人轻松聊天的感觉究竟如何。」 


藤原的脸颊因酒精作祟不自然地泛红。 


「跟你之间……发生过很多事,让我觉得没必要再武装自己。我们之间可以天南地北地聊,感觉就是很好相处。虽然你是我的属下,但在我的感觉里,你就像年纪比我小的朋友一样……」 


此刻藤原的脸上既无冷漠也不再装酷,只有拚命想表达自己的笨拙。 


「我一直觉得跟异性相处比较自在,但你改变了我的想法。居酒屋那次被田上恶意嘲讽,事后多亏你的鼓励才舒缓了我的心情。长久以来横亘在我心中的郁块,好像一口气蒸发掉了,眼前顿时一片光明。回头想想其实都是一些小事,但的确是因为你而让我变得更乐观。」 


藤原腼腆的笑容,让甲斐谷的心都揪了起来。 


「如果能早点交到像你这样的同性朋友,或许我的人生会有所改变。我常找你出去吃饭,是因为真的很少跟同性一起出去,能够一起吃饭聊天我觉得既新鲜又快乐。我本来就是个喜欢馈赠的人,如果造成你的困扰,尽管直说没关系。」 


甲斐谷凝视着藤原那溢满不安和感伤的眼神,赶紧摇摇右手。 


「没有造成什么困扰啦。我本来就是穷光蛋一个,感激都来不及了……。不过,能听到您对我的感觉真的很高兴。我自认不是个聪明人……」 


「你虽然莽撞,却是个坦率的人。」 


撇开过去那件事不谈,不管是从语气或气氛上,甲斐谷都能感受到藤原对自己的偏爱。搞不好比起那个搭计程车回去的女孩子,他更喜欢自己。 


这时,东山和友晴说过的话开始在他脑中交战。 


『要好好考虑清楚。』 


『是男人就勇往直前!』 


在彼此的沉默中,藤原拿起酒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雨好像愈下愈大了。」 


脸上带着几分忧郁站在雨景前的藤原,有如雕像般俊美。 


「你没有带雨伞吧?干脆住下来吧?反正明天是假日,可以尽情地聊。」 


藤原明明说了一大串,留在甲斐谷耳里的却只有『住下来』这三个字。他咽了口唾液,妄想着藤原是不是在诱惑自己。 


「……您肯让我睡在床上吗?」 


藤原眯起眼睛笑了。 


「如果你不赚窄的话。」 


藤原再度望向窗外。终于下定决心的甲斐谷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凝视雨夜的藤原身后。 


「我,我喜欢您!」 


紧张的甲斐谷不自觉提高音量。藤原抖了一下后,慢慢转过身来。 


「我好喜欢藤原先生。」 


他没有叫藤原课长,而直呼他的姓。藤原起初有点困惑,随即腼腆地低声说『谢谢』。 


「您对我有什么感觉?」 


甲斐谷魄力十足地逼问他,有点被吓到的藤原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我的好部下,也是好朋友。」 


「在您心中我排第几位?」 


仿佛不明白甲斐谷的话意,藤原微微歪着头。 


「好,那我换一个问法。我跟那个搭计程车回去的女孩子比,哪个重要?」 


「为什么要这么问?」 


藤原满脸莫名奇妙的表情。 


「就算无聊,对我来说却是重要的问题。拜托您一定要回答我!」 


甲斐谷低下头等着藤原的回答。短暂沉默后,听到自己期待已久的『是你』这个答案,他猛然抬起头来。 


「恋人可以一换再换,你的地位却无人可以取代。」 


我赢了……。想到这里甲斐谷用力抱住藤原的身体。 


「甲…甲斐谷?」 


藤原反射性地全身僵硬起来。甲斐谷先放开他后,伸手握住那超乎自己想像的纤细手腕。 


「我喜欢您……应该说我爱您才对。请您跟我交往。拜托您。」 


「你、你说爱……」 


藤原脸上明显充满困惑。 


「您刚才不是说,我比那个女孩子更重要吗?那么就把我当做恋人吧。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您的!」 


藤原使劲想挣开甲斐谷的手,但他死也不肯放。 


「别开玩笑了,你先放手。」 


「我没有开玩笑,这可是我考虑了一个月之后的结论。我爱您。」 


甲斐谷把脸凑过去亲了藤原白皙的脸颊一下,对方立刻换上愤怒的表情。 


「……你为什么没有问过我就亲我?」 


「因为您太可爱了。」 


藤原的眼睛像恶鬼般圆睁起来。 


「之前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没想到你居然是同性恋!」 


甲斐谷沉思半晌。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我只知道自己喜欢你,好喜欢你就对了。」 


「别开玩笑了!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谈恋爱,也不想跟你上床!」 


焦急起来的甲斐谷摇晃着肩膀。 


「这太不公平了吧?你不是跟之前交往的对象做过?为什么跟我就不行?我喜欢你喜欢到每天都想跟你上床啊。」 


「什么叫不公平!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常识!」 


趁甲斐谷分心之际,藤原手脚并用地推开他。从腰部倒下的甲斐谷,后脑勺整个撞上窗玻璃,听到一声巨响他只觉得后脑传来迟钝的疼痛。正觉得眼前开始冒金星……就忽然失去意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藤原则跪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地不断叫着『甲斐谷、甲斐谷』。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头有点痛……」 


藤原这才闭上眼睛,抚胸松了口气。 


「看你一直昏迷不醒……我还以为你死了,差点要叫救护车……」 


一脸安心状的男人怎么看都可爱。 


「我喜欢你。」 


(以下由花园录入组·veiling·录入)藤原往后退了一步。甲斐谷忍著从后脑传来的疼痛,从地上坐起来面对他。 


「我喜欢你。我有自信我是你交往对象中最喜欢你的一个。」 


「你怎么知道?又没有数据证明,根本就是你自己的主观想法。」 


「就算没有证明,我也相信自己是最喜欢你的那个人。我喜欢那个虽然只有单边睾丸,却美丽迷人又能干,温柔帅气的藤原先生。」 


本来满脸困惑的藤原忽然换上怜悯的表情,然后缓缓把手放在甲斐谷的肩上。 


「你冷静一点。我承认你的告白的确十分热情,但我是个男人。我虽然喜欢做爱,却无法拥抱同性。真的很抱歉……」 


甲斐谷拿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紧握住。 


「这没问题,我可以全部包办。」 


「包办?」 


藤原的眉头抖了一下。 


「我会抱你……不、应该说是请让我抱!」 


藤原的表情瞬间凝固。不识趣的甲斐谷还夸张地张开双手。 


「所以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当做搭乘豪华邮轮一样……」 


藤原一拳就往他脑门上打去。双手抱头的甲斐谷抬起眼睛,只看到紧握住自己右手的藤原全身颤抖。 


「什、什么豪华邮轮啊!你根本就是一艘破船,还是有洞的橡皮艇!一坐上去就会沈没!」 


「有洞的话我会用胶带补起来,所以……」 


「为什么我非跟你做爱不可!」 


甲斐谷顿时无言以对。 


「那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光是喜欢就可以不尊重对方的意愿做爱吗?那叫犯罪你懂不懂?」 


甲斐谷不禁垂头丧气,藤原的叹息声更让他觉得心痛。他本来还期待如果自己的地位比女人高,或许藤原有可能接受自己,没想到还是落空。难道真的只能放弃?放弃之后又该怎么办?能够回到从前吗?……会从此被闪避吗? 


看著藤原莫名奇妙的表情,甲斐谷想到东山说过的话。如今他才真正有所体会。他想像著要是就这样放弃回家,隔天到公司可能会被闪避,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下放到其他部门去吧?而这个男人仍旧会一如往常地,继续过著他花花公子的生活。 


他无法忍受,无法眼睁睁看著藤原属於其他人。他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关系,但就是不要去喜欢别人。他明明付出了这么多感情,却要被人后来居上实在太不公平。 


黑色的云块慢慢在他胸中扩散。既然现在回去或是抱他都会被讨厌,那起码有一个晚上的温存也好,能当他一个晚上的恋人也好。甲斐谷咬紧牙关,整个人跪在地上向藤原恳求。 


「一个晚上,不、只要当我一天的恋人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死心放弃你,不再提出成为你恋人的要求。」 


「不可能……」 


或许藤原什么都不记得了吧?但只要有心真的做得成。之前就因为春药的关系不知道做了几次,而且都很有感觉。 


「求求你!」 


甲斐谷再度哀求。 


「无论你怎么哀求我都无法答应,拜托你别再纠缠下去了……。对了!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以前交往过的对象吗?如果对方目前没跟任何人交往,我可以把她介绍给你。」 


甲斐谷目瞪口呆。他都已经如此恳切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还退一步只要求一夜情就好,藤原怎么能忽然冒出要帮他介绍其他女人这种话? 


「我不要别人,我喜欢的只有你。」 


没有人可以代替喜欢的对象,他要的不只是肉体,只因为知道对方不可能把心给他,所以才要求只有身髓也好,这么一来,或许能稍稍填补心中那股饥渴感,即使隔天被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也能够忍受……。 


冗长的沈默又横亘在两人之间。甲斐谷紧张地等候藤原的反应。 


「……喜欢是一种非常私人的感情。」 


藤原一字一字慎重地仔细说。 


「要是彼此都有这种感情最好,但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如果幸运地两情相悦了,相爱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问题也应该共同承担,但我觉得你根本只是单行道。无论多痛苦或想藉由一夜情来忘记,那都是你自己单方面的感情,与我无关。」 


甲斐谷的胸口刺痛了一下。 


「简单地说,不管你多喜欢我或多么痛苦,我都没有义务要去承担你的感情。」 


甲斐谷觉得自己的头和腹部同时热了起来。哪有这么没神经的人?这不是义务不义务的问题,就算不愿意,也可以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拒绝。与其搬出一串大道理,他只不过想要藤原听自己倾诉罢了。比如说喜欢他哪里,或是何时喜欢上他的……。 


他现在才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根本没有半分情义可言。 


「……算了。」 


他自暴自弃地说。既然对方无情,他也不需要有义。我才不管你的想法、你的感情、你的好恶! 


「你要是不跟我睡,我就把你的羞耻照片散播到公司去!」 


那是对方无情在先他才说得出口,也不在乎使用卑鄙手段。果然藤原脸上立即布满苦涩。 


「你到底想怎么样!关於照片你不是跟我道过歉,也都过去了吗?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 


「我才不管什么卑鄙还是下流,反正我说什么都没用不是吗?你要是不答应,不只公司,我还会把照片寄给其他厂商,放到网路上面去。你要是不想自己的人生被我毁掉,就乖乖当我一天的恋人!」 


藤原咬牙切齿地瞪著甲斐谷,往前踏出一步狠狠赏他一个耳光。 


「你这个烂人。」 


藤原不屑地低语, 


「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愚不可及,是我太傻才会对你抱著期待。」 


甲斐谷咽下含著血的唾液。 


「我并没有要求你期待我,反正我只要当你今晚的恋人就够了。」 


藤原指著客厅大门怒吼「马上给我滚!」。 


「我早就决定今晚不回去了。」 


「你以为这里是谁的家?还不赶快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甲斐谷无言地抓住藤原的手把他推倒在沙发上,然后跨坐在有点被吓到的男人身上。 


「你、你要干什么……嗯嗯……」 


甲斐谷用体重压制住藤原,抓住他企圆抵抗的双手强吻,就算他想逃也穷追不舍。半晌后藤原虽然放弃挣扎,却怎么也不肯打开嘴让甲斐谷的舌头进犯。 


尽情享受过藤原嘴唇表面后,甲斐谷抬起头来。藤原正恶狠狠地瞪视自己,还吐了一口唾液在他脸上。 


「……下流……」 


藤原喃喃咒骂。甲斐谷伸手抹掉脸上的唾液,还拿到嘴边舔掉。他低头看向身下的男人,只见藤原满脸惊讶。 


「我是认真的。」 


他凝视著藤原的眼睛说。 


「……我是真的想要你,想要你完全属於我。」 


被藤原用力推开的甲斐谷掉落在沙发下,知道藤原想逃他赶紧追上去。两个人滚倒在走廊上。藤原像快溺毙的人般胡乱挣扎,而甲斐谷则拚命抱住他的背脊。几秒后藤原才冷静下来,只听见急促的喘息声。 


「真的、真的只要一天就好……」 


藤原的背脊颤抖了一下。 


「只要如愿我就会放弃,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吧?只要一次就能解决所有麻烦。」 


甲斐谷把脸埋在藤原后颈,贪婪地嗅著他令人眩目的甜蜜。 


「求求你、求求你……」 


他对著那无言的背脊哀求。在只闻彼此呼吸声的冗长沈默下,甲斐谷终於听到他的回答。 


「……你说只要一次就好?」 


甲斐谷迅速拾起头来。 


「只要一次,你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藤原强调的语气,让甲斐谷用力应了声「是」,接著就听到对方怒骂「重死了!」。 


「你要压在我的背上多久?」 


甲斐谷这才慌忙起身。藤原坐正之后,伸手撩了撩被弄乱的浏海。虽然目光相遇,却被露骨地闪避开来。连这点小地方也足以让甲斐谷觉得心痛。 


「我可以吻你吗?」 


对方没有回答。甲斐谷朝著坐在地上的男人匍匐前进,待要贴上嘴唇时却被闪开。他再试了一次,仍旧继续被闪开。到了第三次,他直接抓住藤原纤细的下颚才终於吻到。他细细地交互吻著他的上下唇,舌尖终於得以进入那潮湿又灼热的地带。一点也不想跟甲斐谷深吻的藤原,舌头仍旧缩在口腔深处。甲斐谷没有强迫他,只专注探索著齿列内侧及喉头。 


「恩……嗯恩、」 


细微的喘息声从藤原鼻腔中逸出。发现了他藏在深处的舌尖后,甲斐谷立刻用自己的缠绕上去,然后刺戳他的舌头内侧。太过冗长的接吻让藤原难以忍耐地转开脸说「你到底要吻多久!」。那沾染著唾液的薄唇发出潮湿的光泽,喘息泛红的眼角和脸颊更添娇艳。 


甲斐谷站起来,硬拉起坐在地上的藤原往寝室走去。才一关上门,就把不情愿的男人紧拥入怀中。一天也好,只要在这个房间里,他们两个就是恋人。他抚摸著藤原光滑的脸颊,柔软得令人难以置信。他边轻抚他紊乱的浏海,边用鼻尖贴住他的鼻尖。 


开始紧张起来的甲斐谷,伸手解开他衬衫的第二颗扣子。 


「……先去洗澡。」 


甲斐谷讶异地歪著头。 


「我叫你先去洗澡,我不想跟满身臭汗的人上床。」 


「啊……是……」 


甲斐谷赶紧冲进浴室。知道藤原有洁癖的他,当然明白应该好好把身体洗乾净,但又怕洗太久藤原会跑掉,便只用了五分钟从头洗到脚。犹豫了半天该不该穿衣服,结果还是只在下半身围条浴巾就出去了。藤原还在房间里,看甲斐谷一进来便走出去,应该也是去洗澡吧。 


独处的甲斐谷陷入沈思。为了得到藤原,自己再度卑鄙地以照片要胁。他当然知道要是被甩,直接说「我放弃了,请你也忘记这件事吧」比较洒脱帅气。但与其洒脱之后后悔,他宁愿挣扎之后痛哭著后悔。 


想到要是跟他发生关系……他可能会比以前更厌恶自己,甲斐谷的胸口就掠过一阵刺痛。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良好关系,也会因为自己拿照片要胁毁於一旦。这么做或许会让藤原深受伤害,从此再也不相信别人。这次是自己在他心中留下无法磨灭的伤口。 


他忽然惊觉地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时钟,藤原已经出去快二十分钟了。深怕他会逃掉的甲斐谷偷偷走到浴室前,听见水声后才安心下来。但又等了二十分钟后,耐心快破磨光的他再度走到浴室前,里面响着跟刚才同样的水声,搞不好……有不祥预感的甲斐谷推开门,在哗哗水声和氤氲的蒸气里,果然不见藤原的踪影。 


甲斐谷呆了几秒钟才回神,开始从客厅找到厨房,连衣柜也不放过,却怎么也找不到藤原。他沮丧地回到寝室,抱头坐在床缘。他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是该等到他回来吗?但要等多久他才会回来? 


虽然迟疑却还是色欲薰心只围了条浴巾的自己有够悲惨,想要穿内裤却脱在浴室的换衣间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寝室,还没走到换衣间,就听见客厅传来「喀嚏喀嚏」的声音。 


他赶紧走到客厅,只见藤原站在开放式厨房里。确定他没逃走甲斐谷松了一口气,却不禁怀疑起他刚才人在哪里。 


藤原的穿著跟离开寝室时一模一样,他从纸袋中拿出一个细长盒,里面是一瓶类似酒的玻璃瓶。藤原脸上那远远便能清楚看见的紧张神情,让甲斐谷根本不敢出声叫他。 


他把瓶子里的红黑色液体分倒在两只酒杯里,然后从背后架上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颗锭剂。接著将锭剂放入最靠近手边的杯子里,用搅拌棒缓缓搅动, 


知道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甲斐谷慌忙移开眼神。放入那杯里的锭剂……该不会是毒药还是……。背脊发凉的他,想像著自己毒发身亡的画面。 


「哇啊!」 


一个夸张的叫声让甲斐谷回过头来。刚才还在厨房的藤原苍白著脸站在自己身后。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藤原的声音微妙地高亢。 


「我、我想去上厕所……刚好经过……」 


甲斐谷下意识说谎。藤原这才缓和下表情说了声「是吗」。 


「藤原先生你不是去洗澡吗……」 


男人心虚地转开头,嘴里嘟囔著「临时有工作的电话进来」就冲进浴室。看著他消失在浴室后,甲斐谷赶紧走进厨房。那罐有著古怪颜色的液体……看看瓶身原来不是酒,而是国产的滋养强壮剂。他转身打开背后的架子,看到里面站著支小瓶子。他抖著手拿出来,以为是毒药的瓶罐上写著「安眠药」三个字。 


滋养强壮剂和安眠药……甲斐谷看了半天,终於明白藤原在搞什么鬼了。 


藤原想让自己喝下加了安眠药的滋养强壮剂,即使想做也做不成,只能乖乖睡觉。至於他为什么选择滋养强壮剂,大概是为了遮掩锭剂的味道吧。 


想到这个明明下定决心又握有主导权的男人其实拚命想逃,就觉得那模样还挺可爱。甲斐谷本来想倒掉加有锭剂的液体,换上什么部没加的滋养强壮剂,但心念一转又改变了主意。 


他偷偷将两个酒杯掉换位置,然后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回到寝室。 


穿著足以让甲斐谷鼻血狂喷的浴袍,藤原回到了寝室里。他的右手端著托盘,上面就摆著那两只酒杯。 


将托盘放在小桌上后,他把右侧那杯递给甲斐谷。 


「这是什么?」 


藤原伸手撩了撩还微湿的前发。 


「我在睡前都要喝这个,也想让你尝尝看。」 


甲斐谷捏著鼻子,一口气喝乾杯里的滋养强壮剂。眼角余光瞥见藤原正紧张地盯视自己。 


「你不喝吗?」 


藤原也学甲斐谷一口气饮乾,却不适地大咳起来,他赶紧走到身边帮他顺背。 


「你没事吧?」 


「没、没事……」 


咳到掉泪的模样真是可爱。甲斐谷拉著藤原一起在床缘坐下,从敞开的浴袍缝隙窥见他色泽诱人的乳首。察觉甲斐谷的视线,藤原赶紧拉好前襟。甲斐谷把衣襟拉到肩口又被他拉回来,想要吻他而把脸凑过去,就被他用双手挡住。 


「我并非自愿跟你发生关系。」 


藤原的表情相当严肃。 


「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彼此了解一下比较好。」 


了解?甲斐谷不解地问。 


「就是先聊个天。我们不是都不了解对方的私生活吗?」 


在这之前,两人不知一起喝过几次酒了。他不敢说完全,但至少对藤原的性格有八成的了解,藤原应该也一样吧。现在才说什么要彼此了解,未免……想到这里,甲斐谷才发觉藤原是在拖延时间,拖延到自己药性发作什么都不能做。聊天只是藉口而已。 


「夜还长得很,聊个天花不了多少时间。还是你的理性连二,三十分钟的谈话都撐不下去?」 


即便知道藤原故意在挑衅,甲斐谷还是不悦起来。 


「这点时间我当然可以忍耐。」 


藤原扯动嘴角微笑一下,再度把浴带绑好,然后表情认真地从「你的家庭成员……」 


甲斐谷醒来,已是上午十一点。外面的阳光仿佛昨夜没下过雨般地灿烂耀眼。他蠢动著右手寻找身旁的男人,直到确定那份体温才安心下来。 


他打了个大呵欠坐起来,看到藤原就趴在自己旁边沈睡著。他紧闭的眼睑有些许浮肿,昨夜不停喘息的嘴唇也松松地抿著。昨夜都不知摸过吻过享受过多少次了,现在仍旧让他有再度一亲芳泽的冲动。 


昨晚才聊不到十五分钟,藤原就不断打呵欠眨眼睛,半小时过后,他的身体开始大幅度摇晃起来。 


「想睡了吗?」 


坚持「只是有点累了而已」的藤原,怎么也不肯承认想睡,然后隔个五分钟就问一次「你不想睡吗?」。等四十分钟过后,他已半张著嘴倒在床上不醒人事了。这一瞬间,甲斐谷心中的等待令立刻自动解除,他把犹自抵抗却虚弱无力的藤原拉上床……尽情欢爱。 


就算焦急,甲斐谷也不打算乱来。除了自己,他也想让藤原尝到愉悦的感觉,所以他用手指和舌头细心地松解藤原狭窄的入口,刺戳著上次让他陷入疯狂的激情点。因此,半昏迷状态的藤原刚被插入就立刻勃起,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还发出令人心荡神驰的喘息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的藤原,最后还是抛弃了理性,配合甲斐谷的动作扭摆起来。 


从正面到背面……甲斐谷一整个晚上从不同角度爱著藤原。宛如梦境的时间尚未结束。甲斐谷覆盖在沈睡的男人背上,轻轻咬著他柔软的耳垂,把舌尖伸进他形状优美的耳廓之中,就看到那赤裸的雪白肩膀颤抖了一下。男人缓缓翻转过身,眩目似地再度紧闭上双眼。眉间那细小的皱纹是那么可爱,甲斐谷忍不住把舌头伸进藤原半启的嘴唇里蠢动起来。 


「恩……嗯……」 


甲斐谷抱著藤原小小的头持续深吻,盛载不下的唾液从他唇角流到床单上。贪婪地享受过后,甲斐谷凝视著藤原那泛红且潮湿的眼睛。 


「好可爱……」 


他舔掉藤原眼角残留的泪痕。 


「为什么会这么可爱?完全可爱到不行。」 


他在藤原耳边低语后紧抱住他。随著身体的密合,他的下半身又慢慢坚硬起来。自己那已不知做过几次的宝贝儿子,似乎永远不知满足,藤原也同时发现甲斐谷身体的变化,硬是扭转身体想从甲斐谷的身下逃开。 


「对不起……还有保险套吗?」 


藤原虚弱地摇头。友晴给的「LIKE-A-VIRGIN」在天方亮之际已用掉最后一个。 


「……那我可以直接进去吗?」 


藤原激烈地扭曲著身体。 


「我不会射在里面啦,好不好?你看我都这样了……」 


甲斐谷把自己挺立的凶器顶在藤原早已变得柔软的入口处,正想说只要轻轻一压就能进去了,藤原只好诚实说「小桌子的抽屉里有」。甲斐谷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一个包装上印著连自己都听过的名牌保险套。心想著没想到这牌子也出保险套的他,著装完毕后回过头,就看到藤原像逃避似地挤在床边。 


他抱住藤原,用力分开他的双腿。藤原似乎不太喜欢从正面来,抗拒似地左右扭摆腰身。 


固定住他的腰后,甲斐谷将自己的分身挺立进去。藤原发出细微的哀鸣。甲斐谷紧贴住他的下半身,不断变换角度地摇晃他。藤原的性感带好像比较靠近前端,但深入的感觉似乎也不错。光听喘息声就知道了。 


「啊……恩啊……」 


持续颤抖的藤原紧扣著甲斐谷的凶器。他暂时停下动作,伸出双手同时玩弄昨晚自己尽情吸吮过的两边胸尖。 


「啊……啊啊……」 


藤原慌忙蒙住嘴,却遮不住从指缝间传出的呻吟声。兴奋起来的甲斐谷用指腹专注地攻击他的突起。忽然感觉下腹一阵潮湿,低头看才发现藤原按捺不住的湿液在自己腹部留下了白色的痕迹。 


「你那里的颜色比我的淡耶。」 


跟官能挣扎著的表情陡然涨红起来。 


「感觉比较接近粉红色,勃起的时候特别诱人。」 


「别说了!」 


「真的很诱人啊,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不,不用了!」 


藤原都说不要了,甲斐谷还硬是把插入中的腰身抬起来。 


「你看,真的比我的颜色淡吧?」 


粉红色尖端渗出的液体滴落在藤原自己的腹上,再前后摇了几下后,白浊的欲望就直接进射在他自己的胸瞠。 


换个姿势坐在床上的甲斐谷把藤原抱到膝盖上,边温柔摆动地吸吮眼前鲜艳欲滴的突起。 


「……我的腰好痛。」 


甲斐谷抬起头来,看到藤原欲泣地俯视自己。 


「你不是说只要一个晚上吗?现在都已经早上了……」 


甲斐谷舔了舔他抿成一字型的嘴唇。 


「你不喜欢做吗?」 


「废话!你不知道自己做过几次了吗!」 


藤原沙哑地怒吼著。甲斐谷俯视著那贴在自己腹部上,明显勃起的粉红色性器。伸手用力捏了一下潮湿而膨胀的前端后,就听到头顶传来沙哑的哀叫声,自己在他体内的分身也同时被紧扣。 


「都已经勃起了还说不愿意?」 


「这、这是哪里搞错了。」 


藤原从自己勃起的下半身移开目光。 


「太奇怪了,根本不可能会变成这样……」 


「我是觉得没什么好奇怪啦……」 


「闭嘴!」 


藤原的怒吼声让甲斐谷的耳朵都痛了起来。 


「真的没什么奇怪啦。就是舒服才会勃起和呻吟啊,你要是真的讨厌才不会变成这样。」 


不想承认事实的藤原硬是摇头。 


「绝对不是,我不是这样。」 


甲斐谷叹了口气,轻吻了一下那双顽固的嘴唇。藤原一脸不悦地俯视他。 


「好吧,就算你不是罗。对了,说到昨天的约定是一天不是一晚,所以直到今天晚上为止,你都得当我的恋人不可。这段期间你不能下床一步。上厕所要先跟我说,我再抱你过去。就算肚子饿或口渴也不能自己下床,我会统统帮你弄好。反正你的脚不能踏地就对了。你要是做不到,恋人时间就自动延长为一个礼拜。」 


「你怎么可以这样任意乱加条件……」 


甲斐谷用脸颊磨蹭藤原欲泣的脸颊,然后紧抱住他,以终点为目标开始用力晃动。藤原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揽住他的后颈。 


「啊、不……啊……不要、不要……」 


那低沈而沙哑的声音刺激著甲斐谷的鼓膜和下半身。 


「啊……好、好棒……啊……」 


除了粉红色的性器,藤原连声音都无比诱人。他本来想告诉藤原却收住口,就怕此话一出变再也听不到他用如此性感的声音喘息。 




过了十月中旬,与其说夜凉还不如说秋寒。天气虽然不错,白天的温度还是偏高。继KASHA之后,甲斐谷也加入了发售日未定,以长田为首的抗老化基础化妆品企划小组,每天都在努力研究皮肤跟老化的关系。 


只要一得空,他就跟长田借资料来看。看到紫外线对皮肤造成的伤害的具体数值,他惊愕地想,自己是否也该做做防晒了。这时,长田叫了他一声。 


「是关於KASHA的事。上面决定附加促销用的赠品,你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甲斐谷从资料堆里拾起头。 


「要办促销?之前提到的时候不是说,男性消费者不像女性那么重视优惠,所以不考虑吗?」 


是没错啊……长田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KASHA采用的代言人是新人,所以宣传费会多出来。问题就在这里。」 


「这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如果这次花的钱太少,下次的宣传费可能会被砍。上面会认为,反正用这些钱就能达到效果,乾脆连下次也照办。再说下次轮到我的企划,我很想用女演员饭田美千子当代言人,这么一来宣传费势必提高。所以这次绝对不能被压低。」 


甲斐谷点点头。 


「原来如此。」 


「我跟课长谈过了,他也赞成我这么做。你觉得拿到什么赠品会比较高兴啊?如果附赠试用品没用的话,乾脆用最保险的手机挂饰怎么样?女性消费群的参考资料很多,但男性就少了,所以我才伤脑筋。我找到饮料方面的资料来参考才发现,最受男性欢迎的是模型呢。但模型感觉比较针对小众,KASHA又这么个性化,要怎么送模型啊……」 


长田抱著手臂一副苦恼状。 


「促销的赠品吗……我也会帮你查查相关资料。」 


「都已经没时间了,真伤脑筋。」 


还在抱怨的长田拉开旁边的空椅子坐下来。甲斐谷在电脑的搜寻系统打了「赠品」「食玩」「促销」等几个关键字,开始找起资料。 


「你最近好像愈来愈稳了。」 


长田在一旁喃喃自语。 


「咦,你说什么?」 


「我说你愈来愈沈稳了啦。以前是什么都想靠别人,现在竟然会主动求知还自动自发。看来KASHA真是你的转机。」 


是吗?甲斐谷腼腆地搔搔后脑。 


「而且你最近比较注重仪容。没看到头发乱翘,西装也不见皱摺,连衬衫都每天换洗吧?是受那个有洁癖的课长影响吗?」 


藤原的名字让甲斐谷心跳了一下。长田说得的确没错。 


「你们最近感情好像愈来愈好了。」 


下意识把感情好往「LOVE」而非「LIKE」方向联想的甲斐谷,有点慌了手脚。藤原曾经严重警告过他,不能在公司显露一丝丝恋人的模样,连手也不能握……。他回头看藤原不在座位上,这才想起他好像说过下午要开会。 


「也……也没有多好啦……」 


舌头部快打结的甲斐谷,看到自己在搜寻列上打了一大串的「bbbbbbbb……」,赶紧按键消掉。 




「你们不是经常一起出去商量公事吗?看到你们之间的气氛比以前好,老实说我真是松了一口气。之前企划KASHA时,看你老跟课长发生争执,我一直伯你搞不好会被调离企划组呢。」 


知道长田指的不是社内恋爱,甲斐谷才松了口气。仔细想想也没那么容易穿帮。一方面藤原不是那种会跟别人透露私事的个性,而甲斐谷会说的对象也只限东山和友晴。 


「一开始觉得他是个做作的讨厌家伙,沟通后才发现他人不错……」 


没发现的人只有你一个啦。长田耸耸肩。 


「课长虽然有点自恋而且对工作要求相当严格,但基本上是个好人。你现在才发现,未免太晚了吧?」 


甲斐谷苦笑了两声。长田忽然把脸凑过来。 


「你知道课长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心脏猛然狂跳的甲斐谷额头冒出冷汗。 


「你、你干嘛问我这个?」 


长田困扰地皱起眉心。 


「就是我一个认识的朋友一直叫我帮她介绍啊。她看到感谢餐会上的照片后,就对课长一见锺情。我都已经告诉她课长的女性关系很乱了,她还不死心我也没办法。或许她知道课长有女朋友的话就会死心,但我完全不知道课长最近的恋爱状况。我的最新情报只到他在一个月前跟会计部的齐藤在交往,一个礼拜就分手了。你知道他之后有再跟谁交往吗?」 


对藤原一见锺情的女孩子……甲斐谷想不在意都不行。 


「男人之间对这种话题也很坦白吧?」 


表面上藤原并没有交往的对象。但若如实照说,他怕那个对藤原一见锺情的女孩子会展开攻势。他非得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不可。於是他夸张地皱起眉头,抱著手臂说: 


「课长有交往的对象了。」 


长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用力点头。 


「果然……。我就说嘛,课长怎么会缺女朋友呢。这次的对象是谁啊?你应该知道吧?」 


甲斐谷佯装迟疑地点点头。 


「我是知道,但不能……」 


「别吊我胃口了啦。……既然不能说出来,该不会是不伦吧?」 


甲斐谷赶紧摇手。 


「当然不是啊,课长对这种事很有分寸的。不过就我个人的判断,这次的事还是别太张扬得好……」 


不能说出藤原的对象就是自己,甲斐谷拚命想转移话题,但长田就是追问不休。拗不过她的甲斐谷只好泄露出自己的心愿。 


「呃…课长这次好像是认真的……」 


长田的眼神像寻获猎物般亮了起来。 


「什么意思?你是说课长终於不再游戏爱情,而想安定下来了吗!」 


「差不多吧……」 


想说给个模拟两可的答案应该可以堵住她的嘴,结果长田却沈吟地说「果然……」。 


「什么果然?」 


「课长最近看起来心情很好。不但表情变得比较柔和,连肤质都好很多,比平常又美了好几分啊。恋爱中的男人果然不一样,」 


「是、是吗?」 


「是啊。」 


自信满满的长田,用力拍了拍甲斐谷的背说「你干嘛害羞啊?」。 


周五夜晚不用顾虑明天要上班,甲斐谷早就想跟恋人来一次泡泡浴。柔软有弹性的白色泡沬,以及浮现在水蒸气里的美丽恋人。在这种宛如梦境的场景中,甲斐谷却被藤原臭骂。 


「我就知道哪里不对。一大早大家就跑来问我「您订婚了吗?」「何时要结婚?」,原来散播谣言的人就是你!」 


甲斐谷用力摇头。 


「我只是跟长田小姐稍微提到「课长这次好像是认真的……」而已啊。」 


「这就足以让对方误会啊!你别小看女人的长舌!」 


两人赤裸裸坐在浴缸里这种爱爱的状况下,居然还要被没头没脑地说教,甲斐谷觉得一阵心酸。 


藤原沈重的叹息声响彻浴缸。 


「拜托讲话要经过大脑。」 


甲斐谷不依地摇晃著坐在自己膝盖上的恋人。 


「但我要是说你没有女朋友,我怕她会把那个对你一见锺情的朋友介绍给你……」 


「你不会说「有对象」就好了吗?就是用那种似是而非的答案才会引人猜疑啊。」 


「……对不起。」 


沮丧低头的甲斐谷,闹别扭般地戳弄著应该是两人快乐玩耍的泡泡,直到被藤原拉拉耳朵才抬起头。 


「这次就算了,下次小心点。」 


他的眼神不但没有怒意,还充满了诱惑。甲斐谷应了声「是」后,情不自禁地吻上他半启的嘴唇。而那舌尖就像久候似地积极缠绕过来。 


两人变换角度不断吻著。忘情起来的藤原伸手搂住甲斐谷的后颈,像贪吃糖的小孩般索求著他的嘴唇。吻到快缺氧之后,甲斐谷把目标转向眼前那薄红色的突起。 


「嗯啊……」 


悦耳的呻吟声在浴室里回响著。甲斐谷边吸吮著藤原的胸尖,边把手指插进那狭窄又矜持的入口。蠢动半晌后,藤原的细腰也配合地摆动起来。知道他的内部已经放松得差不多,待要把自己的分身插进去时,却接收到对方不乐意的反应。 


「我不能进去吗?」 


甲斐谷抬起眼睛哀求。 


「在这里做又不能戴保险套,待会儿麻烦的是我。」 


「我会像之前一样帮你洗乾净啦。」 


「我就是不要这样啊。你之前明明答应我不射在里面,到后来还不是无法忍耐?」 


甲斐谷想到之前自己一再保证不会射在里面,而在浴室做爱的事情。在跟平常完全不同的气氛中,亢奋的他别说遵守承诺了,事后还被藤原哭著抱怨地一泻千里……。 


「你应该学著忍耐点。」 


人果然不能有前科。 


「……我忍就是了。不过你要让我舔。」 


藤原一脸不情愿地无奈站起,露出刚才调情下已完全挺立的分身。甲斐谷把泡沫抹在他的屹立上。藤原那戴著白泡泡帽子的的性器,像极了美味的霜淇淋。 


「我的身体不是拿来给你玩的!」 


一低头看见的藤原红脸怒骂。 


「这样弄很可爱啊。」 


藤原气呼呼地把分身上的泡沫拨开。本想说可以玩的甲斐谷,只好含住已呈兴奋状态的粉色肉杆。用舌尖在周围舔弄吸吮了半天后,抬头看到藤原闭著眼睛嘴唇半启的享受模样。他的双颊和眼角绋红,那迷人的模样让甲斐谷看傻了眼。 


「甲斐谷……」 


藤原插进自己发中的手指,难以按捺似地用力扯动。 


「……我、要射了……」 


从他沙哑的声音和细腰的抖动,以及从前端渗出来的黏液,知道已经差不多的甲斐谷催促似地用力吸吮,下一秒钟,灼热的液体就毫无窒碍地进射出来。甲斐谷全都咽下了喉咙。 


感到藤原的手轻抚著自己脸颊,正擦拭著嘴边的甲斐谷抬起头来。 


「……你可以吐出来。」 


「我已经吞下去了。」 


「不用勉强自己啊。」 


甲斐谷胸口一阵紧揪。这个高傲的男人也有体贴的一面。他从浴缸里站起身,拉住藤原的手, 


「怎么了?」 


「……我们出去吧。」 


「你不是要洗泡泡澡吗?」 


「不用了,我比较想上床。」 


等不及藤原把浴袍穿好,一到寝室甲斐谷就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后抱住苦笑的他一口气贯穿。藤原纤细的身体大幅弯曲,发出了让甲斐谷陶醉的甜蜜呻吟。刚才已经充分放松过的内部,虽然有点紧却无抵抗。甲斐谷吻著藤原喘息的嘴唇边激烈抽插。 


此刻发出如此媚惑声音且让他在身上驰骋的人,几个小时前还穿著合身的西装坐镇办公室。那种差距更加煽动甲斐谷的激情。虽然两个藤原他都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只看著他和只属於他的藤原。 


在没有抽出的状况下,甲斐谷高潮了两次。在激烈的做爱后,藤原无力地横躺在床上。尽管很想再来一回合,但他也知道不太可能。想著明早起来还可以再来的他,紧贴在藤原背后抚摸他的头发,亲吻他的背脊,享受狂欢后的甜蜜余韵。 


虽说只要一天,但甲斐谷当然没有信守承诺。那一天,他发现藤原想去上厕所而独自下床,便趁机责备他「不遵守约定」,然后擅自将恋人时间延长为一个礼拜。每天过著不是吃就是工作,然后做爱的生活。持续一阵子后,藤原的防线愈来愈低,两人就这样颐理成章地成为情侣。 


现在的藤原非但不抵抗,反而更加积极,用同性的方式做爱既能勃起也能射精。虽然他原本是个非常喜欢女人和做爱的「绝伦」男人,但在尝到跟同性做爱的快感后,似乎也有接受的余地了。看他既然不拒绝,甲斐谷也乐得每个礼拜两天外加周六日,都窝在藤原家里。 


感觉自己怀中的身体动了一下,甲斐谷醒来翻个身,压在趴睡的男人身上。把脸埋在他的颈间,可以闻到一股甜蜜的香味。即使做完爱之后,藤原身上也总带著一股好闻的味道。缩起肩膀的藤原翻转到正面,甲斐谷就在他才刚睡醒的可爱嘴唇上吻了一下。 


「现在几点了?」 


藤原打了个小呵欠。 


「刚好十二点,」 


是吗?藤原再度闭上眼睛。 


「我说。」 


听到甲斐谷的声音,他又微微睁开眼睛。 


「这里会不会痛?」 


他用手轻压了一下藤原刚才让自己如登仙境的秘所。 


「……没有很痛。」 


「我虽然有在注意,不过太忘情时可能会忽略掉。你如果觉得难受要早点跟我讲。」 


藤原微红著脸点点头。 


「你身上为什么老是有香香的味道?」 


「味道?」 


「就是一股闻起来很甜很好吃的味道。」 


可能是古龙水吧……藤原低语了一声再度闭上眼睛。甲斐谷问「是哪个牌子的古龙水?」,藤原却只笑而不答。 


「我再问一个很想问的问题好不好……」 


藤原夸张地皱起眉,仿佛在说「不能明天再问吗?」。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是叫安和吗?」 


「我是说真正的叫法。」 


藤原犹豫了一下说出「安娜」。 


「你怎么知道?我没告诉公司里任何人……」 


藤原撩起前发。 


「你的履历表上不是有标读音吗?刚看到的时候觉得这名字很可爱而留下印象,没想到实际看到本人,居然是个比我还高大的男人,我还吃惊地重看了一次履历表呢。」 


似乎想起当时的情景,藤原轻笑了出来。甲斐谷抚摸他带笑的嘴唇。 


「叫我安娜吧。」 


藤原眯起眼睛说「你是叫安娜的料吗?安和就很够了」,怎么也不肯叫他安娜。 


早上八点,依偎著的两人正在酣睡,忽然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睡眼惺忪的甲斐谷爬起来接,原来是大学时代的社团同学。对方说公司举办草地棒球赛,原本要参加的某人有事不克前来,才打电话跟他求助。 


「我去我去,我一定去。」 


CARVY当然没有棒球队。他虽然常到练习场去,但参加正式比赛还是毕业以后第一遭。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挂断电话后还兴奋地摆了个双手握拳的姿势,却猛然发现大概是被自己说话声吵醒的藤原,正躺在床上看向这里。那表情就像只有点不悦的猫。 


「我大学朋友找我帮忙打棒球。」 


藤原讶异地问「棒球……?」。 


「我记得你说过大学时代几乎都泡在球队里。」 


「是啊,我是捕手。」 


「高中三年都是一战就输的三流捕手吧?」 


「三流是多余的啦!」 


甲斐谷气鼓鼓地反驳,藤原抱著枕头好玩地笑了。 


「是你自己说的啊。」 


那如同天真儿童般的笑容,可爱到让甲斐谷想杀人。他爬到男人身边吻了他的薄唇。 


「比赛从下午一点开始。」 


甲斐谷像狗一样把鼻子贴过去磨蹭,平常总会磨蹭回来的藤原却硬梆梆地转过头去。……他果然有点不高兴。 


「我们一起去吧。」 


藤原惊讶地看著他。 


「为什么要找我?」 


「……反正你今天不也没事?」 


藤原漂亮的眉毛立刻紧皱起来。 


「我怎么会没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吗?」 


「咦?这一个月来你的周六日不是都跟我一起度过……」 


藤原甩开甲斐谷的手,背转过他。 


「是你说要来我才陪你。」 


他嘴上说得不甘不愿,但应该很享受才对。一起吃晚饭,然后到藤原的住所做爱住下……是他们最近的生活模式。说要洗泡泡澡的人是甲斐谷没错,但一脸高兴去买入浴剂的人可是藤原啊。 


甲斐谷从背后抱住恋人不悦的背脊。 


「跟我一起去嘛,棒球用看的也很有趣喔。」 


「……我对棒球没兴趣,也不懂比赛规则。」 


甲斐谷不死心地继续劝说。结果藤原坐起来,疑惑地说「像我这种不相干的人过去不好意思吧?」。 


「我也是不相干的人啊。就一起去嘛。要是觉得无聊就回来罗。」 


沈默下来的藤原拾眼看著甲斐谷。 


「不用我跟著,你也可以自己享受吧?」 


「话是没错啦……」 


对方都说没兴趣了,还硬要带他去或许是一种困扰。但是……甲斐谷就是很想带藤原去。 


「我觉得很帅。」 


藤原不解地歪著头。 


「我觉得打棒球的我,一定是你看过最帅的我……你不想看吗?」 


张嘴呆了数秒的藤原,忽然抱著肚子大笑起来。 


「笑,笑什么啦!」 


「说什么帅……」 


「因为我在公司里一点也不帅啊,整天都被你骂。只有打棒球的时候比较人模人样……」 


「好、好,我知道了。」 


结果藤原不但答应同行,还开车送他到举行比赛的运动场。晴空万里的秋日打棒球再好不过。一到球场,甲斐谷立刻融人大学朋友所属的球队之中。虽然大家都是上班族,但天生爱打棒球的人即使不知道对方姓名,光是聊棒球就有讲不完的话题。 


接下来整整四个小时进行了两场比赛,甲斐谷的战绩是安打两次全垒打一次,以打手来说算是不错的成绩。本以为藤原会觉得无聊,但从头到尾他都靠在车边把整个比赛看完。朋友邀自己去会后宴他拒绝了,而跟著等待自己的藤原一起回家。 


「他们不是找你去喝酒吗?」藤原在归程的车上问。 


「是啊,不过我拒绝了。」 


「怎么不去呢?你也很久没见到朋友了吧?」 


「我不是他们公司的人啊。」 


老实说他是有点想去,但是跟把比赛看完的藤原回家的意愿,却更胜和朋友相聚。 


「会不会觉得比赛很无聊?」 


甲斐谷小心翼翼地问。他是玩得很尽兴,不过对藤原来说,却是看了四个小时毫无兴趣的棒球赛。才打到一半,甲斐谷就后悔不应该硬拉他来。 


「比我想像中有趣多了。」 


藤原意外的反应让甲斐谷吃了一惊。 


「虽说是草地棒球,还满像一回事的嘛。」 


「是啊,其中不乏参加过甲子园或待过职棒二军的人呢。」 


「哦……」 


「我今天算打得不错吧?那个投手的球速快但是过轻,一打到就感觉会飞得很远。」 


「你好像打了一支全垒打吧?」 


「打出全垒打的我有没有很帅?」 


藤原像在敷衍小孩似地频频说「很帅、很帅」,甲斐谷有点泄气地懒躺在助手席上。 


「职棒也一样这么有趣吗?」 


「当然啊,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啊。」 


两人说说笑笑中便到家了。一进门就被抱住的藤原,忽然笑著拍拍甲斐谷的背。 


「你身上有汗跟土的味道。」 


他想起自己为了在藤原面前要帅,故意去滑垒。 


「先去洗个澡吧。」 


被赶进浴室的甲斐谷洗好出来时,在脱衣间的洗脸台上发现一个小瓶子。把印著「SHANGRILA」LOGO的瓶子凑近鼻前闻了闻,是藤原身上熟悉的味道。想著不知道是哪脾香水,看了制造公司后才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自家公司,也就是CARAY的产品。但他不记得看过这款古龙水。 


从浴室出来,就看到藤原坐在沙发上看早报。他每天要看三份报纸,而且是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还经常把报纸带到床上。 


穿著浴袍的甲斐谷往藤原身边一坐。 


「你经常擦的香水是CARAY的吗?就是叫SHANGRILA那瓶。」 


「是啊,你在浴室里看到的?」 


「嗯,我不知道公司有出过那种东西。」 


「已经绝版很久了。只有容器是原来的包装,里面是找人重新调过的新香。」 


「哦……」 


甲斐谷把脸凑到藤原颈边,闻著那混合藤原体香的SHANGRILA所散发出来的甜香味。 


「可惜这么香却绝版了。」 


藤原轻笑著说: 


「你要是喜欢可以分给你。」 


「啊,真的吗?」 


甲斐谷跟著藤原走到寝室,看到他打开衣柜,从最上层的抽屉拿出一条口红般细长的银色管状物。 


「这本来是我准备旅行时拿来用的携带瓶,不过几乎没用过就是了。」 


藤原打开盖子,喷了一点在甲斐谷的手腕上。甲斐谷立刻凑上去闻。 


「哇,真的是你的味道耶。」 


藤原逗趣地噗嗤一笑。 


「怎样啦?」 


「我觉得你不太适合SHANGRILA啊。」 


「反正我就只适合汗臭味啦。」 


看到甲斐谷噘起嘴,藤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你比较适合清爽……就是绿草系的感觉。」 


那垂下眼睛沈思的模样太诱人。在激情的驱使下甲斐谷吻了藤原,然后直接把他压倒在床上。果不其然听到身下的男人扭动著喊暂停。 


「……我也要去洗澡。」 


甲斐谷拉住正要下床的男人,攀上他的后背。 


「不用了……我现在就想要。」 


甲斐谷的低语让藤原浑身一颤。 


「但是我有流汗……」 


「你身上又没有汗味,而且我就是喜欢你的味道。」 


甲斐谷堵住藤原还想辩驳的唇,像剥果皮般除下他身上的衣服。全裸在眼前的藤原已呈半勃起状,看来根本不用去冲澡了。 


他握住藤原的膝盖向左右分开,露出了那仅有单边的囊袋。宛如失恋般的半颗心既可爱又楚楚可怜。以前被自己拿来当做要胁的单边睾丸,此刻却如此令自己珍爱。有时候玩弄分身,会看到单边囊袋缩动起来的模样,仿佛害羞似地十分撩人。 


只不过用手指轻捏了可爱的圆状物一下,藤原就敏感地叫著跳起来,迅速拢起双腿狠狠瞪他。刚才还弥漫四周的甜蜜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碰我那边吗?」 


他说的那边是指囊袋吧?不管甲斐谷如何玩弄分身或臀部都无所谓的藤原,对於囊袋却十分敏感,极端讨厌被触摸的感觉。他也的确在两人关系成立之初,就先警告过甲斐谷「绝不能摸我那边」。 


「我只是捏一下而已嘛。」 


「我就是不喜欢啊。」 


「我保证捏起来一定会很舒服的……」 


「那你可以捏自己的啊,关於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说的。」 


甲斐谷虽然想摸,但看藤原如此坚持也只好让步。还发誓「我绝不再摸了」之后,才被允许抱住藤原几分警戒的身体。 


从接吻重新来过的甲斐谷,没花多少时间在前戏上后,就迅速从正面贯穿了藤原。在激烈的摇晃下,藤原的囊袋在甲斐谷的体毛上滚来滚去。 


「你那里真的好可爱。」 


甲斐谷在剧烈喘息的男人耳边低语。 


「不但颜色漂亮,还抖来抖去的真的好可爱。」 


藤原用力摇头。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 


「我那里……很丑。」 


一颗眼泪从藤原的眼角落下。甲斐谷硬把他抱起来,那过深的体位让藤原皱著眉头闭上眼睛,紧搂住甲斐谷。 


「会痛吗?对不起……」 


甲斐谷深情地抚摸他的背脊。贴在他身上的藤原轻轻摇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甲斐谷又情不自禁啃咬著他白皙的颈侧。 


「因为、因为……他们看到都在笑……」 


他之前说过国高中时期曾被欺负,应该是那时候的事吧? 


「就算他们都说不好看,只要我觉得可爱就够了。」 


藤原靠在他肩膀上的头颅震动了一下, 


「就算全世界都说难看,只要「我」认为可爱不就够了?」 


甲斐谷抚摸著藤原的头。 


「有我这么喜欢你就够了,还哭什么呢?以后要是有人敢说难看,看我怎么修理他。」 


藤原没再多说什么,但环住他的手臂却加重了力道。 


在帮长田查资料时,甲斐谷也顺手查了SHANGRILA。这个已经绝版的商品藤原却还继续使用,怎能教他不好奇?SHANGRILA是八年前所推出的男性基础化妆品DANTE系列商品之一,在半年后就跟其他的古龙水一起绝版。三年后推出CHAPS系列的同时,DANTE整个系列也跟著完全绝版。虽然在化妆品业界绝版是常有的事,但半年未免也太快了点。若是销售量不佳还说得过去。他问过长田,对方是知道DANTE系列,却不知道还有古龙水存在。 


接近十月下旬时,甲斐谷以有事商量为由,邀东山到「烟雾」喝酒。在餐桌上,甲斐谷拿出了藤原分给他的携带瓶给东山闻。 


「你觉得这个香味怎么样?」 


东山歪著头说: 


「好像跟藤原课长常用的古龙水香味很像……」 


「撇开藤原课长有没有用,以客观的立场来看你觉得怎么样?」 


东山抱著手臂沈吟。 


「除了官能之外,还带点东方色彩的气息。以男用香水来说,算比较甜的味道。」 


「你觉得卖相怎么样?」 


东山用力眨了眨眼睛。 


「这款古龙水叫SHANGRILA,是公司以前出过的男性化妆品之一,半年就绝版了。你不觉得这么香的味道绝版实在很可惜吗?我很想让这个东西再度商品化。」 


抱著手臂的东山严肃地沈默下来。 


「男性香水市场有太多名牌分据,开发起来不太容易。公司的化妆品部门在业界虽然首屈一指,却尚未开发出男用香水的市场。要跟外国高级名牌做比较的话……CARVY这个品脾似乎有点太平民了。」 


甲斐谷把自己对男用香水市场的调查结果告诉东山。 


「这不是绝版商品吗?也就是说已经被市场取决过的商品,我觉得要再度推出实在不可行。」 


但是……甲斐谷试著反论。 


「化妆品的内容和技术虽然日新月异,但香味这种东西不是永恒不变的吗?像有些老香水就属於长卖型,所以我才觉得重新推出并非不可能。况且当初滞销,或许只是因为时代潮流的关系。」 


甲斐谷双拳紧握地热烈陈述。 


「男性时尚近年来固然都朝实用性发展,不过最近不是很流行复古吗?说到复古就会联想到禁欲的魅力。而禁欲虽然比较接近……强烈的男人味,但这种甜系的味道不但与众不同,也符合时尚潮流。」   东山低声说「说的也是……」。 


「市场上的国产男用香水可说几近於零,确实有开发的余地。不过任何品牌想要跨界都不容易,尤其在小众市场要建立起品牌知名度更难。关於这件事,我想藤原课长应该比我更清楚,建议你还是去找他商量吧。」 


甲斐谷移开视线低下头。 


「话是没错,但我想先把这个企划做到某种程度再说。我虽然参与了KASHA的企划,但有CHAPS的先例在前,我也没办法说开始就开始。所以我必须把资料准备齐全,才能堂堂正正提出复刻的要求……」 


最近他很想独力提出企划加以执行。不是只做别人提供的工作,而是完成自己的企划,让藤原肯定他的工作能力。 


跟藤原变得亲密之后他才发现,藤原是个非常上进的人。只要有空就会看书看报纸看新闻,连女性杂志也不放过,满脑子都是收集情报的念头。加上对自己的外观仪容绝不松懈,撇开半边睾丸和爱作态不说,完全是个理想的完美男人。在床上的藤原是个美丽可爱又好色的恋人,但下了床就会感受到微妙的距离感。 


或许有人会说自己是比较错了对象,但他就是想缩短这份距离。纵使无法并驾齐驱,起码也要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所以他才想一手完成企划让他刮目相看。第一步就是要提出企划书。为了让藤原惊喜,甲斐谷不想借他之力,直到这个企划成型前都要秘密进行。 


虽然东山表明了这个企划不易,甲斐谷却无意打退堂鼓。隔天,他帮长田做抗老化的女性基础保养品的企划,边进一步调查男用香水的市场状况。 


的确,国产的男用香水几乎没有,他自己听过的只有几家外国知名品脾。使用者也少。不过一旦受到使用者支持,大部分都会变成长卖商品。 


一开始他对藤原身上的香水味全无好感,现在却开始觉得男人身上有香味也不错……甚至觉得性感。拥抱的时候可以闻到令人心跳的甜香味。连向来对这种东西没兴趣的自己都有这种感觉了,一向对香味特别敏感的女孩子更容易攻陷吧。 


藤原应该也会很想看到自己喜欢的香水重新推出吧……抱著这种想法的甲斐谷,在看过古龙水的销售状况及实际销售量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难实现的计画。但他就是想做SHANGRILA。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只要一有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 


「甲斐谷啊。」 


他正把抗老化的资料汇整输入电脑,边默默想著SHANGRILA时,忽然听到长田的叫声。问他「关於KASHA的赠品你有没有什么好点子?」,他才想到自己完全把赠品的事抛到一边。他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聪明的长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亏我还那么期待……」 


「我现在就查。」 


「不用了。」 


放弃的长田走回自己座位。是自己不好……竟然完全忘了这回事。甲斐谷放下手边的工作,开始上网搜寻资料。 


想著男人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东西……他打了「男人的兴趣」这几个关键字进去搜寻,出现了非常多的资料。有爬虫类专家、火车专家、AV专家……其中军队这个名词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起大学时代就有同学是枪械专家。虽然是个怪家伙,不过收集的枪械模型都非常帅气。顺著军队这个项目,就找到了专卖军服和枪械模型的网路商店。 


枪械模型跟可动模型还真像啊……边想边点著贩卖页的甲斐谷看到了银色的军牌。造型简单又帅气,商品说明写著是士兵实际上会使用的东西。 


军脾型的赠品……或许还不错!甲斐谷开始专注盯著电脑看,脑中浮现出正面雕刻著龙图样,背面刻上汉字的军牌模样。他还没看过有人用军队的吊脾来当做赠品。军牌基本上算是时髦的饰品,应该不到长田担心的专业领域。 


甲斐谷想像藤原戴上军牌的模样。说到军牌多半会令人联想到肌肉男,不过藤原似乎也相当合适。在藤原胸前闪耀的军牌,把脸凑过去隐约还能闻到SHANGRILA的味道。SHANGRILA……香味……东方系……。 


一个好点子浮现脑海。这个好,这个绝对没问题。甲斐谷坐在电脑前握紧双手。 


进入十一月的第一个礼拜天,甲斐谷丢下还在赖床的恋人先去洗澡,赤裸著身体走回寝室后打开衣柜。由於周末都会来住,藤原的衣柜右边早已变成甲斐谷的区域。他打开抽屉要拿出自己的内裤时,忽然发现旁边放著一个没看过的纸袋,袋上印著某运动用品店的名称。从袋口可以窥见淡咖啡色的物体,而且还飘散著他怀念的味道。 


甲斐谷偷偷打开纸袋。看到里面放著一双棒球手套和一颗棒球,手套上还有未拆的吊牌,可以闻到一股熟悉的皮革味。他偷偷拿起来戴,跟自己手掌的尺寸一模一样。 


只穿著四角内裤的甲斐谷跳上床,把还在梦中徘徊的恋人惊醒。 


「衣柜里的棒球手套是怎么回事啊?」 


藤原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 


「……我本来要买给表弟的孩子,可惜对方说不要。」 


「那手套为什么是一对呢?」   「是一对兄弟啊。」 


甲斐谷连棉被一起抱住藤原。 


「你表弟的小孩几岁啊?」 


「小学生。」 


「那怎么行?手套太大了吧?棒球手套一定要合手才行,小孩要买小孩用的啦。」 


藤原应了一声「是吗」,答得心不在焉。 


「那手套要是不用的话,我们就拿来一起玩接球吧。是不错的运动哦。」 


藤原睡眼惺忪地看著甲斐谷。 


「我没玩过棒球……」 


甲斐谷拍拍胸口。 


「没问题,我敦你就行啦。这附近不是有公园吗?就到那里练习吧。」 


甲斐谷硬把藤原拉到公园里。没玩过棒球的藤原力道不足,球投不到甲斐谷面前,但敦过正确的投球姿势后,天生聪颖的他多投几次就有模有样了。 


两人满头大汗地回到住所,已是下午两点。简单冲个澡后,便到附近的咖啡厅吃迟来的午餐。下午四点多,甲斐谷躺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看预录的综艺节目时,发现原本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藤原慢慢滑到他的膝头,手中的报纸也掉落地面。 


安心睡在自己身上的恋人如此可爱,甲斐谷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发。或许是刚才投球投得太累了吧。投球的藤原就像天真孩子般专注而快乐,甲斐谷也因为自己有东西可敦藤原而感到高兴。 


藤原要买给小孩子的那双手套品质相当好,弹性好又轻。是一向重视品味的藤原会选择的品质。但是本来要给小孩子的,会买到大人用的还真是糊涂……想到这里甲斐谷才发现。凡事都要调查再调查的藤原,即便想到长大以后还可以用,也不太可能买大人用的手套给小孩子吧?要买之前他一定做过缜密的功课才对。 


难道他一开始就想要自用……那为什么又像刻意让他看到似地放在抽屉旁边呢?搞不好他是想跟我玩接球哩,那为什么不直说?做爱的时候都那么积极了,为了这点小事需要花那么多工夫吗?藤原峰回路转的心思让甲斐谷觉得可爱极了。 


他用力紧抱住膝上人儿无力的身体,藤原有点不适地皱皱眉头。甲斐谷硬把他抱起来拉到自己膝盖上,边揉搓著他柔软的头发边问: 


「你怎么知道我手掌的尺寸?」 


在极近距离凝视著自己的白皙脸庞霎时红了。 


「不知道尺寸没办法买手套吧?你是趁我睡著时量的吗?」 


「你怎么知道!」      


当然不知道的甲斐谷佯装知道地呼呼一笑,藤原的脸又红到耳根子上。 


「你就直接说想跟我玩接球就好了嘛。」 


藤原低下头不说话。 


「如果你真的想玩,我半夜都可以陪你到公园去玩。」 


他听到藤原低声说「抱歉……」。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甲斐谷吻了那双迟疑的嘴唇一下。平常一向积极的藤原会出现犹豫的表情,还真是难得。 


「……把裤子脱掉。」 


甲斐谷在他耳边低语。藤原讶异地咦了一声。 


「内裤也要。」 


刚才的羞涩尚未褪去,藤原又脸红了。 


「这是你骗我的惩罚。你把下半身的衣物脱掉,让我看上次说非常可爱的东西。我保证绝对不摸不碰,只看就好。」 


甲斐谷边说边吻他。藤原在他的膝盖上犹豫半天后,只好乖乖下地。 


然后咬著下唇,在甲斐谷面前解开自己的皮带。 


在KASHA促销赠品企划案预定开会日的三天前,甲斐谷把自己修了又修的特别企划案向藤原提出。他观察著藤原的工作进度,到了下午三点,看他手上好像没有事情在忙,才拿著资料走到一脸慵懒地戴著上司面具的恋人面前。 


「关於KASHA促销用的赠品,我已经做好了企划书,麻烦您过目。」 


看到甲斐谷递出的资料,藤原面露讶异地点点头接下。颇感兴趣的他立刻打开来看。这是甲斐谷第一次独力完成的企划,他有自信做得相当完美。 


「很不错的案子,我想应该可以立即被采用。」 


想像著能得到赞赏的甲斐谷,静待藤原的反应。不知道藤原何时才会看完,他连工作都心不在焉。手一没动就被长田以为没事而被叫去帮忙。整理资料不知不觉过了一小时,弄得差不多之后,刚好听到藤原的叫声。 


他抱著一颗期待的心走近课长办公桌前,却看到藤原脸上严肃的表情。 


「你所提出的企划案基本上不差,我也觉得军脾这个点子不错。但是关於使用这个香水,我却不能同意。」 


「为什么?」 


藤原要是不喜欢那个香味,不可能还请人调制新香来继续使用。甲斐谷满心以为,这个让太早绝版的香水起死回生的企划会得到他的赞同。 


「你预备拿来当做商品附赠品的SHANGRILA,是早在半年前即告绝版的滞销商品。这种东西拿来当仿新产品促销的赠品,只会对商品造成负面影响,没有任何实质的加分效果。」 


藤原的语气虽然僵硬,却没有生气的感觉。 


「SHANGRILA的香味带有东方气息,我觉得跟这次KASHA的形象相当契合。况且滞销是八年前的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 


藤原用手压住眉间。 


「我不了解你明明知道是绝版商品,却硬要推出的想法。」 


「因为我喜欢SHANGRILA,所以……」 


「你喜欢不代表其他人就喜欢,你的意见只不过是少数派。」 


藤原把企划书推还给甲斐谷。 


「虽然SHANGRILAL不行,但附加香水试用品这个点子相当有新意,你第一次写出来的企划书也很不错。男性香水在国内还算是未开发市场,藉由附赠的试用品可以顺便取得男性消费者的反应数据。只是现在才要请开发部制作新香水的话,可能会因为时间不够而被拒绝……」 


「我不是要用新香水,而是就要SHANGRILA。」 


知道藤原在转移话题,甲斐谷下意识提高了嗓门。藤原的表情也转而严肃起来。 


「我不是说了不行吗?你要是继续坚持,我就不采用这个企划案。」 


甲斐谷双手往桌上一拍,大声说: 


「SHANGRILA是我们公司的自制商品,根本没必要再开发新作,而且就是时间不够才更要用这支香水。我想赌赌这个可能性。之前会滞销,或许是因为那个时代还无法接受男性香水的关系。」 


仍旧皱著眉头的藤原深深坐进椅内,然后低头叹了口气。 


「我是不知道你认为这个绝版商品有多少价值,但SHANGRILA在我看来却是个完全失败的作品。」 


既然认为是失败品,为什么还用到现在?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甲斐谷硬吞下已经到嘴边的话。 


「就因为滞销,所以您认为它是失败作?」 


「对。」 


「即使是好作品,只要滞销就是失败作吗!」 


藤原闭上眼睛缓缓地说: 


「那我问你,什么是决定商品好坏的标准?」 


「那是……」 


品质?销售量?种种复杂的因素让甲斐谷无法立即回答。藤原拾起头直视他。 


「决定商品好坏的人就是购买的消费者,不被市场接受的商品根本毫无价值。」 


甲斐谷抓起企划书回到座位,气得把捏皱的资料丢到垃圾桶里,即使知道后辈用害怕的眼光看著自己也顾不了那么多。他觉得这是个好企划,也觉得藤原应该会高兴,没想到却完全得不到他的认同。满心的不甘让甲斐谷无法排遗。 


促销用赠品的会议在下午两点举行,甲斐谷却迟了十五分钟而被长田瞪。也出席的藤原应该不喜欢他迟到,却只看了他几眼没说什么。 


其实昨天应该是他的外宿日。通常到了这一天,甲斐谷会先用mail问藤原晚上有没有应酬或急事,没有的话就一起用餐然后回家。这一个月来一直是这样的流程。但自从三天前因企划案而跟藤原起了争执后,甲斐谷就没用mail或电话跟他联络。除了生气之外,他也担心私下见面的话,可能又会为了公事发生口角。所以告诉自己要忍到这个案子结束再说。 


会议正进行到促销部的同事,正在为各自提出的赠品案讨论著。甲斐谷看看手上分配到的资料,不是带有东方色彩的手机吊饰,就是携带型清洁器,或是KASHA系列的其他商品试用包等等这些基本构想,没有什么比较崭新的点子。 


「所有的企划案都已经提出……」 


甲斐谷忽然插嘴: 


「关於促销用的赠品,我也有一个提案。事实上之前已经先请课长看过,但我也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他偷瞄了藤原的表情一眼,对方果然额头都冒出青筋了。 


「我不是已经退回你的案子了……」藤原用低沈的声音反问。 


「课长的确没有同意,但我想听听各位同仁的意见,当做今后的参考。」 


「还有什么意见好说的……」 


藤原还没说完,长田也插嘴进来。 


「看看也无可厚非啊。而且这次的讨论应该只是提案而已,看看甲斐谷所提出的企划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真是意想不到的救兵。被长田这么一说,藤原也不好再坚持。无视上司满睑不悦,甲斐谷自顾自的开始分配资料。 


「光是看资料可能不够具体,我也准备了样品。」 


这就是甲斐谷迟到的原因。他拿出颐便拜托盐泽设计的军脾样品。是个只有四X二,带点厚度的铁制品。正面是雕有KASHA字样的龙图案,背面则是浮雕的汉字。龙图案上贴有透明胶片。 


「我想把这个东西附赠在三样基础化妆品里。军牌的正面贴有透明胶片,撕下来之后可以闻到古龙水的味道。而这个古龙水就是公司现已绝版的男性香水。」 


大家都好奇地把军牌拿在手上把玩,只有藤原无动於衷。 


「关於军牌背面所写的汉字,我预备用各式各样的汉字做五个种类。」 


把玩著军牌的长田喃喃自语说「这个东西好帅气」。 


「链子若不做得太长,也能当做手机吊饰或钥匙链来用。我可以把胶片撕下来吗?」 


「可以。」 


撕下来闻味道的长田「啊」了一声。她应该已经发现,那是藤原常用的味道却没有说出来。 


「满有东方色彩的甜香,不太像男用的。」 


拿著样品的其他女职员低声说。这种香味会随著人的体味微妙改变,所以除了长田之外,没有人发现那是藤原常用的香味。 


「我是还满喜欢这个味道的,但我男友就很难说……」 


大家开始交换起各种不同的意见。 


「我是觉得不用香味也没有关系,但这个军牌就真的很不错。或许会有人想收齐五种汉字的军脾呢。」 


甲斐谷想做五种汉字的用意,就是针对有收集癖的人所设计,但不用香味这个意见却让他无法接受。 


「为什么说不需要香味呢?」 


甲斐谷反问提出这个意见的女同事。 


「这个味道虽然香,不过男人的好恶分明,乾脆不用还比较安全。但撕开胶片可以闻到香味这个点子,还是很不错。」 


完全不参与讨论的藤原彻底当个旁观者。等大家意见都发表得差不多了,长田开始做总结。 


「在这么多提案里,个人觉得甲斐谷的军脾相当有趣。只是关於香味这点还需要再检讨。课长您认为呢?」 


一直保持沈默的男人缓缓开口。 


「我跟你的意见相同。甲斐谷提出的附赠军牌想法很好,但香味则完全没必要。」 


「但我觉得有香味比较好……」 


听到甲斐谷的反驳,长田沈吟地歪著头。 


「我个人觉得在军牌上刻汉字是很不错的点子,上面能够同意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关於香味方面,由於男性使用者的主观意识较强,好不容易被军脾引起的兴趣,要是被香味影响就太可惜了。」 


会议在两个小时后结束。明明是为了推广SHANGRILA所提出的含香军牌,其香味却大受否定,甲斐谷非常失望。正要跟其他同事一起离开时,却被一直漠视他的男人叫住,说有事要谈叫他留下来。 


「你现在明白了吧?」 


背对窗户的藤原,一脸老师教育学生的模样。 


「明白什么?」 


不跟藤原视线相交的甲斐谷撇开头问。 


「现在你终於知道,自己极力推广的SHANGRILA受到什么样的评价了吧?」 


都已经一清二楚了还被吐槽最教人生气了。甲斐谷咬牙切齿地想。 


「那也不过是少数人的意见啊,其中也有人喜欢这个味道。」 


「无论再怎么喜欢,十个里面只有一个就没意义。而且不是女性喜欢就好,KASHA的主客群是男性,亦即喜欢的百分比会更低。」 


「但是……」 


藤原缓缓走近他。 


「撇开SHANGRILA不谈,军牌的确是相当受男性欢迎的商品。就像我们一开始所说的,只附赠军牌你看如何?」 


藤原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 


「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就采用你的企划,而且可以马上去跟上面讨论。很少有人第一次做企划就通过,你算是运气好了。」 


「但我还是想推SHANGRILA……」 


看甲斐谷吞吞吐吐地就是在老问题上打转,失去耐心的藤原终於怒吼「你到底有完没完!」。 


「不是什么都能随心所欲。要我说几遏不行你才听得懂!」 


甲斐谷避开男人生气的目光低下头。 


「根据我的调查,不管附不附上SHANGRILA的样品,对KASHA的销售都不会有影响。」 


「那就不用附啊。」 


「但我想利用KASHA的销售能力来推动SHANGRILA,想让KASHA的消费者也试试SHANGRILA。我不想没看到结果就放弃。」 


用手扶额的藤原重重叹气。 


「为什么你要如此拘泥SHANGRILA?」 


因为那是你喜欢使用的香味……不想因为绝版从此不见天日。这也是重要的理由,但是在不断思考要如何推销的时候,甲斐谷已经投入了自身感情。被烙印上「滞销商品」等於「无用商品」这个标签的SHANGRILA,仿佛跟现在的自己重叠。 


如果能再重获机会,或许卖得出去也不一定。如果能被更多人使用,或许结果就会不同。这个商品说不定有再度让人投入心力的价值。这是甲斐谷对SHANGRILA所抱持的希望。 


「因为……我喜欢SHANGRILA……」 


藤原焦躁地敲了一下会议桌面,那巨响在室内扩散开来。 


「把香味附著在军牌上的构想的确有新意,真要做的话并非办不到。而且这次的促销赠品也不是以提高销售量的百分比为目标,根本不用怕会失败。」 


不知怎的,藤原一直举出有利於甲斐谷提案的条件。 


「即使只有收集资料的功用,在军牌上附著香味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 


就请让我做吧!藤原硬生生打断甲斐谷的话。 


「你如果非得坚持「我喜欢」这种个人的意见,那我也就不客气说了。」 


藤原怒瞪著他。 


「我绝对不会采用SHANGRILA当做KASHA的促销赠品。」 


「绝对」这两个字明显表达出藤原的坚持。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喜欢到明明绝版了还继续用吗?」 


「我不是因为喜欢才用。」 


藤原忿忿地说。甲斐谷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他又继续说: 


「八年前,我参与了包括SHANGRILA在内的男性化妆品DAZTE的企划案。SHANGRILA在男性香水中有著独特的甜蜜香味,发售前便有「跟女性用的没什么大差别」这样的争论。喜欢SHANGRILA的我坚信会卖,所以跟上司极力推荐。我是整个企划组中唯一的男人,她们便采用了我的意见,把SHANGRILA加入销售行列。结果DANTE的销量极佳,但SHANGRILA却在半年后绝版,库存品也被打成特价商品销售。」 


藤原粗鲁地撩起前发。 


「我会继续使用SHANGRILA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藉这个味道让自己记取教训,绝不再有第二次失败。」 


甲斐谷不知道从来没输过的藤原竞有这样一段过去,也明白他不甘的心情。但甲斐谷不打算就这样抹杀自己的想法。就算想要记取教训,也不会把已经绝版八年的东西重制后继续使用吧?嘴上虽说「失败」,但藤原其实一点也不想承认,而且对於滞销一事至今仍心有不甘吧。 


「在接到新的男性化妆品KASHA这个企划案时,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犯相同的错误,所以才会对这个系列的商品采取比较保守的态度。虽然在你的强硬作法下采用了新式样的容器,但我并没有后悔这个决定。但SHANGRILA不行,我不想把自己过去的污点再重新拿出来面对。」 


甲斐谷握紧双手 


「……或许可以扳回一城也不一定啊。」 


藤原苦涩地皱起眉头。 


「八年前行不通,并不代表现在就不行。或许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喜欢这个味道啊!」 


「你到底要让我说几次!我没有说坚持己见不好,但你未免太不知变通了。不能多少听听上司的意见吗!」藤原扶著额头叹息。 


「你要学著看清状况后收手。」 


焦躁的感觉让甲斐谷宛如背上有火在烧。藤原说的话只会让他更想进行这个企划。因为叫他「放弃」的藤原,才是最拘泥这件事的人。 


他不断提及SHANGRILA是滞销的失败作,但不正是因为喜欢,才会对它的滞销耿耿於怀吗。这样下去只会让这种感觉滞留心里,不断后悔而已。或许这次的企划不会受到好评,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现况永远不会改变。 


「课长您才要放弃自己的坚持,用更客观和轻松的态度……」 


故意夸张叹气的藤原背转过甲斐谷。 


「没想到把话挑明了说你还是听不懂,那么再说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等一下,我们还没有讲完……」 


藤原在门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跟你沟通,只会让我觉得像在跟自我中心的女人讲话。……非常不愉快。」 


藤原过去所交往过的对象掠过甲斐谷脑海。想到自己被拿来跟她们比较就觉得生气。 


「什么话?女人是你吧!」 


藤原闻言脸色一沈,额头泛起青筋,嘴角也细细颤抖起来。然后用几乎可以咒杀人的眼神瞪了甲斐谷片刻后,粗暴地关上门走出会议室。 


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甲斐谷已后悔莫及了。 


明明是寄出mail五分钟之内,最慢半小时内也会回信的认真男人,从三天前就对他的讯息不理不睬。不管甲斐谷一天给他几封电邮都一样,连手机都不接。有一次他故意在办公室里打给藤原,却见他拿起手机后直接按掉转成礼貌铃声。 


即便交谈也只说该说的话,甲斐谷露出想聊天的神情马上被他露骨无视。被如此彻底拒绝的甲斐谷简直无计可施。藤原完全不让他道歉,也不听他解释。 


怕被公司的人发现,甲斐谷只好在藤原家门口守到最后一班电车开车前,却还是等不到他的人影。是他不该说那样的话,他也知错了才想道歉。但面对连道歉都苦无机会的状况,甲斐谷头都快痛起来了。 


一个人胡思乱想也没有头绪,他只好求助於东山。两人来到常去的「烟雾」,席间甲斐谷把两人吵架的经过详细告诉了东山。默默听完后,东山劈头就是一句「是你不好」,让甲斐谷哑口无言。 


「我也知道是我不好……」 


东山重重叹了口气。 


「这种问题本来就很敏感,即使对方是受,不见得连心都女性化。而且藤原课长比你年长又是你上司,站在这种立场的男人可是放下自尊在跟你相爱,你怎么一点也没考虑到他的感受?」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甲斐谷只能低下头。 


「对藤原课长来说,或许觉得自己是被信任的男人当成女人的代用品。」 


「我哪有!我只是气昏了头才会那么说,从来没把他当女人看待啊。而且这世上根本没人可以替代他。」 


他会喜欢藤原,是因为藤原就是藤原。去哪里找像他这种麻烦、爱装模作样,爱逞强却能干又可爱的男人? 


「但是你说的话会让人有那种联想啊。」 


甲斐谷再度沈默。 


「我没那个意思啦,当时是真的太生气……」 


要是不能和好,会就这样分手吗?会就这样被抛弃吗?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揪结起来。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就不坚持要用SHANGRILA了。藤原都已放低身段安抚自己了,他也应该顺水推舟就不会起口角。 


「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跟他分手啦,绝对不要分手……」 


一想到分手二字,甲斐谷眼泪都快掉出来。东山抱著手臂沈吟。 


「你有没有被课长的信箱和手机设定拒接?」 


「应该……是没有。」 


那还有希望。东山低声说。 


「如果他真对你死心想分手,应该会连你的信、你的声音都不想看见听见,设定拒接才对。要是我就会这么做。但既然没有,就表示他并非认真想跟你分手。」 


东山的话仿佛沙漠里的一盏希望明灯。 


「是、是吗?」 


「这只是我的揣测,他可能在等你彻底反省吧。」 


「我少说已经反省了百万次吧。但是他根本不给我道歉的机会……」 


「你嘴上说反省,他怎么会知道呢?你得表现给他看才行。」 


表现给他看……甲斐谷一时千头万绪什么也想不出来。要送他喜欢的酒还是名牌饰品吗?这方向好像也不太对。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表现我的诚意啊?」 


柬山耸耸肩叹气。 


「那就要靠你自己去想罗。」 


……回到自家的甲斐谷,一进房就陷入沈思。诚意、诚意……看得见的诚意。反正就是传达出自己的真心就对了。做出结论的甲斐谷慢慢站起来。一路跑到便利商店买了信纸信封。 


然后把他所有的想法和心情挥毫在信纸上。虽然电邮也是文字表达,但写信可是自己亲笔一个字一个字写就的,意义上当然比较重大。 


觉得写得不够好的甲斐谷不断重写。等终於写出自己满意的内容,天已经快亮了。 


隔天,他比平常早四十分钟出门,把「诚意」放在课长桌上。藤原像平常一样提早半个小时到办公室,当然立刻就发现桌上的信封,正反面来回翻了好几次。怕他没看就丢掉,甲斐谷故意不写上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寄信人是谁的藤原,拿出剪刀剪开封口拿出信纸。甲斐谷想偷看他是否有看完信,却被长田叫去。 


本来明天要跟开发部的人商讨抗老化产品的事,却因为对方的行程调动,临时要改到今天。两人连早会都没参加就直接到开发部去。由於彼此都是该系列负责人,花了较多时间讨论,结束之后已经过午。甲斐谷吃完迟来的午饭回到办公室,已是下午两点。 


藤原不在办公室里。看白板上的行程表写著,他下午两点到饭店开会,接著还要跟客户应酬。大概不回公司便直接回家了。 


他想知道藤原看完信的反应,却不想直接问他。如果他真的有感觉,应该会主动告诉自己才对……。这么相信的他,决定静待藤原主动的反应。 


下班之后,甲斐谷难得独自进了二十四小时餐厅。虽然也经常一个人上餐厅,不过跟藤原交往之后,次数就大幅减少。他最喜欢的汉堡餐美味依旧,但一个人实在食不知味,尽想著要是藤原坐在自己对面该有多好。只是藤原不喜欢二十四小时餐厅或速食店,若非饿到极点根本不会陪自己来。想像一脸不悦吃著汉堡餐的男人模样,甲斐谷不禁笑了出来。 


「……甲斐谷。」 


独自沈醉在快乐妄想中的他,直到听见声音才发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尴尬却带著微笑的,是两个月前在电话里起争执后就没再联络的筱栗。 


「啊,好久不见。」 


筱栗是公司的柜台小姐,每天都会见到面,但只打打招呼并未交谈。应该是在半个月前吧,她把头发剪短,感觉跟以前有些下同。 


「你在等人吗?」 


甲斐谷摇摇头。 


「没有,你呢?」 


「我也是一个人,刚刚才进来。」 


彼此都是一个人,而且筱栗还特别跑过来跟他打招呼,似乎是在暗示能否坐下来一起吃饭。於是甲斐谷指指对面的位子,问她要不要坐下。 


「可以吗?」 


「我也正想找人聊天。」 


那我就打扰了……。筱栗弯腰在对面坐下。随著头发剪短,她连服装品味都改变了,整个人看起来活泼许多。 


「……你最近好像不常迟到了。」 


甲斐谷偷瞄了一下手表,心想藤原现在应该在应酬……结果没听到筱栗的话而又问了一次。 


「我说你最近比较不常迟到啦。之前常看你时间快到才冲进来,现在好像八点以前就会到公司了吧?」 


「……说得也是。」 


筱栗噗嗤一笑。 


「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最近我同事都在说,你变得愈来愈帅呢。」 


「啊,我有吗?」 


他只听过「工作没效率」或是「一点都不聪明」而已,从来没人当面称赞过他帅。 


「老实说,我也觉得你变了。长相跟发型还是一样,不过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比较沈稳。你工作也很努力吧?像这种自信就会反应在外表上。」 


被称赞当然高兴,但实在有点不习惯的他不觉腼腆起来,试图转移话题。 


「你剪短头发之后好像也变了。」 


筱栗眨了眨大眼睛笑了。 


「其实这才是原来的我,之前都是勉强出来的。我现在交往的对象感觉很自然,跟他在一起我比较能放松。」 


他曾经真心喜欢过筱栗,也想过如果能跟她交往就好了。但现在听到她已经有对象,却单纯为她开心。 


「我也有交往的对象,不过目前正在吵架。」 


听到筱栗的话,甲斐谷也想把自己恋人的事说出来……算是一种炫耀吧。 


「他比我能干又漂亮,是个超级可爱的人,」 


你也赞美得太离谱了吧?稍微谦虚一点嘛。筱栗捣著嘴笑出来。 


「一点也不离谱,配我真的太浪费了。」 


筱栗也高兴地眯起眼睛。 


「看得出你很喜欢那个人。」 


筱栗说得没错,甲斐谷却忽然害羞起来。聊了半天,筱栗点的义大利面送上来。她慢慢卷著面条。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进来这家店,是我男朋友临时被公司叫回去,我一个人乱逛就看到你坐在里面。」 


筱栗叹了口气。 


「跟你说话真需要莫大的勇气呢,很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一直很在意当初电话里吵架的事,想找机会跟你道歉。当时不很清楚状况的我却说了那种话,真的很对不起。」 


当初KASHA的龙设计一直被藤原退件时,甲斐谷因为怨恨而不停说他坏话,反而被藤原的前女友筱栗教训。明知她说的话没错,但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听进去的余力。 


「你不需要道歉啦,有错的人是我。我也知道当时的自己非常自卑。如果你一直耿耿於怀,那我先跟你道歉。」 


两人视线相交后,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还有啊,有件事我非跟你说不可。」 


筱栗凝视著甲斐谷。 


「谢谢你在我被藤原先生甩掉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我什么也没有帮到你啊。」 


筱栗摇摇头。 


「你不用特别做什么,只要陪在我身边听我倾诉就够了。谢谢你。」 


甲斐谷忍不住又想,筱栗真是个好女孩。不但有女性的可爱还有温柔。甩了这么可爱女孩的藤原,为什么会跟自己交往呢?他既不帅又不够能干,还整天被骂……虽然最近是有比较努力工作。 


自己的优点……优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优点的甲斐谷不禁愕然。他忽然看向自己的双手。从国小、国高中,大学一路打棒球而训练出来的身体。是啊,体力方面他自信比别人强,而且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只有身体强过别人……难道藤原是看上他的身体?仔细想想也不无可能,藤原本来就是个满好此道的人。 


不讨厌男人的身体加上做起来舒服,所以才屈就我吗?那意思是只要舒服的话,不一定是我也无所谓罗?这种恐怖的结论让甲斐谷陷入了深深悲哀之中。 


「你怎么了?」 


愈想愈觉得自己判断正确,甲斐谷渐渐沮丧起来。 


「恩,我在想自己的事。我刚才不是说我有交往的对象吗?我是在想,他怎么会跟我这样的人来往。搞不好是看上我的身体,哈哈……」 


他自虐地笑了。 


「不要这么说嘛,对那个人也太失礼了。」 


被筱栗斥责的甲斐谷颤抖了一下。 


「你说失礼是……」 


「对方都把感情交托给你了,你却不相信他啊。」 


筱栗的话重重打在甲斐谷的心上。 


「谁都有属於自己的优点,对方也是找到你的优点才会喜欢上你啊。」 


甲斐谷想起藤原在两人独处时才会显露的自然笑容。如果只是肉体关系,他怎么会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呢?……那是有爱才会有的神情。 


「我觉得自己很羞耻。」 


听到甲斐谷诚实的告白,筱栗这才笑了。 


「沈浸恋爱的人通常是当局者迷。我就很喜欢你啊。不是指那种恋爱的感觉,而是在一起就会觉得很有精神。所以我想,你的女朋友应该也跟我有相同的感觉。」 


甲斐谷一口气快乐起来。没错,恋爱跟外表还有工作没关系,重要的是心情,是多么喜欢对方的心情。 


「咦,那不是甲斐谷吗?」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回头一看,是穿著大衣的长田跟状似友人的同年龄女性站在那里。 


「这、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田晚上六点就下班了,比甲斐谷还早半小时离开公司。而现在已经超过十点。 


「我跟朋友去看电影,看完之后有点饿才进来。」 


长田瞄了一眼筱栗,然后意味深长地笑笑。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明天见罗。」 


「你误会了啦!」 


甲斐谷慌忙否定,长田却哼著歌坐到远处的位子去。 


「那位是业务促进部的长田小姐吧?对不起,好像让她误会了。」 


筱栗不安地低语。 


「啊,我是无所谓啦,只怕给你添麻烦……」 


「我没关系啊。倒是你,不是在谈办公室恋情吗?」 


说是办公室恋情也没错……甲斐谷瞄了长田的方向一眼。今天这情况被长田看到,很难说她不会跑去告诉藤原。不过即使藤原知道,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只要一概否认就好。况且筱栗是被藤原甩掉的前女友,跟她聊聊天,藤原应该不至於嫉妒才对。 


「没事啦。」 


甲斐谷对筱栗露出微笑。 


是送信隔天的事了。下午三点忽然说要商讨KASHA促销赠品的事,在长田的拜托下,甲斐谷整个上午都关在资料室里,好不容易才把皮肤和老化关系的资料光碟找出来。所有部门共用的资料室,东西相当杂乱,像今天这样,为了找一张光碟而关在里面半天并不稀奇。列印时又顺便看到抗老化的国外医疗资料,用资料室里的电脑迅速看过后觉得应该有用,就顺手也印出来交给长田。 


把找出来的资料交给长田后,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看到藤原站起来准备走出办公室。看看白板并没有他外出的预定。搞不好……想到什么的甲斐谷也离开办公室直奔某处。 


预感果然成真,甲斐谷看到藤原站在男厕那面极富设计感的镜子前,回过头来注视自己。那彷佛还在生气的表情让甲斐谷不敢接近,两人之间保持了两公尺左右的距离。 


「你看过那封信了吗?」 


「……没有。」 


面对藤原冷漠的回答,甲斐谷不禁叫了出来。 


「啊,可是……你有拆封吧?」 


「拆是拆了,但是没看。」 


「那你什么时候要看?」 


无言的藤原也不给个确切日期,只带著SHANGRILA的香味擦过甲斐谷身边走出去。 


他为什么不看信……回到办公室的甲斐谷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他写得那么有诚意、那么有感情说……。他对信没兴趣吗?还是真的讨厌我了……。 


他觉得眼前一黑。虽然知道该投入工作了,只有努力工作才不会让藤原对自己心死……但手却不听使唤,脑子也跟烂泥一样。一事无成地过了一小时后,到了午休时间。呆坐在电脑前半天,听到后辈叫他「前辈,您不吃午饭吗?」,才慌忙跑去员工餐厅吃了几个卖剩的饭团果腹。他不想在开会的时候又听到肚子饿得乱叫, 


到了一点整,准时在第八会议室召开KASHA促销赠品的研讨会。全场一致同意通过甲斐谷所提出的「龙图样的军牌」。然后藤原的手机忽然响起,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他走到室外去讲电话,会议也随之暂时中断。 


「不知道你提议的香味会有什么结果……。有些男人或许不太喜欢这种味道,我是觉得不要附比较好。」 


自言自语的长田从一开始就是反对派。 


「不喜欢就不要撕开胶片啊,就不会有味道出来。」 


甲斐谷的后辈从旁桌探出头来说。 


「是可以不要撕开。不过一般人的心理,就是看到贴纸会想撕开不是吗?」 


长田问后辈。 


「话是没错……」 


「我怕的是抱著期待撕开之后会产生失望的心态,很难说不会对商品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 


「但那毕竟只是附赠的东西,就算是不喜欢的味道也可能无所谓啊。」 


明明是自己的提案,甲斐谷却事不关己似地听著两人你来我往。看到藤原重返会议室,长田立刻说「那么关於军牌上附加香味的讨论……」而要继续进行会议,但藤原却忽然抬起右手。 


「关於这个案子很抱歉,我已经先向上面请示过了。决定采用甲斐谷的提案,以SHANGRILA做为军牌的附属香味。」 


甲斐谷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长田也一脸惊讶地跟其他同事面面相观。 


「藉由附香味的军牌,可以顺便调查消费者对香味的感觉。」 


长田疑惑地问: 


「关於调查香味这点,请问要以何种方式进行呢?如果用明信片调查,实际回收率并不高。女性都这样了,更别说在男性消费者方面能收集到足以供参考的数据吧?」 


虽然对方是课长,长田依旧直接尖锐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我想在KASHA办抽奖活动。」 


众人登时议论纷纷起来。 


「龙图样的军脾采用跟容器相同的铁制材质,由於材料进价便宜得以压低制造成本。而甲斐谷所提出的香水,更是以前公司曾推出过的男性化妆品,连开发费都能省下来,把这些经费拿来抵消促销用的预算还绰绰有余。所以,我想把多出来的预算拿来制造KASHA专属的特殊设计携带型音乐播放器,做为抽奖品。」 


藤原把资料发给众人。现在相当受欢迎的Momota携带型音乐播放器,再加上印有KASHA龙图样的特殊款……连甲斐谷自己部想要一台了。 


「我们已经跟Momota取得联系。使用携带型播放器的年龄层跟KASHA的年龄层刚好有重叠,他们也想知道富设计感的商品会有什么市场反应,很乐意跟我们合作。」 


自己原本无望的企划居然在藤原的手上起死回生,内容还变得更加丰富。甲斐谷有点被吓到,茫然凝视著手上的企划书, 


「我想听听各位对这个企划的意见。」 


没有人有意见,也没有人会有意见,有的只是沈默的感叹而已。竟然如此大胆地祭出超人气的Momota商品做为抽奖奖品。就算只是不经意的想法,要得到对方首肯也不简单。 


「老实说,附香味我觉得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不过用Momota。的商品当做抽奖品,除了具有话题性也能达到宣传效果,更不用说能够回收到相当数量的资料。我完全没有异议。」 


长田说完后,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就这样,甲斐谷所提案的龙图样军牌就以最初的企划,亦即附上SHANGRILA的味道下去制作。 


「这次KASHA的促销本来是交给长田负责,但她可能要为下一个企划开始忙碌,所以我想请甲斐谷代替她担任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大家没有意见吧?」 


忽然被藤原指名,甲斐谷惊讶地看著众人。 


「好啊,我觉得很适合。」 


长田看著满脸困惑的甲斐谷笑著说: 


「只要赠品不做得太差,基本上不会接到什么抗议的。你就好好努力吧。」 


「或许吧……但问题不在这里啊!」 


看著甲斐谷的手足无措,其他同事纷纷笑了出来。 


「我是认为你做得到才会指派你负责,而且大家都知道,长田还有别的案子要做。之前是我直接跟Momota接触,现在就要交给你去处理了。以后会愈来愈忙。」 


藤原说「认为你做得到才指派」,意思是他对自己抱著期待及认可罗?甲斐谷站起来大声说「我会好好做的!」,众人也莫名奇妙地抱以鼓励的掌声。 


会议历时一个小时后结束。众人都鱼贯走出去,只有藤原还留在会议室,打开电脑打了起来。甲斐谷也故意拖拖拉拉伺机等两人独处。……不到五分钟后,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 


「呃…我真的可以吗?」 


眼中仿佛没有甲斐谷存在的藤原抬起头来。 


「你怎么还在?」 


他叹了口气。 


「大家也没有反对啊,你就这么没自信?」 


「……我是没自信啦,不过会好好加油的。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有比较偏心我啊?」 


还想说绝对没希望的SHANGRILA企划案,居然在藤原手上鲜明地复活。但藤原明明那么讨厌SHANGRILA,却实现了甲斐谷的愿望不说,还附加了豪华的赠品。 


藤原直视著甲斐谷,然后缓缓开口。 


「提出军牌跟香水企划案的人是你,我只是觉得你最适合担任这个案子的负责人而已。」 


「但你不是反对使用SHANGRILA吗?为什么又帮我做得这么完美……」 


藤原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下不是全部都如你所愿了?你满足了吧?」 


藤原的话中带刺。 


「什么满足……」 


「通过原本的企划是我给你的分手费,以后除了工作,我跟你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甲斐谷差点腿软。 


「分手费……」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藉这个机会清算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要!」 


甲斐谷差点哭出来。 


「我喜欢你啊,我不要跟你分手。我会对上次说的话道歉,你就原谅我吧。」 


假装没有听到甲斐谷的哀求,藤原面无表情地看著电脑萤幕。 


「我对你没有爱的感觉。」 


藤原像戴上面具般的脸直视著前方说: 


「我们之间只有肉体关系而已。」 


「你骗我!」甲斐谷大叫。 


「你骗我。你明明喜欢我。」 


藤原抬起头来。 


「你这个人的个性大有问题,从以前到现在不知让我不愉快过多少次。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像是人生里的污点,一点益处也没有。」 


藤原暂停了一下。 


「有时间讲废话的话,还不如快点回去工作。」 


对于眼前一片黑暗欲哭无泪的甲斐谷,藤原不带一丝感情地宣告。 


即使回到办公室,他发现自己也毫无工作动力。藤原单方面宣告分手所带来的打击,让他完全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就算听见,也像听外文一样不知所云, 


藤原比甲斐谷晚半小时进办公室,跟平常一样慵懒地打著电脑。看到让自己这么痛苦的男人居然像个无事人,无论再怎么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不在乎他。 


不行、不行……整个脑袋里只有这两个字在打转。在身心都无法承受下,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直奔洗手间。一进到个室坐在马桶盖上,眼泪就像决堤般狂泄出来。要怎么样才能回到从前?要怎样才能跟他再度相爱?他愈想愈难过,也愈加理不出头绪。 


持续哭上半小时后渐渐累了。他红肿著双眼回到办公室,一看到他那悲惨的模样,长田便惊愕地问「你怎么了!」。 


「刚刚……忽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大概是鼻炎吧……」 


「这种时期怎么会过敏呢?」 


敷衍过去的甲斐谷,茫然地坐在电脑前,什么也无法傲。 


「前辈,您没事吧?」 


邻桌的后辈也关心地探过头来问。 


「真的只是鼻炎而已啦,没事。」 


甲斐谷故做开朗地说。要是直接说自己哭过,铁定会被追问理由。他哪说得出自己是被藤原给甩了? 


甲斐谷连上网路,装作在搜寻什么。眼睛虽然瞪著萤幕,脑子里却只想著一件事,只想著藤原的事。 


看他发呆的后辈以为他没事干,再度探头过来说话。 


「前辈,听说您跟筱栗小姐在交往?」 


甲斐谷以缓慢的动作回过头。 


「……我没有跟她交往。」 


后辈一副「您不用骗我了啦」的表情耸耸肩。 


「我可是有情报才这么说的哦。中午你不在的时候,大家聊得可火热呢。」 


看来应该是谣言源头的长田也从斜桌插话过来。 


「你们年纪也差不多,还满相配的。不过还是有点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筱栗小姐是鲜花,我是牛粪吗?」 


长田毫不客气地说「这还用说?」。 


「筱栗小姐最近改变形象,是因为前辈的影响吗?」 


后辈一脸喜色地凑过脸来。 


「我不是说了,我没跟筱栗小姐交往吗?」 


不管甲斐谷怎么否定,那两个人就是不相信。 


「你们看起来就一副很熟的模样啊。」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秘密!」长田微笑地说。 


这个话题好像愈说愈不可收拾了。甲斐谷握紧拳头斩钉截铁地说: 


「我发誓绝对没有跟筱栗小姐交往。」 


「就算没交往也是朋友吧?」 


长田吐槽得相当微妙。 


「我们是会聊天啦……」 


「那就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就对了?」 


长田和后辈一直绕著这个话题打转。甲斐谷回头瞄了背后一眼,正在整理资料的藤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骚动, 


「我们是有一段时间常见面和传简讯,但早就中断很久了啊!」 


「你不喜欢她吗?」 


一直说他喜欢筱栗的长田,这次换了种问法进攻。 


「这跟喜欢讨厌有什么关系啊!」 


「你们不是会见面和传简讯吗?说没有什么情愫谁相信啊?」 


甲斐谷忍不住呻吟出来。 


「那我实话实说好了。我的确喜欢过筱栗小姐,也曾经向往跟她谈恋爱。但她现在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所以我们是好朋友的关系。」 


解释得太卖力的甲斐谷上气不接下气,结果立刻听到背后传来藤原严肃的声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得这么近。 


「你是工作做完了很无聊吗?」 


「不、不是……」 


「那就是放著工作不管在聊天?」 


「对不起啊,课长。是我找甲斐谷说话……」 


长田挺身替他说话,但藤原却一脸「我是在跟他说话」的表情瞪著甲斐谷。 


「关于你要承接的Momota,该负责的详细资料都在这里面。」 


看到藤原把资料丢在桌上,甲斐谷的心又痛起来。 


「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自己去问Momota的负责人。现在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多么冷淡而放任的态度。一旁的长田也惊讶地看著两人的交谈,后来还说「对不起啊,课长好像很不高兴。」地向甲斐谷道歉。 


不但被甩,还被冷漠以对地责骂……甲斐谷虽然满心流泪和酸楚,却也知道非得工作不可,即使脑子不动也只能默默埋头苦干。 


翻开Momota的资料,还以为不懂的部分一定很多,没想到资料上的注明却相当简单明了,感觉得出制作者细腻的心思。 


……甲斐谷真是愈来愈搞不懂藤原这个男人了。 


经过甲斐谷的不断交涉,Momota的企划负责人终于将龙设计携带型音乐播放器的赠送台数从五十台增加到一百台。不用说,一百台的中奖率当然高多了,因此也预估明信片的回收率将提升百分之十左右。 


相当重视设计的甲斐谷重发了两次稿。无视长田「给公司的设计部门去做就好」的忠告,他坚持请盐泽的事务所做。公司的设计部由于缺乏竞争力,做出来的东西单调又无新意。他当然希望要做就做到最好。 


在不妥协任一环节下,花费时间就相对变多。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独挑大梁,不懂之处又很多。进入十二月后,他的加班时间也就与日俱增起来。 


「你最近太卖力了吧?」长田站在他身后说。 


「咦,你说什么?」 


长田叹了口气。 


「对工作热心是很好,但不找时间喘口气的话,小心身心失调。」 


甲斐谷「嗯……」了一声低下头。 


「做得差不多就回家吧。像课长就准时下班呢。」 


藤原在两个小时前就准时下班了。已经做得差不多的KASHA系列只等择日推出,目前只剩促销组还在忙著赠品军牌和抽奖用的播放器。而长田的新企划也没那么快正式起步,所以藤原就没先前那么忙了。 


「最近课长还真是准时下班呢,不知道是不是去约会。」 


长田不经意的一句话刺痛了甲斐谷的心。 


「之前都没听他传出什么消息,最近好像又动起来了。听说是人事部新来的女职I贝。」 


「……我没听说过。」 


甲斐谷转过头去低声说。 


「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他不是没有兴趣,是有兴趣也没用,干脆不闻不问。……跟自己分手后,藤原立刻跟总务部的女职员开始交往,不到两个礼拜又分手换成人事部的新人。在女同事口耳相传下的爱情绯闻……「花花公子」藤原又复活了。 


「对了,课长好像换了香水。」 


长田又说中了甲斐谷的心事。 


「这次的味道比较清爽,新味道也满适合他的,不过我还是觉得SHANGRILA跟他的调性比较合,课长身上要不是那个味道就觉得怪怪的。」 


藤原换香水,也是从跟总务部的女职员交往开始。近距离擦肩而过闻到他身上截然不同的香水味时,甲斐谷不禁悲从中来。或许他是顾忌继续使用将做为赠品的香水吧,但甲斐谷忍不住还是会想,他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说过喜欢才换掉的而心酸起来。 


这次的新味道虽然清爽,但他总觉得藤原还是适合那种会绕梁三日的甜香。 


结束工作的长田拿著皮包坐到甲斐谷身边。 


「从我进公司以来,就听过他起码跟二十个女孩子分分合合过,而且持续的时间还愈来愈短……那可以算是一种病态吧?」 


「病态?」 


长田点点头。 


「这么说或许有点不好听,但凡事都有过犹不及,而且他最近尤其夸张。大概是在十月吧,课长跟你特别要好的那段时间,感觉他心情很好。听说当时他有论及婚嫁的对象,不知道最后为什么又吹了。」 


甲斐谷说不出原因在于自己没大脑的一句话,和无聊的过度坚持。 


「课长身边不是总不缺女朋友吗?他工作的时候虽然冷酷,私下应该是个怕寂寞的人。就我的经验来说,会不缺女人的男人通常都是这种类型。」 


藤原怕寂寞……或许是吧。热恋期的时候一整晚到隔天都在床上厮磨……还会一起洗澡。乐在其中的时候没察觉,如今想想,这种事若非双方情投意合,单方面一厢情愿是无法成立的。 


只是一切都成了过去式。 


快要过年之前,藤原的模样明显不太对劲。几天下来他益发瘦削。甲斐谷担心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又不能直接问本人。据长田说,他在圣诞节前跟人事部的女职员分手后,到现在都没有交往的对象。 


进入二月,KASHA的广告开始在电视上播出。第一个礼拜推出的,是只交互出现艺人的脸和KASHA字样的形象广告;第二周开始出现龙图案,还使用了电子合成技术来表现艺人把龙喝下去后,变身成龙的画面。广告播出后没多久,CARVY便收到无数通询问代言新人的电话。虽然在网页加放艺人的资料而暂时平息了询问热潮,但这个骚动经由全国性的电视台播报后,对加深KASHA这个新品牌的印象有莫大的帮助。 


知名度直线上升的KASHA收到许多小卖店的订货,还没正式发售就已决定追加产量。 


「感觉后势看涨啊。」 


在KASHA正式推出三天前,甲斐谷跟长田一同去听美容顾问的讲座。从下午一点开始的演讲到三点才结束。回公司途中长田忽然觉得口渴,便走进自助式的咖啡站。倚著小圆桌喝咖啡的长田不停地说「后势看涨」。 


「这个系列一定会卖,而且会大卖。」 


她兴奋地交握双手。 


「啊啊~怎么还不赶快推出啊。我好想看到卖场里KASHA的产品被一扫而光的情景。」 


对照亢奋的长田,甲斐谷只是默默点头附和。 


「你不觉得高兴吗?你那么努力推销的龙设计终于要陈列在店头上了耶。」 


「我当然高兴……」 


长田轻拍甲斐谷的手。 


「真是缺乏感动的男人。」 


甲斐谷哈哈苦笑。 


「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爱」啦。」 


看他叹气的模样,长田惊讶地眨眨眼。 


「怎么?你跟谁在交往吗?」 


「是啊……不过被甩了。本来一直很顺利的,却为了一句话而分手……」 


长田恩了一声。 


「这种情况常有啊。」 


「是我不好,我太没神经了……」 


「话虽如此。但对方跟你交往前,应该就知道你是那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吧?」 


甲斐谷一口喝干纸杯中的咖啡。 


「……我是很想复合啦,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复合喔……看来你是旧情难忘。」 


「我没有办法再跟别人来往。而且他现在也没有新对象,或许我还有希望也不一定。」 


长田轻拉了一下甲斐谷额前的头发。 


「你还挺可爱的嘛。建议你直接去跟她说想复合就好啦。」 


「我会怕。」 


「怕?」 


「被甩了两次会不怕吗?」 


长田沈默半晌后也点点头。 


「说到怕,课长最近好像被奇怪的电话骚扰。」 


「奇怪的电话?」 


是啊……长田皱起眉头。 


「就是一直叫课长来接,很烦人。我也接过一次,对方的语气很蛮横。课长好像也很受不了,就跟我们说,以后这个叫「田上」的电话不要转给他。」 


甲斐谷记得「田上」这个姓。在居酒屋一直嘲笑藤原的半边睾丸的男人就姓田上。搞不好……他隐约有股不祥预感。 


「你看课长最近那么没精神,搞不好是被那个电话骚扰的关系。看他瘦得那么厉害……有人还说他是不是生病呢。」 


「咦,你也这么觉得吗?」 


长田压低声音说: 


「我偷偷告诉你,听说公司有人看到课长从某大医院出来。想说是不是去探谁的病,不过看他表情严肃就没敢叫住他。自从十二月底跟女朋友分手,就没听说课长有新的对象吧?说不定也跟身体失调有关系,只是不好当著本人的面问。」 


甲斐谷抓著自己的后脑勺。最应该陪著他的时候却无法在他身边,他愈想愈焦躁。要是我在的话,至少可以替他分忧……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极度不甘。 


下午四点回到公司放好公事包后,甲斐谷直奔洗手间。经过茶水间时,看到那个熟悉的西装背影,他反射性停下脚步。 


藤原从西装口袋拿出小药盒,倒了一颗药丸放进嘴里和水饮下。吃完药后,他把手撑在流理台边重重叹气。 


「……你没事吧?」 


甲斐谷才发出声音,藤原的背就惊愕地抖了一下,然后慌忙回过头来。两人视线相交后,藤原狠狠地瞪著他。 


「啊、我不是想吓你。只是想问你有没有事……」 


「……我什么事都没有。」 


丢下这句话藤原便走出茶水间,推开甲斐谷想回去办公室。甲斐谷几乎是反射性地抓住男人手腕。即便透过布料仍可感觉瘦了一大圈的触感,让他吃了一惊。 


他拉著藤原的右手走回茶水间,硬是抱住对方挣扎且明显瘦削的身体。 


「你怎么变得这么瘦?」 


藤原转开头没有说话。 


「这哪叫没事!」 


「我只是瘦了一点而已,健康上完全没问题。」他低声说。 


「就是有问题才会瘦啊!」 


被甲斐谷怒骂的藤原缓缓低下头。 


「大家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都很担心你。」 


甲斐谷加重手上的力量,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认真在担心。藤原的手指有反应地要扣上他的背时,走廊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推开甲斐谷,先行离开茶水间。 


被推到撞墙的甲斐谷颓坐在茶水间的地上,回想著刚才那纤细手指的感觉。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够重回自己身边,却还是让他给逃了。 


到了紧张的二月十八号,KASHA系列正式在全国推出。当天下午公司不断接到追加传真和mail,便利商店的开架柜也只有KASHA全面缺货,就连发胶和吸油面纸也都跟著销售一空。 


如此夸张的状况持续了一周后,KASHA的销售量便轻松打破全年销售记录,而且后势依旧看好。 


大喜过望的社长便集合起所有该商品的相关部门——开发部、业务部,业务促进部的全体员工,临时举办了庆功宴。 


地点是在市中心新落成的某饭店宴会厅。有事情走不开的甲斐谷,在宴会开始半小时后才抵达会场。 


在人声鼎沸的会场里,最受瞩目的就是以藤原为中心,环绕在他身边的女同事们。庆功宴采自由参加,心里有底会迟到的甲斐谷本来不打算来,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在气氛轻松的场合里,藤原会比较放松戒心肯跟他说话,才抱著期待赶来。没想到被一堆女人包围的藤原,根本没有自己接近的余地。 


平常苦无机会跟藤原攀谈的其他部门女同事,部像机不可失地缠著他不放。甲斐谷愈看愈心烦,却又无法赶走她们。一想到自己并没有那种权利,不禁又心痛起来。 


只能远远看著一堆女人打著藤原的主意,心烦意乱的他不拿啤酒只猛灌红酒。他想藉酒精之力忘记自己那些焦躁、烦恼以及酸楚的感情。 


「这么喝下去可会醉得很难看哦。」 


听到声音甲斐谷转过头来,看到开发部的东山站在他身后苦笑。 


「促销用的香味军牌相当受欢迎吧。听说因为奖品的关系,问卷回收率也相当高?」 


「是啊。」 


「对了,那个香味军牌还有没有剩啊?」 


「应该还有样品吧?怎么了?」 


东山耸耸肩。 


「我弟媳好像很喜欢军牌上的味道,问我能不能拿得到。」 


「一个的话应该还有,我下次找给你。」 


谢啦……东山点头道谢,然后把嘴凑到甲斐谷耳边。 


「你那口子还真厉害,身边围了三层女人。」 


他曾经把自己祸从口出而不知如何求和之事跟东山商量过,却没告诉他已经分手。甲斐谷只能低头苦笑。 


「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他不是我那口子了。就是那次之后……」 


东山面露吃惊状。 


「就是我被他甩了。」 


闻言的东山犹豫地问: 


「你们的性格差异虽大,不过两人相处起来的感觉还不错。」 


甲斐谷抬起头,东山在他耳边低声说: 


「像藤原课长那么严肃的男人,就需要你这种凡事不拘小节的人跟在旁边,才不会整天神经紧绷。」 


那段每天不知接吻几次。磨蹭几次、做爱几次的甜蜜时光……也才过了三,四个月而已,却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藤原身边仍旧围绕著众多女人。甲斐谷极力忍住想轰走她们带走藤原的冲动。 


他从经过的服务生手上拿了一杯红酒。反正又不要钱,便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尽管食欲得到满足,脑子却像直落无底洞般十分不舒服。 


他从旁找了张椅子坐下,小睡了几分钟。再度睁开眼睛时,一股非跟单方面抛弃自己的藤原说个明白的猛烈冲动驱使著他。 


以为自己步伐沈稳的甲斐谷,其实根本就是摇摇晃晃地拿著酒杯朝藤原走去。藤原身边围绕著花般美丽的女孩子们。靠近花朵护栏时,他还没伸出手赶人,眼前就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虽然只是女孩子们看到甲斐谷醉醺醺的模样,想跟他保持距离才主动让开,但甲斐谷却自觉像是被选上的摩西般一步步前进。 


「哇、好冷!」 


站在藤原面前的女孩子忽然惊叫。甲斐谷茫然凝视著自己手上的空杯和眼前被染红的白色洋装。他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想起,那是自己把酒泼上去造成的以及非道歉不可。 


「抱歉,你没事吧?」 


代替他道歉的人是藤原。 


「啊,但是……」 


女孩子瞪著甲斐谷的眼神困惑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问弄脏衣服的又不是你,何必道歉? 


「这个男人是我下属,他是喝醉了才会失态。送洗的钱我会负责,请你原谅他吧。」 


藤原有礼地低头道歉,即使有气也发不出来的女孩子只好就这么算了。 


离开大厅没多久的藤原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件他自己的大衣。他把大衣自然地披在女孩子肩上。 


「我朋友在这附近开了一家店,应该可以帮你准备替换的衣服。你愿意跟我来吗?」 


因祸得福的女孩子惊喜地笑了。完全没顾及自己就是肇事者,而藤原是在帮他打圆场的甲斐谷,猛地拉住藤原的手。 


「你、你不要走。」 


孩子般耍赖的语气让藤原困惑地站住。 


「……我还在这里,你不要走。」 


这时,大厅入口处起了一阵骚动,传来某个男人夸张的粗嗄声。 


「藤原!藤原你在里面吧?」 


藤原惊跳似地回过头。一个穿著牛仔裤和皱衬衫的男人,摇摇晃晃地从入口处进来。满脸通红的模样应该是喝醉了。那张三十几岁像从亚热带来的脸孔,甲斐谷觉得似曾相识。 


「哦,你果然在这里嘛,藤原。」 


被指名的藤原霎时脸色苍白。亚热带的男人步履蹒跚地走到藤原面前,夸张耸肩。 


「这么多女人围在你身边,排场还满大的嘛。咦,还有一个男的?」 


本来围住男人的圈子慢慢扩大,大家都不想跟醉鬼扯上关系, 


「看来你醉得很厉害。」 


藤原的语气僵硬严肃。男人呼呼笑了。 


「怎么能叫我不醉?高中同学竟然这么冷淡又薄情。」 


佯装大哭状的男人继续说: 


「一点也不念在多年情份上答应我的要求。」 


「借钱的事我之前已经拒绝你了。而且我也说过,不信任你的公司。」 


藤原的脸色虽然不好,态度却很坚定。近距离看了酒醉男人的脸,甲斐谷才想到就是那个田上。从高中时代就常拿单边睾丸的事来嘲笑藤原的男人。 


「你马上离开。」 


藤原指著大厅出口,但田上动也不动。失去耐心的藤原拉著田上的手迳往外面走,结果田上一甩手,反而把藤原给推了出去。背部撞到桌子的藤原倒坐在地上。 


「你别以为在大公司上班就拽个二五八万。也不想想高中的时候我怎么帮过你,你现在居然恩将仇报?」 


藤原站起来轻拍了长裤几下。 


「不被你骚扰已经不错了,我不记得你曾经帮过我什么。你要是不赶快离开这里,我就要叫警察来了。」 


藤原魄力十足且高压地说。一副咬牙切齿不甘状的男人,忽然表情一变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会摆架子嘛,跟高中时代完全不同。」 


男人叹了口气夸张摇头,接著忽然大叫出来。 


「明明是只有一颗睾丸的没用家伙……你干什么!」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甲斐谷揪住田上的衣襟,一拳就往那张褐色的脸挥去。 


把田上整个打趴地的甲斐谷,身体也大幅度摇晃。 


「不……不准你侮辱藤原先生!」 


男人吐了一口血痰在地毯上,采低姿势冲过去抱住甲斐谷的腿。然后趁甲斐谷摔倒之际顺势骑在他身上,往他的腹部重击了两拳。 


「住手!」 


东山和开发部的男研究员,以及饭店服务生都赶紧过来劝架。分别从背后被制住的两人互相瞪视。 


「你敢再瞧不起藤原先生的话,我就不放过你!」 


「你罗唆什么!他本来就是个只有单边睾丸的家伙!」 


「就算只有单边睾丸,藤原先生也够色够猛怎么样!」 


东山在甲斐谷耳边怒吼叫他住口。 


「你这个死猪头!别再给我靠近藤原先生!」 


「你们到底说完了没有!」 


藤原大声怒吼。甲斐谷一回头,便看到他满脸通红地握紧颤抖的拳头。他凝视著昔日同学田上,粗暴地扬扬下颚。 


「田上,就算你是我同学,我也不能原谅你这种恶劣的行为。你要是再继续纠缠不清,我一定会报警处理。」 


他凛然的声音响彻大厅。 


「我的确因幼时发生意外而失去一边睾丸……」 


藤原暂停了一下。 


「……那又怎么样?」 


承认事实的藤原不卑不亢地说。那模样看在甲斐谷眼里真是帅到极点。 


「你要是不想上警局的话,就赶快离开!」 


男人啧了一声,逃命似地离开会场。等男人消失后,原本议论纷纷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抱歉因为私事扫了大家的兴。」 


藤原向众人低头道歉,然后走到甲斐谷身边欲言又止。于是甲斐谷代替他开口: 


「我曾经答应过你啊。」 


藤原瞪大眼睛。 


「如果再让我遇见那家伙,一定要揍得他半死对吧?」 


他低下头哈哈笑了。 


「老实说,我一直都忘记了……」 


他慌忙捣住嘴,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喉间翻腾上来。田上那两拳现在才发威。他想要忍到洗手间再去吐,却怕自己只要一动就会吐在地毯上。 


「甲斐谷?」 


甲斐谷无法回答,因为一张口可能就会吐了。一块布料轻轻栘到他眼前。 


「就吐在这里吧。」 


撐不下去的甲斐谷直接吐在高级西装上面。吐得差不多之后被带到洗手间,在那里又吐了一次。在饱腹状态下被殴,整个胃痉挛般地抽痛起来。抱著马桶吐到天荒地老的甲斐谷,渐渐失去意识。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熟悉房间里那令人怀念的床上。就是之前还频繁来住,却在三个月前被禁止出入的藤原房间。坐起来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穿著一条内裤。他只知道在会场跟那个亚热带的男人互殴,然后到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之后就不记得了。 


藤原不在寝室里。觉得口腔十分不舒服的甲斐谷走到浴室漱口。到了客厅,才发现藤原睡在沙发上。甲斐谷蹲在沙发边,忘情地凝视那张美丽的睡脸。藤原的右手毫无防备地垂在沙发边,甲斐谷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本来无力的手指忽然动了起来企图挣开,甲斐谷硬是抓住不放。 


「放…放开我的手。」藤原低著头说。 


「我不想放。」 


甲斐谷握得更用力了。他只想握著他的手,剩下的什么都没想到。默默无语的两人间似有什么在流动,在心口激荡。甲斐谷撑起上半身,吻了那个带著几分怯意的男人。 


藤原没有逃,虽然发抖却没有逃。甲斐谷跳到沙发上,从正面压住藤原。 


「甲、甲斐谷!」 


甲斐谷紧紧拥著他。 


「……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这才微微松手。藤原说「我们先谈谈吧」,甲斐谷磨蹭著他的脸颊应了声好。 


「你揍了那个家伙之后,我觉得舒坦多了。」 


藤原低声说。甲斐谷把手伸进他柔软的发问来回揉搓。 


「宣告自己只有半边睾丸的藤原先生超帅。」 


藤原眨眨眼睛。 


「怎么会……」 


「真的超帅啦。」 


藤原那腼腆的模样,可爱到让甲斐谷抱著他用力摇晃。 


「我曾经那么讨厌自己的缺陷,但你一直说很可爱很可爱,所以我试著去仔细看了一下,还是觉得一点也不可爱。……但是既然你认为无所谓,我再拘泥下去似乎显得太小家子气,就干脆豁出去了……」 


甲斐谷蹭著藤原的脸。 


「我好喜欢你。」 


怀中的男人抖了一下。 


「能让我这么喜欢的只有你。」 


他用大拇指摩擦著男人等待亲吻的嘴唇。 


「你明明也这么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甩掉呢?」 


在茶水间拥抱时,他就隐约有这样的感觉。藤原尴尬地栘开视线。 


「我想对上次说过的话跟你道歉。」 


被甲斐谷揉得满头乱发的藤原又低下头去。 


「虽然被你甩了,但我还是不想放弃。」 


我也是……。甲斐谷捏了捏男人欲言又止的嘴唇。 


「告诉我,为什么要甩掉我?」 


「我非说不可吗?」 


「不是,只是我想知道。」 


藤原扶著额头扭了扭身体。 


「你上次那个女人发言我虽然难过,但也知道你只是一时气头上才会那么说。只要你有反省,我也打算原谅你。说没看你的信也是骗你的,其实我很高兴。KASHA的赠品也是我想实现你的愿望,而利用各种管道跟Momota取得联系。可是忽然听到你跟女人一起约会的传闻……我整个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专心工作。所以我就想,或许还是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好。」 


「为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知道那个传闻是大家搞错了,但万一是真的,我会无法承受。」 


「我不是一直说我喜欢你吗!」 


藤原瞪著甲斐谷。 


「但谁能保证这种感情会永远持续下去!成年之后我的私处只有你看过,用后面做爱的人也只有你……我都已经这样丑态毕露了,万一你要是背叛我……」 


「我是特别的吗?」 


甲斐谷在他耳边低语。 


「我是你的VIP吗?」 


藤原颤抖著点点头。 


「跟你分手之后我太寂寞了,所以马上找新的女友交往,却完全没有以前那么快乐,心里总是想著你……啊……」 


甲斐谷热情地吻住眼前那张还在说话的嘴唇。 


「我……啊……」 


当他把手伸到藤原腿间时,却被他抓住。 


「等等。」 


「我喜欢你……」 


甲斐谷边呓语,边把自己蓄势待发的欲望顶在他的腿间。 


「甲斐谷你先听我说!」 


被藤原严声制止的甲斐谷,就像张开大口准备咬肉的拘一样。控制不了激动情绪的他,舔著藤原的脸颊。 


「我去年年底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藤原低下头。 


「虽然有去看病,不过医生说那是压力和情绪所致……无法靠药物治疗。」 


「你是哪里痛吗?」 


「不是痛……而是……」 


「而是?」 


无法勃起……藤原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告白。 


「怎么都无法勃起,就算用药也没有用。所以今天……」 


甲斐谷轻咬藤原的耳垂。 


「不勃起的话就不觉得舒服吗?」 


「也不是。会有感觉也会射精,但就是硬不起来……」 


「我看看,」 


压住抗拒的藤原,甲斐谷硬是脱下他的长裤和内裤,看到无力横陈的腿间。 


「好可爱。」 


说著「没什么好看」的藤原,伸手遮住腿间。 


「不管硬不硬都那么可爱,你就是那么可爱。」 


甲斐谷亲了他一下。 


「真的好可爱,以后只让我一个人看。」 


自己怀中的身体颤抖著。 


「粉红色又这么可爱的东西,以后就只让我摸。」 


「……摸起来一定也不舒服,所以……」 


「我高兴就好。我想摸你、想舔你。所以我要看,我要看。」 


在甲斐谷的催促下,藤原才放开遮掩的手。那无力下垂的性器却让甲斐谷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他像饥渴的狗一样,不断舔著藤原紧闭的双眼和火红的美丽脸颊。 


「真的好可爱,可爱得不得了。」 


似乎被甲斐谷的呼吸弄痒,藤原耸起了肩膀,那模样却更加煽情。 


「恩啊……」 


在插入的同时藤原发出矜持的叫声。他连忙用手遮住嘴。 


「我要听你舒服的叫声。」 


藤原满脸通红地摇头。 


「听著你的声音我也会觉得舒服,好不好?」 


看藤原怎么都不肯点头,甲斐谷只好硬拉下他的手摇晃他的腰, 


「不要、不……恩啊、嗯啊……嗯啊……我不要这样……」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垂落。 


「为什么?你不喜欢舒服的感觉吗?」 


「不要。我不要这样像女人般呻吟,我都已经是变态了……」 


甲斐谷实在听不下去。 


「你怎么会是变态?」 


藤原不停摇头。 


「我是变态。从被你要胁而发生肉体关系起,我就觉得肛交很舒服。被、被插入摇晃的时候……甚至有感觉到恍惚起来,老实说,比跟女人做的时候还舒服。而且明知道对方是谁还无法抗拒,只能顺水推舟地……一、一般的男人怎么会这样?」 


说著肛交舒服的藤原,后门正好色地蠕动著。 


「你不是变态。」 


甲斐谷紧紧拥住藤原。 


「是因为喜欢我才会觉得舒服。是真的很喜欢我才会觉得恍惚,」 


甲斐谷边说边动。 


「不、不要……你别动……」 


「转动起来会更有感觉吧?舒服就舒服嘛。」 


「不要、不要、不要……我都已经硬不起来了……」 


甲斐谷偷瞄下面。藤原那贴在自己腹部上垂著蜜汁的分身早就已经屹立了。 


「谁说硬不起来的?你看……」 


藤原惊讶地抬起上半身,凝视自己被贯穿的腿间,仿佛触摸什么恐怖东西似地伸手轻摸。 


「居然硬了……我真不敢相信,这真是我的身体吗?」 


「我都已经进来了,当然是你的身体啊。」 


「本来是硬不起来的啊,为什么……」 


被甲斐谷紧握住分身,藤原弓起后颈叫了出来。 


「能痊愈真好。」 


甲斐谷笑著说。藤原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然地皱著眉。 


「怎么会突然……」 


「我知道为什么。」 


藤原看著甲斐谷。 


「因为你太喜欢我了,变得只能跟我做爱。看来你的身体比饶舌的嘴更诚实呢。」 


藤原转过脸摇头。 


「承认你喜欢我吧。」 


藤原低下头,缓缓伸手去抚摸两人结合处的甲斐谷根部。 


「你是说我喜欢这个……」 


「对啊,因为这是你专用的。要拿来插拿来舔拿来摸都悉听尊便。」 


藤原皱起眉头。 


「什么悉听尊便,还不都是你在享受!」 


甲斐谷抚慰似地吻住那张发怒的唇。当藤原的喘息变得比牢骚更频繁时,就跟甲斐谷同时进射出来。 


KASHA甫推出之际的销售量十分惊人,但要持续下去并非易事,只能期待卖量稳定或是有限度地下降。综合统计各系列的日卖量、周卖量及月卖量之后,即使已到商品基本销售期的第三个月,亦即「魔三月」之后,KASHA的基础系列仍旧保有销售高峰期的三分之二卖量。之所以能保持这么高水准的卖量,究其原因才发现,原来是回购率异常之高。而回购率最高的商品,就是黏质化妆水。刚开始消费者虽然是看上特殊设计的容器,以及基于尝新的心态而购买,但商品本身若是没实力,也无法让使用者有持续购买的欲望。 


另一个意外则是SHANGRILA的市场反应。虽然是男用古龙水,却意外引发女性的好感,成为女高中生口耳相传的话题。 


不过,开始口耳相传已是商品推出三个月之后的事,最初的促销当然已经结束。有香味的军牌早已销售完毕,更是难以到手。愈是买不到的东西愈吸引人,于是被称做梦幻香味的SHANGRILA,不断地让CARVY接到询问电话。 


五月中旬,甲斐谷在午休时间被藤原叫到资料室。 


「这个商品就交给你负责了。」 


看到他递过来的资料,甲斐谷忍不住一脸惊讶。 


「在夏日抒情季的商品中,决定推出限量的女性用SHANGRILA,案子就交给你负责。」 


甲斐谷当然知道SHANGRILA在高中女生之间谓为话题,也听说过检讨之后可能会再趁势推出,但并不知道详细情形。所以他等于一直处在等上面首肯的状态。 


「我觉得你很适合,加油吧。」 


拿著企划书的甲斐谷拾眼看藤原。 


「呃,要重新推出我当然很高兴,但抒情季系列不是针对二十岁左右的客层吗?」 


「没错。」 


「照我自己的想法,是比较倾向原来的定位……而且SHANGRILA本来就是男用古龙水啊。」 


藤原意味深长地笑了,抽回甲斐谷手上的计画书。 


「你要是不想做,我可以把案子转给别人。」 


「我、我当然要做啊!请务必让我做。我不是不愿意,只是非男用的话觉得有点寂寞……」 


甲斐谷拿回企划书,看著上面以女用再度出发的SHANGRILA印刷字样。藤原也凑近他身边,一起看著说: 


「我倒觉得这个企划案不错。要把SHANGRILA定位在男用还是有风险,女用就安全多了。虽然一开始前途未卜,但能走到今天这地步,还真多亏了你的努力和热心。……谢谢你。」 


藤原的感谢像是告诉他,已经可以不再拘泥过去的失败。甲斐谷把企划书放在架上,紧拥住藤原。 


「有没有对我另眼相看一点?」 


藤原噗嗤一笑。 


「当然有。」 


「那你要对我特别一点,我就会更加努力。」 


「……我对你还不够特别吗?」 


藤原垂下眼睛。 


「你要是对我更偏心一点、更宠爱一点,我保证会给你惊喜。」 


什么惊喜?藤原不解地看著甲斐谷。甲斐谷边吻著他边把他横抱起来。藤原吃惊地揽住他的后颈。 


「可以就这样回办公室吗?」 


他问著耳后再度飘散SHANGRILA香味的男人。藤原低声说著「拜托饶了我吧」,挺起身体轻吻了甲斐谷的嘴唇。 


【不脱衣的男人[后篇]·完】 






后记 


谢谢大家买了这本《不脱衣的男人》,很高兴下集没让大家等太久。 


刚开始没想到会写这么长。以单一系列来说,或许这是写得最多的一次。虽然好像怎么写都写不完,幸好最后还是顺利结束。 


继上集之后仍担任下集插画的志水老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帮忙。在我稿子难产的时候,多亏您的封面才让我度过难关。封面和内页的裸露度会这么高,想想似乎是我的要求,真的很不好意思……。这次封面上的甲斐谷特别帅气,我不禁觉得「你这家伙配得上这么帅的脸吗……」。 


给总是承蒙照顾的责编。这次要您陪著一起在快乐的地狱里打转,真是非常抱歉。这次我深深有了人就算不睡觉也能做事的亲身体验,希望下次能有充裕的时间轻松交稿。虽说这个愿望好像一年比一年更无法实现,但还请不要抛弃我并继续多多指教。 


给我的读者们。本来想多写些内容进去,却还是在这种燃烧不完全的状态下结束。虽然好像还可以写些什么,但目前他们的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希望大家看完之后,会有一种「甲斐谷你毕竟还是长大了……」的感觉。部分没写出来的情节和无法收录进来的篇幅,哪天能够集结出版就好了。 


给住在清流山麓的朋友。看完上集后,你虽然给我「既然如此就尽情写吧」的鼓励,可惜我还是没有把想写的都写完……。为了舒解这种感觉,还是有些难关要突破。 


那么,尽管下次的出书计画仍未定,希望还能再跟各位见面。